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九娘(完)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0-27 12:30 1

摘要:京城人人都知,我爹礼部尚书骆宏盛最是花心风流,美人流水一般接进后院,转头就又送了出去。

京城人人都知,我爹礼部尚书骆宏盛最是花心风流,美人流水一般接进后院,转头就又送了出去。

每每消失一个美人儿,我爹的官职便要升一升。

原本,我也会被送出去,可惜,我是个哑巴。

1

我小娘死在进骆府的第三个年头。

她是骆宏盛花十两银子买来的,可去世时,翻遍全身都没有十两银子,她死时骆宏盛没来。

只有,嫡母身边的嬷嬷来瞧了一眼,喊了人来把我小娘尸身拉走。

我原本是被丫鬟抱着的,见几个婆子拿块白布盖了小娘的尸身就要抬走,便挣扎着下去,从衣裳里摸出几个铜板,红着眼眶求他们买个棺木,让小娘入土为安。

几个婆子犹豫地看了嫡母身边的嬷嬷一眼,这么几个铜板,连纸钱都买不了几茬,哪里够买副棺材?

像这种无名无分的女人,连小妾都算不上,死了草席一裹挖个坑埋了,算是厚葬了。

嫡母派来的嬷嬷姓常,见我倔强地举着那几枚可怜兮兮的铜板,终是叹了一声:“这孩子倒是个孝顺的。”

因着常嬷嬷的一句话,我小娘有了棺木,得以尚算体面地下葬,我也从原来小院子里搬了出去。

我很感激常嬷嬷。

听说,那个院子第二日就住进了新人,是骆宏盛从风月场上带回来的,花了一百两银子。

比我小娘值钱。

2

小娘死了,我便被带到了嫡母的主院。

嫡母倒不像戏文里演的那般爱磋磨庶子庶女,她并不刻薄,就是有些严肃,不爱笑。

嫡母见到我时,问了一句:“哪个院子的?”

“就是老爷从杞县乡下带回来的那位……”

常嬷嬷怜惜地看了我一眼:“那女人前日死了,老奴看着这孩子年岁小,又不大爱说话。想必也不大会是爱扰人的……”

嫡母挑眉:“是个哑巴?”

我战战兢兢躲在常嬷嬷身后,脏兮兮的脸上满是干涸的泪痕,浑身都在发抖。

嫡母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可惜了……”

“夫人,这孩子是个老实的,年纪小也听话。不会说话正好,给大小姐当个玩伴。”常嬷嬷说。

嫡母看上去有些疲累,想了想便摆摆手:“养着就养着吧……”

这时,下人来禀告:“新来的那位要上好的珍珠粉,小的将库房里的送去了。那位说是不够,她要用珍珠粉来敷面……”

“不过,是青楼出来的贱蹄子,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了?用珍珠粉敷面,连咱们夫人都不敢如此奢侈,她也配?”常嬷嬷很气愤。

嫡母揉了揉太阳穴,看了懵懵懂懂在一旁的我一眼:“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就随她去吧。老爷正是对那女人上心的时候,若为了一点珍珠粉让那女人得了由头作妖,免不了又是一阵吵闹。烦人得很,索性能清静就清静一些……”

“夫人说的是……”

常嬷嬷也顾忌到我在场,一边给嫡母揉穴位,一边压低了声音:“老爷也真是,以前虽是一房一房地纳,但总归都是良家女。再不济,像杞县来的女人那样也罢,身世倒也清白。可如今,竟是把青楼女给接进府了?这不是叫外人看笑话吗?”

嫡母冷笑一声,面上毫无波澜:“男人素来喜新厌旧。他外放回来,自以为官途顺遂能一步步登天,便越来越无所顾忌了。男人这骨子里,都贱得很……”

“夫人……”嫡母得了常嬷嬷的提醒,便也止住了话,叫来丫鬟带我去安排住处。

离开时,我听到常嬷嬷小声说了一句:“左右不过是个玩意儿,老爷他也新鲜不了多久。现在将她哄好一些,以后啊,有用着呢。”

回应常嬷嬷的是,嫡母的一声冷笑。

3

我被收拾好带到嫡姐面前时,她正在院子里和一众姐妹踢毽子,毽子被高高踢起,直直砸到旁边的三姐脸上,痛得她惊呼一声捂住脸蹲了下去。

旁的姐妹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去看她,嫡姐哈哈大笑朝我跑来,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笑得灿烂:“听说你是个哑巴?哑巴正好,哑巴就不会多嘴多舌惹事端了。以后你就跟着我,要是听话我就待你好些。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卖掉……”

可我是骆家上了家谱的小姐,虽然是庶出,但又不像是家中奴婢,怎么可以像物品一样卖来卖去呢?

我不敢反驳,只是点头应是。

来之前,常嬷嬷就说了,嫡姐在我之前曾有几个玩伴,最后不是卖了,就是被赶出了府。

她要我尽心尽力在嫡姐身边做一个哑巴,才能活下去。

嫡姐对我的乖顺很满意,拉着我也加入了踢毽子的行列,我看见被砸中脸的三姐鼻根肿了起来,糊了一脸的血。

贴身丫鬟慌乱地给她用锦帕按着,却还小心翼翼注意着不要发出声音,而三姐,明明痛得脸都白了,却连喊都不敢喊一声。

只在离开时,叫我看见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

“回头叫人给三妹院子里送些好吃的补补,省得回头母亲又该唠叨我。”嫡姐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转头又嘻嘻哈哈地玩去了。

可晚些时候。她还是挨了训,我一声不吭地替嫡姐挨了两戒尺子。

嫡姐看了眼我本就枯瘦的手掌心上两条红红的印子,转身摸了桌上几块糕点塞我嘴里,摸了摸我的头道:“还是九儿好!”

又嘟着嘴小声咕哝:“为什么三妹妹不能也变成个哑巴?”

