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多年以后,当我脱下军装,最后一次向军旗敬礼时,脑子里闪过的,竟然不是锡林郭勒草原的风,也不是训练场上战友们的笑脸,而是马振华那张因为错愕和羞辱而涨得发紫的脸。
多年以后,当我脱下军装,最后一次向军旗敬礼时,脑子里闪过的,竟然不是锡林郭勒草原的风,也不是训练场上战友们的笑脸,而是马振华那张因为错愕和羞辱而涨得发紫的脸。
那张脸,像一个烙印,刻在我两年军旅生涯的底片上。
那两年,我把一个十八岁青年最滚烫的青春和汗水,都留在了那片广袤枯黄的草原。我以为我要对抗的是零下三十度的严寒,是五公里越野后肺部的灼烧感,是深夜站岗时无边无际的孤独。可后来我才明白,真正磨人的,不是环境的艰苦,而是人事。
而马振华,就像是这片草原上最凛冽的一股寒风,无孔不入,吹得人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着寒气。他让我第一次深刻地理解了,原来“令人厌恶”这四个字,可以具象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故事,还得从我刚下连队,第一次见到他那个灰蒙蒙的下午说起。
第1章 初见
九十年代初的内蒙古边防,天很高,云很低,风很硬。我叫陈启明,一个刚从新兵连分配下来的列兵,背着一个比我还宽的背囊,站在连队宿舍门口,感觉自己像一棵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瘦弱树苗。
连长叫高建军,是个山东大汉,嗓门洪亮,手掌宽厚,拍我肩膀的时候,我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他咧着嘴笑,露出两排被烟熏得微黄的牙:“小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别怕,咱们这儿除了风大点,啥都好!”
我咧嘴想笑,风立刻灌了我一嘴沙子。
连队的生活简单、规律,甚至有些枯燥。除了高强度的训练,就是整理内务,学习条例。我很快就适应了这种节奏,甚至因为高中时喜欢写点东西,被连队指导员发现,安排去办黑板报,成了个小小的“文化人”。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让我对军营生活充满了最初的、朴素的好感。
马振华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那天下午,我们正在进行队列训练,指导员突然跑过来,让队伍原地休息,说政治处的马副主任要来检查工作。空气里立刻弥漫开一种微妙的紧张气氛。连长高建军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他走到队伍前面,低声吼道:“都给我精神点!谁要是出了岔子,晚上武装越野十公里!”
一辆墨绿色的北京吉普卷着尘土,停在了营房前。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然后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官服,肩上的两杠一星在草原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他就是马振华。
他长着一张很“标准”的干部脸,国字脸,眉毛不浓,嘴唇很薄,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和嘴角会堆起几道精明的褶子。他下车后,并没有急着和迎上去的连长、指导员握手,而是先背着手,慢悠悠地绕着吉普车走了一圈,用手掸了掸车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高连长,同志们辛苦了嘛!”马振华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响,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腔调。
“为人民服务!首长好!”高建军立正敬礼,声音震天响。
马振华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在我们这些列兵身上扫了一圈,像是在检阅一群等待估价的牲口。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我负责的黑板报上。
“嗯,这黑板报,办得不错嘛。”他踱步过去,伸出手指,在黑板边缘蹭了一下,然后把手指凑到眼前看了看,说:“就是卫生工作要加强,你看,还有粉笔灰。”
指导员的脸微微一红,赶紧说:“是是,马副主任批评得是,我们马上注意。”
我当时站在队列里,心里很不是滋味。那黑板报我刚擦过,边边角角都用湿布抹过,哪里来的灰?他那一下,分明是故意在找茬。
接下来的检查,更是将这种感觉推向了顶峰。他走进宿舍,没有看战士们的精神面貌,没有问大家的生活有什么困难,而是径直走到了内务柜前。他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像个挑剔的主妇一样,摸了摸窗台,检查了床单的平整度,最后,他从一个战士的床底下,拖出了一个没藏好的脸盆。
“这是谁的?”他把脸盆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那个叫李浩的战友脸涨得通红,出列报告:“报告首长,是我的!”
