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重赏之下,线索开始零零星星地汇集过来,虽然大多是无用信息,但沈屿深不敢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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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蛛丝马迹
重赏之下,线索开始零零星星地汇集过来,虽然大多是无用信息,但沈屿深不敢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亲自驱车前往每一个可能有线索的地方。郊区的农家乐,湖边的小屋,山间的旧宅……他一次又一次地满怀希望而去,又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而归。
林晚仿佛真的化作了水汽,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沈屿深疲惫地回到别墅,正准备查看最新一批线索,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来自邻市。
他心脏猛地一跳,立刻接起。
“沈先生吗?”对方是一个声音有些沙哑的中年男人,“你是在找一位姓林的女士吗?大概这么高,很瘦,脸色不太好……”
沈屿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声音都绷紧了:“对!她在哪里?你见过她?”
“我不确定是不是你要找的人,”男人说道,“大概半个月前,我在‘静心苑’附近拉过一位这样的女乘客。她行李很少,脸色白得吓人,上车报了‘静心苑’的地址后就一直看着窗外,一句话也没说。下车时付的是现金。我印象挺深的,因为她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静心苑?
沈屿深立刻在地图上搜索。那是邻市一个以环境清幽著称的墓园附近的住宅区,有很多老旧的公寓楼,租金相对便宜,但也鱼龙混杂。
她去那里做什么?墓园附近……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让他遍体生寒。
“谢谢!非常感谢!”沈屿深声音发颤,立刻记下详细地址,“如果找到人,酬金立刻打到您账上!”
挂了电话,他甚至来不及换身衣服,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门。
夜色浓重,跑车如同离弦之箭,撕裂黑暗,朝着邻市疾驰而去。
第八章:咫尺天涯
“静心苑”是一个有些年头的开放式小区,没有物业管理,楼道昏暗,墙壁斑驳。
沈屿深按照地址,找到其中一栋楼,爬上五楼。站在那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前,他的手抬起,却迟迟不敢落下。
他害怕。
害怕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更害怕门打开,看到的是他无法承受的画面。
深吸了好几口气,他终于按响了门铃。
寂静的楼道里,门铃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沈屿深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不死心,又用力敲了敲门。
“谁啊?”旁边一户的门开了条缝,一个睡眼惺忪的老太太探出头,警惕地打量着他。
“阿姨您好,请问住在这里的这位女士……”沈屿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指着那扇门,“您最近见过她吗?她是我……妹妹,我们联系不上她,很担心。”
老太太上下看了他几眼,或许是看他衣着不凡,气质也不像坏人,语气缓和了些:“哦,你说小林啊?是有阵子没见着她了。这姑娘怪安静的,搬来没多久,平时也不怎么出门。前几天好像看到她拎着个袋子出去,脸色差得很,我还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说没事,就是出去走走……后来就没见回来了。”
没回来了?!
沈屿深只觉得眼前一黑,强撑着问道:“那您知道她可能去哪里了吗?”
“这我哪知道?”老太太摇摇头,“不过……”她似乎想起什么,“有一次我下楼倒垃圾,看见她在小区后面的河边坐着,对着那个方向,一看就是大半天。”老太太指了指河对岸那片黑黢黢的山影,“那边是西山墓园的方向。”
西山墓园!
沈屿深道了谢,几乎是踉跄着冲下了楼。
河边,夜风带着水汽,冰凉刺骨。
沈屿深站在老太太指的位置,望向河对岸。黑暗中,西山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山腰上,墓园的零星灯火如同鬼火般闪烁。
她来这里……是看着墓园吗?为什么?
