摘要:她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汤碗,看也不看,转身就朝厨房走。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哗啦”一声,那碗我熬了三个小时的浓汤,全进了水槽。
引子
我刚把炖好的鸡汤端进儿媳房间,婆婆张桂兰就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她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汤碗,看也不看,转身就朝厨房走。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哗啦”一声,那碗我熬了三个小时的浓汤,全进了水槽。
“妈,你这是干什么?”我追过去,心疼得直抽气。
张桂兰拧开水龙头,冲着不锈钢水槽,声音比那水流还冷:“林岚,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小静肚子里怀的是我们老魏家的金孙,找大师算过的!孕期不能见荤腥,冲了孩子的贵气,你担待得起吗?”
我气得手都抖了,指着垃圾桶里被她扔掉的鸡骨架,“那不是肉?那是你儿子魏东吃剩下的!”
“男人能一样吗?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阳气重,压得住!”她把碗重重磕在台面上,一双三角眼瞪着我,“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就见不得我们家好?”
这顶帽子扣下来,我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儿媳萧静闻声扶着门框走出来,她怀孕三个月,本就清瘦的脸颊更是凹陷下去,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她怯生生地说:“奶奶,我妈也是为我好……”
“你给我回去躺着!”张桂兰呵斥一声,萧静吓得一哆嗦,眼圈立刻就红了。
我看着萧静那苍白得像纸一样的脸,再看看婆婆那张刻薄固执的脸,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了。我儿子魏东,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夹在中间只会说“妈,你少说两句”“小静,你多担待”。
这个家,快要窒息了。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下都敲在我心上。我想起萧静白天那副样子,一个学营养学的硕士,被逼得只能天天啃青菜萝卜,这算什么事?再这么下去,别说孩子,大人的身体都得垮了。
我不能再忍了。
第二天一早,我借口去菜市场,绕了个大圈,走进那家最偏僻的杂货店。我买了一小袋土鸡蛋,用黑色的塑料袋裹了三层,塞进买菜车的夹层里。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怦怦直跳,像个做贼的。
我必须想办法,把这些鸡蛋偷偷给萧静补补身子。
这不仅仅是为了儿媳和未出世的孙子,更是为了守住这个家最后一点道理和温暖。我心里清楚,这事一旦被张桂兰发现,家里必定会掀起一场更大的风暴。
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有些事,明知是错的,也得争一争;有些人,明知是亲人,也得防一防。
我攥紧了菜篮子的把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从今天起,我要在这座压抑的房子里,开始一场秘密的“营养保卫战”。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知道,如果现在什么都不做,我将来一定会后悔。我悄悄把鸡蛋藏在阳台废旧的花盆后面,心里默默念叨着:孩子,奶奶只能帮你到这了。
这件事,就像一粒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当时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却没想到,它会在八个月后,掀起滔天巨浪,让整个魏家都跪在我面前,流着泪祈求原谅。
第一章 偷偷送去的鸡蛋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张桂兰有早起去公园遛弯的习惯,雷打不动六点出门,七点半回家。这就是我的机会。
厨房里,我像个地下工作者,动作又轻又快。我先是照常熬了一锅白粥,又拌了个凉拌黄瓜,这是给张桂兰准备的。然后,我从阳台的花盆后摸出两个鸡蛋,打在碗里,只加了一点点盐,用筷子搅匀。
平底锅里抹了层薄油,滚烫后,我把蛋液倒进去,只听“刺啦”一声,淡黄色的蛋液迅速凝固,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我心里紧张得像揣了只兔子,生怕那味道飘出门,被鼻子尖得像狗一样的张桂兰闻见。我赶紧盖上锅盖,把火调到最小。
“妈,做什么呢,这么香?”儿子魏东打着哈欠走出房间。
我吓了一跳,手里的锅铲差点掉在地上。我连忙把锅盖压得更紧了些,转身挡在他面前,故作镇定地说:“没什么,就给你爸煎了两个荷包蛋,他最近血压高,我给他换换口味。”
魏东揉着眼睛,也没多想,“哦”了一声就进了卫生间。
我长舒一口气,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我把煎好的蛋饼用小碗扣着,外面再罩一个大碗,端进萧静的房间。她正靠在床头看书,看见我进来,连忙把书放下。
“小静,快,趁热吃了。”我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压低声音说。
她揭开碗,看到那金黄色的蛋饼,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可随即又暗淡下去,推了推碗说:“妈,算了,被奶奶看见了又要吵架。我不想您为难。”
“傻孩子,她没那么早回来。你现在是两个人,营养得跟上。听妈的,快吃。”我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心里一阵发酸。这孩子,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萧静的眼圈红了,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得很慢,像是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这本该是天经地义的照顾,现在却弄得像偷情一样。
我心里默默盘算着,这件事必须做得天衣无缝。鸡蛋壳不能扔在家里的垃圾桶,碗筷要立刻洗干净,房间要开窗通风,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证据。
我正想着,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张桂兰和邻居王大妈的说话声。坏了,她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我心头一紧,赶紧催促萧静:“快,快吃完!”
