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将谢昭从那场滔天大火中拖出来后,我的好嫡姐,崔云瑶,为了封住我的嘴,反手将我锁回了火海。
将谢昭从那场滔天大火中拖出来后,我的好嫡姐,崔云瑶,为了封住我的嘴,反手将我锁回了火海。
我容貌尽毁,却还要背上谋害嫡姐、痴缠世子的双重骂名。
满京城都骂我丑人多作怪。
嫡姐在人前垂泪,说是我不知廉耻,痴心妄想。
就连父亲,也为了家族颜面,逼我嫁给庄子上那个年近半百的独眼马夫。
我拖着残躯,去问那个被我所救、袖手旁观的谢昭:
“我救了你的命,就活该落得这般下场?”
他眼中没有半分温度,话语如冰:
“救我?我还没治你扰我与阿瑶幽会的大罪呢!”
我万念俱灰,在他们二人大婚吉日,一把火将所有人拉入地狱,同归于尽。
再睁眼,竟然回到了那场大火燃起之日。
这一次,我亲手锁死了院门,只愿这火,烧得再旺些。
1
“二小姐,芳菲苑走水了!世子爷被困在里头,您快去想想办法呀!”
崔云瑶的贴身丫鬟翠竹正抓着我的袖子,一脸慌乱。
我从这熟悉的焦急中猛然惊醒——我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谢昭被困火场的那一天。
前世今时,我被翠竹这番话催得失了魂,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火场。
浓烟中,我找到了那个被断裂房梁压住的挺拔身影。
“时宜,救我!”
谢昭的目光灼热得烫人,望向我时,仿佛我是拯救他的神祇,溢满了求生的渴望。
烈火熊熊,可我对他的爱意,在那一刻压倒了对死亡的恐惧。
我拼尽全力冲过去,生生挪开了房梁,将谢昭救了出来。
自己却被一扇轰然倒塌的火窗砸中了后背。
逃出生天的谢昭,第一反应不是拉我,而是转身冲向水缸,捞出了躲在里面的嫡姐崔云瑶。
两人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火场。
我倒在火中,以为谢昭会回来救我时,却听到了门锁落下的冰冷声响。
是嫡姐,她锁死了门,声音因惊恐而尖利:
“若让人知道你我在此私会被困,你我的名声事小,家族脸面往哪儿搁!”
我声嘶力竭地呼喊,却只换来谢昭被嫡姐拉着越行越远的背影。
浓烟呛鼻,烈火灼身,我拼命挣扎,可那道该死的门锁,断绝了我所有的生路。
支撑不住,我终是昏死过去。
再醒来,我已面目全非,遍体鳞伤。
父亲看我时,脸上难得闪过一丝不忍:
“你姐姐与世子冲出火场时被人撞见了。世家名声何等要紧,你便……勉为其难,担待一二吧。”
于是,我成了那个勾引世子不成、愤而纵火烧嫡姐的毒妇。
而谢昭,摇身一变,成了救嫡姐于水火的英雄。
一场生死患难,让他二人的爱情传为佳话。
我,自然是那个害人不成反害己的跳梁小丑,罪有应得。
我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后院,那些世家贵女们还特意跑来,对我极尽奚落与嘲笑:
“天啊,好丑,像条蛆虫,真叫人反胃。”
“可不是,丑人多作怪,活该作死了自己。”
嫡姐假惺惺地为我开脱,实则句句将我往死里推:
“大家别怪时宜了,她只是太爱慕阿昭罢了,爱一个人的心……终究是无罪的。”
说着,她“无意”间将众人引向我从前的卧房,那里堆满了我对谢昭那些隐秘又赤裸的心思。
嘲讽声更大了,甚至连我那早逝的姨娘都未能幸免:
“果然是爬床的贱婢生出的丫头,骨子里就透着下 贱。”
嫡母看不下去,倒不是心疼我,而是嫌我丢人。她建议父亲将我远嫁,图个清静。
父亲大手一挥,将这桩“小事”全权交给了嫡母。
于是,我被许给了庄子上那个年近半百、眇了一只眼的马夫。
我泪已流干,去质问那个始终沉默的谢昭:
“我的救命之恩,就只配得上这般下场吗?”
他厌恶地别过脸:
“不然呢?你还想顶着这张丑脸赖上我不成?”
“我已受良心苛责,夜夜难安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何况,若不是你放的火,怎会偏偏是你奋不顾身来救我?”