身旁嬷嬷忙“祖宗长,祖宗短”地哄她,叫她可别说这种话了,回头叫嫡母听了又得挨罚。

嫡姐却是嬉笑着全不当回事,我明白,是因为嫡母每每罚她,都不过是小惩大诫做做样子,堵后院人的口而已。

再者,就算是真罚,也是由我替她受罚。

我不会告状,不会呼痛,在嫡姐眼中我这个哑巴小跟班,简直太合她心意,嫡姐高兴了,对我自然也更加好。

短短一段时日,除了替嫡姐受罚以外,我过得可谓舒服,人也跟着圆了一圈。

以二姐,三姐为首的庶姐妹每每瞧见我,既是眼红嫉妒我,又是鄙夷孤立我,她们喊我「不会叫的哈巴狗」,这辈子只能在嫡姐后面当个可怜的跟屁虫。

可我却觉得,她们比我可怜多了。

月余,骆家旁支来了人,带走了三姐,说是那旁支绝了子嗣,要将三姐过继过去当亲女养。

三姐的姨娘哭天抢地,在骆宏盛面前哭晕了几回,又去嫡母那儿求了几回。

三姐有个一母同胞的庶弟,原是养在嫡母那儿的,嫡母便做主,将他还给了他亲姨娘抚养。

听说,三姐的姨娘喜不自胜,连女儿被带走那日都没去送。

自那以后,余生我再没听过三姐的消息,而我在嫡姐身边的日子也更加好过。

3

年底的时候,嫡母被诊出怀了身孕,已经流连在外一个多月的骆宏盛终于回了府。

当他一脸喜色地踏进主院时,我和嫡姐正被嫡母拘在房里考女红,嫡姐绣得歪歪扭扭,正赖在嫡母身上撒娇。

见骆宏盛进来,她立马坐直了身子,疏离地喊了一声「爹」。

嫡母也收起了脸上的的宠溺,神情淡淡地道了一声「爷回来了」,气氛仿佛一下子冷了下来。

而骆宏盛犹如不知,笑呵呵地上前摸了摸嫡姐的脑袋:“玥姐儿都十三了还对母亲撒娇。快和爹说说是为了什么事,爹替你母亲应了你如何?”

“爹,我今年才十二。”嫡姐不大高兴地说。

我看的出来,骆宏盛的手按到她脑袋上的那一刻,她是嫌弃的,只是忍了下来。

骆宏盛的表情滞了滞,有一些尴尬。

嫡母的神色也越发淡漠:“玥儿,你们先回去吧。”

“是,母亲。”

我跟着嫡姐行了礼,转身时,又突然被骆宏盛叫住,一间大衣兜头罩了下来,把我压得猝不及防地后退了几步。

得亏,嫡姐拉了一把才站稳。

“去,给爷打盆热水来洗洗脚。”

“……”

“老爷,九儿不是丫鬟。”嫡母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您忘了,她是您从杞县带回来的,府里的九小姐。”

“啊?这.……都这么大了吗?”

骆宏盛眯着眼睛看了我半天,那双被酒色浸染的浑浊的眼里满是茫然,似乎是一点都不记得还有我这么个女儿。

半响,尴尬道:“是为夫的疏忽。等明儿我去瞧瞧她和她娘.……”

“老爷,她小娘前些日子已经病殁了。”

“……”

我抱着骆宏盛的外衣,费力地拖着一步步走到门外,都不用去看,就猜得出骆宏盛此时脸上的表情,有惊讶,有尴尬,却唯独不会有伤心和懊恼。

我小娘十四岁就被他买了去,当时,他正外放至杞县当官,她怀上我的时候,还不到十六。

我是在马车上出生的,彼时骆宏盛刚刚升官,正在前往下一任地的路上。

小娘在马车里疼了一天一夜,身边只有一个半路买来的婆子,我出生后,骆宏盛只过来瞧了我一眼,嫌弃我耽误了他赶路。

小娘说,我刚出生的襁褓,都是她临时拿旧衣改的,可哪怕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那时的小娘依旧很高兴。

因为她觉得,生下了骆宏盛的骨血,她这辈子就有依靠了。

可骆宏盛在京城早就妻妾成群,小娘这样有些姿色的乡野丫头,不过,是他外放做官路上的消遣罢了。

他身边伺候的丫头,都是他床上的人,他没把我们母女丢下,或许也仅是念着那几年的陪伴。

我和小娘随着他一路调回了京城,进了这偌大的宅院。

刚进骆府时,小娘看着从未见过的高门大院欣喜不已,天真地认为自己上辈子烧对了高香,才让她跟了这么一位大人。

可她却不知,自她进门,骆宏盛就再也没有踏进过她的院子,在骆府下人的口中,她只是「老爷从杞县带回来的女人」。

在后院三年,骆宏盛早就已经忘记了我们母女,忘记了曾经有个女子,陪着他在任地间奔波,照料他起居,不离不弃。

忘记她曾几次流产,伤了身子,落下病根,却最终只能归于孤寂。

若是她能多活几年,看清楚骆宏盛的为人,不知道会如何看,当初天真的自己?

听丫鬟说,骆宏盛那晚在嫡母房里待了半夜,就又出府去了,还带走了欢姨娘。

就是,他花一百两银子接进府的风月女。

嫡姐听说后,从近日就不大高兴的她,又突然开心起来,和我说咱爹又要升官了。

说完,她又眯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遍。笑得纯真:“幸亏你小娘死得早……”

怎么死得早还是幸事了?

