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我推开肛肠科急诊室的门,看到林晓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一起时,那个男人手里还攥着一沓厚厚的钱,我脑子里那根弦,“嗡”的一声就断了。
当我推开肛肠科急诊室的门,看到林晓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一起时,那个男人手里还攥着一沓厚厚的钱,我脑子里那根弦,“嗡”的一声就断了。
那沓钱,红得刺眼,像一团火,要把我整个人都点燃。
五年来,我和林晓从一无所有到在这个城市扎下根,我以为我们是在为同一个未来奋斗。我以为她说的每一次“加班”,都是为了我们那个小家的添砖加瓦。我看着她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看着她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心疼,但也骄傲,觉得娶了个上进的好媳妇。
我从没怀疑过她。
直到那碗我喝了五年的、睡前温热的猪肚鸡汤,渐渐变得稀疏,最后彻底从我的生活里消失。我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什么东西,可能早就变了味。
可我万万没想到,答案会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以这样一种不堪的方式,血淋淋地揭开。
一切,都要从三个月前,我爸在老家打来的那通电话说起。
第1章 一通电话与一碗汤
“建国啊,你爸……查出点问题。”
电话是妈打来的,声音发着颤,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我都能感觉到她那头的六神无主。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安全帽差点没拿稳。我正站在二十几层的脚手架上,午后的风刮得脸生疼,可那一瞬间,我感觉不到风,只觉得一阵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妈,你慢慢说,爸怎么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心脏……医生说是主动脉夹层,得尽快手术,不然……不然就危险了。”妈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
主动脉夹层。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我虽然不懂医,但也知道“心脏”和“手术”连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手术费呢?”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医生说,全部下来,至少……至少要二十万。”
二十万。
我挂了电话,蹲在脚手架上,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我看着脚下这座繁华的城市,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无力感。我叫陈建国,一个最普通的建筑工人,说得好听点是工长,其实就是个管着十几个人的泥瓦匠头头。我和林晓结婚五年,好不容易才凑够首付,买了个六十平米的小两居,每个月光房贷就要还掉我工资的一大半。我们俩的存款,加起来也就五万出头。
二十万,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那天晚上回家,我破天荒地没闻到熟悉的汤味。林晓已经回来了,穿着一身职业套裙,正坐在沙发上用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她看到我,习惯性地笑了笑,但那笑容里透着一股掩不住的疲惫。
“回来了?今天工地忙吗?”她问。
“还行。”我换了鞋,走到她身边坐下,一股难以言说的沉重压在心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林晓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她合上电脑,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建国,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现在布满了红血丝。我知道她也很累,她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做策划,为了升职加薪,没日没夜地赶方案。我们俩,就像两只陀螺,被生活的鞭子抽着,不敢停。
我深吸一口气,把爸生病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我说完,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甚至不敢去看林晓的表情,我怕看到为难,看到抱怨。毕竟,这二十万不是个小数目,我们自己的小家还一屁股债呢。
“钱的事,你别担心。”
许久,林晓的声音轻轻响起,却异常坚定。
我猛地抬头看她。
“我们一起想办法。”她伸手握住我粗糙的大手,掌心温暖而有力,“你爸就是我爸,天大的事,我们一起扛。明天我就去问问我公司的同事,看能不能凑一点。你这边也问问工友。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
那一刻,我心里的巨石仿佛被她这几句话轻轻挪开了一角。我看着她,眼眶发热,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差点当着自己媳妇的面掉下泪来。