“条例规定,个人物品要怎么放置?你忘了?”马振华的声音陡然拔高,“一个内务都整理不好的兵,怎么上战场?高连长,你们连队的作风建设,要抓紧啊!”
高建军的脸色很难看,但还是立正回答:“是!首长批评得对!”
整个下午,马振华都在用这种方式“检查工作”。他总能从最不起眼的地方,找出一些所谓的“问题”,然后上纲上线地批评一番,以彰显他的洞察力和权威。他走的时候,整个连队的气氛都压抑到了极点。
吉普车开远了,高建军憋着一肚子火,回头冲我们吼:“看什么看!都愣着干什么?继续训练!”
那天晚上,我去指导员房间交思想汇报,正好听到他和高连长在里面说话。
“这个马振华,真是越来越过分了!”高建军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依然能听出怒气,“他懂个屁的基层!就知道搞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今天当着全连战士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指导员叹了口气:“老高,少说两句。人家是政治处的,管的就是咱们的‘思想’和‘作风’。咱们惹不起。”
“思想?他有个狗屁思想!他脑子里想的,全是往上爬的那点事儿!”高建军愤愤不平,“上次军区来人,他为了表现,半夜三点把全团紧急集合起来,就在大雪地里听他念了两个小时的文件。这叫什么事儿!”
我站在门外,默默地听着,心里对马振华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层。我原以为,军营是个纯粹的地方,凭的是血性和本事。可马振华的存在,像是在这片纯粹的土地上,泼上了一滩油腻的污水。
我没想到的是,这滩污水,很快就会流到我自己的脚下。
第2章 笔杆子
因为黑板报办得好,加上我偶尔会给军区的报纸投投稿,虽然大多石沉大海,但也算是在团里小有名气。没过多久,一纸调令,我被借调到了团政治处宣传股,成了一名干事。
这个消息在连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能进机关,对一个义务兵来说,是莫大的荣誉。战友们都为我高兴,高建军连长也难得地没再吼我,只是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小子,给咱们连争光了!到了机关,好好干,别忘了自己是个兵!”
我怀着一丝忐忑和激动,搬进了团部大院。宣传股的股长姓王,是个戴着眼镜的斯文人,对我还算客气。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写写新闻稿,整理些文件,虽然比在连队轻松,但也同样枯燥。
然而,我很快就发现,我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因为政治处的最高领导,就是马振华。
起初,他并没有太注意我。直到有一次,军分区要下来检查,需要一份关于全团思想政治工作的汇报材料。王股长带着我们几个干事熬了好几个通宵,写出来的初稿,被马振华批得体无完肤。
“写的都是什么东西?干巴巴的,一点亮点都没有!”他在办公室里,把稿子摔在桌上,“语言不生动,事例不典型,高度不够,深度更没有!你们宣传股的笔杆子,就这点水平?”
王股长和几个老干事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马振华烦躁地挥挥手:“都拿回去重写!明天早上我必须看到一份满意的稿子!”
那天晚上,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气氛凝重。王股长愁得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从何下笔。马振华要的不是事实,他要的是“亮点”和“高度”,说白了,就是要把平淡无奇的工作,吹嘘成惊天动地的功绩。
看着大家一筹莫展,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小声对王股长说:“股长,要不……让我试试?”
王股长看了我一眼,死马当活马医地点了点头。
我把自己关在资料室,把我刚来时看过的所有文件、简报都翻了出来。我没有凭空捏造,而是把一些零散的、真实的小事,比如某个哨所的战士如何在暴风雪中抢修线路,某个炊事班长老兵如何几十年如一日地钻研厨艺,用一种更文学化、更煽情的语言串联了起来。我把这些细节放大,用排比、比喻,把它们拔高到“爱国奉献”、“螺丝钉精神”的高度。
稿子写完,天都快亮了。我忐忑地把稿子交给了王股长。他看完,眼睛一亮,用力一拍大腿:“就是这个味儿!”
稿子送到马振华那里,他出乎意料地没有发火。他坐在办公桌后,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然后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我:“这稿子,你写的?”