她是在为自己……提前挑选长眠之地?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沈屿深的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仿佛能看到林晚独自坐在这里,单薄的身影在风中摇曳,平静地、绝望地,望着自己最终的归宿。
晚晚……我的晚晚……
他痛苦地闭上眼,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
第九章:墓园迷踪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屿深就出现在了西山墓园的管理处。
他出示了林晚的照片,询问工作人员是否见过她,或者近期是否有新的墓穴售出登记在她名下。
工作人员仔细查看了照片,摇了摇头:“先生,抱歉,没有印象。我们这里近期售出的墓穴都有记录,没有这位林女士的信息。”
又一次失望。
沈屿深不甘心,他像疯了一样,开始在偌大的墓园里一寸寸地寻找。他走过一排排冰冷的石碑,看着上面陌生的名字和照片,想象着林晚独自在这里徘徊的身影,心口的疼痛几乎要将他撕裂。
她到底在哪里?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放弃的时候,脚步停在了一处相对僻静、能俯瞰部分城市景观的区域。这里的环境明显更好一些,墓碑也更新。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角落一块刚刚立起不久、还未刻字的光洁墓碑前。
那里,放着一小束新鲜的白色雏菊。
雏菊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
沈屿深的心跳,骤然停止!
他认识这种花!林晚很喜欢这种不起眼却坚韧的小花,他们刚结婚时,别墅的花园里她曾试着种过,后来因为无人打理而枯萎了。她日记里也提到过,喜欢雏菊的花语——深藏心底的爱。
他猛地冲过去,颤抖着手拿起那束雏菊。花束很小,很简洁,用浅绿色的棉纸包着,没有任何卡片。
是谁放在这里的?
是林晚吗?她来过?!
还是……这墓碑的主人,也喜欢雏菊?
他立刻转身,再次冲回墓园管理处,几乎是吼着询问那块无字墓碑的情况。
工作人员被他的样子吓到,连忙查询记录。
“先生,这块墓穴是大约十天前,一位先生来预订的。他说先立碑,刻字信息后续会提供。预订人姓陈。”
姓陈的先生?
不是林晚。
沈屿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线索,又断了。
那束雏菊,也许只是一个巧合。
希望燃起又熄灭,反复的折磨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墓园,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林晚那张安静微笑的照片(还是他们结婚登记时拍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眉眼。
晚晚,你到底在哪里?
求你……给我一点提示……
至少,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就在他万念俱灰,准备离开时,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新的消息弹了出来,来自他雇佣的私家侦探。
“沈先生,我们调取了静心苑小区外围半个月内所有能找到的监控录像,经过反复比对,发现一个疑似目标人物。她在十天前的下午,于小区门口乘坐一辆黑色轿车离开。车牌号经过核实,属于……陈墨,本市仁和医院肿瘤科的一名副主任医师。”
陈墨?!
肿瘤科医生?!
十天前?!正是墓园工作人员说的那个预订墓穴的“陈先生”!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串联了起来!
沈屿深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这个陈墨医生,和林晚是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带她离开?
那个无字的墓碑……又是为谁准备的?
第十章:白衣之下
仁和医院,肿瘤科。
沈屿深几乎是闯进来的,他周身笼罩的低气压和猩红的眼睛让前台护士吓了一跳。
“我找陈墨。”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护士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温文儒雅的男人从里间办公室走了出来。他看起来三十五六岁,身材修长,面容清俊,眼神冷静而专业。
“我就是陈墨。”他扶了扶眼镜,目光平静地落在沈屿深身上,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沈先生?”
沈屿深瞳孔微缩,一步上前,几乎要揪住他的衣领:“林晚在哪里?!”
陈墨微微后退半步,避开他逼人的气势,语气依旧平稳:“沈先生,这里是医院,请你冷静。”
“冷静?!”沈屿深低吼,连日来的焦虑、悔恨和恐惧在此刻爆发,“我妻子在哪里?!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那个墓穴是不是你买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墨看着他失控的样子,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怜悯的情绪,但很快消失不见。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走向办公室:“进来说吧。”
沈屿深强压着翻腾的情绪,跟了进去,重重关上门。
“晚晚到底在哪儿?!”他逼视着陈墨。
陈墨在办公桌后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这是一个略带防御性的姿势。他抬眼,直视沈屿深:“林晚女士,确实在我这里接受过咨询和治疗建议。”
“她现在人呢?!”沈屿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离开了。”陈墨的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大约一周前,她停止了在这里的咨询,并且明确表示,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尤其是……你,沈先生。”
“不可能!”沈屿深一拳砸在桌子上,“她病得那么重,她能去哪里?!是你!一定是你把她藏起来了!那个墓穴是怎么回事?!”