“晓晓……”我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傻样儿。”她笑了,伸手帮我理了理被安全帽压得乱糟糟的头发,“多大点事儿啊。快去洗澡,一身的汗。我给你热汤。”
说着,她起身走向厨房。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了燃气灶“噗”的一声轻响,然后是那股熟悉的、带着胡椒味的猪肚鸡汤的香气。
那晚,我喝着汤,心里五味杂陈。汤还是那个味道,浓郁、温润,一口下去,从喉咙暖到胃里。这是林晓的拿手好菜,她说我常年在工地上风吹日晒,湿气重,喝这个好。结婚五年来,只要她在,这碗汤几乎从没断过。
我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我陈建国一定不能辜负这个女人。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开始四处凑钱。我拉下脸,跟工地上几个关系好的兄弟借了三万。林晓那边,也从同事和朋友那里借了四万。加起来七万,加上我们的存款,一共十二万。
距离二十万,还差八万。
这八万块,像一座大山,压得我们俩都快直不起腰。我甚至动了把刚买的房子卖掉的念头,但被林晓坚决地拦住了。
“建国,房子是我们的根,不能动。”她说,“你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办法。”
也就是从那天起,林晓口中的“加班”变得越来越多。
第2章 消失的汤与陌生的香水味
起初,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广告行业忙,我知道。项目紧的时候,通宵达旦也是常有的事。
“我们组接了个大单子,要是做好了,年底奖金特别可观。”她总是这样跟我解释,眼睛里闪着光,“建国,等拿到奖金,爸的手术费就差不多了。”
我信了。
我心疼她,每天晚上都等她回来,给她留一碗热汤。可她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从十点,到十一点,再到后半夜。好几次我睡得迷迷糊糊,才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她总是蹑手蹑脚地进来,怕吵醒我。
我早上醒来,她已经走了,桌上留着给我准备的早饭。而我给她留的那碗汤,经常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已经凉透了。
“太晚了,喝不下,怕胖。”她发微信给我,后面还跟了个调皮的表情。
渐渐地,她回家后,连热汤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们家的厨房,开始变得冷清。那口炖汤的砂锅,静静地待在角落里,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
我开始注意到一些以前从未在意的细节。
比如,她身上偶尔会带回来一种陌生的、淡淡的古龙水味。不是她公司里那些男同事常用的香水,那味道更成熟,也更……有侵略性。我问过一次,她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哦,今天跟客户开会,一个男客户身上的味道吧,可能是在会议室里沾上的。”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我找不出破绽。
再比如,她的开销似乎变大了。我无意中看到她放在玄关的包里,有一支新口红,是我不认识的牌子,看起来价格不菲。还有一条新的丝巾,也不是她平时会买的风格。我们的经济状况我很清楚,每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她怎么会突然买这些东西?
“公司发的福利。”她轻描淡写地带过。
最让我起疑心的,是那笔突然到账的八万块钱。
那天我正在工地搬砖,手机震了一下,是一条银行的到账短信。看到那一串零,我整个人都懵了。我立刻打电话给林晓。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甚至有些激动。
“建国!我们那个大项目提前完成了,效果特别好,老板一高兴,提前给我们发了项目奖金!我跟总监申请,预支了我的那部分,正好八万!”
“真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她在那头咯咯地笑,“你赶紧把钱给你爸妈打过去,让他们安心准备手术。钱的事,解决了!”
巨大的喜悦冲昏了我的头脑。我当时没有去深究,一个项目奖金怎么会正好是八万,不多不少。我也没有去想,哪家公司会这么痛快地给一个普通员工预支这么大一笔奖金。
我只顾着高兴了。我立刻把二十万凑齐,打回了老家。电话里,我妈哭得泣不成声,一个劲儿地说我娶了个好媳妇,是老陈家祖上积德。
我也这么觉得。我甚至在心里计划着,等爸的手术做完,一定要好好补偿林晓,给她买她一直想要的那个名牌包,带她去她念叨了很久的海边旅行。
那段时间,林晓回来的更晚了。她说项目虽然结束了,但还有很多收尾的工作要做。她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脸色也越来越差,白得像纸。有时候我半夜醒来,看到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面前的烟灰缸里,掐灭了好几个烟头。
她以前是不抽烟的。
我问她怎么了,她总是摇头,说:“没事,就是压力大,想事情。”
我开始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这种不安,像一根细细的针,总是在我不经意的时候,扎一下我的心。
直到那天,我一个在广告公司的朋友老张请我吃饭。酒过三巡,我跟他聊起我媳D妇,忍不住炫耀她多能干,拿了个大项目,挣了八万块奖金。
老张喝了口酒,咂咂嘴,有些奇怪地看着我:“建国,你媳妇不是在‘蓝海’广告吗?”
