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贞观八年仲春，长安紫宸殿的朝会气氛格外凝重。太宗李世民手持工部递上的洛阳宫殿修缮图纸，指尖划过图上 “乾元殿”“丽景门” 的标注，语气带着几分期许：“洛阳居天下之中，自隋末战乱后宫殿多有损毁。如今关东流民渐归，朕欲大修洛阳宫，一来便于巡幸东方，兼顾各州政务；二

贞观八年仲春，长安紫宸殿的朝会气氛格外凝重。太宗李世民手持工部递上的洛阳宫殿修缮图纸，指尖划过图上 “乾元殿”“丽景门” 的标注，语气带着几分期许：“洛阳居天下之中，自隋末战乱后宫殿多有损毁。如今关东流民渐归，朕欲大修洛阳宫，一来便于巡幸东方，兼顾各州政务；二来也能让百姓见我大唐气象，安定人心。”

话音刚落，朝堂上一片低低的议论。左仆射房玄龄捧着笏板，眉头微蹙：“陛下，修缮宫殿需征调民夫数万，耗银百万。如今关中刚过两年丰稔，关东农户多是流民返乡，田地尚未深耕，恐难承此劳役啊。”

“玄龄此言过虑了。” 礼部尚书王珪上前一步，“洛阳乃旧都，修缮宫殿亦是彰显国威，且可分批次征调民夫，不误春耕，想来百姓也能体谅。”

群臣或附议王珪，或默不作声 —— 谁都知道太宗近年对洛阳颇为重视，此前已命人整修过洛水堤岸，此刻直言反对，恐触怒龙颜。

就在这时，一列官员中突然传出一声沉稳的 “陛下，臣以为不可”。众人循声望去，见给事中张玄素正躬身出列，他穿着一身浅绯色官袍，身形虽瘦，目光却格外坚定。

太宗有些意外 —— 给事中掌驳正政令，官阶不高，却常敢直言。他耐着性子问：“张卿有何见解？”

张玄素抬眼，声音清亮：“陛下欲修洛阳宫，臣敢问，此举与隋炀帝修东都有何异？”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朝堂瞬间安静下来。太宗的脸色微微一沉：“张卿此言未免过甚。隋炀帝修东都，征调民夫百万，累死无数；朕只欲修缮旧宫，怎会与他相比？”

“陛下若修此宫，恐比杨广更甚。” 张玄素非但没退，反而往前又迈了一步，字字掷地有声，“隋炀帝登基之初，天下尚富，府库充盈，他修东都虽劳民，却还有国力支撑；如今我大唐虽渐安，可关东百姓自隋末流离至今，刚归乡垦荒不过三两年，家中存粮尚不足半年。若陛下此刻征调民夫修宫，农户们要么弃田从役，要么逃亡他乡 —— 届时田地荒芜，流民再起，陛下便是用‘安定人心’之名，行‘扰民生乱’之实，这不比杨广更甚？”

“放肆！” 太宗猛地一拍御案，茶盏里的茶水溅出，“朕敬你敢言，你却敢将朕比作亡国之君？”

殿内群臣皆吓得垂首，张玄素却依旧挺直脊背：“臣不敢辱没陛下，只是不敢忘前朝之鉴。臣去年曾赴洛阳巡查，见洛水南岸的村落里，十户有八户还住着茅草屋，农户老王头告诉我，他去年刚从河北逃回来，好不容易开垦了三亩地，就怕官府征役 —— 若陛下执意修宫，像老王头这样的农户，又要再受流离之苦！”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恳切：“隋炀帝并非一开始就昏庸，他起初也想做明君，可就是从修东都、开运河开始，一步步沉迷奢华，不顾民生，最终落得国破身亡。陛下常说‘以史为鉴’，如今怎能忘了这血的教训？”