我不懂,可其余兄弟姐妹懂,因为我,看到他们抿着唇捂着嘴在偷笑,眼角眉梢都是喜色,整个骆府洋溢着一种隐秘且灰色的喜庆。

半夜,我偷偷溜进欢姨娘的院子,那儿曾经也是我和小娘的小院。

不到一天,小院已经空了,只剩下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香味,和昨晚上骆宏盛衣服上的很像。

香得有些刺鼻,可我闻着闻着突然就觉得很臭。

4

嫡母月份大了,嫌院子里孩子多,吵她养胎,就给我们几个没娘的庶女都指了姨娘带着。

带我的姨娘叫昭姨娘,昭姨娘一开始不喜欢带我,她没有子嗣,也不喜欢带别人的孩子。

不过时间久了,见我每日不说话,不吵不闹的,态度也缓了下来。

她喜欢刺绣,她刺绣的时候,我就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看。

大抵是一个人孤单惯了,突然多了一个不会吵闹的娃娃在旁边,渐渐的,昭姨娘也会同我说一些话。

她说她没有姓,在他们那儿,只有官宦名流才有姓氏,而她只是个农家女,在娘家时,爹娘喊她「大丫」。

直到被我爹看中,他说她生得像美人昭君,便赐她一个「昭」字,唤她「昭姨娘」。

我突然想到小娘,我从来也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在外面时,我喊她娘,回骆府后,他们让我喊她小娘。

可我成了哑巴,从没喊过她「小娘」。

骆宏盛?想必如今,连她模样都不记得了,又哪里会记得她的名字?

昭姨娘说,说骆宏盛赎欢姨娘花了一百两,就连我小娘,也花了十两,可她进门时,爹娘就要了一头牛,就让人一辆板车把她拉来了。

他说她长得美,可也就新鲜了那么两年,如今也不记得她了。

她又冷笑,说女人啊,值钱有什么用?

欢姨娘值钱吧,青楼花魁年轻貌美,一百两呢,进了府以为能被宠上天去,可到头来呢,还不是被转送给了人,成为男人平步青云的踏脚石。

不过,是个贱籍。

而她虽然只值一头牛,但好歹是良家子,不会像玩物一般被随意买卖。

我在旁边听着,心想,比来比去,原来不管值多少钱都是可怜人。

5

嫡母生了个女儿,她实在有些失望,原以为会是个儿子。

不过,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只没多久就疼惜起来。

骆宏盛只在小小姐满月出月子时来瞄了一眼,给小小姐起名「骆樱」,待了不过片刻就又走了。

他走后,嫡母立马叫人扔了他用过的杯盏,她说「脏」,叫她「恶心」。

伺候的小丫鬟不小心碰落了杯匙,被拖了出去,嫡母冷眼看着。转头塞了个红封到我手里,笑盈盈说叫我沾沾小小姐的喜气。

我摸着红封里的几文钱,乖巧地低头道谢,假装没有看到被拉出去的那小丫鬟眼里的绝望。

有些话,贵人们说得,我们却听不得,就算听得了,也说不得。

恰好,我是个哑巴。

6

昭姨娘做了许多吃食,让我带去给嫡姐,她生了一双巧手,也热衷于让我和嫡姐多亲近。

我到嫡姐院子里的时候,她正在发脾气。因她在外游玩时与别的官家女起了争执,来寻求嫡母安慰时,反而被训斥了一顿。

恰好,小小姐醒来要找娘,嫡母就让常嬷嬷把嫡姐带了出来,嫡姐回到院子就发脾气。

我端着盘子等在外面,等她发完脾气才敢走进去,房内一片狼藉,嫡姐的两个贴身丫鬟正战战兢兢地收拾。

见到我进来,嫡姐将手里最后一只茶盏朝离得近的丫鬟身上掷去,吼道:“都给我滚出去!你们也同娘一样,有了小妹就不把我当主子了是不是!我的话是不听了是不是!”

“阿九,你说娘为什么要生那个小贱人!她又不是儿子,是个女儿有什么用?娘她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我恨不得她去死掉!这样就没人和我抢娘了!”

两个丫鬟早已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而我只是个哑巴,哪怕听到了什么,也不会去告状。

7

小小姐死了,月前才刚满两岁的她,不小心跌进花潭里淹死了。

嫡母处死了小小姐姐的奶娘和贴身丫鬟,发落了一批下人,紧接着就大病了一场。

府里上下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不敢大声喧哗,昭姨娘也收起了她刺绣的篓子,把我拘在院中哪里都不让去。

可傍晚,嫡姐来喊我:“阿九,院里的桃儿熟了,咱们去摘吧!”

我是不大想去的,小小姐出意外的花潭就在那桃树边上,嫡母还病着,要是知道我们去了那儿,嫡姐倒是不会怎样,我怕是会遭殃。

只要,一想起被打死的奶娘和丫鬟,我就害怕得直哆嗦。

“大小姐,阿九这几日受了惊吓,这会儿心神还没归位呢。您看她痴痴傻傻的模样。要不等明儿再去?”昭姨娘替我说道。

嫡姐瞪了我一眼,气呼呼地跑了。

昭姨娘看着她的背影,又转头看了我一眼,似自言自语般叹道:“生那么多孩子做什么,生出来也是造孽!”

我听不懂昭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奇怪,以往她最喜让我和嫡姐多加亲近,如今,怎的愿意替我拒了嫡姐?

不过,昭姨娘此举恰是合了我的心意,虽不知,小小姐的意外和嫡姐有没有关系,可近来嫡姐行事越发跋扈狠辣。

我不确定我装哑卖傻的情谊,究竟能护我到何时?

若是我行错一步,嫡姐待我,是同三姐一般,还是如小小姐一般?