“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啊,就是……我们公司最近在跟他们抢一个单子,听说他们公司最近日子不好过,裁了好几个人,都快发不出工资了,哪来的钱发八万奖金?”
老张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第3章 一次失败的探班
老张后面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结的账,怎么走出那家饭店的。夜晚的冷风吹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心里有一团火在烧。
裁员?发不出工资?
那她的八万块奖金是从哪儿来的?她每天早出晚归,累得脱了相,到底是在忙什么?那些陌生的香水味,那些她消费水平之外的东西,还有她偷偷抽烟的样子……
一瞬间,无数个碎片化的信息在我脑子里拼接、发酵,最后指向一个我最不愿意去想,也最不敢去想的可能。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
不,不会的。那是我同床共枕了五年的妻子,是那个在我最难的时候,坚定地对我说“我们一起扛”的林晓。她不会骗我,更不会背叛我。一定是老张搞错了,或者其中有什么误会。
我一遍遍地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试图说服自己。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去林晓的公司看看。我不是去质问,我只是想……亲眼确认一下,打消我心里那些疯狂滋长的猜疑。
我特地提前下了工,跑到菜市场,买了新鲜的猪肚和鸡。我想给她一个惊喜。我想重新给她炖一锅她最爱喝的汤,然后告诉她,无论多忙,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我想用这种方式,不动声色地告诉她,我还在乎她,我希望我们的生活能回到从前。
我提着保温桶,站在“蓝海广告”那栋气派的写字楼下时,心里其实很忐忑。我一身的工装,满是灰尘和汗味,跟这里进进出出的白领精英们格格不入。保安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但我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您好,我找一下策划部的林晓。”我对着前台小姐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
前台小姐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表格,然后抬起头,用一种公式化的语气说:“林晓今天没来上班。”
“没来?”我愣住了,“不可能啊,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说今天要开一整天的会。”
“先生,我们这里有打卡记录的,林晓今天确实没有打卡记录。”前台小姐的语气里开始透出一丝不耐烦。
我的心沉了下去。她又骗了我。
“那……那她昨天来了吗?前天呢?她最近是不是都在忙一个大项目?”我不死心地追问。
“先生,员工的考勤属于公司隐私,我不能透露给您。”
就在我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哟,这不是建国哥吗?”
我回头一看,是林晓的同事,叫小丽,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之前我们一起吃过饭。
“小丽!”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来给林晓送点汤,她人呢?”
小丽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她看了看我手里的保温桶,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和闪躲。
“那个……建国哥,晓晓姐她……她上个月就从公司离职了。”
离职了?
这三个字像一颗炸弹,在我耳边轰然炸响。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离职?为什么?她不是说……她不是说项目做得很好,还拿了奖金吗?”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小丽叹了口气,把我拉到一旁的角落里,压低了声音说:“建国哥,这事我本来不该多嘴……晓晓姐不让我们告诉你。公司上个月大裁员,晓晓姐那个组整个都被裁掉了。她是为了不让你担心,才一直瞒着你的。”
“裁员……所以,那八万块……”
“那不是奖金。”小丽摇了摇头,“那是公司给的裁员补偿金,N+1,正好是八万多一点。”
我手里的保温桶,“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温热的汤洒了一地,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那是我曾经最熟悉的味道,此刻闻起来,却像是在无情地嘲讽着我的愚蠢和无知。
我站在那片狼藉之中,像个傻子一样。
原来,她不是升职加薪,而是失业了。
原来,那笔救命钱,是她的遣散费。
原来,她每天的“加班”,全都是谎言。
那她每天早出晚归,到底去了哪里?她失业了,没有了收入,又是哪里来的钱买那些口红和丝巾?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再次缠住了我的心脏。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写字楼,脑子里乱成一团。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我拿出手机,想给林晓打电话,质问她,问她为什么要骗我。但当我翻到她的号码时,我又犹豫了。
我怕,我怕听到那个我无法承受的答案。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焦急的男人声音。
“喂,请问是林晓的家属吗?她出事了,现在在市中心医院,你赶紧过来一趟!”
“出事了?她怎么了?”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快来吧!肛肠科,急诊!”
