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指尖触到冰凉的门把手时,顾念甚至还能听见自己心脏一下下撞击胸腔的声音,又重又沉。
上篇
结婚三年,我终于发现沈淮心里有个白月光。
他夜夜喊「薇薇」,却从来不是我的名字。
直到我在他书柜暗格找到病例——
「患者林薇,妊娠8周,家属沈淮签字。」
原来他不仅爱别人,连孩子都有了。
我果断留下离婚协议,揣着孕检单消失。
后来他翻遍全城,红着眼问我:「为什么?」
我抚着微隆的小腹轻笑:
「恭喜啊,你的薇薇也怀孕了,我的孩子……就不劳你当便宜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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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触到冰凉的门把手时,顾念甚至还能听见自己心脏一下下撞击胸腔的声音,又重又沉。
屋里很暗,只有书房门缝下漏出一线微弱的光。
她深吸一口气,拧开门。
沈淮果然还在书房,对着电脑屏幕,侧脸在光影里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他没回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她的存在。
结婚三年,这样的场景早已是家常便饭。她曾经以为,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天生冷感,不懂温情。直到半年前那个他喝醉的夜晚,他滚烫的身体缠上来,唇齿间溢出的名字不是“念念”,而是另一个缱绻的、陌生的——
“薇薇”。
那一晚,她浑身血液像是瞬间被冻住,又在下一刻被丢进沸水。
原来他不是冷,只是那点稀薄的暖意,从来不是留给她的。
顾念沉默地穿过客厅,走向卧室。脚步在经过书房门口时,不自觉地顿住。书柜最底层,靠近墙角的地方,有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那是她上周末打扫卫生,无意中挪动了一下书柜旁的地毯,才发现的。当时心里有事,没立刻查看。
此刻,那个暗格像是一个无声的召唤,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沉浸在工作中的沈淮,鬼使神差地,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蹲下身,指尖沿着书柜底部的缝隙摸索,很快触到一个微小的凸起。轻轻一按,一小块木板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狭窄的、黑洞洞的空间。
里面没有她预想中的旧信件或纪念品,只有薄薄的几张纸。
最上面是一张医院的缴费单,家属签名处,是沈淮龙飞凤舞、她熟悉至极的字迹。
下面压着的,是一份打印的产科超声检查报告单。
患者姓名:林薇。
诊断结果:宫内早孕,活胎,约8周。
报告日期,就在半个月前。
而最下方,家属确认签字栏里,依旧是那两个字——沈淮。
白纸黑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眼底,瞬间刺穿所有自欺欺人的屏障。
原来不是错觉。
他真的在外面有了人。
不止有人,连孩子都有了。
顾念保持着蹲着的姿势,一动不动。报告单在她指尖微微颤抖,纸张摩擦发出细微的簌簌声。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没有眼泪,只是胸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呼啸的冷风灌进去,冻得她五脏六腑都缩成一团,尖锐地疼。
她以为听到“薇薇”的那晚已经够痛了,直到此刻才明白,那不过是一把钝刀子,现在落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凌迟。
不知道过了多久,腿已经麻得失去知觉。她扶着书柜边缘,有些踉跄地站起来,将那些纸张小心翼翼地按原样放回暗格,推上木板。
走进客厅,从茶几抽屉里拿出那份她早已准备好、却一直犹豫着没有拿出来的离婚协议。协议条款很简单,她只要了现在住的这套房子——这是他们婚后买的,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但首付和大部分贷款都是沈淮出的,她只要这个,显得有些可笑,但她需要这个地方暂时栖身。
除此之外,沈淮名下那些价值不菲的股份、房产、投资,她分文未动。
在财产分割那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时,笔尖很稳。
放下笔,她环顾了一下这个承载了她三年婚姻、无数个日夜等待和期盼的房子。曾经这里每一个角落都充满她精心布置的痕迹,此刻看来,却陌生得让人心寒。
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她只收了几件随身衣物,一些必需品,以及……她低头,从随身的钱包夹层里,也抽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那是她一周前的孕检报告。
她原本打算,在他生日那天,给他一个惊喜。
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将孕检报告小心地收进包里最内侧的口袋,她拉着小小的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
门轻轻合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如同她离开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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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
沈淮揉着发胀的额角,从书房出来。昨晚又一个通宵,直到天快亮才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客厅里一片寂静,没有往常顾念轻声走动准备早餐的声音。
他微微蹙眉,走到卧室门口,推开。