陈墨沉默了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副本,推到沈屿深面前。
“这是林女士当时的部分体检报告复印件,你应该已经看过了。晚期胰腺癌,伴有肝转移,情况很不乐观。她来找我,并非为了寻求激进治疗——那时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她想要的,是‘安宁疗护’(临终关怀),尽可能减轻痛苦,有尊严地……走完最后一程。”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沈屿深心上。他当然知道,他只是不愿面对。
“至于墓穴……”陈墨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是我一位朋友的。林女士偶然看到,觉得环境清幽。她……拜托我帮忙询问,仅此而已。那束雏菊,是她离开前,我去看她时,她让我代她放的。她说,算是……提前祭奠一下那个再也回不去的自己。”
提前祭奠……再也回不去的自己……
沈屿深踉跄一步,扶住桌沿,才勉强站稳。他想象着林晚用那样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样子,心脏痛得几乎痉挛。
“她……她现在到底在哪里?”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陈医生,求你告诉我!我必须找到她!我不能让她一个人……”
陈墨看着他,目光复杂。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但眼前这个男人,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慌和悔恨,不似作伪。
“沈先生,”陈墨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林女士离开时,身体状态已经非常差。她选择独自面对,是她的意愿。我作为医生,尊重患者的隐私和选择。”
“我是她丈夫!”沈屿深几乎是嘶吼出来。
“丈夫?”陈墨轻轻重复了一遍,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一个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忙着为前女友挑选钻戒的丈夫?一个让她在婚姻里孤独了三年,最终心灰意冷到连死亡都不愿让你知道的丈夫?”
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沈屿深所有不堪的伪装。
沈屿深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质问、愤怒,在这样赤裸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陈墨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背对着沈屿深,缓缓道:“她跟我说过,那三年,像一场漫长的凌迟。你的冷漠是刀,你的忽视是盐,而苏晴的存在,是悬在她头顶,最终落下的铡刀。她累了,沈先生,不想再熬了,也不想……死在你面前,让你为难,或者,让你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他转过身,眼神平静却带着巨大的力量:“所以,她选择‘消失’。这是她最后能为自己做的,也是……对你,最彻底的告别。”
最彻底的……告别。
沈屿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声。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甚至,连找到她、祈求原谅的资格,都快要失去了。
第十一章:一线生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屿深才抬起头,眼睛红肿,声音嘶哑得厉害:“……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陈医生,求你……哪怕只有一点点线索……我不能……我不能就这样……”
陈墨看着他此刻狼狈痛苦的模样,与刚才那个气势汹汹闯进来的男人判若两人。他沉默着,似乎在权衡什么。
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无法直接告诉你她在哪里,我承诺过她。”陈墨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空白的处方笺上,快速写下了一个地址,却没有递给沈屿深,而是用手指压着,推到了桌子边缘。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着沈屿深,语气平淡无波:“沈先生,作为一名医生,我能做的,仅限于提供医学建议。患者的行踪,属于个人隐私范畴。如果你没有其他医学上的问题,我想我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
说完,他不再看沈屿深,低头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仿佛那张被手指压住的纸条根本不存在。
沈屿深愣住了,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纸条,又看向神色平静、仿佛无事发生的陈墨,瞬间明白了什么。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希望和酸楚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极其缓慢地,从陈墨的手指下,抽走了那张纸条。
纸条上,是一个位于临市海边小镇的地址,还有一个具体的门牌号。
“谢谢……”沈屿深的声音哽咽,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攥住了救命稻草,“谢谢你,陈医生!”