肛肠科?
我的大脑,有那么几秒钟是完全空白的。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愤怒,如同火山爆发一般,从我的胸腔里喷涌而出。
第4章 肛肠科的对峙
去医院的路上,我开着那辆破旧的五菱宏光,手都在抖。我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这几个月来林晓所有的反常。
深夜不归的“加班”,被裁员的事实,陌生的香水味,来源不明的钱,现在,又加上一个“肛肠科”。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将我的理智凌迟得体无完肤。一个女人,深夜,被一个陌生的男人送到肛肠科急诊。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就算我是个傻子,也能猜到七八分。
愤怒、背叛、屈辱……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我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我甚至开始想象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的画面,那个画面让我恶心,让我几欲发狂。
我把油门踩到了底,车子在城市的夜色中呼啸而过。我只想快点,再快点,我要亲眼去看看,去揭开这层包裹着谎言的、肮脏的脓疮。
赶到市中心医院,我甚至没等电梯,一口气从一楼跑上了三楼。肛肠科急诊室的牌子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我站在门口,能听到里面有压抑的说话声。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门。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让我毕生难忘的场景。
林晓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脸色苍白如纸,虚弱地靠在墙上。她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被咬得没有一丝血色。
而在她面前,站着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男人穿着一件体面的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神情却很焦急。他的手里,正攥着一沓厚厚的、刚从信封里取出来的百元大钞,看样子是想塞给林晓。
“林晓,这钱你必须拿着!医药费我来出,你这是工伤,必须算我的!”男人急切地说着。
“王总,真的不用,我没事,就是老毛病犯了。这笔钱是您该给我的稿费,我不能再多要您的钱了。”林晓的声音很虚弱,但语气却很坚决。
王总?稿费?
这些词汇和我脑子里预设的那些龌龊不堪的画面,完全对不上号。
但那一沓刺眼的红色钞票,和“肛肠科”这个暧昧的地点,已经彻底摧毁了我的判断力。我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什么都听不进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我被戴了绿帽子,而且是以一种最耻辱的方式。
“林晓!”
我嘶吼着冲了过去,一把夺过那个男人手里的钱,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就是这么加班的?啊?你就是这么给你爸凑手术费的?!”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嘶哑,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晓被我吓得浑身一颤,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她的眼睛里先是震惊,然后是委屈,最后,那点微弱的光也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那个被我称为“王总”的男人也愣住了,他看着我,又看看地上的钱,皱起了眉头:“你是什么人?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我是她男人!”我指着自己的胸口,眼睛血红地瞪着他,“我倒想问问你,你是什么人?你把我老婆带到这种地方来,想干什么?!”
“你……你误会了!”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解释道,“我是林晓的……老板,她在我这里做兼职。她身体不舒服,我送她来医院,这钱是她应得的报酬和医药费!”
老板?兼职?报酬?
这些解释在此情此景下,听起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报酬?什么兼职需要到半夜?什么兼职能进肛肠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我冷笑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插进了林晓的心里。
她一直惨白的脸,突然涌上了一股病态的潮红。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痛苦。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去。
“晓晓!”
“林晓!”