“我没治你扰乱我与阿瑶相会之罪,已是看在你是阿瑶妹妹的份上了!”
一颗心,刹那间如坠冰窖。我冻得四肢百骸都在发颤:
“那……你能否请我喝杯喜酒?”
“就当……还了我的救命之恩。”
他鄙夷地扫了我一眼:
“参加了我的婚礼,便当是嫁过我了?崔时宜,你真够恶心的。”
“也罢,就当我大发善心,圆了你这龌龊的念想。”
大婚那日,我买通了后厨的丫鬟,在喜酒中投下了足量的蒙汗药。
看着谢崔两家人纷纷倒地、不省人事时,我才拖着这副破败身躯,点燃了大火,与这满堂“宾客”同归于尽。
未曾想,我竟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2
前院,父亲正带着浩浩荡荡的家丁赶往芳菲苑救火。
而我,早已绕到了后花园。
正巧,遇上了倒在地上、大口喘气的于老夫人。
她一口浓痰堵住了喉咙,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发紫。
凭着前世为了给谢昭治烧伤、也为了给自己止痛而学来的那点粗浅医术,
我来不及多想,一把推开围在旁边束手无策的众人,迅速扑到老夫人跟前。
顶着旁人惊恐的尖叫,我俯下身,嘴对嘴,硬生生将那口要命的痰给吸了出来。
医者仁心,救人要紧,旁人的眼光算得了什么。
那些嫌恶的目光,在老夫人悠悠转醒后,尽数化为了感激与欣赏。
她拉着我的手,问我闺名,问我排行,问我年岁,问我可曾许配人家。
我垂着头,在嫡母那晦暗不明的目光下,温顺地一一作答。
老夫人见我这般乖巧,又尚未婚配,高兴得合不拢嘴。
当即褪下手腕上那只通透的玉镯,不由分说地套在了我的手上:
“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她,看上我了。
嫡母权衡利弊,她愿意用一个庶女,去为崔家和她背后的苏家换取一个更大的前程。
因此,她默许了。
嫁入勋贵于家,这便是我此生要求的前程。
京城于家,世代簪缨,权势熏天,是崔家与谢家都轻易不敢得罪的顶尖高门。
这与嫡母前世给我相看的人选——什么丧妻的知县、猥琐的富商,亦或是给高官做妾——有着云泥之别。
我一个毫无根基的庶女,要在高墙内院里活下去,还要活得好,就必须一步步往上爬。
爬到父亲动我不得、嫡母奈何不了我的位置,那才是我真正的“新生”。
可顶尖勋贵,怎会轻易要一个庶女做正妻。
但若加上了这“救命之恩”,那便截然不同了。
前世,于老夫人堵痰是被府医救下的,但她同样在今夜的宴会上,看中了七品翰林院编修的独女,林月儿。
那林月儿,温柔良善,单纯似水,偏偏嫁给了于家那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于明阳。
新婚燕尔,她便在于明阳的百般虐待下一病不起,撑了不过半年,就在于明阳的外室产子那日,吐血而亡。
她是个顶好顶好的姑娘。
前世我容貌被毁,被满京城的贵女们当众欺辱时,只有她,愿意站出来为我说句话,还将她母亲亲手做的糕点分给我:
“世人浅薄,眼中只容得下一副皮囊罢了。”
“可崔小姐,我看过你的字,傲骨铮铮,风骨极佳。我信你,绝非那纵火伤人之辈。”
“皮囊之外,你还有你的风骨,那才是最要紧的东西。”
她短暂地治愈过我那颗自卑到尘埃里的心,也是我那方寸后院里,唯一的座上宾。
我珍藏的画匣子里,许多字画都是她的赠礼。
还有止痛的药膏,打发时光的书信。
是她,陪着我熬过了一年多的孤寂时光。
她出嫁那日,我怕自己这张鬼脸会给她带去晦气,终究没敢去为她添妆。
只托人带去一封信,许诺日后定会给她的孩儿打一把长命金锁,以作赔礼。
可她离世时,我因唯一的首饰匣子被嫡姐扔进了枯井,再也拿不出那把金锁。
她却在遗物里,为我留下了一支她亲手做的珠钗。
后来,一无所有的我,便日日握着那支珠钗枯坐,心也一日日死寂下去。
终是抱着必死之心,拉着谢昭共赴了黄泉。
今生我与谢昭已是陌路,自然很难再与他的表亲林月儿有什么交集。
可我,依然要救她——我唯一的朋友。
至于那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
呵,恶人,自有恶人磨。
正在这时,嫡母身边的丫鬟慌张跑来:
“夫人,不好了!老爷派人来说,二小姐在芳菲苑遭了火,人刚被抬回院子里!”