里面整洁得过分,属于她的东西少了一大半。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罐罐不见了,衣柜里空了一半。
他心里莫名地一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涌上来。
快步走到客厅,才在茶几上看到了那份无比显眼的文件。
离婚协议书。
旁边,放着一枚她一直戴在手上的婚戒,铂金的指环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沈淮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一把抓起协议,飞快地翻到最后一页。顾念的名字已经端端正正地签在了那里。
他脸色瞬间沉下,拿出手机拨打顾念的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提示音一遍遍响起。
他猛地将手机摔在沙发上,胸腔剧烈起伏。为什么?就因为他最近忙,冷落了她?还是因为那些无谓的争吵?他以为她只是闹闹脾气,回娘家住几天就会回来。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眼底是连日熬夜的血丝和被人突然打破习惯的愠怒。他抓起车钥匙,决定去她父母家,或者她可能去的任何一个朋友那里找她。
他必须问清楚,她到底在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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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沈淮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关系和手段。
他去了顾念父母家,两位老人态度客气而疏离,只说女儿出去散心了,去了哪里,他们也不知道。
他找遍了她所有的闺蜜、朋友,甚至她许久不联系的同学,所有人都口径一致——不知道,没联系。
他查了她的出行记录,没有飞机票,没有火车票,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监控只拍到她离开小区后,上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下了车,汇入人流,再无踪迹。
她似乎铁了心,要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沈淮从未想过,那个平日里温顺安静、仿佛永远会站在原地等他的女人,决绝起来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最初的愤怒和不解,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陌生的情绪取代。那是一种失控的焦躁,像是有细密的丝线缠绕上心脏,越收越紧。
他开始失眠,在空荡冰冷的房子里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没有了那个总会亮着等他到深夜的玄关灯,没有了温在厨房的醒酒汤,也没有了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看向他的眼睛。
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家,因为她的离开,彻底变成了一个毫无生气的空壳。
他开始频繁地喝酒,试图用酒精麻痹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和……恐慌。
是的,恐慌。
他不敢深究那份恐慌的来源。
直到一个月后,他几乎快要将整座城市翻过来时,一个私家侦探给了他一个模糊的地址,说在邻市的一家私立妇产医院附近,似乎拍到过很像顾念的身影。
妇产医院?
沈淮握着照片的手猛地收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尖锐的、带着某种荒谬期待的刺痛感,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他立刻抓起车钥匙,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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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私立医院环境清幽,以昂贵的费用和优质的客户隐私保护著称。
沈淮的车粗暴地停在医院门口,他几乎是跑着进去的。在前台询问无果后,他像一头失控的困兽,一层楼一层楼地寻找。
终于,在三楼VIP候诊区外的露天花园走廊里,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顾念穿着一件宽松的浅杏色针织长裙,外面搭着米白色的开衫,整个人看起来比离开时丰腴了一些,气色红润。她正微微低着头,手轻柔地抚着自己的小腹,那里已经有了清晰的、圆润的隆起。
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满足的笑意,是沈淮许久未曾见过的宁静模样。
那一刻,沈淮所有的焦躁、愤怒、不解,还有那些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思念和担忧,全都化作了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痛楚。
他大步冲过去,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戾气,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顾念!”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压抑的愤怒而沙哑不堪,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肚子里的是谁的野种?!”
他死死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就因为这个,你才要跟我离婚?才要一声不响地跑掉?!”