萧静也慌了,三两口把剩下的蛋饼塞进嘴里,差点噎着。我连忙拿过碗筷,冲出房间,就像一个刚作案完毕的逃犯。
我冲进厨房,把碗筷飞快地洗干净,塞进橱柜最里面。刚做完这一切,大门“咔哒”一声开了。
张桂兰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袋刚买的小青菜。她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什么味儿?怎么有股油烟味?”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强装镇定,指着灶台上的白粥说:“刚给您热了粥,可能是抽油烟机没开吧。”
张桂兰狐疑地扫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向萧静的房间。我跟在后面,手心里全是汗。她推开门,萧静正靠在床头,手里捧着那本育儿书,装作认真阅读的样子。
“就知道看书,书能当饭吃?”张桂天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像个侦探一样四处打量。
我的心都快跳出胸腔了。我真怕她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幸好,窗户开着,早晨的凉风吹散了屋里的气味。
张桂兰没发现异常,嘟囔着“一天到晚就知道娇气”,便转身出去了。
我靠在门框上,感觉腿都软了。
这就是我秘密行动的第一天,虽然惊险,但总算成功了。看着萧静朝我投来感激的眼神,我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只是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我还能坚持多久。张桂兰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我每走一步,都像在钢丝上跳舞。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林岚,你得更小心,更周全。为了孩子,你不能出任何差错。
这不仅仅是送两个鸡蛋那么简单,这是两个女人之间无声的战争,也是两种观念的激烈碰撞。而我,被夹在中间,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
第二章 墙角的空药瓶
日子就在这偷偷摸摸的“鸡蛋攻势”中一天天过去。
每天清晨,成了我最紧张的时刻。我掐着点,等张桂兰一出门,就立刻开始行动。煎蛋、煮蛋、蒸蛋羹,我变着花样给萧静补充营养。而萧静,也配合得极好,每次都迅速吃完,然后开窗通风,消灭一切“罪证”。
我们俩,像是一对秘密战线上的同盟,靠着眼神和默契,共同对抗着家里的高压统治。
魏东似乎察觉到了一点什么,有次吃饭时,他看着萧静的脸色,说:“小静,你最近气色好像好了点啊。”
我心里一咯噔,筷子差点没拿稳。
张桂兰立刻接话,一脸得意地说:“那可不?都是我那些素菜的功劳。我跟你们说,那大师说了,清淡饮食,孩子生下来才干净,有灵气。”
我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敢作声。
萧静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可能是最近睡得好吧。”
这场小小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了,但我心里的警报却拉得更响了。我开始把送鸡蛋的时间,从早上改到了下午。张桂天有午睡的习惯,那段时间更安全。
大概过了半个多月,我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那天下午,我给萧静送蛋羹,她吃完后,我照例帮她收拾房间。在床头柜和墙壁的夹缝里,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瓶。
我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富马酸亚铁片”。这是补铁的药。瓶子已经空了。
我心里顿时沉了下去。萧静怎么会吃这个?是产检医生开的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拿着空药瓶,心里乱糟糟的。这感觉,就像我以为自己掌握了全局,却突然发现棋盘上还有我不知道的棋子。
我拿着药瓶去问萧静。她看到药瓶,脸色瞬间变了,眼神躲闪着,支支吾吾地说:“妈……这是我之前有点贫血,医生开的。”
“贫血?什么时候的事?产检不是都好好的吗?”我追问道。
萧静低下头,手指紧张地抠着被角,“就……就前几天感觉有点头晕,我自己去社区医院查了一下,医生说有点缺铁性贫血,让我补一补。”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又疼又气。疼的是她受了委屈自己扛着,气的是她不信任我,宁愿自己偷偷去医院,也不跟我说一声。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还怕我害了你不成?”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是的,妈。”萧静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我怕您担心,更怕……怕奶奶知道了,又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她本来就觉得我娇气。”
听了这话,我的火气顿时消了一半,剩下的全是心酸。是啊,在这个家里,萧静活得小心翼翼,连生病都得藏着掖着。
我叹了口气,坐到她床边,拍了拍她的手背。“傻孩子,以后有事一定要跟妈说。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一起扛呢?”