满园宾客一惊,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我这个“二小姐”的身上。
3
众目睽睽之下,从火场里“救”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世子爷,还从水缸里“捞”出了自家小姐。
这毁人名声的脏水,是泼定了。
偏心如父亲,他第一时间用披风挡住了崔云瑶的脸,高声呼喊的,却是我这个二小姐的名字。
一盆“与人私会、失慎纵火、连累世子被砸断双腿烧伤后背”的屎盆子,就这么严严实实地扣在了我这个庶女头上。
崔家和谢家的名声,自然是保住了。
可等待那个“我”的将会是什么?
我身后空无一人,毁了名声又重伤了世子,下场必定是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只可惜,父亲千算万算,没算到我会出现在后花园的宴会上。
更没算到,我会恰好救了于老夫人,还被她当场选中,要做她的孙媳。
“我与姐姐容貌确有几分相似,父亲情急之下认错了,也是人之常情。”我低眉顺眼地开口。
父亲的计谋没能得逞,反倒被我这一句话,将崔云瑶钉在了耻辱柱上。
他怒不可遏,抓起手边的茶碗,狠狠砸在我的头上:
“你为何不去芳菲苑!阿瑶的人第一时间就去找了你,你就算为了姐姐的名声、为了世子的性命,也不该袖手旁观!”
滚烫的茶水混着血迹从我额角滑落。
我生生受了这一砸,而后带着满身狼狈,故作委屈道:
“翠竹不曾告诉我姐姐也被困火中。我若早知姐姐也在芳菲苑,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定会冲过去救她的。”
“可世子爷毕竟是外男,父亲您最是看重名声体面,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
为保府中清誉,也断不能只身前去救人啊。谁曾想,我去找母亲求援时,竟恰好遇到于老夫人堵了痰……”
“芳菲苑尚且有父亲您带着家丁去救,可于老夫人那是命悬一线。
若是父亲您来选,是世子受伤要紧,还是于老夫人当场丧命更严重?”
父亲的神情瞬间僵住。
于家和谢家,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世子的伤势尚无定论,可若是于老夫人在崔家宴会上无人救治而亡,那便是崔家天大的疏忽。
既然请了身子不爽利的于老夫人,就该备上专门的府医。
这是嫡母的失职,是崔云瑶的胡闹,与我何干。
父亲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能攀上于家这门亲事,是你的造化。”
“但你既姓崔,就莫忘了,你与崔家同气连枝。”
父亲不再追究,可嫡母却不愿放过我。
4Opening
她恨我自作主张,毁了崔云瑶的名声和前程,罚我跪在祠堂抄写经书。
可谢昭双腿骨折,下半生恐怕都得在轮椅上度过的消息,还是如风一般,钻过了墙缝,传进了我的耳朵。
崔云瑶托病,不曾出过院子。
但这落在谢家人眼里,便成了她对谢昭伤势的逃避与推诿。
侯府上下,对崔家恨之入骨。
连谢昭那位身在宫中、已是德妃的姑姑,都特意召了嫡母进宫,“赏”了一日的冷茶。
据说嫡母回府时,两股战战,几乎是被人搀扶着下轿的。
想必,也是跪得足够久了。
无奈之下,嫡母只得日日拖着病恹恹的崔云瑶,亲赴侯府探望谢昭,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赔罪。
可强势的谢母,刻薄的谢家妹妹,并不领情。
前世加诸在我身上的那些奚落、羞辱与冷暴力,如今,分毫不差地还给了崔云瑶。
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崔云瑶,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回府后,她抱着嫡母哭得撕心裂肺:
“母亲,要我嫁给那个毁了容的瘸子?我不要!”
“您是没看见吗?谢昭脸上的疤痕好吓人,我只怕多看一眼,夜里都要做噩梦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父亲最疼阿瑶了,您快帮阿瑶想想办法吧!”
前世那山盟海誓般的深情,原来,在区区一副残破的皮囊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只守在自己院中,专心致志地为于老夫人缝制鞋袜与衣衫。
父亲急得上火,见我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竟一脚踹翻了我的针线篮子:
“有闲心做这些破烂玩意儿,不如多为你姐姐想想办法!”