顾念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猝然抬头看向他。最初的惊愕只持续了一瞬,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甚至那平静里,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近乎怜悯的嘲讽。
她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他因为消瘦和疲惫而越发尖锐的下颌线条,看着他此刻狼狈又狂怒的样子。
曾经,这张脸,这个人,是她青春年少里全部的光,是她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三年,却始终捂不热的冰。
现在,这块冰自己找上门了,带着兴师问罪的姿态。
真是,可笑至极。
她轻轻挣了一下,没挣脱,索性也不再费力。只是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更加轻柔、甚至带着几分显摆意味地,抚上自己隆起的小腹。
然后,她迎上他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唇角弯起一个极其轻柔,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沈淮,”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点笑,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他耳膜上,“恭喜你啊。”
沈淮猛地一怔,抓住她的手下意识松了些力道。
顾念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
“你的林薇,不是也怀孕了吗?”
“听说……快三个月了吧?”
她满意地看到沈淮的脸色在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某种骤然袭来的恐慌而急剧收缩。
她微微用力,终于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钳制中抽了出来,轻轻揉了揉那圈被捏出的红痕。
然后,她慢条斯理地,用一种近乎优雅的语调,补上了最后一句:
“所以,我的孩子……”
“就不劳烦你,来当这个便宜爸爸了。”
沈淮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先是震惊,然后是荒谬,最后沉淀为一种不敢置信的慌乱。
“你……你怎么会知道林薇?”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种被戳穿底细的狼狈。
顾念看着他这副样子,只觉得心头那股憋闷了许久的浊气,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温度。
“我不光知道林薇,我还知道她怀孕八周,检查单上,家属签字,沈淮。”她一字一顿,目光平静地落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上,“就在你书柜那个漂亮的暗格里,和你珍藏的那些关于‘薇薇’的回忆放在一起,不是吗?”
沈淮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再去抓她,却被顾念警惕地后退一步,避开了。
她的手始终护在小腹上,那是一个充满保护意味的姿态,却不是为了他。
“所以,”顾念看着他,眼神清亮,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沈先生,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了。我的孩子,和你,和林薇,都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她说完,不再看他惨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形,转身,扶着腰,小心翼翼地朝着走廊另一头走去。阳光勾勒出她柔和而坚定的背影,那隆起的腹部宣告着一个与他无关的新生命正在孕育。
沈淮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走远,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周围偶尔有穿着病号服的孕妇在家人的陪伴下走过,投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好奇和打量。
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林薇……孩子……暗格……
她什么都知道了。
所以她才会走得那么决绝,那么彻底。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冰水般从他头顶浇下,瞬间淹没了之前所有的愤怒和质问。他忽然意识到,他失去的,可能远不止一个名义上的妻子。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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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进驾驶座,沈淮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他掏出手机,手指僵硬地划开屏幕,找到林薇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林薇带着几分慵懒和娇嗔的声音:“阿淮?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呀?想我啦?”
沈淮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喉咙口的梗塞,声音沙哑地开口:“薇薇,你……真的怀孕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是林薇带着委屈的抱怨:“你这是什么话呀?检查单你不是都看过了吗?就在你书柜里放着呢!阿淮,你是不是不想负责?”
若是以前,听到她这样的语气,沈淮多半会软下声音哄她。可此刻,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顾念看到了检查单。
顾念知道了林薇。
顾念怀孕了,然后离开了他。
这一切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无法接受,却又无比清晰的事实——
“负责?”沈淮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压抑,“林薇,我再问你一遍,孩子,真的是我的吗?”