陈墨没有抬头,只是摆了摆手,语气依旧淡漠:“出去的时候,请带上门。”
沈屿深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犹豫,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
陈墨这才抬起头,看向紧闭的房门,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沉难辨。他拿起手机,调出一个没有存储名字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
「他来了。遵循了你的意愿,没有直接告知。但,他看起来……或许,还不算无药可救。保重。」
点击,发送。
然后,他删除了发送记录和这条对话。
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看他们的造化,也看……天意。
第十二章:海风中的微光
沈屿深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那个海边小镇。
小镇宁静而偏僻,带着咸腥味的海风扑面而来。他按照地址,找到了一栋离海边不远、带着小院子的白色小屋。院子打理得很干净,种着一些耐寒的、不知名的小花。
他站在院门外,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看到了——院子里的晾衣架上,晾着几件熟悉的、素净的衣服。其中一件淡蓝色的毛衣,是他某年冬天随手买给她的,她似乎一直很珍惜。
她在这里!她真的在这里!
巨大的狂喜淹没了他,他几乎要立刻冲进去。
但就在他的手触碰到院门的那一刻,他停住了。
他看到她了吗?
他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去见她?
忏悔?痛哭流涕?祈求原谅?
他配吗?
他想起陈墨的话,想起日记里的字字泣血,想起她决绝的“消失”。
一股近乡情怯的胆怯,和深入骨髓的羞愧,让他僵在了原地。
他最终没有推开那扇院门。
他在小镇上找了个能远远看到那栋白色小屋的简陋旅馆住下。他不敢贸然出现,他害怕他的出现会刺激到她,害怕她再次离开,害怕……看到她病弱不堪的样子。
他只能像一个卑微的偷窥者,每天在固定的时间,远远地、贪婪地看着那栋小屋。
他看到她偶尔会出现在院子里,坐在一把藤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望着大海的方向,一坐就是很久。她的身形比他记忆中更加单薄,海风吹起她枯槁的头发,侧脸苍白得几乎透明。
她很少出门,只有一个定期上门的中年妇女,似乎是请来的护工。
每一次看到她,沈屿深的心都像被针扎一样疼。他的晚晚,他曾经那个虽然安静但眉眼间总带着一丝柔光的妻子,如今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他痛恨自己!痛恨那个曾经对她冷漠无视的自己!
他几次鼓起勇气想要走近,但每次走到院门外,看到她那副了无生趣的样子,所有的勇气便瞬间溃散。
他只能通过护工,小心翼翼地打听她的情况。
“林小姐啊……话很少,吃得也少,疼起来的时候很辛苦,但很少哼声……就是看着大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唉,造孽啊……”护工摇着头,唏嘘不已。
沈屿深听着,心如刀割。
这一天,护工匆匆找到他,脸色有些不安:“沈先生,林小姐今天情况不太好,几乎没怎么吃东西,一直昏昏沉沉的……药也不太肯吃了……你看这……”
沈屿深的心猛地一沉。
不肯吃药了……
她是不是……已经放弃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无论如何,他必须走到她面前!
哪怕被她憎恨,被她驱逐,他也要告诉她——
他后悔了!他知错了!他爱她!
他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孤独地走向生命的终点!
第十三章:最后的对峙
护工的话像最后一道催命符,击碎了沈屿深所有的犹豫和胆怯。
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冲向那栋白色的海边小屋,院门被他猛地推开,发出刺耳的声响。
院子里,藤椅上的林晚似乎被惊动,缓缓地、极其困难地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沈屿深看到了那双他思念入骨、却也恐惧面对的眼睛。那里没有了往日小心翼翼的柔光,也没有了绝望痛苦的波澜,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如同暴风雨过后,一片荒芜的海面。
而林晚,看着突然闯入、狼狈不堪的沈屿深,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或者……一个早已预料到的、迟来的幻影。
“晚晚……”沈屿深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剧烈的颤抖。他几步冲到藤椅前,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在触碰到她冰冷指尖的瞬间,被她极其轻微、却异常坚定地躲开了。
那细微的躲避,像一根冰刺,扎得沈屿深鲜血淋漓。
“你……”林晚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海风吹散,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的平静,比任何激烈的指责都更让沈屿深恐慌。
“我……我找到了陈医生……我去了墓园……我……”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悔恨和心痛让他几乎无法组织语言,“晚晚,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噗通一声,竟直接半跪在了她的藤椅前,这个一向高傲的男人,此刻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看了你的日记……我才知道……我混蛋!我不是人!晚晚,你打我骂我怎么都行!求你别这样……别放弃自己……我们回去治病,找最好的医生,花多少钱都行……”
林晚静静地听着,目光空洞地落在他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等他颠三倒四地说完,她才极轻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极致疲惫的嘲弄。
“治病?”她的声音飘忽,“沈屿深,太晚了。”
“不晚!怎么会晚!”沈屿深急切地抓住藤椅的扶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只要还有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晚晚,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让我照顾你……”
“补偿?”林晚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却是冰冷的,带着看透一切的悲凉,“用什么补偿?用你的愧疚?还是用你……突然发现的,‘爱’?”