我蹲下身,捡起那件绣着百寿纹的衣衫,轻轻掸去上面的灰尘:
“世子爷深爱姐姐,又怎会舍得毁了她。”
“只要他肯松口,不与姐姐计较,谢家就算再愤恨,也断不敢违逆世子的意思。”
“拿捏住他,姐姐一向是会的。”
父亲还在犹豫,舍不得谢家这门姻亲。
嫡母却已下了决心:
“有我苏家在,阿瑶便是皇亲国戚也嫁得。区区一个残废的谢家,又算得了什么!”
嫡母没说错,她的亲妹妹苏贵妃如今圣眷正浓,若肯出面为崔云瑶求一桩赐婚,并非难事。
但前提是,崔家必须和谢家“体面”地退婚。
嫡母赏了我一把银瓜子,笑容不达眼底:
“明日,便由你,陪着阿瑶去一趟谢家。”
她要我去做那把刀,去逼谢昭放手。
但无妨,她的刀,终究会扎在她自己女儿的身上。
5
嫡母为我们创造了独处的机会。她约着谢家众人,往湖心亭赏景喝茶去了。
临走时,她递给崔云瑶的那个眼色,尽数落在我眼中。
她还不知道,自己这“绝妙”的计策,将会捅出多大的娄子。
病榻上,谢昭如同一只蚕蛹般趴着,两条长腿被纱布裹得如同木桶一般粗。
狼狈,且憔悴。
他整个后背,都因被火燎过,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再看那张曾被誉为京城第一风流无双的俊脸,如今也是面目全非,只剩狰狞。
我藏在崔云瑶身后,唇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阿昭,你好些了吗?”
崔云瑶没忘了今日的来意,她掏出帕子,柔柔弱弱地开始抹泪:
“都怪我不好……若我当时能勇敢些,挡在世子身前,或许……或许世子便不会受这般苦楚了。”
谢昭虽因剧痛而脾气暴躁,但对崔云瑶,依旧是好声好气:
“说傻话了。我如何舍得你受这种苦,那还不如剜我的心。”
“阿瑶,只要你对我的心意不变,这点伤,我受得住。”
崔云瑶捏着帕子的手一僵,继而哭得更凶了:
“可……可我如今名声尽毁,已被父亲厌弃,如何还能配得上世子?”
“你莫要再说这等剜心的话了。你不知外面的人是如何议论我的,
你母亲和 你 妹妹又是如何轻贱我的……我……我简直生不如死!”
她话锋一转,终于将矛头对准了我:
“同为崔家女儿,时宜却不同。她对尚书府有救命之恩,如今是京中人人夸赞的好姑娘。”
“况且,她对世子的心意,丝毫不比我少。”
“阿昭,为了我们两家的体面,我们断不能将那日……私会之事认下啊!”
谢昭的面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怔怔地望着那个哭到几乎要喘不过气的崔云瑶,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崔云瑶到底还是低估了谢昭对她的爱。
谢母与谢妹之所以那般恨她,正是因为谢昭在得知自己容貌尽毁、双腿残废后,便吵着要毁了与崔云瑶的婚约。
他不愿让自己心爱的姑娘,嫁给一个废人,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他那高傲的自尊,也不容许他日日将这副丑态,呈现在心上人眼前。
只可惜,他终究是高看了他的心上人。
父亲谋权,嫡母谋利,而崔云瑶,她只想要高枝。
他们眼中,只有算计,看不到那算计之外的真心,才是最可贵的。
可惜啊,谢昭这十年的深情,今日才知,全都喂了狗。
“我……我去为世子端药,妹妹,今日便由你,学着为世子换背上的药吧。”
崔云瑶如蒙大赦,逃也似地跑了。
谢昭面色灰败,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连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整个人,破碎又可怜。
可我,没打算放过这个在他伤口上撒盐的好机会:
“别看了,她好不容易才跑掉的,哪里还肯回来。”
6
谢昭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我,像一头濒死的孤狼:
“是你逼她的,对不对?阿瑶说得没错,你就是只摇尾乞怜的狗,给你两根骨头,
就死缠着我不放!我告诉你,以前对你好,都是做戏!阿瑶喜欢看你那副蠢样,我就专门遛你逗她开心!”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偏要成全你!待我伤愈、与阿瑶成婚后,
便将你许给庄子上的马夫,圆你高攀谢家的野心,让你……”
“可你的腿,治不好了啊!世子爷,您不知道吗?”
我强行压下心头的恨意,仿佛只是不经意间,将那个所有人都在瞒着他的秘密,血淋淋地捅到了他跟前。
把我当狗遛?便没想过,会被狗反咬一口?
