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句话像一根针,扎在我心里整整一个星期。在这之前的一千多个日夜里,自从大哥陈辉意外去世,我,陈阳,就成了嫂子李娟和侄子陈念的天。我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不敢病,不敢倒,更不敢有自己的生活。我以为这是责任,是承诺,是我对大哥在天之灵唯一的交代。
原来嫂子说床不能空太久,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那句话像一根针,扎在我心里整整一个星期。在这之前的一千多个日夜里,自从大哥陈辉意外去世,我,陈阳,就成了嫂子李娟和侄子陈念的天。我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不敢病,不敢倒,更不敢有自己的生活。我以为这是责任,是承诺,是我对大哥在天之灵唯一的交代。
我以为我扛起的是一个家,却没想到,我扛起的,只是一个巨大的、沉甸甸的误会。
而这一切,都要从那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夏夜说起,从嫂子把我叫进她和大哥的房间,指着那张空了三年的双人床开始。
第1章 水管与承诺
三年前,大哥陈辉走得突然,一场车祸,连句道别都没留下。
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天黑了一半。妈哭得晕过去几次,爸一夜之间添了半头白发。而嫂子李娟,她没怎么哭,至少没在人前撕心裂肺地哭过。她只是抱着当时才五岁的侄子念念,眼神空洞地看着大哥的黑白照片,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
办完后事,家里被一种粘稠的悲伤笼罩着。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我送走最后一批亲戚,回到家,看见嫂子在厨房默默地刷着堆成山的碗。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盖住了她压抑的抽泣声。
我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湿漉漉的碗,声音沙哑地说:“嫂子,别干了,我来。”
她没抬头,肩膀微微颤抖着,说:“陈阳,以后……以后这个家可怎么办啊?”
我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又看了看客厅里抱着奥特曼睡着了的念念,心里像被巨石堵住。大哥临走前在医院的最后一个清醒瞬间,攥着我的手,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嘴唇翕动,没能说出完整的话,但我懂他的意思。
我对他说:“哥,你放心,家里有我。”
这句话,成了刻在我骨子里的烙印。
从那天起,我搬回了家,住进了自己以前的小房间。我白天在设计院上班,晚上就成了这个家的水电工、修理工、念念的“代班爸爸”。
这天周末,又是如此。
“叔叔,叔叔!水……水漫金山啦!”念念咋咋呼呼地从卫生间跑出来,脚上还沾着水渍。
我正在客厅帮他拼一个复杂的乐高,闻言立刻起身,大步跨进卫生间。果然,洗手池下面的软管接头处,水正一股一股地往外冒,地上一片汪洋。
“别怕,叔叔来处理。”我安抚着跟进来的念念,让他站到门口去。
嫂子李娟也闻声赶来,看到这景象,脸上露出一贯的无措和依赖。“陈阳,这……这怎么办?”
“没事,小问题。”我熟练地关掉总水阀,然后蹲下身子检查,“应该是里面的胶垫老化了,我记得工具箱里有备用的,我去拿。”
李娟点点头,默默地找来拖把和水桶,开始清理地上的积水。她总是这样,安静,不添乱,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低垂的眼眸里。她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家居服,头发用一根黑色的皮筋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的脖颈纤细而脆弱。三年的时光,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那份曾经的明媚,被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忧愁所替代。
我很快从阳台的杂物柜里翻出工具箱,找到新的胶垫和扳手。卫生间空间小,我蹲在洗手池下面,费力地拧着生锈的螺丝。汗水顺着额头滑下来,滴进眼睛里,一阵刺痛。
“给。”一只手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接过来擦了擦汗,抬头看到嫂子也蹲在我旁边,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和感激。“你歇着吧,这点活我干得了。”
“辛苦你了,陈阳。”她的声音很轻,“这个家,里里外外的,要不是你……”
“说这些干嘛,一家人。”我打断她,低头继续和那颗顽固的螺丝较劲。气氛一瞬间有些沉默,只有扳手和金属摩擦发出的“咯吱”声。
“念念他……昨天开家长会,老师说他胆子比以前小了,不爱跟同学说话。”李娟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带着一丝自责,“都怪我,没把他照顾好。”
我的心猛地一沉。我知道,自从大哥走后,念念的性格变了很多。以前那个活泼爱笑的小家伙,现在常常一个人发呆。我尽力去弥补,带他去游乐场,给他讲睡前故事,教他骑自行车,想把大哥那份父爱续上,但终究是替代不了的。
“嫂子,你别这么想,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安慰道,“小孩子嘛,过一阵子就好了。回头我多带他出去跟小朋友玩玩。”
“嗯。”她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终于,旧的软管被我拆了下来。我换上新的胶垫,把新管子接上,仔细拧紧。打开水阀,检查了一遍,滴水不漏。