我不敢想。

7

大概那是我第一次忤逆嫡姐,她生气了,自此,便越来越少来找我。

骆宏盛的官路平顺,她也结识了不少新的官家小姐做玩伴,旁的姐妹见嫡姐与我疏远我,倒是幸灾乐祸,见了面免不了又冷嘲热讽几句。

我也不理她们,毕竟我是个哑巴,又不能和她们去吵。

不跟在嫡姐屁股后头的日子,我反倒是安静下来,跟昭姨娘学刺绣,闲时看看游记。

每每此时,昭姨娘总是说:“看那些个游记做什么,咱们女人这辈子就在这高墙大院里,又出不去。”

我笑笑不说话。

8

我长到十岁时,有了第一次出门的机会。

嫡姐已经十五,已经到该议亲的年纪了,这些日子嫡母正在为她择婿,也叫她趁着及笄前多与各家贵女走动,借着参加各种诗会,茶花会的机会相看人。

这日,便是当朝丞相女儿苏如诗的生辰宴,昭姨娘得知嫡姐要带我一起去有些意外,一边给我换衣打扮,一边嘱咐我要谨言慎行,跟在嫡姐身后万不可冒头。

她已经知道我不是哑巴,但有时候希望我当个哑巴。

我点头应下了。

丞相府当真是比骆府要气派上不少,我们到时,丞相府外已经门庭若市。

一起来的除了嫡姐,还有长兄,在府里我很少见到长兄。

嫡母说,长兄将来是要考功名光耀门楣的,因此平时,从不许我们去打扰长兄读书。

长兄快十七了,长得和嫡母很像,不太像骆宏盛,看着温润如玉,很是和善的人。

下马车时,长兄过来扶嫡姐下车,轮到我时,我本想像平时一样跳下去。却不想长兄的手伸到了我面前,竟是也要扶我。

我颤颤巍巍地搭上他手。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9

听昭姨娘说,当朝丞相比骆宏盛还要年轻上几岁,苏家世代都在朝为官,苏丞相更是接的他爹的班,直接就当了丞相。

提到这时,昭姨娘嗤笑:“所以,再怎么用功考功名又有何用?还不如会投个好胎。你看你嫡母一门心思让你们长兄光耀门楣。他就是考十个八个状元,官职还能大得过苏家人去?”

“人家可压根就不用走科举,你爹他哪怕是比苏丞相大,还不是得恭恭敬敬喊他一声大人?”

我看着长兄在各家公子中游刃有余的模样,心道可千万别叫他把这些话听了去,得多打击人呀,长兄那么刻苦。

嫡姐已经和她的好友聚在了一起,这几年,骆宏盛已经坐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嫡姐也在贵女圈如鱼得水。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贵女似乎对我并不陌生,看到跟在嫡姐身后的我,有人笑着问道:“玥妹妹,这就是你家中哑巴庶妹?”

“生得倒是可爱,怎的就是个哑巴,真是可惜了。”

“还好她有你这般善良的嫡姐。不嫌弃她是个庶女,时时处处都还想着她。也是她的福气了!”

“是啊,玥妹妹人美心善。也不知道将来哪家公子能有幸将她娶回去!”

众贵女们一阵娇笑,把嫡姐羞红了脸。

“晴姐姐你休要打趣我!”

她亲昵地拉着我的手:“我与阿九本就是姐妹,互相照拂些也是应该。她虽是庶女且口不能言,但自小就十分乖巧。我是真心疼她。”

“是啊,玥儿妹妹最是善良了。”

几个贵女又互相恭维了一会儿,她们穿着花花绿绿的漂亮裙子,带着金珠玉翠的华美首饰,一个个笑靥如花。

偶尔,她们也会同我说一两句话,我用笨拙有些滑稽的手语回应,她们看得高兴了便会笑。

笑完了,就会赏给我各种好吃的糕点,还有碎银子,甚至是金叶子。

我如同没见过世面的蠢丫头,满含感激地同她们道谢,不过一两个时辰,我便收到了满满一兜子的金银。

这些贵女随手丢出来的赏赐,就能买十几个小娘,可我小娘直到临死前,还在自豪当初自己被卖了十两银,很值钱了。

10

午后小憩,丞相府给每位公子小姐都安排了厢房休息,嫡姐却甩掉了带路的小丫鬟,带着我拐向另一个方向。

我急急地拽住她,问她要去哪儿。

她朝我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爹娘想将我许给丞相长子,我去瞧瞧他长什么样儿。若是太丑,我可不干。”

我吓了一跳。嫡姐会干出这事倒不奇怪,她素来是随心所欲的人。

吓我一跳的是,骆府竟然想与丞相府结亲?

依照骆府的门楣,是万万攀不上丞相府的,且还是丞相长子。

之前,也没听嫡母提起过此事,难怪,嫡姐会担心丞相长子的长相了,就怕是长得奇丑无比,才叫骆府攀上了亲。

连我都有些好奇,不过很快就知道,嫡姐的担心完全是多虑了。

丞相长子生得很是俊美,那皮肤竟是比女子还白上几分,唇红齿白,像极了话本子里常写的「貌比潘安」的小生。

虽然,我也不知「潘安」长什么模样,不过,看嫡姐的表情,应当是对这位丞相长子很满意。

可惜,我们来的时机不对,丞相长子正在处置下人。

我们躲在假山后,见丞相府的下人把一个血糊糊的女人狠狠按在丞相长子脚下。

丞相长子缩了缩脚,略有些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没一会,长兄带着随从疾步赶来。

“大公子,人抓到了?”

他看了眼地上那不知是生是死的女人,松了口气:“幸亏没跑出去,不然……”

“不然,我丞相府的名声就要被毁在这女人手里。骆长青,这个责你们骆府担不起!”丞相长子打断了长兄的话。

他生得虽然好看,但说话着实凶,连长兄都被吓得白了脸,嫡姐要是嫁过去会不会受欺负呀。

我正为嫡姐担心呢,那边丞相长子的声音又响起:“这次便罢了!倒是没想到一个青楼女子竟有这般气性!”

他踢了踢脚边的血人:“不过,我父亲不喜欢不听话的,回去记得告诉令尊,下次要送,也得调教好了再送。”

“是……是。”

地上的血人被粗暴地提起来,拖拽之间,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嫡姐惊讶地捂住了嘴,但还是不小心发出了声音。

丞相长子和长兄站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嫡姐苍白着脸一直低着头。

而我则已经跪在了地上,目之所及是两双绣着金线的长靴,长靴边缘有暗红色的痕迹,闻着有股让人作呕的气味。

“大公子,这是家妹。今日之事她绝不会往外说,请大公子放心。”长兄还是靠谱的,挺身挡在了嫡姐身前。

而我,则跪在长兄前面。

丞相长子没有马上说话,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从嫡姐身上,缓缓下移,落到我身上,停得久了一些。

“这位是……”

“这是我家中庶妹,她是个哑巴。大公子若是不放心,我.……”

“哥哥!”嫡姐突然惊叫一声。

“阿九是和我一起来的,所有贵女都见过她。若走时只有我一个,要是有人问起来叫我怎么答?”