我和那个男人同时惊呼出声。
医生和护士闻声赶来,七手八脚地将昏倒的林晓抬上了移动病床,推进了急诊处置室。
红色的“处置中”灯亮起,将我一个人隔绝在门外。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滑坐在地上。刚才的怒火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恐惧。
那个叫王总的男人没有离开。他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钱,走到我身边,叹了口气。
“小兄弟,你真的误会了。你坐下,我跟你说清楚。”
我没有动,只是麻木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男人也不介意,自己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我叫王德海,开了一家小小的文化公司,主要是做一些图书的校对和排版工作。”他缓缓地开口,声音很沉稳。
“两个月前,林晓通过朋友介绍找到我,说想做一份兼职。我看她一个女孩子,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文笔功底好,就让她试试。她不要按月结算的工资,只要计件的。她说她急用钱。”
“她做的,是图书的终审校对。这个活儿,特别熬人。需要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天,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一个标点一个标点地对,精神要高度集中,不能出一点错。而且为了赶进度,经常要通宵。”
“我给的价格是万字八十块,这在行业里算高的了。可她为了多挣钱,拼了命地接活。两个月,她一个人,完成了我们公司三个校对员的工作量。我算了一下,光是稿费,她就挣了将近五万块。”
“那……那八万块……”我声音沙哑地问。
“你父亲手术那笔钱,是她跟我预支的。她说她家里有急事,等不了。我看她人实在,做事又拼,就先借给了她。这不,今天这笔是最后一笔稿费,结清了,她还想把预支的钱的利息给我,我没要。”
王德海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惋 ઉ:“小兄弟,你知道她有多拼吗?她为了省钱,中午就啃两个馒头。为了赶工,经常一天十几个小时都黏在椅子上,连起来活动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她跟我说,她老公在工地上班很辛苦,她不想让他再为家里的事分心。她说她要撑起这个家。”
“长期久坐,饮食不规律,精神压力大,她这病……就是这么熬出来的。今天晚上,她是疼得实在受不了了,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才给我打的电话。我这才赶紧把她送过来。”
王德海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终于明白了。
失业,兼职,校对,久坐,肛肠科……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都拼凑出了一幅让我心碎的、完整的图景。
原来,她所谓的“加班”,就是蜷缩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在电脑前,用她的健康和精力,一个字一个字地为这个家,为我父亲的病,挣来救命的钱。
原来,那陌生的古龙水味,可能只是王总身上的味道。那些口红丝巾,也许根本就不存在,只是我多疑的臆想。
而我,我这个自以为是的丈夫,在她最痛苦、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却用最恶毒的语言,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我想到她刚刚看我时,那充满失望和悲凉的眼神,我的心就像被活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这个混蛋!
我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脸上火辣辣的疼,却远不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
第5章 门内门外,两个世界
处置室的门开了,一名年轻的护士走了出来。
“谁是林晓的家属?”
“我是,我是她丈夫!”我一个激灵,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冲了过去。
护士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王德海,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她递给我一张单子:“病人是急性血栓性外痔,加上长期劳累、营养不良,有点低血糖,所以才晕倒了。现在已经做了紧急处理,需要马上办理住院手续,明天一早安排手术。”
“手术?严重吗?”我的声音都在颤抖。
“不算大手术,但也不能拖。你们家属怎么当的?病人这情况一看就是拖了很久了,疼成这样才送医院,再晚点造成组织坏死就麻烦了。”护士的语气里带着责备。
每一句责备,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我的心上。
“好,好,我马上去办。”我拿着单子,手抖得几乎抓不住。
王德海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去办手续吧,这里我先照看着。医药费……我这里先垫上。”他说着,就要把那沓钱递给我。
我一把推了回去,眼睛通红:“王总,谢谢您。但这是我的责任。”
我逃也似的跑向缴费窗口。在窗口排队的时候,我看着手里的单子,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在控诉我的失职。林晓,我的妻子,她承受了这么大的痛苦,这么久,而我,竟然一无所知。我不仅没有察觉,还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了她。
办完住院手续,我回到病房。林晓已经被安排在一个双人病间里,躺在靠窗的病床上,正在输液。她的脸色依旧苍白,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灰暗的影子。她睡着了,但眉头依然紧紧地皱着,似乎在梦里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王德海已经走了,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果篮和一束康乃馨,旁边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电话,说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
我搬了张椅子,在林晓的病床边坐下。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滴答”声,和隔壁床病人轻微的鼾声。我静静地看着林晓,这是我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她。
我看到了她眼角不知何时爬上的细小皱纹,看到了她因为长期熬夜而显得有些松弛的皮肤,看到了她那双曾经纤细柔嫩、如今却因为长时间敲击键盘而有些变形的手指。
她的手就放在被子外面,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握住它,却又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停住了。我感觉自己的手是那么的脏,那么的粗糙,不配去触碰她。
我这个男人,真是失败到了极点。
我总以为,男人就该在外面打拼,赚钱养家。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地上,想着多挣点钱,让我们的日子好过一点。我以为我给了她一个家,一个遮风挡雨的壳,就是尽到了丈夫的责任。
可我却忽略了,她也是个需要被关心、被呵护的女人。我只看到了她越来越晚的归家,却没有去深究她晚归背后的疲惫和辛酸。我只闻到了那若有若无的陌生香水味,却没有去想那也许只是生活里最无奈的交集。我享受着她端到我面前的热汤,却从未想过,当她自己陷入困境时,谁来为她熬一碗暖心的汤?