“报告首长,是我写的。”我紧张地回答。
“嗯,小陈是吧?有点想法。”他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以后宣传股的材料,都先让他过一遍手。”
从那天起,我成了马振华的“御用笔杆子”。
一开始,我还有些小小的成就感。自己的文字能变成铅字,能出现在领导的讲话稿里,对于一个热爱写作的年轻人来说,是一种肯定。但渐渐地,我发现事情变了味。
马振华交给我写的,不再仅仅是工作汇报。有他自己的学习心得、要在大会上做的廉政报告,甚至……还有他写给老家亲戚的信。
最让我无法忍受的一次,是他让我帮他上大学的儿子写一篇关于“人生价值”的论文。
他把我叫到办公室,递给我一个题目,轻描淡写地说:“小陈,我儿子学校里要交个作业,你在这方面是专家,帮他构思构思,写个提纲。”
我当时就愣住了。这是赤裸裸的公器私用,是学术造假。我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想拒绝,但看着马振华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我把话又咽了回去。
在那个等级森严的环境里,一个列兵对一个副主任说“不”,需要超出我想象的勇气。
那天晚上,我对着稿纸,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我想象着马振华那个素未谋面的儿子,用我写的文字去换取学分和老师的赞扬,就感到一阵阵的恶心。这比让我去打扫厕所还要屈辱。
最终,我还是写了。但我用了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在文章里引用了大量关于“诚实”和“独立人格”的名言警句。我不知道马振华看懂了没有,他只是拿过稿子,满意地点点头说:“不错,就这个路子,辛苦了。”
从那一刻起,我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我手里的这支笔,本应是我的骄傲,现在却成了我助纣为虐的工具。我每天写着那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华丽辞藻,吹捧着一个我内心无比鄙视的人。
马振华对我越来越“器重”。他会在开会时点名表扬我“文字功底扎实”,会在聚餐时让我坐在他身边,甚至有一次,他还拍着我的肩膀,对王股长说:“王股长,小陈是个好苗子,要好好培养,将来前途无量啊!”
王股长和同事们看我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一丝同情。他们知道,我成了马主任身边的“红人”,但也成了他最顺手的工具。
而我,就像一只被温水煮着的青蛙,在一点点的“恩惠”和持续的压抑中,慢慢失去了反抗的力气。草原的风依旧很大,但吹在我脸上,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爽快,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
第3章 提干名额
第二年春天,草原上的草开始返青,团里也迎来了一件大事——年度提干。
对于我们这些义务兵来说,“提干”这两个字,就像是沙漠里的绿洲,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一旦被提拔为干部,就意味着可以留在部队,穿上四个口袋的军官服,享受完全不同的待遇和人生轨迹。
全团只有一个名额。
消息一传开,整个团部大院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所有符合条件的兵,眼睛里都闪着光,训练起来格外卖力,工作起来也格外积极。
我也动了心。按照当时的规定,我入伍满一年半,有嘉奖,文化水平也够,完全符合条件。更重要的是,在宣传股这一年,我自认为工作干得不错,几乎所有的重要材料都出自我的手,王股长也多次在公开场合表扬过我。我觉得,自己至少有竞争的资格。
我开始更加努力地工作,不仅把分内的稿子写得尽善尽美,还主动承担了很多杂务。我希望能用自己的表现,为自己争取到这个宝贵的机会。
一天下午,马振华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这一次,他没有让我写材料,而是破天荒地给我泡了一杯茶。
“小陈啊,来团部多久了?”他笑眯眯地问,脸上的褶子显得格外亲切。
“报告首长,快一年了。”我有些受宠若惊,站得笔直。
“坐,坐下说。”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怎么样,还习惯吧?”
“习惯,感谢首长的关心和培养。”我谨慎地回答。
他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最近,关于提干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听说了。”
“嗯。”他点点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审视,“你是个有才华的年轻人,这一点,我和王股长都是认可的。你的表现,我们也都看在眼里。”
我的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他这是在暗示我吗?
“但是呢……”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年轻人,不能太心急。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有时候,磨练比机会更重要。你说对不对?”