长兄有些为难:“这……”

我感觉此时,我就是一只被踩在脚底下的蝼蚁,在场任何人只要使一点点力就能把我碾死。

“既是庶妹,那便算了。”丞相长子终于发话,长兄和嫡姐都松了一口气。

“多谢大公子宽宏大量,回去后我定会好好约束家妹。”

“无妨。”

丞相长子饶有兴味的眼神落到嫡姐脸上:“前几日,听家母提起过骆府大小姐善良可人,对家中庶妹也多有照拂。如今见了果然是妙人一个。以后两府之间该多多往来才是。”

长兄连连应是,喜不自胜,就连方才还一脸惨的嫡姐,脸上也焕发出神采来。

待出了丞相府,长兄又对我们告诫了一番,今日之事只能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能说出去。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我知道,他是对我说的。

今日差一点,可能我就死了。

11

当晚,我做了一夜噩梦,早上醒来时,眼睛肿得如核桃一般。

昭姨娘还以为我在宴席上吃错了什么东西,我只好随便编了几句含糊了过去。

早膳后,嫡母院子里的人来喊了昭姨娘过去,不知为什么,我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嫡母虽不会磋磨妾室,但平时也不大爱搭理底下的姨娘小妾们,如今,突然把昭姨娘叫去。

又恰逢昨日这事儿,越想我心中越不安。

昭姨娘去了一个多时辰,回来时,却是喜气洋洋,一进门就同我说:“今儿丞相府来人了,要定下大小姐与丞相长子的亲事。你可不知道,那丞相府派人送来的礼摆满了大堂。我就瞅了一眼,可样样都是好东西......”

昭姨娘说得停不下来,我养在她身边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到她这般高兴。

可那是嫡姐的亲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再多的聘礼和脸面,都与她无关才是,我心里疑惑,就也这么问了。

昭姨娘嘿嘿一笑,神秘兮兮与我小声道:“相府那边的人说了,怕你嫡姐嫁过去一个人孤单。想让你陪她一起做个伴。九儿,你的好日子来了,说是给你嫡姐作伴,等你再长几岁......”

我已经不想听下去了,整个身体如坠冰窖,相府定是他们那腌臜事泄露,才急急定下此事。

而我,说是陪嫁,运气好的,就和昭姨娘幻想的那样,等大一些也被收入房中,和嫡姐姐妹共侍一夫。

若是稍有差池,怕是活不了多久,毕竟我这样的庶女,就算是死在骆府后院都没人在意,进了丞相府,就如同一只蚂蚁掉进了黑漆漆的洞。

想想都叫人胆寒,这些事我是万万不敢同昭姨娘说的,她只觉得以后我进了丞相府,荣华富贵便是触手可及了。

她甚至还想着,有朝一日或许我能超过嫡姐,独得夫君的宠爱。

为此,还专门与我说了好些闺房之事,教我如何取乐与男人,丝毫没意识到我活在惴惴不安之中。

12

我终是去找了嫡姐。

知道我找她的意图,嫡姐的表情有些复杂,她定定地看了我一会,问我:“阿九当真不愿陪我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陪嫡姐,我是愿意的。

一直以来,嫡姐都很善待我,可要我做陪嫁进丞相府,我却是不愿的。

嫡姐知我决心,沉默了许久后,终是叹了口气:“府里人一直喊你哑巴,但我知道,阿九你会说话。”

她一开口,我便惊了一跳。

“旁的姐妹总笑你傻,可我也知,我们阿九,其实是再聪明不过了。想你也知道,丞相府不是个好去处,苏卢城也不是个良人。”

“但爹他一心想要攀附相府,这门亲,是他求来的。我若是不嫁,以后就再难有好日子过了。母亲同我说,相府里虽有些腌臜事,但他们也是要脸面的。我明媒正娶嫁过去,就是苏卢城正妻。只要我精明些,吃不了亏。”

“我同母亲说过,若是你愿意同我一起进相府。将来你我姐妹二人互相帮扶,共同侍奉夫君。若你不愿,我自也不会勉强。母亲身边有个丫鬟,人长得喜庆,又机灵忠诚。你若不愿,就让她顶了你去!”

晚些时候出了嫡姐的院子,我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嫡姐到底是嫡母的亲女儿,遇事清醒,且很会隐忍,她若是真心喜欢我同她一起嫁进相府,就不会在亲事定下后,一直避着不见我。

若我不是主动来向她表明心意,恐怕等到她出嫁那天,我就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

毕竟,嫡母身边的替代丫鬟,她们早早地选好了。

只是我不知,为何明知是火坑,嫡姐还要往里跳?

13

嫡姐是喜欢苏卢城的,我发觉此事的时候有些惊讶,细想却不意外。

若不是,看上了他那张尚算好看的脸,依照嫡姐的性子,哪怕是骆宏盛逼迫她,她也是不会嫁的。

可惜了,从他明面上约嫡姐游玩,暗地里却多次调戏与我的行为来看,苏卢城可是个实打实的变态。

我可是个才十一岁的幼女啊。

可即便他是个变态,嫡姐还是在全家的欢心期待下嫁到了相府。

14

嫡姐嫁人后,我就没再怎么见过她了,她应当是过得好的。

因为,骆宏盛又升官了,他成了新任的礼部尚书,真可谓是官运亨通。

谁都知道,他是抱上了相府的大腿,并且很快,嫡母又被诊出了身孕。

消息传出的那天,昭姨娘在油灯下绣着花,嘲笑嫡母是「老蚌生珠」。可我看到了她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15

嫡姐嫁人后,其他几个姐妹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很快,就陆陆续续定下了亲事。

骆府如今也算是高门,家中女儿自是不愁人求娶的,我因为天生哑疾,亲事被暂时搁置了下来。

可没想到,就在姐妹们都定下亲事不久,却出了一档子丑事。

我五姐与人私奔了。

五姐今年十四,骆宏盛给她定下的亲事,原本是朝中一五品官员的公子,虽然官职不大,但是有实权。

而五姐为之私奔的,只是一个为骆府送菜的杂工。

骆宏盛气得砸碎了手中茶盏,直骂五姐蠢货。

府里下人派出去了不少,但不敢明目张胆地寻,若是被人知晓了,整个骆府的女眷声誉都会有损,且还会影响到已经出嫁的嫡姐。

那晚,抚养五姐的梅姨娘被拖了出去,我再也没见过她。

昭姨娘将我房里的门窗关好,不让外边的风雨透进来半分。

“活不了的。”她叹。

又重复了一句:“活不了的!真是个傻孩子!”