“好了。”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李娟看着修好的水管,脸上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那笑容很浅,却像是阴天里透出的一缕微光。“还是你厉害,什么都会修。”
“哥以前不也常说,我是家里的万能胶嘛。”我半开玩笑地提起大哥,想让气氛轻松一点。
然而,提到大哥,李娟眼里的那点光又迅速黯淡了下去。她低下头,“嗯”了一声,转身默默地继续拖地。
我心里叹了口气。三年来,大哥就像这个家里的一个禁忌词,谁都不敢轻易触碰,可他的影子又无处不在。那张双人床上,属于他的那一半枕头,嫂子每天都会整理得整整齐齐,好像他只是出了一趟远门,随时都会回来。
我知道,这个家,就像这根漏水的水管,表面看是修好了,但那些看不见的锈蚀和裂痕,却在时间的侵蚀下,越来越深。而我,这个“万能胶”,似乎也快要粘不住那些日渐扩大的缝隙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张蔓”两个字。
是我的女朋友。
我走到阳台去接电话,心里莫名地有些发虚。
“陈阳,你又在你嫂子家?”张蔓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我们交往两年,我能听出那平静下的不满。
“嗯,家里水管坏了,我过来修一下。”我解释道。
“修好了吗?我们之前约好的,今天下午去看电影,然后去吃那家新开的日料。”
我看了看客厅里还在拖地的嫂子,和坐在沙发上眼巴巴望着我的念念,心里一阵为难。“蔓蔓,要不……改天吧?今天可能走不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陈阳,我们有多久没有好好过一个完整的周末了?每次约好,你哥家里总有事。水管坏了可以请修理工,灯泡坏了可以叫物业,你不是超人。”
“我知道,可我嫂子她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我不帮她谁帮她?”我的语气也有些急躁起来。
“我没有不让你帮,”张蔓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丝疲惫,“我只是觉得,你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给了他们。陈阳,我们也要有我们自己的生活啊。我们说好要攒钱买房的,你每个月工资一多半都补贴给他们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家?”
“蔓蔓,再等等,等念念再大一点,等我嫂子……再稳定一点。”我无力地重复着这两年来说了无数遍的话。
“还要等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张蔓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绝望,“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不是在帮你嫂子,你是在替你哥活着。可你是我男朋友,不是她的丈夫。”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了我最隐秘也最脆弱的地方。
我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算了,不说了。”张大蔓似乎也觉得话说重了,“电影我一个人去看,你自己看着办吧。”
电话被挂断了。听着听筒里的忙音,我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是啊,我到底是谁?是陈阳,还是大哥陈辉的影子?我努力地扮演着儿子、弟弟、叔叔,甚至是“一家之主”的角色,却唯独快要忘记,我还是张蔓的男朋友,一个也渴望拥有自己小家庭的普通男人。
我收起手机,转身回到客厅,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念念,乐高不拼了?”
“叔叔,你还陪我吗?”念念仰着小脸问我。
“陪,当然陪。”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坐回地毯上。
嫂子已经拖完了地,端过来一盘切好的西瓜,放在我们面前的茶几上。“陈阳,吃块瓜解解渴。”
“嗯。”
我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口,很甜,但那股甜味却怎么也进不了心里。我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人,他们是我最亲的家人,也是我最沉重的牵挂。我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是我没有想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那个闷热的夏夜,悄然酝酿。
第2章 那句话
和张蔓的冷战持续了几天。
我们之间的问题,像一颗被忽视的蛀牙,平时相安无事,一旦被触碰到,就疼得钻心。我知道她委屈,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正常的恋爱,一个能把她放在第一位的男朋友。可我做不到。我身后牵着嫂子和念念,每走一步都异常沉重。
这天晚上,我加完班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
爸妈已经睡下,客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我轻手轻脚地换鞋,不想吵醒他们。
“回来了?”嫂子李娟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我循声望去,她正端着一杯热牛奶走出来。“这么晚才下班?肯定饿了吧,锅里给你留了汤。”
“不饿,在公司吃过了。”我接过牛奶,杯壁温热,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嫂子,你怎么还没睡?”