萧静点了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把空药瓶揣进口袋,心里有了新的计划。光靠鸡蛋是不够的,贫血必须得食补。猪肝、红肉,这些才是补铁最好的东西。
可张桂兰那座大山,要怎么翻过去?
晚上,我尝试着跟魏东提了一下。我把他拉到阳台上,压低声音说:“魏东,小静有点贫血,医生让多吃点红肉和动物肝脏。”
魏东皱了皱眉,一脸为难,“妈,这事……不好办啊。我妈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提肉她就得炸。要不,让小静多吃点红枣、菠菜?”
“那能一样吗?你是她丈夫,你得为她和孩子想想!”我有些急了。
“我知道,我知道。”魏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可我能怎么办?跟我妈吵一架?这个家不得翻天了?小静不也一直忍着吗?咱们再忍忍,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又是“忍”,又是“等”。我看着儿子这副和稀泥的样子,心凉了半截。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没处发泄。我忽然想,为什么张桂兰会对那个所谓的大师深信不疑?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第二天,我借着出门买菜的机会,找到了小区里消息最灵通的王大妈。我装作不经意地问起:“王大妈,你知不知道哪里有算命算得特别准的大师啊?我们家亲戚想去问问事。”
王大妈一听就来了精神,拉着我神神秘秘地说:“你说的是不是那个‘静心堂’的黄大师?你婆婆可是那的常客。听说灵得很,说谁家生儿子就生儿子,说谁家要发财就发财。”
“静心堂?”我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我有一种直觉,这个“黄大师”,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或许,我该去会会他。
我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但我知道,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为了萧静和孩子,我必须主动出击,哪怕前面是龙潭虎穴,我也得闯一闯。
第三章 第一次产检的风波
转眼到了萧静第四个月的产检日。
按照规定,这次要做唐氏筛查,是个重要的检查。我坚持要陪她去,张桂兰也破天荒地要求跟着,说是要去“监督”医生,别给开一堆“没用的西药”。
我心里叫苦不迭,但又没法拒绝。
医院里人山人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张桂兰一路上都在抱怨,嫌人多,嫌空气不好,嫌挂号慢。
轮到萧静做检查时,张桂兰也跟着挤进了诊室。
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主任,姓李,看起来很干练。她看了看萧静的检查单,又用手按了按萧静的眼睑,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孕妇,你是不是经常头晕眼花?”李主任问道。
萧静看了我一眼,小声说:“偶尔会。”
“你这可不是偶尔的事。”李主任的语气严肃起来,“血常规结果显示,你中度贫血。血红蛋白只有85,正常孕妇至少要110以上。你平时都吃些什么?”
我心里一紧,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没等萧静回答,张桂兰就抢着说:“医生,我们家媳妇吃得可精细了,每天都是新鲜蔬菜,五谷杂粮,比什么都有营养。”
李主任推了推眼镜,看了张桂兰一眼,说:“大妈,怀孕不是吃素,光吃蔬菜营养是不够的。她这种程度的贫血,必须加强营养,多吃红肉,比如牛肉、猪肝,还有动物血。不然会影响胎儿的生长发育,严重的话可能导致胎儿缺氧,甚至早产。”
这番话,像一颗炸弹,在小小的诊室里炸开了。
我的心揪得紧紧的,看吧,这就是科学。
张桂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李主任的鼻子说:“你这个医生会不会看病?什么红肉、猪肝,那都是脏东西!我们家怀的是金孙,不能吃那些污秽的东西破了贵气!你就是想骗我们多花钱!”