“沈淮!”林薇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尖锐的难以置信和愤怒,“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除了你还能有谁?!你忘了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沈淮猛地打断她,额角青筋暴起,“我甚至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林薇,你最好没有骗我。”
他说完,不等林薇再辩解,直接挂断了电话,随即拨通了助理的号码。
“给我查,林薇最近三个月的所有行踪,接触过什么人,特别是男人。还有,想办法拿到她更详细的医疗记录,我要确定她怀孕的具体时间和情况。”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放下手机,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抬手捂住了脸。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混合着顾念最后那冰冷又带着嘲讽的眼神,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放。
她的腹部……已经那么明显了。
算算时间,如果孩子是他的,那应该是在她发现林薇的检查单之前就……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可能,同时失去了顾念,和那个本可能属于他的孩子。
不。
不行。
他猛地发动车子,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黑色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汇入车流。
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无论顾念有多恨他,无论那个孩子她还愿不愿意认他,他都必须找到她,问清楚!
接下来的几天,沈淮像疯了一样,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了全国。他不再仅仅依靠私家侦探,甚至动用了沈氏集团部分隐秘的人脉网络,追踪各种可能的出入境记录、医疗记录、房产租赁信息。
他几乎不眠不休,眼里布满了更深的红血丝,整个人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憔悴下去。办公桌上,那份顾念签好的离婚协议,他始终没有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固执地认为,只要他不签,他们就还有关系。
助理送来的关于林薇的调查资料,他粗略地翻看过。资料显示,林薇在他醉酒那段时间前后,确实与另一个男人往来密切,甚至在她声称怀孕的那段时期,也有出国旅行的记录,同行者并非沈淮。
证据指向已经足够明显。
沈淮看着那些照片和记录,心里却奇异地没有多少被背叛的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荒谬感。
他为了一个可能根本不是他孩子的“责任”,弄丢了自己真正应该珍惜的人。
真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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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助理带来了一个确切的消息。
“沈总,查到太太……顾小姐的踪迹了。她在南边的一个海滨城市,用她母亲一位远房亲戚的名义,租下了一套临海的公寓。这是具体地址。”
助理将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淮瞬间亮起又极力克制的眼神。
沈淮一把抓过纸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订最近一班机票。”他站起身,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是,沈总。”
几个小时后,飞机落地。
南方的海滨城市,空气湿润,带着咸腥的海风味道,与北方干燥冷冽的气候截然不同。
沈淮按照地址,找到了那片位于半山腰,可以俯瞰整个海湾的高级公寓区。他让司机和助理等在小区外,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找到对应的楼栋和单元,他站在楼下,仰头望着那扇可能藏着顾念的窗户,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紧张、忐忑、愧疚,还有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期待,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了电梯。
站在公寓门外,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抬起手,按响了门铃。
“叮咚——”
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沈淮屏住了呼吸。
门,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
顾念的脸出现在门后。她似乎刚午睡醒来,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穿着一件更加宽大的孕妇裙,小腹的隆起比在医院时更加明显。
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是沈淮时,她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冰冷。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手扶着门框,显然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念念……”沈淮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无尽苦涩和沙哑的呼唤。
他的目光贪婪地在她脸上停留,然后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隆起的腹部。
那里,孕育着一个生命。
一个可能……流着他一半血液的生命。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激动冲上他的眼眶,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上前一步,试图靠近她,声音带着卑微的乞求:“念念,我们谈谈,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林薇的事情是我混蛋,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孩子……”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腹部,那个他曾经忽略、甚至误解的,属于他们的纽带。