我握紧了掌心。只觉得身上冷得慌。

16

一个月后,五姐被送了回来,是被她的情郎亲自送回来的。

那情郎不过是一个送菜的杂役,骆府有权有势,以他家中父母和亲朋威胁,不过多久便怕了。

五姐被送回来时整个人失魂落魄,仿佛被抽去了一半魂魄。

情郎跪在地上讨饶:“骆大人骆大人,是五小姐求小的,小的一时糊涂,不过小的和五小姐没什么……五小姐和小的一直是清清白白的啊......”

那人最终被拖了下去,没了声息。

从始至终五姐都眼神空洞,像是一具尸体一般,连哭都不会哭了。

骆宏盛处置五姐和她的情郎时,我们这些未出嫁的姐妹都在,他让我们亲眼目睹五姐的下场,好绝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待回去时,好几个姐妹都软了腿脚。被吓的。

“阿九,你平日和你五姐不是感情极好吗。怎的她落到此等惨状,你竟是一点表情都没有?”二姐忽然冷声道。

其余姐妹都看向我,目露不屑。

我低着头,我是哑巴,自然不会为自己辩解什么。

在府里姐妹众多,五姐与我一直是处于最边缘的两个,其他姐妹不待见我们,也不愿与我们作伴。

我是因为不爱说话,又被当成嫡姐的狗腿子,而五姐,则是因为她自小便与循规蹈矩的女子不一样。

她不屑于同其他姐妹争宠,她内里是有一股子清高在的,我知五姐一直不甘困于这高墙之内,不甘自己的婚事被利用,不甘就这么糟蹋了自己的一生。

只是我没想到,她竟会与人私奔,她自己羽翼未满,又选了个如此没有根基,没有心性,更没有半分实力的男人,怎会成功?

17

五姐被寻回后,被锁在房中半步都不得踏出来,即便是骆府极力隐瞒,这事也叫与她订亲的那家人知晓了。

那家人官虽然没骆宏盛的大,但正是受皇帝重用的时候,当即就让人上门来退了婚。

骆宏盛又发了一顿脾气,转而将婚事换给了八姐。

八姐比我大没多少,还是个豆芽菜似的丫头,听昭姨娘说,不管哪个姑娘嫁过去,为的都是替骆宏盛替丞相府拉拢罢了,其他姐妹的婚事亦是如此。

我曾偷偷去看过五姐几次,她了无生气的模样看得我心惊。

见我到来,她勉强扯了扯嘴角,用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阿九,怎么办?难道我们当真只有死了,才能逃出去?”

我没法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话本子里的女子总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念书,经商,甚至是女扮男装入军营,登朝堂。

她们总有十足的勇气,哪怕九死一生,上天也总会为她们留一线生机,改变命运,获得幸福。

只是,话本子里的结局都太好了,以至于,让我们这些如蝼蚁一般的小人物总是生出错觉,觉得,单凭一腔孤勇,便能力拔河山。

可现实,往往残忍得很。

我自小便胆小的很,没有五姐孤注一掷的勇气,只能缩着头和四肢,在这泥潭里寻找能活下去的一隅。

18

五姐死了。

那日,常嬷嬷让我们都去正院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嫡母自从再次有孕以来一直小心翼翼,我们已经许久没踏进过她的院子。

再次到来,刚踏进门便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我心里咯噔一下。

待抬头看去,就见五姐瘫倒在正堂中央,嘴边流着乌黑的血,显然已经死去。

二姐跪在五姐的尸体旁,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我和几个一起到的姐妹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好忍着心中恐惧在一旁站好。

待所有姐妹都到了,常嬷嬷这才开口道:“五小姐深知自己所为不孝不悌,不仅愧对爹娘教导,还连累了家中姐妹声誉。方才已经一杯毒酒自我了断了。”

屋子里死一般的静,片刻之后,不知谁说了一句:“幸好……”

像是打开了什么口子,身旁的姐妹从一开始的恐惧,震惊,到最后一个个脸上露出庆幸的神情。

幸好,幸好五姐选择自戕,从此,骆府不再有她这个与男人私奔的污点,其余姐妹的亲事也不再会受影响。

所以,她死得应该啊。

我麻木地看着这一切,看到地上五姐脸上狰狞的表情。还有跪在旁边,微微勾起唇角的二姐。

19

毒死五姐的药,是嫡母命人备下的,却是由二姐,亲手灌进五姐口中的。

整个府中,无人觉得不妥。

二姐年底就要成亲,嫁的是朝中新晋权贵家的嫡子,二姐的姨娘是个会来事的,哪怕是骆宏盛新欢不断,仍旧念着她这个旧爱几分。

二姐的婚事,是她姨娘精心挑选的,眼看五姐这遭事一出,她们好不容易谋划来的亲事就要泡汤,她们怎么能甘心?