“虽说是没了知觉,但世子爷只要回头瞧瞧,定能看见的。膝盖往下那半截腿,都没了。”
“世子不会不知道,自己已经残了吧?”
他瞳孔骤然炸裂,不顾后背撕裂般的剧痛,死命地往腿上够。
他够得那般辛苦,那般狼狈,却始终什么都摸不到。
我“好心”地掀开了盖在他腿上的薄被,露出了空荡荡的下半截:
“喏,您看,我又没有骗你。”
那一瞬间,仿佛有万千利箭穿胸而过,将谢昭痛得浑身抖如筛糠。
我继续道:
“您说我逼了姐姐,可从小到大,您见过有谁能逼得了她吗?”
“谁又愿意嫁给一个毁了脸、又废了腿的死瘸子呢?我又不是傻子。”
谢昭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发出了野兽般的呜咽和嘶吼,无力地捶打着枕头。
如癫似狂。
“哦,对不住啦。”我假惺惺地道歉,“我不该……不该在世子的伤口上撒盐的。”
我冷笑着,眼睁睁看着他要挣扎起来打我,却因重心不稳,从床上直直跌了下去。
他在地上挣扎滚爬,后背的伤口,瞬间溢出了鲜红的血。
我俯身去“扶”他,手掌却不偏不倚,死死按在了他一处狰狞的伤口上。
我带着前世今生的恨,力道自然十足。
“放开!疼!”
我立刻松开了,换了另一处伤口,继续“不小心”地按了下去。
在谢昭巨大的痛呼声里,他背上的伤口鲜血淋漓,混杂着一股……难闻的尿骚味。
我立刻抽出帕子,掩住口鼻,满脸嫌恶:
“不会吧?世子爷……您尿裤子了?”
“不……不是……时宜,你听我说……”
“来人啊!世子爷摔倒了!”
我不顾他眼神中的慌乱与哀求,拼命地朝外大喊:
“来人啊!快来人啊!”
不过片刻,小小的卧房便挤满了下人。
他那高高在上的自尊,就在这满地狼藉、屎尿横流中,被碾得稀碎。
趁着下人手忙脚乱备药的工夫,我凑到他耳边,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
“可怜世子爷一片深情,落得个终身残疾,姐姐她……却正借着今日的春日宴,
要入小王爷的眼,意图嫁入公主府,做个风光的侧妃呢。”
“到底……”
“啪——”
一只盛着药渣的碗,狠狠砸在了我的额头上。
“滚!你给我滚!”
我在谢昭那愤怒到极致的咆哮里,错愕地咬着唇,捂着汩汩冒血的伤口,哭着冲向了湖心亭。
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嫡母和谢母面前,哭得伤心至极:
“世子……世子爷不肯要我,他……他心里只有姐姐!”
在场所有人,面色齐齐一白。
7
谢家人瞬间便明白了崔家李代桃僵的打算,气得不轻。
谢夫人咬牙切齿冲崔云瑶道:
“崔大小姐的大恩德,侯府没齿难忘。”
崔云瑶被吓软了腿,是被下人架回府去的。
嫡母虽恨我不争气,却也不敢再动我。
因我顶着伤口回府时,于家公子带着厚礼来看我了。
我出府前,差人为于老夫人送去了亲手做的衣裳。
于老夫人体面,定会马上安排人送回礼。
我便能在于家人的威慑里,全身而退了。
只是没想到,来的人是我未婚夫于明阳。
作为父母之命的未婚夫,他是借此机会看看我容貌如何的。
容貌德行若不得他喜爱,他自有千万种办法让我进不了于家的大门。
我含着一泓委屈的泪水,露出纤细又洁白的脖颈,含羞带怯又委屈至极地看向他:
“多谢公子,这是我为你做的香囊。望莫嫌弃。”
我故意将修长的手指从他手背划过,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他瞬间骨头都酥了。
若不是在我崔家,他便要拿出那恬不知耻的强迫劲儿,像强要了无数民女一般,强要了我。
“时宜莫怕,我既为你的未婚夫,自然为你撑腰。
“于家不如侯府势大,却也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团子。”
他跑去书房,找父亲大闹:
“嫡女做的无耻事,断没有拿庶女顶包的道理。何况时宜乃我未婚妻,岂可随意替换给旁人。
“崔大人是看不起我于家啊,如此折辱我,我便回去问问祖父,于家是不是没落到任人踩踏的地步了。”
父亲是斯文人,断没有与混不吝纠缠的余地,好声好气道歉以后,还赔了一套文房四宝。
赔了夫人又折兵,父亲带着满腔怒气罚了崔云瑶抄书,也罚我跪祠堂,警告我莫要事事都跟于家说。
我面上应得很好,转头便书信一封给了我的好未婚夫。