我愣住了,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能含糊地应道:“首长说的是。”
“你看,”他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团里符合条件的兵不少,大家都很优秀,手心手背都是肉啊。组织上要综合考量,不能只看一方面,对不对?比如,军事素质也很重要嘛。”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的军事素质在机关待久了,确实比不上一线连队的战士。这是我的短板,他这是在敲打我,让我知难而退。
“当然了,你的优势也很突出,笔杆子硬嘛。这也是部队建设需要的。”他看我脸色不对,又把话圆了回来,“所以啊,别想太多,继续干好本职工作。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组织上不会埋没任何一个人。”
那次谈话,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灭了我心中的火焰。我走出他办公室的时候,感觉外面的阳光都变得刺眼。
接下来的几天,一个传闻在团里悄悄散播开来:提干的名额,可能已经内定了。
内定的人选,是后勤处的一个兵,叫张伟。说起这个张伟,大家都没什么印象,业务平平,表现也并不突出。但他有一个特殊的身份——他是马振华老婆的亲外甥。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所有候选人心里炸开了锅。大家嘴上不说,但眼神里的失望和愤怒是藏不住的。之前那种积极向上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死气沉沉。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马振华之前的那些话,现在听来,句句都是虚伪的铺垫。他不是在“开导”我,他是在“警告”我,让我不要有非分之想,不要去跟他外甥争。
王股长似乎也看出了我的情绪,有一天,他把我叫到一边,叹了口气说:“启明,有些事,咱们做小兵的,决定不了。想开点,把心态放平。”
“股长,我不明白。”我忍不住说,“提干不是要看表现,看贡献吗?怎么能凭关系呢?”
王股长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回答,只是说:“水深着呢。你还年轻,以后路还长。”
他的话里充满了无奈。我知道,他一个宣传股长,在马振华这个政治处副主任面前,同样人微言轻。
我彻底心灰意冷。我不再奢望那个名额,但我心里堵着一口气,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我开始消极怠工,交上去的稿子错字连篇,写的东西也毫无生气。
马振华很快就发现我的变化。他又一次把我叫到办公室,这次,他的脸上没有了笑容。
“陈启明,你最近是怎么回事?”他把一份我写的稿子摔在我面前,“思想有情绪?工作不想干了?啊?”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写了两篇稿子,就翘尾巴了!”他的声音严厉起来,“部队是铁打的营盘,离了谁都照样转!你要是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别给脸不要脸!”
那句“别给脸不要脸”,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说:“报告首长,我没有思想情绪,可能就是……水平有限。”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充满了疏离和挑衅。
马振华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我敢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他的脸瞬间涨红了,指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们俩就这么对视着,我知道,我彻底把他得罪了。
也好,我想。既然你不要脸,那我也不给你脸了。
第4章 温和的反抗
那次顶撞之后,我和马振华之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他不再把重要的稿子交给我,只是让我做一些收发文件、打扫卫生的杂活。在走廊里遇到,他也当没看见我,眼神从我头顶上飘过去。
同事们都看在眼里,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我。办公室里,我成了一个透明人。没人敢和我多说话,生怕被马主任看到,惹祸上身。
我倒也乐得清静。不用再写那些言不由衷的文字,我感觉精神上轻松了不少。我开始利用空闲时间看书,看那些我从家里带来的文学名著。在书本里,我才能找到一丝纯粹和安宁。
提干的最终名单公示了,果然是后勤处的张伟。公示栏前,围观的人不多,大家看了一眼,都默默地走开了,脸上是心照不宣的表情。这件事,像一块石头,沉在了每个人的心底。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地过下去,直到我退伍。但我低估了马振华的肚量。他不仅要剥夺我的机会,还要对我进行精神上的打压。
团里要组织一次演讲比赛,主题是“学英雄,见行动”。政治处自然是主办单位。王股长找到我,有些为难地说:“启明,这个演讲比赛的串词和主持稿,你看……你来写一下?”
我知道,这种事本来应该是我的本职工作。我点了点头:“好的,股长。”
我花了两天时间,认真地写好了稿子。稿子交上去后,马振华召集宣传股开会,专门讨论这个稿子。
“这个稿子,写得太平淡了!”他把稿子往桌上一扔,目光却一直盯着我,“没有激情,没有感染力!我们的演讲比赛,是要鼓舞士气的,不是开追悼会!”