李主任显然是见多了这种场面,她冷静地说:“大妈,这是医学常识,不是迷信。你要为孕妇和孩子的健康负责。”
“我怎么不负责了?我比你懂!我们找大师算过的!”张桂兰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外面的病人纷纷探头来看。
我窘得无地自容,赶紧拉住她,“妈,您少说两句,听医生怎么说。”
“听她的?她就是个庸医!”张桂兰一把甩开我的手,拉着萧静就要走,“我们不在这看了,换家医院!”
萧静脸色惨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主任叹了口气,把一张宣传册和一张食谱递给我,“家属,孕妇的健康不是儿戏。你们回去好好商量一下。这是孕期营养指南,你们可以看看。”
我接过那张纸,感觉有千斤重。
回家的路上,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张桂兰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我知道,一场家庭风暴即将来临。
果然,一进家门,她就把手里的包往沙发上一扔,冲着我吼道:“林岚,你是不是早就跟那个医生串通好了?故意看我笑话?”
“妈,你怎么能这么想?医生说的都是为了小静和孩子好。”我试图跟她讲道理。
“好什么好?我看你们就是合起伙来蒙我!”她越说越激动,“我告诉你们,只要我活一天,我们老魏家就不能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个大师说了,这孩子是文曲星下凡,必须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
“妈,那是迷信!”我终于忍不住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你才迷信!你全家都迷信!”张桂兰开始不讲道理地撒泼,“我告诉你,这事没得商量!要么听我的,要么你们就别认我这个妈!”
魏东下班回来,正好撞见这一幕。他一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又开始和稀泥:“妈,妈,您消消气。林岚,你也少说两句。”
他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你就不能顺着妈一点吗?非要跟她对着干?”
我看着他,失望透顶。我指着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萧静,对他吼道:“你看看小静的脸!你听听医生说的话!你到底是不是她丈夫?”
萧静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扶着墙,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那扇关上的门,像一道屏障,隔绝了所有的争吵,也隔绝了所有的希望。
我知道,这次的沟通,彻底失败了。张桂兰的固执,像一块顽石,任何道理都敲不碎。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萧静抱着一个又小又瘦的婴儿,婴儿一直在哭,哭声微弱得像小猫。我急得满头大汗,却怎么也够不着他们。
我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我摸了摸口袋里那张印着“静心堂”地址的纸条。我不能再等了。我必须去会会那个所谓的“黄大师”,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这一次,我不是为了讲道理,我是为了去战斗。
第四章 虚假的“黄大师”
我按照王大妈给的地址,找到了那个“静心堂”。
它藏在一条老旧的巷子里,门脸很小,看起来毫不起眼。门口挂着一个褪色的木牌,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光线很暗,点着几支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香料和尘土混合的味道。一个穿着唐装、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罗盘、龟甲之类的东西。
想必,这就是那个“黄大师”了。
我走上前,故意装出一副愁眉苦脸、万分信赖的样子,说:“大师,您好,我是慕名来的。家里有点事,想请您给指点指点。”
那“黄大师”缓缓睁开眼,打量了我一番,慢悠悠地说:“居士请坐。看你面相,印堂发黑,眉间有愁云,是为家事所困啊。”
我心里冷笑,这套说辞,对谁都能用。
我顺着他的话说:“大师真是神了!我儿媳妇怀孕了,我们想请您给算算,这孩子怎么样,有什么要注意的。”
“黄大师”掐了掐手指,闭上眼睛念念有词了一番,然后猛地睁开眼,说:“恭喜居士,你儿媳怀的是个男孩,而且是文曲星下凡,贵不可言啊!”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装出惊喜的样子,“那大师,这孕期饮食上有什么讲究吗?我们家都听您的。”
他捋了捋山羊胡,一脸高深莫测地说:“此子乃天上星宿,金贵得很。孕期切记,不可沾染半点荤腥。牛、羊、猪、鸡,皆是俗物,浊气太重,会冲撞了孩子的贵气。要多食五谷蔬菜,吸收天地之精华,方能保孩子纯净之身,将来必定大富大贵。”
我听着他这套鬼话,差点没笑出声来。我强忍着,继续问道:“大师,那要是孕妇身体弱,有点贫血怎么办?医生说要吃肉补补。”
“黄大师”眼睛一瞪,不屑地说:“凡夫俗子的医生,懂什么天机?贫血乃小事,是母体在为孩子净化自身,排解浊气。只要心诚,自然无碍。若是破了戒,吃了荤腥,那可是大祸临头,富贵命就变成乞丐命了!”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亲眼所见。
我心里已经有了底。这根本不是什么大师,就是一个骗子,靠着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术和心理暗示,来骗取那些文化程度不高、又对未来充满焦虑的老人的信任。
我拿出手机,趁他不注意,悄悄按下了录音键。
我又问了几个问题,比如孩子什么时候出生、将来考什么大学,他都对答如流,说得天花乱坠。我一边附和,一边把他的话全都录了下来。
最后,我装作千恩万谢的样子,从钱包里拿出五百块钱,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
“黄大师”看到钱,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的光,但嘴上还说着:“居士客气了,随缘即可。”
我拿着录音,离开了“静心堂”。走在阳光下,我感觉心里的阴霾都散了不少。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趟医院,挂了那个李主任的号。
我把录音放给她听,又把家里的情况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李主任听完,气得直拍桌子,“简直是胡说八道!草菅人命!这种人就该抓起来!”