“念念有点闹肚子,刚哄睡着。”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眼底有些倦意,“你这几天是不是跟张蔓吵架了?她给我打电话了。”
我心里一惊,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她……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问我,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这样。”李娟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她说,她快等不了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张蔓直接找到了嫂子,这说明她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陈阳,”李娟看着我,目光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张蔓是个好姑娘,你别耽误了人家。你要是想搬出去住,想结婚,嫂子不拦着你。这个家,我自己也能撑得住。”
她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我听出了里面的逞强和酸楚。她怎么撑?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工作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零工,每个月靠着大哥那点抚恤金和我的补贴过日子。她要是真能撑住,就不会在深夜里一个人偷偷抹眼泪了。
“嫂子,你别胡思乱想。”我把牛奶一饮而尽,试图用坚定的语气让她安心,“我答应过我哥,要照顾好你们。只要我还在,这个家就散不了。”
李娟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早点睡吧。”她转身准备回房。
“嗯,你也是。”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五味杂陈。张蔓的催促,嫂子的“通情达理”,像两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感觉自己被困住了,困在这个名为“家”和“责任”的牢笼里。
洗漱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张蔓失望的脸,一会儿是嫂子落寞的背影,还有念念那双依赖的眼睛。我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陈阳,你睡了吗?”是嫂子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没,怎么了嫂子?是念念又不舒服了?”
“不是。”门外的声音有些犹豫,“你……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这么晚了,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我心里虽然疑惑,但还是披上衣服下了床。
我跟着嫂子来到她和大哥的房间门口。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在深夜踏足这里。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大灯,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进来吧。”嫂子推开门,自己先走了进去。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房间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大哥在时的样子,书架上摆着他爱看的历史书,衣柜门上还贴着我们俩大学时一起看球赛的合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味道,像是阳光和旧书混合的气息。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一个被时间冻结的琥珀,悲伤和记忆被完整地封存在里面。
嫂子没有说话,她径直走到床边,站定了。
那是一张一米八的实木双人床,大哥亲手挑的,很结实。左边是嫂子的位置,被子整齐地叠着。右边,大哥的位置,枕头摆放得一丝不苟,被套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我站在门口,不明白嫂子叫我来干什么。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像是在为这凝固的时光计数。
李娟背对着我,肩膀的线条显得有些僵硬。她抬起手,缓缓地指向那张床,指向大哥空了三年的位置。
然后,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惊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响。
她说:“陈阳,这床……不能空太久。”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听到了什么?
嫂子她……她是什么意思?
我的心跳瞬间失控,血液直冲头顶。我看着她,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玩笑的神色,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决绝和……期待?
“嫂子,你……”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她是不是疯了?还是我听错了?
“这床不能空太久”,这句话从一个守寡三年的嫂子口中,对她的单身小叔子说出来,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身体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李娟似乎被我的反应惊了一下,眼神里的光黯淡了些许,但她没有解释,也没有收回她的话,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在等待我的回答。
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荒诞起来。我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是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是爸妈隐晦的暗示?还是她自己长久压抑下的情感错位?她是不是把对大哥的依赖,转移到了我身上?