太宗盯着张玄素，手指紧紧攥着御案的边缘，指节泛白。他想起武德九年刚登基时，洛阳城外流民遍地，饿殍枕藉的景象；想起贞观四年平定东突厥后，自己对群臣说 “百姓安乐，便是国之根本”；更想起去年去洛阳时，确实见农户们在田埂上辛苦劳作，连件完整的棉衣都没有 —— 张玄素说的，并非虚言。

“朕……” 太宗张了张嘴，语气里的怒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沉思。他挥了挥手，让内侍把图纸拿过来，重新展开细看。图上的乾元殿气势恢宏，需征调三千民夫半年方能完工；丽景门的琉璃瓦，要从江南转运，耗银二十万两 —— 这些数字背后，是无数农户的汗水与口粮。

“张卿，” 太宗的声音缓和下来，“你说的，朕明白了。” 他对内侍道，“传朕旨意，洛阳宫殿修缮工程即刻停工，所有已征调的民夫，一律放归原籍，官府每户补贴粟米二石，补偿其误工损失。”

群臣闻言，皆露出惊讶之色，随即躬身行礼：“陛下圣明！”

张玄素也松了口气，刚要谢恩，却听太宗又道：“张卿虽言辞激烈，却句句为民生、为社稷，这份直言敢谏的忠心，朕当赏。” 他命人取来二百匹绸缎，亲手递给张玄素，“这些绸缎，赏你为家资，也为天下敢言的臣子立个榜样 —— 日后凡有直言进谏者，无论言辞如何，朕皆不罪，且有功必赏。”

张玄素双手接过绸缎，绸缎的柔光映着他的脸，他躬身道：“陛下纳谏，比赏赐更重。臣只求陛下日后凡有工程，必先问民生、察民情，莫让前朝悲剧重演。”

消息传到洛阳时，农户老王头正在地里播种。官差来通知 “修宫停工，放归民夫，补贴粟米”，他手里的锄头 “当啷” 掉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官差把两石粟米送到他家，他才抱着粮袋哭出声：“陛下听劝啊！这下俺的地能种成了，俺的娃也不用再逃荒了！”

洛水南岸的村落里，欢呼声此起彼伏。原本被征调去修宫的民夫们，扛着铺盖卷往家赶，路过田埂时，还帮着邻里播种。老王头拉着刚回来的邻居李二郎：“听说了吗？是长安来的张大人劝住了陛下，咱们才有活路啊！”

长安城里，太宗召张玄素入宫议事。御花园里的牡丹开得正艳，太宗指着花丛道：“张卿，朕昨日看了户部的奏报，洛阳农户听闻停工，补种的春麦面积比去年多了三成。若不是你直言，朕差点误了民生大事。”

张玄素笑道：“陛下能及时停工，才是百姓之福。其实臣当日说‘不如杨广’，心中也怕陛下动怒，可臣身为给事中，若见政事有误而不言，便是失职。”

太宗点点头：“朕明白。治国就像行船，臣子的直言就像船桨，少了这桨，船就容易偏航。今后凡有重大工程，朕定先让户部、工部核查民生，再召群臣商议，绝不独断。”

这年夏，太宗命人将张玄素的谏言刻在洛阳宫的断柱上，旁边题字：“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以言为镜，可明得失。” 每当有官员赴洛阳任职，太宗都要让他们去看看那断柱，叮嘱他们 “莫忘民生，莫学杨广”。

秋日的洛阳，洛水碧波荡漾，两岸的麦田金黄一片。老王头推着装满麦子的车往家走，路过洛阳宫遗址时，见断柱上的字迹清晰可见，他放下车，对着断柱深深鞠了一躬 —— 他虽不识字，却知道，正是这柱子上的话，让他保住了田地，守住了家。

而长安紫宸殿里，太宗正与群臣商议秋收后的赈济事宜。张玄素站在列中，看着太宗认真听取每一位大臣的意见，心中感慨：贞观的清明，从不是君主一人的功劳，而是君臣同心，以史为鉴，以民为本 —— 就像那洛阳宫的断柱，虽未建成华丽宫殿，却立起了比宫殿更坚固的 “民心之基”。

来源：雁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