一碗毒药,一条亲妹性命,是对嫡母的示忠换她大好的姻缘。

二姐素来是懂得权衡利弊的。

20

我生了一场病,一直以来我装作哑巴,不争不抢做小伏低,只求卑微地能活下去。

可是,伴随着五姐的死,仿佛割开了一道遮丑的口子,只要我一天身在骆府,身在这高墙深宅之中,我的命运就一直由不得我。

过年,我便十三了,家中的姐妹都被骆宏盛许了出去,成为他脚下权力的奠基石。

马上,就要轮到我了,哪怕我是个哑巴。可我又能如何逃?

21

在我琢磨着逃走之时,嫡姐回娘家省亲了。

自她嫁到相府,我们已经许久没见,再见时,她衣着华贵,俨然是一位高门贵夫人的仪态。

见到我,她笑着朝我招手:“阿九,过来让姐姐瞧瞧。”

我听话地走过去。走的近了,才发现嫡姐厚重的脂粉下面色却有些憔悴。

联想到苏卢城此人,我很很快垂下眼去不敢再看。

嫡姐如同以前未出阁一般同我说话,她说她进门后,婆母就让她分管家事吧夫君虽有几房妾室,但对她这个正妻倒也敬重。

前些时日,她怀了身孕,因着是头一胎没经验,孩子没保住。

夫君也没责怪她,好在那时月份浅,对身子伤害不大,等好好养养,再要孩子也不是难事。

她还说起五姐,她说幸亏她自我了断了,否则若是传出去,叫其他姐妹如何自处?

她在相府,更是会丢尽了脸面。

我讷讷不语。

“母亲即将临盆,我会住在府中照应。也趁着这段时间顺便调养调养身体......”嫡姐道。

我身子没来由地一个哆嗦,想到了那年桃树下,那个消失在水的小身影。还有那个被领走后,再也没了讯息的三姐。

“阿九怎么了?”嫡姐察觉到我的变化。

我忙敛起情绪,摇头,问:喜儿怎么没同姐姐一起回来?

喜儿就是当初代替我的陪嫁。

嫡姐变了脸色:“她没了。”

冰冷的三个字,没有丝毫感情,而我却只觉得心下寒凉,没了,就是死了?

怎么死的?

只怕是不用想便知,若是当年,真是我一同陪嫁过去……

嫡姐大概也想到了当年情况,见我脸色不对,也就没再多留我,无形之间,我与嫡姐终究是多了隔阂。

22

嫡姐在娘家住下后,骆府又热闹起来,常年流连在外室和青楼之间的骆宏盛也难得住回了府。

自那日后,嫡姐便没怎么再见我,反倒是时常叫其他姐妹去叙旧。

昭姨娘见此急的不行,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了嫡姐不快。

当初陪嫁被换,她就惋惜了好一阵,觉得我平白丢了飞上枝头的机会,如今难得嫡姐住在府中,可不得好好巴结奉承她才是?

我没有回应她,也拒绝了去往嫡姐院中送糕点。

我问昭姨娘:若是有机会,姨娘会离开骆府吗?

昭姨娘愣了愣,紧接着呸了一声:“你这妮子在想什么?离开?你可莫忘了你五姐姐的下场!”

“何况就算离开骆府,你能往哪儿去?我们一介女流,没钱没势去哪儿都活不下去。”

“我可告诉你,你若是敢学你五姐姐,我第一个告发到老爷夫人那儿去。我养你这些年,吃不愁穿不愁你。没道理还要为你丢一条命!”

我笑了笑:姨娘多虑了,阿九不过是随口说说。

“你最好是随口一说!”昭姨娘横眉。

23

嫡姐在娘家一住,就住到了嫡母生产后。

那日,我正得了昭姨娘的命,往嫡母院中送她给刚出生的小公子绣的虎头小鞋,远远地便见到二姐衣衫不整地从后院林中出来。

我下意识地就闪身躲到了回廊后面,在她身后,跟着一长身男子。

看长相,可不是我那嫡姐夫君苏卢城?

一男一女衣衫不整,我是不小心撞到了偷情现场?

可是,二姐为何要这般?

她不是满心欢喜地期待嫁给她未婚夫君吗?又为何会和苏卢城搅和到一起?

正当我百思不解时,我又看到了另一个叫我意外的人,我嫡姐一一骆玥,正跟在二姐和苏卢城身后缓步而出。

看样子,对二人之事早已知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夫君……”前方嫡姐的声音拉回我的神思。

苏卢城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叫我想到一个词一「衣冠禽兽」。

“外面人多眼杂,夫君方才,太心急了一些。」”

离的太远,我看不清嫡姐表情。就听苏卢城嗤笑了一声,随后回身轻佻地挑起嫡姐下巴:“夫人说的是,为夫记住了。”

“不过.……日日尝一味菜,有些腻了。夫人蕙质兰心,必会有办法……”

我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回的院子,脑中反复回忆起幼时和嫡姐一起的日子。

刚坐下不过片刻,下人就来报嫡姐来了,我慌忙收好没送去的虎头鞋,尽量掩饰好自己的情绪。

只是没想到,嫡姐一来便开门见山:“刚才你都看见了吧,阿九!”