我不敢想下去。
“时间不早了,嫂子,你早点休息。”我几乎是落荒而逃。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不敢再在这个充满大哥气息的房间里多待一秒钟。
我狼狈地逃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后背紧紧地抵着门板,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窗外,夏夜的蝉鸣聒噪不休,搅得我心烦意乱。
那晚,我彻底失眠了。嫂子的那句话,那个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脑子里,反复播放。羞耻、震惊、困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将我彻底淹没。
我一直以为我是在守护这个家,守护着大哥留下的一切。可现在看来,有些东西,似乎正在朝着一个我完全无法预料,也无法控制的方向,悄然滑去。
第3章 躲避与裂痕
从那天晚上起,我和嫂子之间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我开始下意识地躲着她。早上,我会在她起床前就离开家;晚上,我会以加班为借口,在公司待到很晚,确定她和念念都睡下了才蹑手蹑脚地回去。在饭桌上,我埋头吃饭,不敢与她有任何眼神交流。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疏远,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我嘘寒问暖,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只剩下一些必要的、干巴巴的交流。
“念念的学费该交了。”
“嗯,我明天转给你。”
“爸的降压药快吃完了。”
“好,我下班去买。”
曾经那种相依为命的亲情默契,被一层尴尬又粘稠的薄膜隔开了。我能感觉到,她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和失望。
而我,心里乱成一团麻。我无法把那个深夜里眼神决绝的嫂子,和三年来一直隐忍、安静的她联系在一起。我不断地回想那晚的每一个细节,试图说服自己是我想多了,是误会了。但那句“这床不能空太久”,就像一根鱼刺,死死地卡在我的喉咙里,吞不下,也吐不出。
这种状态,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张蔓。
周末,我破天荒地主动约她出来,把一天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看电影,逛街,吃她最爱的那家餐厅。我努力地想表现得和以前一样,想修复我们之间的裂痕。
“陈阳,你今天有点奇怪。”烛光晚餐时,张蔓切着牛排,忽然抬头看我。
“有吗?”我心虚地笑了笑,“哪儿奇怪了?”
“你好像……在逃避什么。”她放下刀叉,认真地看着我,“你一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家里又出什么事了?”
“没有,能有什么事。”我立刻否认。
“真的没有?”她追问,“你跟你嫂子……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我斩钉截铁地回答,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大了一些,显得欲盖弥彰。
张蔓沉默了。她搅动着杯子里的柠檬水,冰块撞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敲打我紧绷的神经。
“陈阳,”她轻声说,“我们谈了两年,我了解你。你一有心事就全写在脸上。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你这样什么都自己扛着,把我推得远远的,我真的很难受。”
看着她真诚又带着恳求的眼神,我有那么一瞬间,想把心里的困惑和盘托出。我想告诉她,我嫂子可能对我……有那种想法。
但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我怎么说得出口?这太荒唐了。这不仅是对嫂子名节的玷污,更是对大哥的背叛。而且,万一真的是我误会了呢?那我在张蔓心里,又会变成一个怎样龌龊的人?
“真的没事,蔓蔓。”我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我拿起酒杯,“可能就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来,我们不说这些了,吃饭。”
张蔓眼里的光,一点点地暗了下去。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勉强地笑了笑,举起了杯子。
那顿饭,我们吃得异常沉默。
我知道,我亲手在我们之间,又凿开了一道更深的裂痕。
回到家,爸妈和念念都睡了,客厅里静悄悄的。我换了鞋,正准备回房,却看到嫂子的房门开着一条缝,灯光从里面透出来。
我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
她还没睡?是在等我吗?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攫住了我。我蹑手蹑脚地朝自己房间走去,希望她没有发现我。
“陈阳。”
然而,她的声音还是响了起来。
我身体一僵,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嫂子,还没睡?”
她从房间里走出来,身上穿着睡衣,手里拿着一本相册。“嗯,睡不着,翻翻以前的照片。”
她的目光落在我手上提着的购物袋上,那是今天给张蔓买的衣服。“跟张蔓和好了?”
“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就好。”她点点头,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陈阳,那天晚上的话,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来了。她终于要解释了。
我心里瞬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紧张,有期待,还有一丝害怕。我怕听到我不想听到的答案,也怕听到证实我龌龊猜想的答案。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李娟却没有直接解释,她低下头,翻开手里的相册,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你看,这是你大哥刚把念念从医院抱回来的时候,你那时候还在上大学,特地从学校跑回来看他。你抱着念念,笑得像个傻子。”
照片上,年轻的我一脸青涩,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而大哥陈辉,则一脸幸福地站在我身后,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我们三个人的身上,温暖而明亮。
我的眼眶一热。
“你大哥那时候就总说,我们家陈阳,以后肯定是个好叔叔,也是个好爸爸。”李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他说,等念念长大了,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两兄弟就能一起玩了。”
她合上相册,抬起头看着我,眼圈红了。“陈阳,我知道这三年你累。你为了这个家,耽误了自己。张蔓是个好女孩,你不能再拖下去了。你们该有你们自己的生活。”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关切和体谅,但偏偏,她就是不解释那晚最关键的那句话。
她越是这样迂回,我心里的疑云就越是浓重。她是在试探我吗?还是在用这种温情的方式,让我无法拒绝?