一个老干事赶紧打圆场:“马主任,我觉得写得还行,要不我们再润色润色?”
“润色?”马振华冷笑一声,“根子就是歪的,怎么润色?陈启明,你来说说,你写这个稿子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带着情绪在工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明白,他这是在借题发挥,要当众羞辱我。
我站起来,平静地说:“报告首长,我没有带情绪。我只是觉得,英雄的事迹本身就足够感人,不需要太多华丽的辞藻去修饰。平实的语言,有时候更有力量。”
“平实?我看是平庸!”马振华一拍桌子,“你这是什么工作态度?这是典型的思想滑坡!是对工作不负责任!”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给我扣帽子,从工作态度,到思想觉悟,把我批得一无是处。我站在那里,拳头在裤缝边攥得紧紧的,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我没有反驳,我知道,在权力面前,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我只能沉默,用沉默来表达我无声的抗议。
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王股长和同事们都低着头,假装在看笔记本,谁也不敢看我。
那一次,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百口莫辩”,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件事之后,马振华对我的打压变本加厉。连队推荐我参加集团军的“优秀报道员”评选,材料报到政治处,被他以“名额有限,要优先考虑基层单位”为由,直接压了下来。年底评功评奖,我们股里只有一个三等功名额,王股长报的是我,也被他大笔一挥,换成了一个刚来不久、但很会奉承他的干事。
我成了一个彻底的“边缘人”。
高建军连长听说了我的事,有一次在食堂碰到我,把我拉到一边,塞给我一根烟,说:“启明,受委屈了。别往心里去,那姓马的就不是个东西!等退伍了,天高海阔,比在这受他鸟气强!”
战友朴素的安慰,让我心里一暖。是啊,我只是个义务兵,两年后我就会离开这里。而他,还要在这片他亲手弄得乌烟瘴气的土地上,继续他的表演。这么一想,我心里反而坦然了。
我不再愤怒,也不再消沉。我开始用一种局外人的眼光,冷冷地观察着马振华的一举一动。我发现,他不仅热衷于权术,而且业务能力极差。他做的所有报告,念的所有文件,都离不开我们这些“笔杆子”事先写好的稿子。一旦脱稿,他说的话就颠三倒四,空洞无物。
他极度爱面子,喜欢在各种场合表现自己的“博学”。他会在讲话中,刻意引用一些名人名言,但经常张冠李戴,闹出笑话。有一次,他把“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说成了曹植的名句,被下面一个高中毕业的战士当场小声纠正,他的脸瞬间就挂不住了。
我心里,慢慢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对付这种人,硬碰硬是没用的,那只会让我自己头破血流。或许,有更好的办法。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机会。
我开始默默地等待。就像草原上的狼,在漫长的冬季里,耐心地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第5章 致命的讲稿
机会在我服役的第二年秋天来了。
军区要派一个工作组下来,对我们团进行一次全面的年度工作检查。这是团里一年中最重要的大事,所有人都严阵以待。而检查的重头戏,就是听取团主要领导的工作汇报。
作为分管思想政治工作的副主任,马振华自然要做一个长篇大论的专题汇报。这个汇报的分量极重,直接关系到团里一年的政绩,也关系到他个人的前途。
马振华对这次汇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提前一个月就把宣传股的人召集起来,开了好几次会,反复强调这次汇报材料的重要性。
“这次的稿子,一定要写出水平,写出新意,写出我们团一年来政治工作的辉煌成就!”他唾沫横飞地部署着,“要让军区的首长听了,耳目一新,印象深刻!”