我甚至,在她用自己的健康和尊严换来钱,为我父亲治病的时候,怀疑她的忠诚,侮辱她的人格。
想到在急诊室门口,我对她吼出的那些话,我的心就疼得像是要裂开。那些话,该有多伤人?她当时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不敢想象,当她从麻醉中醒来,看到我,会是怎样的情景。她会原谅我吗?我们之间,还能回到过去吗?
输液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地减少,时间也一分一分地流逝。我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我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回想着我们从相识到结婚的点点滴滴。
我想起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虽然穷,但每天都笑得那么开心。我想起她第一次给我做猪肚鸡汤,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喝下,问我好不好喝的样子。我想起我们拿到新房钥匙那天,她抱着我在毛坯房里又哭又笑,说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那些幸福的画面,和眼前她苍白憔悴的脸,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是我,是我把我们的生活过成了这个样子。是我的无能,我的粗心,我的自以为是,才让她受了这么多的苦。
后半夜,我趴在她的病床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回到了那间小小的出租屋,林晓在厨房里为我炖汤,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她回头对我笑,就像以前一样。我笑着想走过去抱住她,可她却离我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一片白茫雾气中。
我惊醒了,出了一身的冷汗。
天,已经蒙蒙亮了。
林晓还在睡着,她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然后走出了病房。我需要为她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来弥补我犯下的错。
第6章 一碗迟来的汤
我走在清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给林晓炖一锅汤。
我要把那碗我喝了五年,却被我忽略了太久的猪肚鸡汤,亲手做给她喝。
我家附近就有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生鲜超市。我走进去,买了最新鲜的猪肚和一只老母鸡,还有最好的白胡椒和各种辅料。结账的时候,收银员看着我这个浑身尘土、眼窝深陷的男人,买了一堆高档食材,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回到家,那个我们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家,此刻却让我感到无比的陌生和愧疚。我第一次发现,这个家里,到处都是林晓生活的痕迹,而我,像个迟钝的房客。
阳台上晾着我的工装,被她洗得干干净净。鞋柜里我的皮鞋,被她擦得锃亮。冰箱里塞满了各种我爱吃的菜,而她喜欢吃的零食,却只有角落里一包快过期的薯片。
我走进厨房,那口被冷落了许久的砂锅,静静地待在那里。我把它拿出来,仔仔细细地清洗干净。然后,我笨拙地学着记忆中林晓的样子,处理食材。清洗猪肚的过程比我想象中要繁琐得多,那股腥味让我几欲作呕,但我还是咬着牙,用盐和面粉一遍又一遍地搓洗,直到它变得洁白。
我把所有的食材放进砂锅,加上水,开小火,慢慢地炖。
在等待汤炖好的时间里,我给工地上的副手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家里有急事,要请几天假。然后,我给老家的母亲打了电话。
“妈,爸的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
“后天。建国啊,你那边还好吧?晓晓呢?她最近是不是特别忙啊?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咱们家欠她的太多了。”妈在那头絮絮叨叨地说着。
“妈,我知道。”我的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手术的事,你们别担心。等做完手术,我……我想把晓晓之前给你们的钱,先还给她。”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那钱是晓晓的心意,怎么能叫还呢?”