“嫂子,”我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打断了她,“你那天晚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质问和疏离。
李娟脸上的温情瞬间凝固了。她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随即又被一种更深沉的悲哀所取代。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她只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
“没什么意思。”她轻声说,“可能是我没说清楚。你别多想了,早点睡吧。”
说完,她转身回了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我站在原地,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她不解释。
她选择了回避。
这个反应,在我看来,几乎等同于默认。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侥P幸也破灭了。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窒息感将我包围。我感觉这个家,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家,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嫂子,正试图将我一起拖入其中。
我必须离开。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和坚定。
我再也无法在这个充满暧昧和压抑的屋檐下待下去了。
第4章 争吵与决定
我决定搬出去住。
这个决定,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我心里酝酿了好几天,终于在又一次和张蔓的争吵后,彻底引爆。
那天,张蔓来我家吃饭。本来是我为了缓和关系,特地请求她来的。饭桌上,爸妈对她很热情,一个劲地给她夹菜,念念也很喜欢她,缠着她问东问西。一切看起来其乐融融。
然而,问题出在饭后。
张蔓主动提出要帮忙洗碗,嫂子李娟拦住了她。
“张蔓,你是客人,哪能让你动手。”李娟笑着说,笑容却有些勉强。
“没事的,嫂子,我跟陈阳在一起,也不是外人。”张蔓一边说,一边利落地卷起袖子。
两个女人在小小的厨房里,气氛微妙。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念念跑了过来,拉着我的手说:“叔叔,我的奥特曼坏了,你帮我修修。”
我正要答应,张蔓在厨房里开口了,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客厅里的我们听见:“念念,叔叔今天陪阿姨,让他休息一下好不好?你的玩具,明天再修。”
念念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委屈地看着我。
李娟立刻从厨房里走出来,蹲下身子抱着念念,柔声说:“没事,宝贝,叔叔不修,妈妈给你修。”说着,她抬头看了张蔓一眼,那眼神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我看懂了,里面有不满,有护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张蔓的脸色也白了。
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我爸妈在旁边看着,尴尬地打着圆场:“哎呀,小孩子嘛……陈阳,你快去看看。”
我头皮发麻,只能硬着头皮接过念念的玩具,三下五除二地修好了。但那顿饭最后的不愉快,已经像墨汁滴进了清水里,搅乱了所有人的心情。
送张蔓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沉默着。
直到她家楼下,她才停住脚步,看着我,眼睛红红的。
“陈阳,我今天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我叹了口气。
“可你嫂子好像不这么觉得。”她自嘲地笑了笑,“我感觉,在那个家里,我永远都是个外人。我好像在跟你嫂子……抢你。”
“蔓蔓,你别这么想,她没有那个意思。”我无力地辩解。
“她没有那个意思?还是你根本看不出来?”张蔓的情绪终于爆发了,“陈阳,你敢说你没感觉到吗?你嫂子对你的依赖,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叔嫂关系!她看你的眼神,她跟你说话的语气,还有你侄子,他几乎把你当成了爸爸!你每次跟我在一起,只要他们一个电话,你就立刻魂不守舍地跑回去。我们这算什么谈恋爱?”
她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在我溃烂的伤口上。
“你觉得我不累吗?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我甚至开始怀疑,你留在那儿,到底是因为对你哥的承诺,还是……还是你根本就离不开她们!”
“你胡说什么!”我被她最后那句话刺痛了,声音也拔高了八度,“张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在你眼里就成了这个样子?”
“那我该怎么想?”张蔓流着泪质问我,“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跟你嫂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从来都不告诉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愣住了。
她是怎么知道……我跟嫂子之间发生了什么?
不,她不知道。她只是凭着女人的直觉,感受到了那种不正常的氛围。而我的隐瞒和躲闪,恰恰加重了她的猜疑。
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我心里充满了愧疚和疲惫。我意识到,我们之间的问题,已经不是我搬出去就能解决的了。根源在于我,在于我没有处理好责任和感情的边界,在于我的懦弱和逃避。
“蔓蔓,对不起。”我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她,“是我不好。你说的对,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的身体在我怀里颤抖着,压抑的哭声让我心如刀割。
“我们……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吧。”许久,她从我怀里挣脱出来,轻声说。
“不。”我拉住她的手,无比坚定地说,“蔓蔓,别说这种话。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我……我搬出来。”
张蔓惊讶地看着我,眼睛里还含着泪水。
“我说真的。”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明天就去找房子。我要有我们自己的生活,我们自己的家。”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而决绝地,把“我们”放在了第一位。
回到家,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走到了我爸妈的房间。
他们还没睡,正坐在床边看电视。
“爸,妈,我跟你们说个事。”
他们看我神情严肃,都关了电视,认真地看着我。
“我准备搬出去住了。”
“什么?”我妈第一个叫了起来,“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搬出去?家里住不下了?”