然而,王股长带着几个老干事写了几稿,都被他否了。他嫌第一稿太保守,没有亮点;嫌第二稿太浮夸,事实依据不足;嫌第三稿太平铺直叙,没有理论高度。总之,怎么写都不满意。
眼看检查组就要到了,马振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宣传股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一天晚上,王股长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他给我递了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才开口:“启明,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但是……这次,还得请你出山。”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疲惫的神情,心里有些不忍。这一年来,王股长虽然没能为我做什么,但也算尽力护着我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股长,不是我不想写,是我写了,马主任也看不上。”
“不,他看得上。”王股长掐灭了烟头,“他只是想敲打你。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整个宣传股,能写出他想要的那种东西的,只有你。他现在是骑虎难下,拉不下脸来找你,只能通过我来传话。”
我明白了。马振华这是耗不起了,又不想自己丢面子。
“启明,”王股长诚恳地看着我,“就当帮股长一个忙。这次检查要是砸了,我们整个宣传股都得跟着挨批。”
看着王股长恳求的眼神,我点了点头:“好,我写。”
我心里那个酝酿已久的想法,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我把自己关在资料室里,像一年前一样,通宵达旦地工作。我拿出了自己全部的本事,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把团里一年来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包装得无比高大上。文章的结构、逻辑、文采,都无可挑剔。马振华最喜欢的那种排比句,我一段就用了七八个,气势恢宏,读起来朗朗上口。
稿子写到一半的时候,我停下了笔。最关键的一步来了。
我知道马振华有个习惯,喜欢在文章里引用一些领袖的语录来增加文章的“高度”和“权威性”。而且他这个人,虚荣又懒惰,对于我引用的东西,他从来不会去核实出处。
我翻开一本厚厚的《西方哲学史》,这是我从团图书馆借来的。我在里面找到了一段关于存在主义的论述,写得非常晦涩,但听起来又很有哲理。我把它摘抄下来,然后,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让它读起来更像领袖的口气。
最后,我在文章最核心、最高潮的部分,把这段话加了进去,并且在前面郑重其事地标注上——“正如伟人曾经深刻指出的那样:……”
这段话,是我精心为他准备的“礼物”。它听起来很高深,很像那么回事,但实际上,它和伟人没有一毛钱关系。而且,它的内容,与我军的思想政治工作理论,其实是格格不入的。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只有真正有学识、有思想深度的人才能看出来的陷阱。而我赌的,就是马振华的无知和虚荣。
稿子写完后,我像往常一样交给了王股长。王股长看完,赞不绝口,连声说:“写得好!写得太好了!有这个稿子,这次肯定没问题了!”
他没有发现那个小小的“地雷”。
稿子送到马振华那里,他看了之后,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把我叫到办公室,一反常态地夸奖了我几句:“小陈,看来你最近思想有进步嘛!这个稿子写得很有水平!保持下去!”
他同样没有发现。他被那些华丽的辞藻和恢宏的气势冲昏了头脑,就像一个贪婪的食客,看到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菜,根本不会去想里面是否藏着毒药。
他甚至还特意把我引用的那段“伟人语录”用红笔圈了出来,在旁边批注了两个字:“深刻!”
看到那两个字,我低下头,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鱼儿,上钩了。
第6章 军区来的首长
检查组来的那天,天格外蓝,阳光明媚得有些晃眼。团部大院打扫得一尘不染,到处都挂着欢迎的横幅。
上午,检查组的成员分头去了各个基层单位。下午,重头戏来了——在团部礼堂听取工作汇报。
礼堂里坐满了人,团里的所有干部都到齐了。主席台正中,坐着军区工作组的组长,一位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少将。据说这位将军是学者出身,理论水平非常高。他旁边坐着我们团的团长和政委,再旁边,就是一脸严肃、正襟危坐的马振华。
我作为宣传股的干事,坐在礼堂的最后一排,负责记录和拍照。我的心跳得很快,手心里全是汗。我不知道我做的是对是错,但我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汇报开始了。团长和政委的汇报中规中矩。终于,轮到马振华了。
他清了清嗓子,扶了扶话筒,然后拿起我写的那份十几页的稿子,开始用他那富有“感染力”的腔调,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不得不说,我的稿子写得确实不错。马振华念得也很有气势。礼堂里鸦雀无声,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他讲到我们团如何在艰苦的环境下,开展丰富多彩的文化活动;讲到我们如何创新思想政治工作的模式……台下的干部们听得连连点头,连主席台上的几位首长,也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马振华的脸上,泛起了得意的红光。他越念越有劲,声音也越来越洪亮。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知道,高潮马上就要来了。
“……我们的一切工作,都必须以科学的理论为指导。正如伟人曾经深刻指出的那样:”
他在这里特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视全场,然后用一种无比庄严的口吻,念出了我为他准备的那段话:
“‘存在的价值,并非源于外界的赋予,而在于主体对虚无的自觉反抗,以及在承担自由选择之重负时所展现出的崇高姿态!’”