当日于明阳便提着一盒糕点来“看我”,逼得我父亲慌忙将我放出祠堂,好生送回了院子里,还赔了两只五彩琉璃瓶。
于明阳目光灼灼与我告别:
“我会时不时突然来看你,你要做坏事,我可就都发现了哦。”
父亲心生不满,却再不敢随便罚我。
但他还没歇了要与谢昭退婚的心思。
不惜花重金请人教了崔云瑶霓裳羽衣舞,欲在春日宴上大放异彩,拿下正在相看侧妃的小王爷。
可他不知道,正是此举,断了崔云瑶所有的后路。
8
公主举办的春日宴上,我作为配角,只负责为崔云瑶抚琴。
她一身轻纱,舞出了霓裳羽衣舞的飘逸与出尘,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自然,我那个馋到流口水的未婚夫也不是例外。
却在对上我咬着唇欲哭不哭的模样时,忙正襟危坐。
歌舞过后,他将一盒精致的糕点送到我手上:
“我专为你留的,尝尝看。”
我以袖遮面,假装送进了嘴里,却悄悄塞进了衣袖。
他看得激动:
“待会儿我带你去游湖,船上风景甚好,你会喜欢的。”
我含羞带怯点了点头,他便激动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崔云瑶见于明阳对我如此专情,恨到咬牙切齿。
更加坚定了她不能输给我的决心。
晚宴过后,她借着更衣的名义去了后院,却“不小心”闯进了小王爷的书房里。
虽羞但勇。
她与小王爷从霓裳羽衣舞,聊到三从四德,又聊到家国天下,好不投机。
我自然知道,都是父亲因着小王爷的喜好,一字一句教给她的。
小王爷如何看不透她的心思,聊到兴头上,便问她:
“崔大小姐与本王倒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本王听说,崔大小姐与谢家世子倒是两情相悦,世子伤了身子,崔大小姐莫不是生了嫌弃之心?”
崔云瑶捂着帕子眼眶泛了红:
“这世间女子,哪一个不喜丰神俊朗的青年才俊,他毁了双腿又伤了容貌,我只怕见了都会做噩梦。
“偏偏他挟恩图报,因在火场里给了我一件打湿的衣裳,便要逼着强娶了我。
“那般心黑面丑的丑八怪,只令我感到惶恐罢了。”
小王爷点点头:
“这么说,崔大小姐是不愿嫁给谢世子的?”
崔云瑶红着脸看了小王爷一眼:
“我若要嫁,也该是嫁王爷这般文武双全的才俊才是,便是为奴为妾,也好过做一个残疾的贴身婆子。”
我看着身侧轮椅上面沉如水的谢昭,也恨到双目充血的谢母与谢星月,心中痛快至极。
前世他们对我的嫌弃侮辱,如今都被崔云瑶倒在了谢昭身上,砸得他尊严扫地,自信全无。
“走,走啊,快推我走啊。”
他大吼大叫着,近乎哀求地让下人推着退出了院子。
甚至因动作太快,从轮椅上翻了下来,跌得一身狼狈。
他歇斯底里靠双手支撑要爬起来,却也只是拖着两条半截的腿,丑陋地在地上拖行。
胆小的郡主甚至被这样惊悚的一幕,吓到叫出了声:
“母亲,我……怕。”
谢昭身子一震,双手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扑在了地上。
原来,羞辱的话落到他身上,他也会难堪到承受不住啊。
那么前世,他家人随意欺辱我的时候,他如何能那般云淡风轻地说:“说几句话而已,能把你怎么样。”
匆匆赶来的小厮,才在谢母与谢星月的帮助下,将狼狈不堪的谢昭抬出了院子。
若没看错,他绝望紧闭的双目里,流出了两行屈辱的眼泪。
9
可郑小王妃却没有打算放过崔云瑶,带着冷笑,丫鬟骤然推开了房门。
“勾引人勾引到我后院里来了,崔小姐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宁家女是何许人也。”
宁家将门,个个勇猛。
崔云瑶虽在听到门外的动静时躲进了书桌下,却仍被王妃的人揪了出来。
按在地上,左右开弓,打了二十记耳光。
“下作的东西,害了谢家还不够,还要来糟蹋我夫君名声,死不足惜的东西。”
被打肿了脸的崔云瑶,被王妃敲锣打鼓扔回了崔家。
父亲当即两眼一黑,差点吐出血来。
嫡母攥着帕子,恶狠狠质问我:
“你为何不护着你姐姐,便是牺牲自己也该护住你姐姐的名声的。”
我低着头,一脸委屈:
“于公子落了水,我已手足无措,如何能知晓姐姐去了王爷书房。
“若不是我跪着叫来公主,只怕,只怕姐姐都会被打死了。”