“不是。”我深吸一口气,“我跟张蔓准备结婚了,我们想有自己的空间。”我撒了个谎,把张蔓当成了挡箭牌。
我爸沉默着,抽着烟,眉头紧锁。我妈却不依不饶:“结婚跟住家里有什么关系?你哥这房子这么大,还不够你们住?再说了,你搬出去了,你嫂子和念念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妈,我已经二十七了,我不可能一辈子守着他们。”我的语气也硬了起来,“念念长大了,嫂子也该有她自己的生活。我总这样,对她,对念念,对我自己,对张蔓,都不公平。”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我妈一拍大腿,声音都尖了,“你哥走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他的?你说你会照顾好这个家!现在你翅膀硬了,要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就不管他们娘俩的死活了?”
“我没有不管!”我被我妈的话激怒了,声音也控制不住地大了起来,“我搬出去,还是会每个月给生活费,念念的学费我照样出。我只是不住在这里了!难道非要我一辈子不结婚,守着他们,才算兑现承诺吗?”
“你……”我妈气得说不出话来。
“行了,都少说两句!”我爸猛地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喝止了我们,“大半夜的,吵什么吵!想让邻居都看笑话吗?”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陈阳,这事,你跟你嫂子说过了吗?”
我摇摇头。
“先去跟你嫂子谈谈吧。”我爸叹了口气,“她要是同意,我们没意见。”
我爸把皮球踢给了嫂子。我知道,这是最难的一关。
我从爸妈房间出来,心里沉甸甸的。我走到嫂子房门口,抬起手,却迟迟没有敲下去。
我该怎么跟她说?
说我要为了自己的幸福,抛下她和孩子?
无论我用多么委婉的措辞,听起来都像是一种背叛。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李娟站在门口,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听到了我们刚才的争吵。
她的脸色很苍白,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
“陈阳,”她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你真的……要走吗?”
第5章 摊牌与真相
我看着嫂子李娟那双写满悲伤的眼睛,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我艰难地开口,“嫂子,我不是要不管你们。我只是……我跟张蔓……”
“是因为我那天晚上说的话,对不对?”她打断了我,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我的心上。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沉默,在这一刻成了最残忍的回答。
李娟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自嘲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原来是这样……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在我心上,滚烫得让我无所适从。
“嫂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慌忙想解释,却发现自己苍白无力。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看着我,泪眼婆娑地追问,“陈阳,你躲了我一个星期,你用那种眼神看我,你现在又要搬走。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我李娟到底成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打得我节节败退。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是被暧昧和责任捆绑得喘不过气的那个。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躲避和猜疑,对她而言,是多大的一种羞辱和伤害。
“嫂子,对不起,我……”
“你不用说对不起。”她抹了一把眼泪,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你跟我进来,我今天就把话跟你说清楚。”
她转身走进房间,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进去。这一次,我没有退路了。
房间里依旧只开着那盏昏暗的床头灯。李娟没有走到床边,而是拉开了衣柜的门。那里面,一半挂着她的衣服,另一半,整整齐齐地挂着大哥陈辉的衣服,西装、衬衫、夹克……每一件都熨烫得平平整整,好像随时等待着主人穿上它们。
她从最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木盒子。
“这是你哥留下的。”她把盒子放在床头柜上,打开了它。
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而是一沓信,几张银行卡,还有一个小小的U盘。
“你哥走之前,好像有预感一样,他把这些东西交给我,说万一他有什么不测,就让我打开。”李娟的声音哽咽着,“他说,卡里的钱,是留给念念上大学的,还有一张,是留给你的。”
我的心猛地一揪。
“给我的?”