“孩子是我的。”
顾念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彻底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斩断了他所有未出口的话语和企图。
“沈淮,”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将他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击碎,“需要我提醒你吗?我们很快,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个孩子,从你为了林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选择隐瞒和欺骗的那一刻起,就和你,再也没有半分钱关系。”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请你离开,不要再来打扰我。否则,我不介意走法律程序,告你骚扰。”
说完,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厚重的实木门板,隔绝了他的视线,也彻底隔绝了他试图挽回的一切可能。
沈淮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指尖冰凉。
门内,传来清晰的落锁声。
“咔哒。”
像是一声最终的宣判。
他站在原地,许久许久,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海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吹进来,带着湿润的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冰冷和绝望。
他终究,还是来晚了。
或者说,从他心里装上另一个“薇薇”开始,从他选择隐瞒和欺骗开始,他就已经亲手,将通往她世界的门,从里面,锁死了。
门在沈淮面前重重关上,那声“咔哒”落锁的轻响,却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开,震得他耳膜嗡鸣,整个世界都随之寂静了一瞬。
他维持着伸手的姿势,指尖对着冰冷的、带着暗色木纹的门板,仿佛还能感受到上一秒从门缝里溢出的、属于顾念的带着疏离和海水味道的气息。那气息曾经是他回家时熟悉的暖意,此刻却像冰锥,刺得他指尖发麻,一直麻到心里去。
错了。
全错了。
从他第一次在醉酒后无意识喊出“薇薇”开始,从他默认林薇若有似无的亲近开始,从他鬼迷心窍般将那纸检查单藏进暗格,以为能暂时维系表面平静开始……一步错,步步错,最终万劫不复。
他以为顾念的温顺是默许,是离不开,却不知道那沉默之下,是日渐冷却的心和暗中积蓄的决绝。她不是闹脾气,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甚至连那个孩子……那个本可以成为纽带的孩子,她都斩钉截铁地划清了界限。
“我的孩子,和你,再也没有半分钱关系。”
那句话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倒钩,撕扯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沈淮不知道自己在那个紧闭的房门外站了多久。直到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夕阳残血般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投在光洁的地板上。海风带着傍晚的凉意吹进来,他打了个寒噤,才仿佛从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梦魇中惊醒。
身体是僵硬的,血液像是停止了流动。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收回那只悬空了太久已经酸麻的手臂,动作迟缓得像一个生锈的机器人。
转身,离开。
每一步都踩在虚空里,落不到实处。
电梯下行时失重的感觉,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回到车上,助理和司机都敏锐地察觉到他周身笼罩的那股死寂般的气场,没人敢开口询问。车厢内空气凝滞,只有空调系统发出微弱的运行声。
“回酒店。”沈淮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声音嘶哑得厉害。
他没有再试图去敲那扇门,也没有打电话,更没有动用任何非常手段。顾念最后那句话里的决绝,像一盆冰水,将他所有的冲动和不甘都浇灭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那些所谓的权势、财富,在顾念彻底的摒弃面前,苍白得可笑。她连他这个人都不想要了,更何况他带来的其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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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沈淮没有离开这座城市。
他住在能看到那片海湾的酒店套房里,常常站在落地窗前,一站就是几个小时。目光所及,是蔚蓝的海岸线和那片依山而建的白色公寓楼。他知道顾念就在其中一扇窗户后面,过着没有他的、平静(他希望是平静)的生活。
他派了人,远远地、小心地守着,确保她的安全,了解她的日常动向,但严禁任何人打扰她。他知道她定期会去那家私立医院产检,知道她偶尔会在傍晚去附近的海滩散步,知道她开始在网上购买一些婴儿用品……
每一个关于她的消息传来,都像是在他心口的裂痕上又撒了一把盐。他参与不了,甚至没有资格过问。
助理将一份最终核实过的关于林薇的报告放在他桌上。
证据确凿,那个孩子确实不是他的。林薇在他醉酒的那段时间,同时与另一个男人保持着密切关系,所谓的“一夜情”和怀孕时间,都是精心设计的圈套。或许是为了绑住他,或许是为了别的。
沈淮看着那些照片和记录,内心一片麻木。连被欺骗的愤怒都显得微不足道。比起失去顾念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林薇的背叛轻飘飘的,像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林薇的电话。
这一次,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只有冰冷的、公式化的通知:“林薇,孩子不是我的,证据在我手里。以后不要再联系我,所有给你的经济支持即日起终止。如果你再来骚扰我,或者试图靠近顾念,后果自负。”
不等电话那头传来气急败坏的尖叫或哭泣,他直接挂断,拉黑,然后将处理后续事宜的任务全权交给了律师和助理。
处理完这一切,他感到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空虚。解决了林薇,并不能让顾念回心转意。他犯下的错,根源在他自己。
他开始回想和顾念结婚的这三年。
想起最初,她看着他时,眼里是有光的。她会因为他一句随口的话精心准备晚餐,会在他熬夜工作时默默放下一杯温热的牛奶,会在他疲惫时用并不熟练的手法替他按摩太阳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光慢慢熄灭了呢?