她看着我,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和敬佩,“大姐,难为你了。你婆婆这种,是典型的被精神控制了。光讲道理是没用的,你得让她亲眼看到‘信赖’的崩塌。”
我点了点头,“李主任,我就是想请您帮个忙。”
我和李主任在诊室里,商量了一个计划。一个有些冒险,但可能是唯一能唤醒张桂兰的计划。
走出医院,我的心情很复杂。既有拿到证据的轻松,又有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的担忧。
我知道,我即将要亲手戳破一个老人坚守了一辈子的“信仰”,这过程,一定会很残忍。
可为了萧静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我别无选择。有些脓包,必须挤破,才能让伤口愈合。
晚上,我回到家,张桂兰又在饭桌上宣扬她那套“素食养胎”的理论。魏东低头吃饭,不敢作声。萧静默默地喝着白粥,脸色比白天更差了。
我看着这一切,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
张桂兰,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五章 丈夫的懦弱
回家的路上,我把和李主任的计划在心里反复盘算了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
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于魏东。我需要他的配合,哪怕只是消极的配合,只要他不捣乱就行。
晚饭后,张桂兰去楼下溜达了,萧静在房间休息。我把魏东叫到书房,关上了门。
“魏东,妈想跟你谈谈。”我开门见山。
他靠在椅子上,一脸疲惫,“妈,又是什么事?要是还是我奶和萧静的事,咱能不谈了吗?我上一天班够累的了。”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心里的火“噌”地就上来了。我把手机拍在桌上,播放了那段在“静心堂”的录音。
“……贫血乃小事,是母体在为孩子净化自身……若是破了戒,吃了荤腥,那可是大祸临头,富贵命就变成乞丐命了!”
骗子那油滑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魏东的表情从不耐烦,到惊讶,再到愤怒。录音放完,他一拳砸在桌子上,“这孙子!纯粹是胡说八道!我妈就是被这种人给骗了!”
“现在知道是骗子了?”我冷冷地看着他,“我问你,萧静是你老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骨肉。现在她们娘俩的健康都受到威胁了,你这个当丈夫、当爹的,打算怎么办?”
魏东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显得很烦躁。“我能怎么办?我明天就去找这个姓黄的算账!把他那破店给砸了!”
“砸了店有用吗?你砸了这家,你妈还会信下一家。根子在你妈那!”我一针见血地指出。
“那我能怎么办?”他冲我吼道,“我跟我妈说,她不听啊!难道我还能把她绑起来,硬给她讲科学道理吗?她是我妈,我能把她怎么样?”
这就是魏东,永远在逃避核心问题,永远在抱怨“我能怎么办”。
我看着他,失望到了极点。“你不能把她怎么样,但你至少可以选择站在哪一边。你不能一边看着老婆孩子受苦,一边又对你妈的错误行为无动于衷,还美其名曰‘孝顺’!”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魏东被我说得哑口无言,他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抱着头,痛苦地说:“妈,我难啊!一边是妈,一边是老婆,我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我只想天下太平,我有什么错?”