“嗯。”李娟从里面抽出一张卡,递给我。“他说,这几年为了家里,你受委屈了。这钱不多,是他自己攒的私房钱,算是他这个当哥的,给你结婚买房的一点心意。”
我看着那张银行卡,感觉有千斤重,怎么也接不住。大哥……他连这些都想到了。
“还有这个。”李娟拿起那个U盘,“这里面,是他给你录的一段话。”
她把U盘插到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里,很快,屏幕上出现了大哥熟悉的脸。那是他在医院的病床上,脸色蜡黄,声音虚弱,但眼神依然明亮。
“陈阳……”视频里的大哥看着镜头,像是在看着我,“哥可能……撑不下去了。别难过,人各有命。”
“家里,以后就拜托你了。我知道这个担子很重,但哥能信的人,只有你。爸妈年纪大了,你多担待。李娟她……她一个女人不容易,你多帮衬着点。还有念念,那是我儿子,也是你亲侄子,你得替我看着他长大,别让他学坏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视频里的大哥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是陈阳,哥不是让你替我活着。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你得结婚,得有自己的孩子,得有你自己的家。别因为我们,耽误了你一辈子。要是哪天,李娟她……她想通了,想再找一个,你别拦着,还要帮她把把关。只要那个人对她和念念好,就行。”
“还有……还有这张床……”大哥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屏幕,看向了他身后的病床,又好像看向了家里的这张双人床,“我走了,这床就空了。别让它空太久……念念长得快,过两年就该有自己的房间了。这主卧光线好,给他当儿童房最合适。把这张旧床处理掉,给他换张新床,换个新书桌……让家里,有点新气象……”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生。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呆立在原地。
原来……是这个意思。
原来,他说的“床不能空太久”,是这个意思。
原来,嫂子那天晚上指着床,重复大哥的遗言,是想跟我商量,把这个房间,这个充满了他们夫妻回忆的房间,彻底改造一下,让给念念,让这个家开始新的生活。
她不是在对我做什么荒唐的暗示。她是在用一种笨拙的方式,执行着大哥最后的嘱托,也是在向我发出一个信号——她准备好了,准备走出过去的阴影,让这个家,也让我,都向前看。
而我呢?
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我用自己龌龊的心思,去揣度一个刚刚失去丈夫、独自支撑着家庭的女人。我把她的信任和依赖,当成了别有用心的算计。我的躲避,我的冷漠,我的猜疑,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插在她的心上。
巨大的羞愧和悔恨,瞬间将我淹没。
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嫂子……我……我对不起你!”我泣不成声,除了这句苍白的话,我说不出任何别的话来。
我不敢抬头看她,我没有脸面对她。
李娟没有来扶我,她蹲下身,和我平视。她的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但眼神却异常清澈。
“陈阳,你起来。”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我不怪你。是我没说清楚,让你误会了。”
“是我混蛋!是我思想龌龊!”我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别这样。”她拉住我的手,“我知道,你压力太大了。是我不好,我把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让你喘不过气来。我只想着让你帮我撑着这个家,却忘了你也有自己的生活,忘了张蔓还在等你。”
她帮我擦掉眼泪,一字一句地说:“陈阳,你哥说的对,你不能再替他活着了。去跟你爸妈说清楚,搬出去吧。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去给张蔓一个家。这才是你哥,也是我,最希望看到的。”
那一刻,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所有的隔阂、猜疑、尴尬都烟消云散。我们之间那层看不见的薄膜,终于被彻底撕开了。
我们不再是背负着沉重秘密的叔嫂,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人。是在经历了生离死别后,愿意为对方的幸福而放手,愿意共同守护着这份残缺却依然温暖的亲情的,一家人。
第6章 新生与远方
第二天,我当着全家人的面,播放了大哥留下的那段视频。
爸妈看得老泪纵横,沉默寡言的父亲,抱着大哥的遗像,哭得像个孩子。母亲拉着李娟的手,一声声地喊着:“我的儿媳,是妈对不住你,妈错怪你了……”
所有的误解和埋怨,都在大哥最后的嘱托里,烟消云散。
那天下午,我没有去找房子,而是给张蔓打了个电话。
“蔓蔓,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谁?”