“不,妈,这不一样。”我打断了她,“这钱,我必须还。您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挂了电话,我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联系了一个一直想买我那辆五菱宏光的朋友,那是我拉货接活的命根子。
“车,十五万,你要的话,今天就来开走。”我对着电话说。
“建国,你疯了?你那车买了还不到两年,当初办下来快二十万了!”朋友在那头惊呼。
“我急用钱。”我只说了这四个字。
卖掉车,我就断了自己接私活的来源,收入会少一大截。但此刻,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没有什么比林晓更重要。这二十万,是她用健康换来的,我不能心安理得地花。我要把这笔钱还给她,这是我作为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
砂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浓郁的香气渐渐充满了整个屋子。这味道,和林晓做的一模一样。可我闻着,心里却像刀割一样疼。
我小心翼翼地把汤盛进保温桶里,又炒了两个她爱吃的小菜。然后,我回到卧室,打开了她的衣柜。我想给她带一套换洗的衣服。
衣柜里,她的衣服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款式简单的职业装。我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想找一套舒服的家居服。然后,我看到了一个被她藏在最里面的、上了锁的小铁盒。
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钥匙就放在床头柜的相框后面。我找到钥匙,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没有我想象中的任何秘密。只有一本厚厚的日记,和一沓医院的检查单。
我颤抖着手,翻开了那本粉色的日记。
“2023年8月15日,天气晴。建国的爸爸生病了,需要二十万。建国愁得一晚上没睡好。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扛,我们是夫妻。”
“2023年8月22日,天气阴。公司要裁员了,名单里好像有我。我不敢告诉建国,他压力已经很大了,我不能再给他添乱。”
“2023年9月1日,小雨。我被裁员了,拿了八万块补偿金。正好,爸的手术费够了。我骗建国说是奖金,他很高兴。看到他笑,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2023年9月5日,晴。我找到了一个校对的兼职,虽然累,但挣得不少。我要赶紧把预支王总的钱还上。以后,我要更努力,把这个家撑起来。”
“2023年10月12日,阴。肚子又开始疼了,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真的有点扛不住。可是一想到建国,想到我们的家,就觉得还能再坚持一下。加油,林晓!”
“2023年11月2日,小雨。今天建国问我身上的香水味,我好慌。那是王总车上的味道。我撒了谎,建国好像信了。我讨厌撒谎,可是我没有办法。等一切都好了,我一定跟他坦白。”
日记的最后一页,只有短短一句话。
“好疼……我快坚持不住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在日记本上,晕开了一片片墨迹。
我这个混蛋!我这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小心翼翼地合上日记,放回原处。然后,我提着保温桶,像一个要去赎罪的囚犯,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医院。
第7章 病床前的坦白
我回到病房的时候,林晓已经醒了。
她靠在床头,正在看窗外。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给她苍白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看起来那么安静,也那么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来。当她看到是我时,眼神明显地闪躲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那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仿佛我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晓晓,你醒了。”我走过去,把手里的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声音干涩得厉害,“我……我给你炖了汤。”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看那碗汤,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种冷漠,比争吵,比哭闹,更让我心慌。
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我们之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时钟的秒针在“咔哒、咔哒”地走着,敲打着我脆弱的神经。
“对不起。”
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这三个字,我说得无比艰难,却也无比真诚。
林晓的身体微微一颤,但她依旧没有看我。
“晓晓,对不起。”我站起身,走到她的病床前,鼓起所有的勇气,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昨天晚上……我说那些话,我不是人,我混蛋!你打我,你骂我,怎么样都行,求你……别不理我。”
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在工地上流血流汗都没掉过一滴泪,此刻却在自己妻子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林晓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我。她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化不开的悲伤和疲惫。
“建国,你为什么要那么想我?”她开口了,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透着深深的委屈,“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人吗?”
“不是!当然不是!”我急切地摇头,“是我,是我混蛋!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我看到那个男人,看到那些钱,我就……我就疯了。晓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没错。”林晓轻轻地摇了摇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错的是我。我不该骗你。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失业了,告诉你我去做兼职,或许……就不会有这些误会了。”
“你骗我,是因为你不想让我担心!是因为你想保护我这个大男人的自尊心!这些我都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我把王总的话,把我在家看到她日记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她。
我说着,她听着。我们俩,一个说得泣不成声,一个听得泪流满面。
病房里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就是觉得……你太辛苦了。”林晓哭着说,“你在工地上那么累,家里的房贷,我爸妈的养老,现在又加上你爸的手术。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我失业了,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压力更大。我只想……我只想为你分担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傻瓜,你这个傻瓜!”我伸手,轻轻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我们是夫妻啊!有什么事情,我们应该一起扛。你一个人偷偷扛着所有,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比让我去工地上多搬一万块砖头,还让我难受!”