她将那个“爱”字,咬得极其轻微,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沈屿深心上。
“不是突然发现!我……”沈屿深想要辩解,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沈屿深,”林晚打断他,目光重新投向那片无尽的大海,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累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瞬间抽干了沈屿深所有的力气。
“这三年,我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期待,去等待,去……爱你。”她顿了顿,似乎连回忆都成了一种负担,“现在,我真的没有力气了,一点……都没有了。”
她缓缓转过头,再次看向他,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爱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寂静。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也不需要你的愧疚。更不需要你因为同情,或者因为我要死了,才施舍给我的……所谓的爱。”
“你走吧。”
“就像我留下的纸条说的那样,消失的人,就不该再出现。”
“让我安安静静地……走完最后这段路。好吗?”
她的语气从头到尾都那么平静,没有怨恨,没有指责,只有一种心如死灰的疲惫和彻底的了断。
而这,比世上最恶毒的诅咒,更让沈屿深绝望。
他终于明白,他失去的,不仅仅是林晚的健康和生命,更是她对他……全部的爱与期待。
她不要他了。
不是赌气,不是欲擒故纵。
是真正的,彻底的,不要了。
第十四章:无声的陪伴
沈屿深没有走。
他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在那栋白色小屋的院门外,站了整整一夜。
海风湿冷,穿透他单薄的衣衫,却不及他心底万分之一的寒冷。
第二天清晨,护工来开门时,看到他吓了一跳。他双眼赤红,胡子拉碴,脸色比病床上的林晚好不了多少。
“沈先生,你……”
“我不进去,”沈屿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和哀求,“我就在外面……我不会打扰她……求你,让我知道她的情况……让我……离她近一点……”
护工看着这个曾经在电视杂志上光鲜亮丽、如今却狼狈不堪如同流浪汉的男人,终究是心生不忍,叹了口气,没有赶他走。
从那天起,沈屿深在小镇旅馆长住下来。
他不再试图闯进去,不再试图用言语求得原谅。他只是固执地、沉默地,守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
他每天会通过护工了解她的情况,知道她今天吃了多少,睡了多久,疼痛是否加剧。他会买来最新鲜的食材和水果,拜托护工做成她可能能吃下一点的流食。他会去摘来带着露水的白色雏菊,悄悄放在院门口。
他做着他能想到的一切,却不敢让她知道是他做的。
他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坐在能望见小屋的海边礁石上,一坐就是一天。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阳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却浑然不觉。
他只是在赎罪。
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陪伴着她,走向生命的终点。
偶尔,林晚状态稍好的时候,会在护工的搀扶下到院子里坐一会儿。沈屿深就会躲在不远处的树后,贪婪地、心痛地看着她。
她更瘦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她总是望着大海,眼神依旧空洞,但偶尔,沈屿深似乎能看到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他看不懂的情绪。
是恨吗?是怨吗?还是……一丝若有若无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容?