是他一次次因为“工作”爽约?是他对她细碎分享的日常敷衍回应?还是他潜意识里,始终觉得她不如记忆中年少时惊鸿一瞥的“薇薇”带来的悸动?
不,或许更早。早在他心里为“过去”留了一个模糊的位置,早在他允许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成为他们婚姻中的幽灵时,就已经埋下了祸根。
他将一个虚幻的执念捧在手心,却对身边触手可及的温暖视而不见,甚至亲手将它推开,碾碎。
沈淮靠在酒店冰凉的玻璃窗上,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愚蠢和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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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顾念的预产期临近。
沈淮依旧没有离开。他像一座沉默的礁石,固执地守在这片不属于他的海域附近。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远程工作,剩下的时间,就是望着那片公寓的方向,或者听着手下人汇报顾念一切安好的消息。
他知道自己像个可悲的stalker(跟踪狂),但他无法放任自己完全脱离她的世界,哪怕只是在她看不见的角落。
这天傍晚,手下打来电话,语气有些急:“沈总,顾小姐刚才在小区散步时,好像不小心滑了一下,虽然被旁边的人扶住了,没有摔倒,但似乎受到了惊吓,脸色不太好看,已经回去了。”
沈淮的心脏瞬间被攥紧,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叫车!去医院等着!不,先去她公寓楼下!”
他抓起外套就往外冲,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电梯下行时,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糟糕的可能性,每一种都让他心惊肉跳。
车子飞快地驶向那个小区。快到门口时,他远远看到一辆救护车闪烁着顶灯,驶入了小区。
那一瞬间,沈淮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彻骨的冰凉。
“快!跟上去!”他对司机吼道,声音是破碎的。
车子紧跟着救护车,停在顾念所在的那栋楼下。沈淮几乎是摔开车门冲下去的,正好看到医护人员用担架抬着顾念从单元门里出来。她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冷汗,一只手紧紧抓着担架边缘,另一只手护着高耸的腹部,眉头痛苦地蹙着。
沈淮想也没想就要冲过去。
“念念!”
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慌和颤抖。
顾念听到了他的声音,艰难地侧过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意外,随即被更深的抗拒和冰冷覆盖。她甚至没有力气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将头扭向另一边,用沉默筑起最高的围墙。
医护人员拦住了试图靠近的沈淮:“家属?是家属吗?”
沈淮张了张嘴,“我是她丈夫”这几个字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在法律上,他们还是夫妻,但在事实上,他早已被开除出局。
“我……”他的声音哽住。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看起来干练利落的年轻女人快步从楼道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待产包,急切地对医护人员说:“我是她朋友,我陪她去!”
