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护士把她腕上的住院手环剪断时,窗外正放着《朝阳沟》里“亲家母你坐下”的唱段——那是医院保洁大爷的手机铃声,他并不知道唱段里的“银环”已经走了。
10月14日早上8点47分,高玉秋在职工医院心电图里拉成一条直线。
护士把她腕上的住院手环剪断时,窗外正放着《朝阳沟》里“亲家母你坐下”的唱段——那是医院保洁大爷的手机铃声,他并不知道唱段里的“银环”已经走了。
三天后,郑州市殡仪馆门口排起两条队:一条是拿着菊花的戏迷,一条是拎着板胡、梆子的同行。
前者想再看一眼“银环”,后者想再听一次“银环”。18日的遗体告别仪式,河南豫剧院三团把灵堂布置成简易舞台:背景是《小二黑结婚》的村口布景,两侧音箱循环播放她1979年录的原声。
有人跟着哼,哼着哼着就哭出声——原来真正的“告别”不是三鞠躬,是大家一起把那段唱腔唱完,而主唱的人再也张不了口。
很多人今天才第一次知道:85岁的高玉秋,其实早就“死”过一次。2021年冬天,她在《豫剧名家口述史》摄影棚里心脏骤停58秒,被导演和摄像抬下来做心肺复苏。
醒来后她第一句话不是“送我去医院”,而是“刚才那段重来,我‘银环’的笑声没到位”。
摄制组劝她歇口气,她摆手:“观众买票不是来看喘气的,是看人物的。
”于是那天她补录了三遍笑声,回宿舍才吃救心丸。
后来剪辑师把那段笑声单剪出来做素材,谁听谁说“头皮发麻”——那根本不是演,是把命拼进去的笑。
9月刚刚领到的“河南省终身成就戏曲艺术家”证书,如今放在她老宅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证书旁边是一副没绣完的鞋垫,针脚停在“穆”字最后一钩。
徒弟小琴说,老师想绣“穆桂英挂帅”四个字当生日礼物送给她,结果“帅”字还没起针,人就走了。
省里原本计划11月让她牵头“名家传戏”工程,给青年演员连讲20场“常派唱腔里的呼吸偷换”,现在课表打印好了,主讲人那一栏还空着,工作人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撕掉显得冷漠,留着又扎心。
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医学术语听起来像绕口令,主刀医生王建军用大白话解释:“就是给心脏供血的管子内壁长满了‘水垢’,血流不过去,心肌活活憋死。
”高玉秋的水垢攒了20年,她不肯放支架,理由是“放了支架唱高音会‘漏气’”。
医生劝她“命重要还是戏重要”,她反问:“没有戏,我要命干嘛?
”于是每次彩排前,她先舌下含两片硝酸甘油,再贴一贴止痛膏,锣鼓点一响,照样一个鹞子翻身登台。
戏迷只看见她台步稳、水袖圆,不知道她袖口里藏着急救盒,盒盖磨得发亮。
她最后一次登台是今年五一,河南卫视“梨园春”特别节目。
录完《五世请缨》“一家人欢天喜地把我来请”,她在侧幕条边坐了很久。
主持人以为她累,过去扶她,摸到她手心全是汗,冰凉。
主持人问要不要送医院,她摇头,指着台上说:“你听,观众鼓掌有‘后音’,说明他们还想听,可我唱不动了。
”那天回后台,她把行头一件件叠好,跟服装师交代:“下次演出,领子再收半寸,我脖子肿了,镜头里显老。
”服装师没想到,那件蟒袍再也没有下一次。
她留下的“遗作”不是戏,是3期《豫剧名家口述史》影像。
镜头里她拿一根筷子当马鞭,示范常香玉怎么在《花木兰》“谁说女子不如男”里一口气唱18秒不换气。
她总结成两句口诀:“吸气像喝热汤,吐气似吹凉粥。
”摄制组原本担心年轻人听不懂,她把剧团的90后小生叫来,现场教了十分钟,小伙子当场把高音翻上去,眼泪也跟着翻上去——那感觉像“祖师爷附身”。
现在这三集视频被河南省文旅厅加密保存,打算做成“数字师傅”,以后谁学“银环”得先刷身份证,对着屏幕鞠躬,才能看片段。
有人调侃:“高老师走了,却留下一个AI自己,永远不老,永远有笑声。
”
10月18日11点20分,灵堂播放最后一段录音,是她在《朝阳沟》里那句经典:“我走了,你别送。
”现场几百号人齐声接:“送也不送!
”——这是戏迷自发形成的仪式,每年“银环”生日都喊一次,今天喊完,大家突然意识到:这次是真的不送,也送不到了。
人群散得很快,像戏散场,只是没人吆喝“明晚还有一场”。
保洁大爷把手机铃声换成《穆桂英挂帅》,边走边放,声音越来越小,拐过路口就听不见了。
高玉秋生前常说:“演员谢幕要干脆,观众才能记住你最亮的那一下。
”她这次谢幕确实够干脆——不插管、不拖延、不消费眼泪,连讣告都只有一句话:“著名豫剧表演艺术家高玉秋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2023年10月14日逝世,享年85岁。
”没有“深切缅怀”,没有“沉重哀悼”,就像她演完戏转身进侧幕,留一个背影给观众,让他们自己回味。
可回味才刚刚开始。
郑州人民广播电台戏曲频道把她的唱段做成24小时循环,出租车司机发现:只要放“银环”,乘客就不催换台;夜市烧烤摊把音箱对准马路,放《花木兰》,喝酒的人自动降低嗓门;连地铁口卖烤红薯的大姐都学会一句:“吃了红薯听银环,心里暖和。
”她人走了,声音却像回锅油,越热越香。
省豫剧院三团现在每天早功多了一项:全体演员对着高玉秋的照片唱三分钟“呼吸偷换”。
团长说:“谁唱到位,谁才能穿‘银环’的行头。
”年轻人原本嫌老戏土,现在抢着练,因为“老师不在,她的标准还在”。
有人录下练习室视频发抖音,点赞最高的一条评论是:“原来传承不是哭丧,是把那段高音唱上去,让老师听见。
”
高玉秋的老宅门口,戏迷自发送来的花排成一排,中间夹着一张打印纸:
“银环阿姨,你答应教我们‘偷换气’的,不许反悔。
——一群还没考上团的90后”
第二天,那张纸被雨水打湿,字迹糊成一片,像没来得及传完的戏本。
她最后没绣完的“穆桂英挂帅”鞋垫,小琴收好了,说等自己唱完《挂帅》最后一句“我不挂帅谁挂帅”,就把鞋垫烧了,让老师在地底下也听见。
戏散了,灯暗了,锣鼓点却还在心里敲。
观众离场时,每个人兜里都多了一把“后音”——那是高玉秋用一辈子攒下的“吸气喝热汤,吐气吹凉粥”。
以后谁再唱“银环”,只要把这口气喘匀了,她就还在。
来源:辰东小晨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