“你最大的错,就是懦弱!”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所谓的‘天下太平’,是用萧静和孩子的健康换来的!你这不是孝顺,是愚孝,是自私!”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魏东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地问:“妈,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看着他,知道我的话起作用了。我把和李主任商量好的计划告诉了他。
“……后天,你请一天假,我们带你妈和萧静再去医院做一次检查。到时候,我会当着你妈的面,揭穿那个骗子。我需要你做的,就是在你妈情绪失控的时候,站在我和医生这边,而不是像上次一样和稀泥。”
魏东沉默了很久,最终,他点了点头。“好,妈,我听你的。这次,我听你的。”
虽然他答应了,但我心里并没有多少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这几十年的性格,不是我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我只希望,到时候他能真正像个男人一样,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计划已经启动,就像一辆开下山坡的汽车,再也无法停下。
接下来两天,家里风平浪静,但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我能感觉到,空气中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张桂兰因为上次在医院丢了面子,对我一直没有好脸色。萧静大概是知道了我的计划,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感激。魏东则变得沉默寡言,经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我们每个人,都在等待着审判日的到来。
我知道,这一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失败了,这个家,可能就真的散了。
我反复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那段录音,是我唯一的武器。
第六章 医院里的对峙
约定的那天到了。
天气阴沉沉的,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用“社区免费给老人体检”的借口,好说歹说才把张桂兰骗到了医院。魏东请了假,开着车,萧静坐在后排,我们一家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到了医院,我没带张桂兰去体检中心,而是直接把她领到了李主任的诊室。
李主任早就等着我们了。她旁边还坐着一位穿着白大褂的老专家,看起来很有权威的样子。
张桂兰一看这阵势,立刻就明白了,脸色一变,“林岚,你又搞什么鬼?不是说体检吗?”
“妈,您先坐。”我把她按在椅子上,然后对李主任说:“李主任,麻烦您了。”
李主任点了点头,拿出萧静最新的检查报告,表情严肃地对张桂g桂兰说:“大妈,今天请您来,是想跟您说一下您儿媳妇的最新情况。她的贫血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B超显示,胎儿发育迟缓,比正常孕周小了两周。如果再不进行营养干预,后果不堪设想。”
老专家也开口了,声音洪亮而威严:“长期严重贫血,会导致胎儿宫内窘迫、缺氧,影响大脑发育,甚至可能胎死腹中!这不是危言耸听!”
张桂兰的脸色白了,但她依然嘴硬:“不可能!你们都是一伙的,合起来骗我!大师说了,我孙子是文曲星,贵气得很,不会有事的!”
“大师?”李主任冷笑一声,“你说的是不是静心堂的黄大师?”
张桂兰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拿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贫血乃小事……吃了荤腥,富贵命就变成乞丐命了!”
骗子那熟悉的声音在诊室里回响,张桂兰的表情从错愕,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她死死地盯着我的手机,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录音放完,李主任拿出一沓资料,拍在桌上。“大妈,这位所谓的‘黄大师’,原名黄卫国,小学文化,因为诈骗罪,蹲过两次监狱!这是他的案底复印件!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骗你们的钱!”
“不……不可能……这都是假的……”张桂兰的声音在发抖,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不停地摇头。
她坚信不疑的“信仰”,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瞬间崩塌了。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一丝快感,只有无尽的悲哀。
就在这时,诊室的门被推开了,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
李主任站起来说:“警察同志,就是这个人,涉嫌非法行医和诈beta骗,我们已经报案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李主任安排的。她不仅帮我查了骗子的底细,还直接报了警。
张桂兰看着警察,再看看我们,终于崩溃了。她突然站起来,像疯了一样冲向我,又抓又打,“是你!都是你害的!你这个扫把星!你见不得我们家好!”
魏东终于冲了上来,一把抱住情绪失控的张桂兰,大声喊道:“妈!你清醒一点吧!是我们错了!是我们差点害了萧静和孩子!”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魏东如此旗帜鲜明地表明立场。
萧静也走上前,拉住我的手,她的眼睛里含着泪,却坚定地站在我身边。
警察控制住了场面,开始做笔录。
诊室里乱成一团,张桂兰的哭喊声,魏东的劝慰声,警察的询问声,交织在一起。
我站在混乱的中心,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知道,这场战争,我赢了。
但看着失魂落魄的婆婆,和满脸愧疚的儿子,我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家的战争里,从来没有真正的赢家。
我们打破了一个旧的世界,但新的世界,要如何重建?