“我哥。”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然后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好。”
我把笔记本电脑带到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咖啡馆。当着张蔓的面,我点开了那段视频。
她静静地看着,眼泪无声地滑落。看完后,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对不起,蔓蔓。”我看着她,满心愧疚,“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她摇摇头,帮我拭去眼角的泪水。“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怀疑你,不该用那些话伤害你……和你的家人。”
我们对视着,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释然和更深的理解。一场足以摧毁我们感情的风暴,最终,却让我们靠得更近了。
“所以,你还搬吗?”她轻声问。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不搬了。”
她愣住了。
“至少,现在不搬。”我握紧她的手,认真地说,“我要先帮我哥,完成他最后一个心愿。”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们家进行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扫除”。
我和爸,一起将那张沉重的实木双人床抬了出去。在把它搬下楼梯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嫂子,她站在门口,眼圈红红的,但脸上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我知道,我们抬走的,不仅仅是一张床,更是压在她心头三年的沉重枷锁。
张蔓也请了年假,过来帮忙。她和嫂子、我妈一起,把房间里的旧窗帘、旧床单全部换掉。两个曾经有些隔阂的女人,在挑选壁纸颜色和窗帘款式时,叽叽喳喳,笑语不断,像是一对认识了多年的好姐妹。
我请了最好的装修师傅,把整个房间重新粉刷了一遍。原本那属于成年人的、带着压抑色调的主卧,变成了一个充满童趣的、明亮的蓝色海洋主题的儿童房。
新的儿童床、书桌、衣柜,都是我带着念念亲自去挑的。小家伙兴奋得不得了,每天都要跑进新房间看好几遍,摸摸这里,看看那里,小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
当一切都布置妥当后,我们一家人,包括张蔓,站在焕然一新的房间门口。
阳光透过崭新的纱帘照进来,把房间映得一片温暖。墙上,挂着一张新的全家福。照片上,爸妈坐在中间,我和张蔓,嫂子和念念,分站两旁。我们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在照片的旁边,我特地留了一个空相框。
我知道,大哥的位置,永远都在那里。他从未离开。
那天晚上,我们做了一大桌子菜,算是庆祝“乔迁之喜”。
饭桌上,嫂子举起了酒杯,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见她主动端起酒杯。
“爸,妈,陈阳,张蔓,”她的目光一一扫过我们,“谢谢你们。这杯酒,我敬大哥,也敬我们这个家的新生。”
我们一起举杯,玻璃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饭后,张蔓留了下来。我们没有回我的小屋,而是坐在阳台上看星星。
“你嫂子,她变了。”张蔓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
“嗯。”我点点头。何止是变了,简直是判若两人。她开始学着开车,准备重新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她会笑了,会开玩笑了,眉宇间那股化不开的愁云,终于散了。
“那你呢?”张蔓抬头看我,“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看着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笑了。“攒钱,买房,娶你。”
“那……你嫂子和念念呢?”
“他们是我的家人,永远都是。”我搂紧了她,“但我不会再把责任和生活混为一谈了。我会是念念的好叔叔,是嫂子的好弟弟,但首先,我会是陈阳,是你未来的丈夫。”
张蔓在我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几个月后,嫂子李娟真的找到了一份会计的工作,生活渐渐走上了正轨。而我也升了职,加了薪,我和张蔓的婚房首付,也终于攒够了。
我们搬家的那天,嫂子和念念来送我们。
念念抱着我的腿,依依不舍:“叔叔,你以后还回来看我吗?”
“傻小子,叔叔又不是去外星球。”我蹲下来,捏了捏他的脸,“新家离这儿不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你随时可以来找我玩,我也可以随时回来看你。”
李娟站在一旁,笑着看我们。她的气色好了很多,穿上了得体的职业装,化了淡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独立而自信的光彩。
“陈阳,”她把一个红包塞到我手里,“这是嫂子的一点心意,别嫌少。祝你跟张蔓,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嫂子,这我不能要。”我连忙推辞。
“必须拿着。”她把我的手合上,态度坚决,“这是规矩。也是……祝福。”
我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
我们都曾被困在过去,被责任和悲伤捆绑。但最终,我们都选择了与过去和解,选择了放过自己,也放过彼此。
车子缓缓开动,我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们母子俩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点。
我知道,这并不是告别,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将驶向属于自己的,更远,也更明亮的远方。而那份流淌在血脉里的亲情,那份经历过生死考验的羁绊,将会像天上的星星,永远在各自的航程里,为我们指引方向,给予温暖。
来源:无忧的风铃一点号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