我握住她的手,紧紧地。这一次,她没有挣脱。
“晓晓,以后,不许再这样了。不管遇到什么事,好的坏的,我们都一起面对,好不好?钱没了,我们可以再挣。工作没了,我们可以再找。但是,我不能没有你。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林晓看着我,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
我打开保温桶,盛了一碗汤,用勺子舀起,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递到她的嘴边。
“尝尝,我炖的。炖了一早上。”
她顺从地张开嘴,喝了一小口。
“怎么样?”我紧张地问。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那笑容,像雨后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咸了。”她说。
我也笑了,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咸了就多喝点水。”
那一天,我们聊了很多。聊我们过去的五年,聊我们未来的打算。那些曾经被我们忽略的,被生活琐碎掩盖的隔阂与误解,都在这场坦诚的对话中,烟消云散。
我们都明白,生活很难,但只要两个人同心协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第8章 重新升起的烟火
林晓的手术很成功。
我在医院陪了她一个星期。那一个星期,我寸步不离。我学会了怎么照顾病人,怎么看护士的脸色,怎么跟同病房的家属打交道。我每天给她炖不同的汤,变着花样做她爱吃的菜。病房里的阿姨都羡慕地说,晓晓嫁了个好老公。
每当这时,林晓都会看着我笑,而我,则会感到一阵脸红。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欠她的,还有很多很多。
车卖得很顺利,十五万很快到账。我第一时间把钱转给了林晓。
“这钱你拿着。一部分是还你的,另一部分,是给你养身体的。以后不许再去熬夜做什么兼职了,听见没有?”我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对她说。
林晓看着手机里的转账信息,愣了很久。
“建国,车……”
“车没了可以再买,老婆没了,我去哪儿找?”我打断她,“以后我上下班,就骑我那辆二八大杠,还能锻炼身体。”
林晓没再说什么,只是靠在我的肩膀上,哭了。我知道,那是感动的泪水。
出院那天,我去接她。她换上了我给她带的干净衣服,虽然人还是瘦,但精神好了很多。阳光下,她的笑容,是我见过最美的风景。
我们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又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我爸的手术做完了,恢复得很好。我跟家里坦白了我们这边发生的所有事。我爸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建国,好好对晓晓。我们老两口,对得起谁,都不能对不起她。”
我回到了工地,继续当我的工长。每天依旧是灰头土脸,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踏实。因为我知道,家里有个人在等我。
林晓的身体恢复后,没有急着去找工作。我让她在家好好休养。她开始研究各种养生食谱,每天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我们家的厨房,又重新升起了久违的烟火气。
那口炖汤的砂锅,再也没有被冷落过。
有时候,她会给我炖猪肚鸡汤。有时候,我会抢着下厨,给她做我新学的排骨汤。我们俩会坐在餐桌前,一边喝汤,一边聊着一天中发生的趣事。
一天晚上,她靠在沙发上,忽然问我:“建国,你后悔吗?为了我,卖了车,以后挣钱的路子也窄了。”
我正在给她削苹果,闻言,头也没抬地说:“以前我觉得,男人嘛,能挣钱,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就是最大的本事。现在我才明白,真正的本事,是能看懂身边人的累,能扛起一个家真正的责任。”
我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两个人,在一起,心在一块儿,比什么都重要。再说了,我陈建国四肢健全,有的是力气,还能饿死你不成?”
林晓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甜甜地笑了。
我知道,那场发生在肛肠科的“三观尽毁”,并没有毁掉我们的生活。它像一场剧烈的地震,震碎了我们之间那堵由谎言和误解砌成的墙,让我们看到了彼此最真实、也最柔软的内心。
生活依旧充满了挑战,房贷要还,人情要走,未来的路也并不平坦。但我再也不怕了。
因为我握着她的手,就像握住了整个世界。而她的身边,也永远有我为她温着的一碗热汤。
来源:聪明菠萝一点号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