于明阳在我糕点里下了药,欲在船只上行不轨之事。
如此,我便是嫁给他也只能为妾了。
一个妾而已,如何能管得了他外面的花红柳绿。
可我没吃那个糕点,并在挣扎中状似无意地将他推进了水里。
若非他“下水帮我捡手帕”湿了衣裳,要去书房隔壁的厢房换衣服,
众人如何会借着看于公子的机会,看到书房里的一场大戏。
这一下,嫡母当真吐出了一口血。
叫来了公主,便是将崔云瑶的丑事抖落在了皇室跟前。
崔云瑶再想在京城里谋个好前程,无异于登天。
而谢家,还在这样的情况下了婚帖。
10
“青梅竹马的情意,自小便有婚约在身,崔家不会不认吧?”
失了名声与前程的女儿,父亲若不是顾及苏家,早该把崔云瑶关进庄子上的。
如今谢家仍愿结亲,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他求之不得。
不顾崔云瑶的哭号,也第一次不管主母的求情,他应下了。
谢昭滚着轮椅亲自来下聘,嫡姐院子里,他面露阴沉,死死盯着崔云瑶:
“阿瑶对我的心思,我可是感恩戴德,自然结草衔环来报。”
他字咬得极重,阴沉的眸子令人毛骨悚然。
崔云瑶咬着唇,滚出了一行惧怕的眼泪:
“阿昭,都是误会,是别人陷害我的。我对你的情意,日月可鉴。”
她终于知道自己没了退路,谢昭才是她唯一的选择了。
她认命了,只是太晚了。
谢昭伸出皮包骨的手,皮笑肉不笑地帮她轻轻擦拭:
“倒也不用这般感动,时日且长,恩与情的,慢慢来偿。”
桌上冰冷的糕点与茶水,谢昭一口口喂进了崔云瑶嘴里。
崔云瑶战战兢兢,却不敢拒绝,一口口生生咽了下去,像她余生要吞咽的委屈一般。
我站在火红的夕阳下,定定地看着他们的报应。
崔云瑶还是看到了门外的我,谢昭走后,她找上门来,不甘心地冲我冷笑:
“你以为于明阳能比谢昭好到哪里去,别以为嫁给他就能比我高贵。
“那于明阳昨夜倒在花魁的肚子上,今日尚且没醒来,你定然不晓得吧。
“至少,谢昭爱我护我,总比你提心吊胆得,不知道哪天就守了寡的好。”
前世今生,她始终喜欢把我当敌人。
好像我过得越不好,越能证明她们母女的成功一般。
如今想来,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在位卑者身上获得成功的快感,唯有证明,她们的无能而已。
我摆弄着于家送来的几箱名贵首饰,笑得合不拢嘴:
“你又不是没看见,于家除了于明阳拿不出手,剩下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好。
“老夫人疼我,于夫人喜欢我的乖巧,连于明阳都夸我,
能识大体为他豪掷千金买花魁,不愧是祖母为他挑的好主母呢。”
何况,崔云瑶哪里知道,等我入府时,要不了几日便要升官发财死夫君,剩下的就是享不尽的好福气。
她气得拂袖而去,四处散播我曾爱慕谢昭的过往。
于夫人却拉着我的手,心疼坏了:
“好孩子,辛苦你了。”
我摇摇头:
“为于公子尽几分心而已,算不得辛苦。”
11
于明阳中了马上风,口歪眼斜躺在了床上。
我不仅没退亲,甚至主动与于母一起四处奔波,为他求医问药。
笼络夫君的心算不得什么,我偏偏要将于家上下的心通通收买了。
我事事尽心,又温柔乖巧,自然没人能想到,于明阳的马上风是我动的手脚。
他偏爱处女之身,不顾旁人意愿,便占为己有。
被伤了名节的女子,悬梁跳河乃至被父母勒死的,不知多少。
我为富贵荣华而来,他拿着银钱在花街柳巷如何风流都与我无关。
可仗势欺人残害良家妇女,就该血债血还。
前世我学医时便知晓,城中的薛神医空有名头,乃欺世盗名之辈,弄虚作假草菅人命不在话下。
这一世,我便拿着他医死人的证据,逼着他与我合作了。
于明阳“生龙活虎”“一夜不作歇”的壮阳药,虽有奇效,却极为伤身,纵欲月余便会掏空身子。
清风楼里的花魁姑娘,因我许的千金,夜夜勾得他不肯归家,终是倒在了她的床榻上。
薛神医便接下烂摊子,为于明阳治起了身子。
强吊着的精神,只等我嫁进去后,便会断药而亡。
“也是你用心,明阳到底好了许多。”
我乖巧推脱:
“是于伯母爱子心切,日日祈福感天动地,才为公子求得生机。”
她听得高兴,特给我一把银票,让我买些心仪的玩意儿。
我都说了,于家除了于明阳拿不出手,样样可都是我区区庶女求之不得的。
我满面欢喜,一抬眸,撞上了谢昭。
12
“时宜,这一次你为何没有救我?”