张桂兰被魏东扶着,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走出了诊室。经过我身边时,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怨恨,有迷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明白,从今天起,这个家的权力结构,彻底改变了。
但未来的路,似乎更加漫长和艰难。
第七章 八个月后的下跪
那次医院的对峙,像一场八级地震,彻底震碎了我们家原本脆弱的结构。
张桂兰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没出门,饭也不吃。我把饭菜送到门口,她要么不理,要么就从里面把碗推出来,打翻一地。
魏东彻底变了个人。他不再和稀泥,而是担起了丈夫的责任。他亲自下厨,学着煲汤,炖牛肉,虽然做得一塌糊涂,但萧静吃得眼泪汪汪。
家里的气氛,安静得可怕。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谁也不敢提起那天发生的事。
我知道,这是必须经历的阵痛。
第四天,张桂兰的房门开了。她走了出来,头发白了许多,整个人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蔫了。
她没看我们,径直走到饭桌前,拿起筷子,默默地吃起了饭。桌上,有一盘魏东刚炖好的排骨。她夹起一块,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放进了嘴里,慢慢地嚼着。
看到这一幕,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知道,她心里的那堵墙,开始松动了。
从那天起,家里的餐桌上,开始出现荤菜。张桂兰不再反对,只是默默地看着,偶尔会笨拙地给萧静夹一筷子青菜。
我和她之间,依然没有话。但那种剑拔弩张的对立,消失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萧静的肚子越来越大,脸色也越来越红润。每次产检,各项指标都恢复了正常。医生说,胎儿的发育也追上来了,一切都很好。
我偷偷送鸡蛋的行为,也从地下转为公开。每天早上,一个水煮蛋,成了萧静的标配。张桂兰看着,什么也不说。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它慢慢抚平了那次激烈冲突留下的伤痕。
八个月后的一天夜里,萧静突然发动了。
我们全家手忙脚乱地把她送到医院。产房外,我们三个人焦急地等待着。
张桂兰坐立不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保佑母子平安,保佑母子平安……”她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
魏东则紧紧握着我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煎熬,护士终于抱着一个婴儿走了出来,笑着说:“恭喜,是个女孩,六斤八两,母女平安!”
女孩?
我们三个人都愣住了。
张桂兰的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魏东赶紧扶住她。
不是说好的“文曲星下凡”的金孙吗?
我心里却是一阵狂喜。女孩好,女孩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我们隔着玻璃,看着保温箱里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生命,她挥舞着小手,打了个哈欠,可爱极了。
张桂兰看着那个小小的女婴,浑浊的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她为之奋斗、为之疯狂、为之不惜伤害家人的那个“金孙梦”,在这一刻,彻底碎了。
从医院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张桂兰走到我面前,看着我,嘴唇蠕动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突然,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我吓了一大跳,赶紧去扶她,“妈,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魏东也冲过来,跪在了他母亲旁边,拉着我的手,声音哽咽:“妈,对不起!以前都是我混蛋,是我没用!您为了这个家,受委"屈了。”
他说着,朝我磕了一个响亮的头。
张桂兰也抬起头,老泪纵横,她抓着我的裤脚,泣不成声:“林岚……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萧静和孩子……我……我不是人……我差点就成了千古罪人……”
看着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的婆婆和儿子,我的心,像被一只温热的手紧紧包裹住,又酸又软。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从我的眼角滑落。
我扶起他们,声音也哽咽了:“都过去了……快起来……我们是一家人啊。”
我们三个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第二天,我们去医院接萧静和孩子出院。
张桂兰抱着那个小小的、柔软的孙女,怎么也看不够。她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孩子的脸蛋,轻声说:“我的乖孙女,奶奶对不起你……奶奶以后,一定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的侧脸上,为她花白的头发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无比宁静。
我知道,我们家,终于迎来了真正的春天。
没有完美的家庭,只有愿意为了彼此而改变和付出的家人。那些争吵、误解和伤害,最终都成了我们理解彼此、拥抱彼此的阶梯。
真正的家庭,不是没有裂痕,而是在裂痕出现后,我们懂得如何用爱,去将它一点点修复,让它变得比从前更加坚固。
我看着怀里熟睡的孙女,她的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
我想,这,就是生活最美好的样子吧。平凡,真实,充满了希望。
来源:云朵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