24

嫡姐告诉我,她的风光不过是表面,实际上她在相府,并不好过。

丞相父子都是变态,婆母对他们所为视而不见,反而时常磋磨她们这些儿媳。

她原也想同苏卢城琴瑟和鸣,哪怕是知晓他那些不为人知的喜好。

苏卢城也确实对她和颜悦色了一阵,可等她怀上身孕,他就变了。

不顾她身体强行同房,还在她身上肆意施暴,生生将孩子折腾到了流产。

之后,又失去了对她的兴趣。

嫡姐说她后悔了,后悔太自以为是地嫁进相府,如今,没有回头路。

长兄上次科考落榜,而这一次科举的监察史是丞相一党,苏卢城的嫡亲舅舅。

为了长兄前途,嫡姐将苏卢城引入了骆府,将她的妹妹们,带到了苏卢城面前。

“阿九,我也是身不由己。”嫡姐哭着对我说。

而我面对她已经不知用何感情,幼时护着我,疼爱我的是嫡姐没错,可如今的嫡姐,叫我恐惧。

25

我从此在院子里闭门不出,如今的苏卢城在骆府后院已经明目张胆,多少丫鬟悄无声息地消失,又有几个姐妹在夜里被引到嫡姐院里。

整个骆府,都臭了,臭不可闻,叫人窒息。

就在我以为毫无希望之时,后院突然走水了,漫天的大火从嫡姐院中升起。

下人惊叫着来回奔走救火,我和昭姨娘赶到时,嫡姐院子外面已经围满了人。

哭声夹杂着咒骂声,在大火哔啵中犹如鬼魂凄厉的嘶吼,叫人战栗不已。

“琳儿,我的琳儿……”一女子面对着大火几乎哭死过去。

那是二姐的姨娘。

骆宏盛和嫡母急忙赶来,看到这漫天的大火,嫡母腿脚一软,差点晕过去。

“孽障!孽障啊!”骆宏盛气极。

我这才得知,这一场火竟是二姐放的。

与别的姐妹的亲事不同,二姐是真心想嫁给她未婚夫君,可满心欢喜,却迎来了苏卢城这个恶兽。

不止二姐,四姐,甚至是更幼小的妹妹,这段时间都被嫡姐叫到院子里「叙旧」过。

苏卢城是个变态,二姐因为相府的权势不敢声张,便想着,只要熬。

熬到嫡姐回相府,熬到她婚期来到。

可是半月前,大夫诊出了她的喜脉,而苏卢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发兴奋,甚至还对她说,即便她嫁了人,他也会纠缠她,一辈子。

他会和她夫君一起享用她。

这般变态的话把二姐吓坏了,终于,她崩溃了,一把火将她和苏卢城,还有嫡姐锁在了屋里。

她要和他们同归于尽,二姐向来是狠的,对别人狠,对自己亦是。

火越烧越旺,其余的姐妹们看着这大火,紧紧握成了拳。

我知道,她们希望这火大点,再大点,将那禽兽烧死在里面才好。

26

我冲进火场中时,外边惊叫一片。

灼热的火舌在身边肆虐,烧焦了我的发,灼伤了我的皮肤。

我找到嫡姐他们时,现场十分惨烈,二姐胸口插着匕首,已经死了。

苏卢城倒在一边,赤裸的身上有多处刀口,血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流,看着十分骇人。

嫡姐倒是还清醒着,见我进来,她惊喜地叫了我一声,推开身上已经死去的丫鬟,连滚带爬地朝我伸出手:“阿九,救我!”

我点头,扒开倒塌的家具将她扶起来朝外走去。

刚走两步,突然听得身后有细细的呻吟声,竟是苏卢城还没死。

“阿九!”嫡姐以为我要去救他,死死按住我手臂,那眼神狠辣绝情。

“阿九,夫君他被二妹刺杀,已经没救了!”

我回头看了苏卢城一眼,他已经醒过来,目露震惊,一张口,血呼啦啦地往外涌。

恐怕,他到死也不知为何,一直对他唯命是从,爱他爱的不行的夫人竟对他见死不救。

“噼啪”一声,一根木梁砸在苏卢城身上。

嫡姐顿了顿,忽然就笑出了声:“阿九,等出去,你想要什么姐姐都能如你愿!”

她对我承诺,可我只是抿着唇不敢应。

在即将,走出火场的那一刻,我看到外面骆府众人,回身去看摇摇欲坠的火场,终是定住了脚步,眼睁睁看着一旁着了火的房梁朝我砸来。

“阿九!”

27

大夫说我保住了命,但脸上的疤,怕是这辈子都难以消去了。

昭姨娘哭得不能自已,边哭边骂我,为什么要冲进火场里去,有那么多下人在,还怕救不出来嫡姐吗?

如今我毁了容,以后该如何嫁人?

我却是心情前所未有的好,昭姨娘不知道,我在赌。

用我这张脸,赌一个未来。

果然没多久,嫡姐身边的人就送来一个包袱,包裹里是一张新的身份文牒,和一匣子银票。

我就知道,我赌对了。

刚闯进火场时,我只想用一个救命之恩换得嫡姐的帮助,我想离开骆府,离开京都。

可没想到,叫我撞到了她对苏卢城的见死不救,我了解嫡姐。一个救命之恩,能让她感激一两年,但终究,她是不放心放走我的。

苏卢城死在骆府,死在骆家人手里,嫡姐仗着怀了苏卢城的孩子,相府这才没有为难她。

依旧给她大少夫人的尊崇,她不会想让相府知道火场里的真相。

于是,我加了赌注,我的脸,女子的一生。

救命之恩加上愧疚,我终究是得到了我想要的。

28

离开骆府那日,没有人来送我。

嫡姐对外说,我为救她受了重伤,这几日伤口感染已经重伤不治了,从此以后再无骆府阿九。

她给我的银票,我给昭姨娘留了一半,权当是还了她的养育之恩。

一路走到城门,路上行人或好奇或惊怕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我烧伤的脸上,而我嘴角一直是扬着的。

后来,当我在边远村子里安身落户后,也陆陆续续听到一些骆府的事。

听说,嫡姐早产生下了一个畸儿,把产婆当场吓死过去。

从此,就传出相府作恶多端,生下怪物是上天给他们的惩罚,是恶有恶报。

嫡姐没出月子就被丢出了府外,和她的畸儿一起,冰天雪地冻了一夜,第二天已然冻死了。

朝中御史也开始上奏弹劾相府,原本站在权利顶峰的相府,眼看即将崩塌。

骆府也无法幸免,长兄科举舞弊之事被揭发,终身不得入朝为官。

嫡母如珠似宝养着的小儿染上了天花,没了。

骆宏盛最后是死在女人床上的,死时命根子被剁了下来,身上更是被割了无数刀。

我听说这些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

骆府和相府的下场早可预见,不过是或早或晚罢了。

对了,我离开京都后,曾有人来找过我。

只是,我没用嫡姐给我的身份文牒,那些人无功而返。

我如今没了姓氏,村里人都喊我:九娘。

来源:九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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