医护人员点点头,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沈淮,迅速将顾念抬上了救护车。那个女人紧随其后,在上车前,她回头看了沈淮一眼,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厌恶。
救护车门关上,鸣笛声再次响起,飞快地驶离。
沈淮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了一下,靠在冰冷的车门上。晚风吹过他汗湿的额头,带来一阵战栗。
他看着她被带走,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那个朋友厌恶的眼神,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此刻有多么狼狈和不堪。
他最终还是跟着去了医院。
产房外的走廊,灯光冷白。顾念的那个朋友守在门口,像一尊门神,杜绝了他任何靠近的可能。
他只能站在走廊的尽头,远远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仪器声,偶尔医护人员进出时开关门的声音,心脏被无形的手反复揉捏。
悔恨、担忧、恐惧、还有一丝微弱的、对新生命的期待……种种情绪在他胸腔里激烈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产房的门再次打开,一名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意:“顾念家属在吗?恭喜,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那一瞬间,沈淮感觉堵在胸口的那块巨石猛地被移开了,巨大的 relief (解脱感)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他下意识地上前几步。
顾念的朋友已经快步迎了上去,小心地接过那个小小的襁褓,脸上露出了笑容。
沈淮停住了脚步,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贪婪地看着那个孩子。
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闭着眼睛,安静地睡着。那是他的儿子,流着他一半血脉的儿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激动涌上鼻尖,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想摸摸他,想抱抱他,想感受那真实的、温热的生命重量。
但他不敢。
他只能站在那里,像一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护士对顾念的朋友交代着注意事项,然后产房的门再次打开,顾念被推了出来。她看起来很虚弱,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是清明的,带着一种经历巨大痛苦后的疲惫与平静。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朋友怀里的孩子身上,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淡却无比柔和的弧度。那是一个母亲才会有的笑容。
然后,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沈淮。
那抹柔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和疏离。她没有愤怒,没有斥责,甚至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只是淡淡地移开了目光,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碍眼的摆设。
那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指责都让沈淮感到刺痛。
他看着她被推进病房,看着她的朋友抱着孩子跟进去,看着那扇门再次在他面前关上。
这一次,他连站在门外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医院。
夜已经很深了。海城市的夜晚,灯火璀璨,却照不亮他心底的荒芜。
他得到了“母子平安”的消息,这已经是他此刻能奢求的最好结果。
但他也彻底明白,他失去了参与他们未来人生的入场券。
顾念用她的冷漠和那个新出生的、与他血脉相连却与他无关的小生命,给他这场持续数月的、狼狈的追逐与忏悔,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不是结束。
他知道,只要那个孩子存在,只要顾念还在这个世界上,他这辈子都无法真正“放下”。
但这追逐,注定漫长而绝望,并且,可能永远不会有回应。
沈淮坐进车里,将头深深埋进方向盘。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他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声。
夜空下,这座城市依旧车水马龙,无人知晓一个男人在此刻轰然倒塌的内心世界。
新生儿带来的忙碌,像潮水般淹没了顾念。
起初的几天,她住在医院的VIP病房里。身体的疼痛和疲惫是真实的,但看着臂弯里那个小小软软的生命,一种更为强大的、近乎原始的力量支撑着她。
朋友请了年假,里里外外地帮忙打点,拦下了所有不必要的探视,包括几次试图前来、自称是沈淮助理或律师的人。顾念对此只是淡淡点头,并不多问。她的世界很小,此刻只容得下怀里这个需要她全部精力去呵护的小生命——她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安安,祈求岁月安稳。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朋友开车载着她和安安回到海边的公寓。屋子里提前请了专业的月嫂,一切都井然有序。
安安很乖,除了饿了或者需要换尿布,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他有着柔软的、稀疏的头发,闭着眼睛时,眼线很长,偶尔会无意识地咧开没牙的嘴,露出一个模糊的笑。顾念常常一看就是半天,心里被一种柔软的、酸胀的情绪填满。这是她的孩子,与她血脉相连,是她从那段千疮百孔的婚姻里,带走的唯一珍宝,也是她未来所有的勇气和希望。
她偶尔会想起医院里沈淮那张惨白失措的脸。但那影像很淡,很快就会被安安的一声哼唧,或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打散。他像是一个遥远的、不愉快的梦,而怀里的温暖才是真实。
她开始学着独自面对一切。喂奶、换尿布、拍嗝、在安安睡着的间隙里抓紧时间休息或处理一些必要的工作(她婚前有自己的小型设计工作室,如今靠着线上接一些零散项目)。日子在疲惫与充实中交替,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流淌。
未完待续
来源:阎紫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