话音落下,全场一片寂静。
大部分人都被这段听起来无比高深的话给镇住了,脸上露出不明觉厉的表情。马振华显然对这个效果非常满意,他抬起头,得意地看了一眼主席台。
然而,他看到的一幕,却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位军区的少将,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然后倾过身子,低声问旁边的我们团政委:“老张,刚才马主任引用的这句话,我怎么从来没听过?是出自哪篇文献?”
政委也愣住了,他看了一眼稿子,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将军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没有再问政委,而是直接拿起了自己面前的话筒,打断了正准备继续往下念的马振华。
“马主任,请等一下。”
将军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礼堂里,却像一声惊雷。
马振华愣住了,一脸茫然地看着将军。
“你刚才引用的那句话,”将军的语气很平静,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说,是伟人说的。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们,具体是出自哪篇文章?或者是在哪个场合讲的?”
轰的一声,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来了。
整个礼堂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席台上那个手足无措的身影上。
马振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红变白,再从白变青。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低头去看讲稿,但讲稿上,除了那段话,什么提示都没有。
“嗯?”将军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疑问和催促。
“我……这个……”马振华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结结巴巴地说,“这个……是……是在一篇……一篇学习材料里看到的……”
“哦?学习材料?”将军追问道,“哪一年的学习材料?能不能把原件找出来,让大家一起学习学习?这么深刻的话,我们以前都疏忽了,这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啊。”
将军的话,听起来是在自责,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马振华的心上。
礼堂里开始响起一阵极力压抑着的窃窃私语。所有人都看明白了,马振华引用的这句话,有问题!
马振华彻底慌了。他拿着稿子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了下来。他求助似的看向团长和政委,但团长和政委都板着脸,把头转向了一边。
“我……我记不清了……可能……可能是记错了……”在死一般的寂静中,马振华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记错了?”将军的声调陡然拔高,“马主任,你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吗?思想政治工作,是最严肃的工作!理论学习,更是来不得半点马虎!把一句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莫名其妙的话,安在伟人头上,在如此庄重的场合公然宣讲!你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典型的形式主义!是严重的政治不负责任!”
将军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鞭子,狠狠地抽在马振华的脸上。
马振华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最后变成了深紫色。他站在那里,低着头,像一个被当众戳穿了谎言的小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坐在最后一排,看着主席台上那狼狈不堪的身影,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只有一种复杂的、尘埃落定的平静。
我知道,马振华完了。他的政治生命,在这一刻,已经画上了句号。
他不是被我打倒的,他是被他自己的虚荣、懒惰和愚蠢打倒的。我只是递给了他一把,他自己挖坑时用的铲子而已。
第7章 余波
那天的汇报会,最终草草收场。马振华后面的内容,再也没有人有心思听了。
军区工作组走后,团里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关于马振华在汇报会上“引经据典”闹出大笑话的事情,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军营。
大家私下里议论纷纷,虽然没人敢公开说什么,但那种幸灾乐祸的眼神和压低声音的窃笑,是藏不住的。尤其是那些曾经被马振华打压过的干部和战士,更是感觉出了一口恶气。
马振华彻底蔫了。他一连好几天都没来上班,听说是在家“养病”。等他再出现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筋骨,背也驼了,头发也白了不少,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那种趾高气扬的神采。他在走廊里遇到人,总是低着头,匆匆走过,像是在躲避什么。
团里很快就下发了对他的处理决定:因在重要工作中出现严重失误,造成不良影响,免去其政治处副主任职务,调任团后勤处副处长,责令其做出深刻书面检查。
从一个手握“思想”大权的政治处,调到一个管吃喝拉撒的后勤处,这无疑是一种降级和流放。所有人都明白,马振华的仕途,到此为止了。