沈屿深不敢确定。
他只知道,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第十五章:回光返照
又是一个黄昏。
护工急匆匆地找到在海边枯坐的沈屿深,语气带着一丝不寻常:“沈先生,林小姐今天……精神好像好了很多,自己坐起来,还喝了小半碗粥。她……她说想看看海边的日落。”
沈屿深的心猛地一沉。
回光返照。
他在商场上听过这个词,却从未像此刻这样,感到如此的恐惧和心痛。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岸边的礁石,朝着小屋的方向望去。
院子里,林晚披着一件厚厚的外套,靠在藤椅上,护工细心地为她掖好毯子。夕阳的金辉洒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竟奇迹般地勾勒出了一丝久违的、柔和的轮廓。
她微微仰着头,看着天边那轮正在缓缓下沉的落日,眼神不再是全然的空洞,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解脱的平静。
沈屿深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他:过去!现在过去!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这一次,他没有犹豫,轻轻推开了院门。
脚步声惊动了院子里的人。
林晚缓缓转过头,看向他。夕阳的余晖在她眼中跳跃,映出一种沈屿深从未见过的、复杂难言的光彩。没有排斥,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惊讶,只是一种……深深的,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凝视。
护工识趣地悄悄退回了屋里。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海风呜咽的声音。
“你来了。”林晚开口,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异常的清晰和平静。
沈屿深喉头哽咽,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再次半跪下来,仰头看着她被夕阳镀上金边的脸,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
“晚晚……”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重复地叫着她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
林晚静静地看着他流泪,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
沈屿深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她的手,带着冰凉的触感,轻轻地、带着一丝颤抖,落在了他的头顶,如同羽毛拂过。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沈屿深瞬间崩溃,泣不成声。
这甚至不是原谅。
这更像是一种……告别。
一种放下所有爱恨纠葛后,最后的……一丝怜悯。
“海……”林晚的目光重新投向那片被落日染成瑰丽橘红的海面,声音轻得像梦呓,“……真好看啊。”
沈屿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夕阳正一点点沉入海平面之下,将最后的光芒慷慨地洒向人间。
“以后……”林晚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要融入海风里,“把我……撒在这里吧……”
沈屿深浑身剧震,猛地看向她。
她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极淡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像是疲惫已久的人,终于找到了归宿。
落在沈屿深头顶的那只手,无力地滑落。
夕阳,在这一刻,彻底沉入了海底。
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暮色四合,如同永恒的黑夜降临。
沈屿深呆呆地跪在那里,看着藤椅上仿佛只是睡着的林晚,整个世界,在他耳边轰然倒塌。
他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这个黄昏。
无法忘记她最后看他那一眼的复杂平静。
无法忘记她落在他头顶那冰凉的一触。
更无法忘记,她最后那句,随风而散的遗言。
他失去了她。
永远的。
第十六章:余生皆悔(尾声)
林晚的葬礼很简单,甚至没有公开。
沈屿深遵从了她的遗愿,在一个清晨,将她化成的骨灰,混着白色的雏菊花瓣,一同撒入了那片她最后凝望的大海。
海鸥盘旋,波涛呜咽,仿佛在为她送行。
他没有再回那个冰冷的、充满回忆的别墅,而是将公司交给了职业经理人团队打理。他留在了那个海边小镇,买下了那栋白色小屋,像个守墓人一样,守着这片她最后停留的海。
他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坐在海边,从日出到日落,一坐就是一整天。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偶尔,会有八卦小报拍到他胡子拉碴、神情落寞的照片,标题写着“沈氏前总裁情伤难愈,隐居海边形同废人”。也有人看到苏晴曾去找过他,似乎想挽回什么,但最终都是无功而返,黯然离去。
据说,沈屿深只对苏晴说了一句话:“这里,是她最后看着的地方。你走吧,别弄脏了这片海。”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那片海,和那个永远停留在二十八岁、安静苍白的影子。
每年的结婚纪念日,和她“消失”的那一天,他都会准备一束新鲜的白色雏菊,独自驾船出海,在曾经撒下骨灰的海域,停留很久很久。
没有人听到过他哭泣,也没有人听到过他忏悔。
他只是沉默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活在那片无垠的、蓝色的愧疚和思念里。
他用余生的孤独,为自己铸就了一座无形的牢笼。
而那个叫林晚的女人,带着她深藏心底、最终也未说出口的爱与伤,沉入了蔚蓝的深海,也沉入了沈屿深永无止境的、悔恨的余生。
来源:阎紫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