而我,这个事件的始作俑者,却仿佛被遗忘了。
没有人来找我,没有人来问我那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团长、政委,还有王股长,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他们或许猜到了真相,或许不愿意去深究真相。毕竟,马振华的倒台,对很多人来说,是件好事。
而那位军区的将军,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这篇稿子是谁写的。他只是用一种极其高明的方式,揭露了问题本身。这让我对他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佩。他要整治的,不是某一个具体的兵,而是马振华所代表的那种弄虚作假、不学无术的歪风邪气。
王股长看我的眼神,变得格外复杂。他有一次把我叫到办公室,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说:“启明,你是个聪明的兵。但是,聪明有时候是把双刃剑,以后到了地方,要慎用。”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提醒我,也是在保护我。
不久之后,一纸调令,我被调离了团部,去了几十公里外的一个边防哨所,担任文书。
这个调动,明面上看,是从机关下放到了基层。但我和王股长都明白,这是团领导对我的一种保护。让我远离团部这个是非之地,也让这件事,随着我的离开,彻底画上一个句号。
我欣然接受了这个安排。
相比于团部机关那种压抑、复杂的人事环境,我更喜欢哨所的简单和纯粹。哨所在一座小山包上,周围是无边无际的草原。每天,我除了处理一些简单的文件,就是和战友们一起巡逻、站岗。
我们一起在寒风中分享一壶热水,一起在星空下唱着跑调的军歌,一起在漫长的冬夜里,聊着家乡的姑娘和未来的梦想。在这里,我重新找回了当兵之初的那种感觉。战友之间的情谊,是那么的真实、滚烫。
我再也没有见过马振华。只是偶尔从回团部办事的战友口中,听到一些关于他的零星消息。听说他在后勤处也不得志,整天唉声叹气,提前打报告病退了。
而那个靠他关系提干的张伟,也因为能力不行,在一次考核中出了大错,被处分后,第二年就转业回了老家。
这些消息,听在我耳朵里,已经激不起任何波澜。我的心里,早已没有了恨,也没有了怨。那段经历,像一场高烧,烧尽了我对军营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让我变得更加清醒和成熟。
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有高建军连长那样正直无私的军人,有王股长那样身不由己的好人,自然也就会有马振华那样追名逐利的小人。你无法改变环境,但你可以选择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坚守自己的底线和尊严。
第8章 再见,草原
两年的服役期很快就满了。
我脱下了军装,办好了退伍手续。离开哨所的那天,连长和所有的战友都来送我。我们一个个地拥抱,高建军连长这个铁打的汉子,眼圈都红了。他用力捶了我一拳,说:“臭小子,回去了好好干!别给咱们边防军丢脸!”
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回团部取档案的时候,我意外地,最后一次见到了马振华。
他正从后勤处的仓库里走出来,穿着一身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军装,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样蔬菜。他比以前更老了,也更胖了,头发几乎全白了,完全没有了当初的官威,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邻家大叔。
他也看到了我,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尴尬,有怨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我们隔着几米远,对视了足足有十几秒。
最终,是我先开了口。我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也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自然地,也朝我点了点头,随即提着网兜,错身走了过去。
我们没有说一句话。但就在那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心里所有关于他的疙瘩,都解开了。
我看到他鬓角的白发,看到他眼中熄灭了的光,我突然觉得,他也是个可怜人。他用尽心机,追逐了一辈子的东西,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他伤害了别人,最终也毁灭了自己。
我登上回乡的火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草原,心里一片澄澈。
那段与马振华交锋的岁月,并没有在我心里留下阴影,反而成了一笔宝贵的财富。它让我过早地见识了人性的复杂,学会了在逆境中思考和抗争,也让我更加珍惜那些真诚、善良的情感。
多年以后,我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庭。我时常会想起在内蒙古当兵的日子,想起那里的风,那里的雪,那里的星空,和那群可爱的战友。
偶尔,我也会想起马振华。想起他那张涨得发紫的脸,想起他最后落寞的背影。他像我人生路上的一块磨刀石,虽然粗糙、硌人,却把我这把年轻气盛的刀,磨砺得更加坚韧、也更加内敛。
我知道,无论我走多远,那片草原,那段岁月,都将永远是我生命中最深刻的印记。它教会我的,不仅仅是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兵,更是如何成为一个正直、清醒、并且永远对生活怀有敬畏之心的人。
来源:智者芒果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