谢昭仰着憔悴不堪的脸,痛苦地望向我。
那眼中纠缠不止的难过与伤痛,让我知晓,他也回来了:
“我做了一场梦,梦里你救过我的。
“时宜,你本心悦于我,你本该救我于水火,你……”
“好了!”
我无情打断了他:
“你不是不稀罕我救你吗?又在可惜些什么?
“不会……逗弄猫狗还逗弄出感情了?”
我的讽刺逼得他浑身颤抖,那张烧毁的脸,在嘶吼中越发狰狞,果然很恶心。
“你的憎恶与他们的羞辱,一次次提醒我莫要卷入他人因果,我为逃出宿命的漩涡照做了,你竟又嫌我冷漠。
“果然,我怎么做都是错的,毕竟,你们这么自私的人,要的只是别人为你们不求回报得肝脑涂地。
“对吗?丑八怪!”
他的梦得到了证实,他崩溃了:
“你是爱我的,你本可以救我,你为什么不那么做,为什么这般残忍,让我成了这副鬼样子,为什么呀。”
我踢开了他轮椅上的刹片,手按在扶手上,一字一句道:
“因为我的苦楚,你都该尝一遍!
“事不关己的时候,你云淡风轻、高高在上啃食我的血肉,那便,让疾风骤雨都落在你身上吧。”
在他的错愕里,轻轻一推,轮椅顺着斜坡滚去了楼梯口。
继而一阵落地的响声与杀猪的惨叫里,最爱体面的谢昭被摔了狗啃屎。
大街之上,围观者众多,嬉笑厌恶,皆让谢昭恨不能钻进地下。
“世子轮椅不好用,明日我请人为你打造一个更方便的。”
我没有说假话,一个月后,我便将为他量身定做的轮椅送到了跟前。
13
“瞧瞧,中间是镂空的,待你想方便的时候,也不用麻烦,解了裤子就可以了。
“你终究要做我姐夫的,这便当作贺礼了。”
谢昭觉得有被羞辱到,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我的轮椅推翻在地上,继而涕泗横流地冲我咆哮不止。
我离他三丈远,待他累到喘粗气的时候,才扫了扫衣裙,叹息道:
“我也是一片好心,你便是不喜欢,也不该这么糟蹋我的心意。”
他浑身一僵,想起了这句话来。
那是崔云瑶送我面具被我扔掉时,他训斥我的话。
我如今原封不动还给了他:
“日后还是少出去为好,你这般样子,吓坏了路边的孩子就不好了。”
他被我回敬到他身上的话到崩溃:
“你是在怪我娶了阿瑶吗?
“时宜,明明你最爱我的,你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的。便是我与你姐姐私会,
你都愿意忍气吞声为我们做挡箭牌的。你怎么成这样了?你为何……”
“因为被你们遛的这条狗,不想被遛了。何况,你有最爱的阿瑶,怎还惦记我呢?”
我一句话,让谢昭崩溃的情绪起死回生:
“所以,你只是吃醋?你还是爱我的对吗?”
他眸光生亮,急切地落在我身上。
在我转身就走时,还不断喊叫:
“时宜,时宜你别走了,你回答我。”
这样的脑残,我回答不了。
可他却将所有的错,都归咎在了崔云瑶身上。
变着法儿地折磨她。
14
我们一同出嫁,于家的病秧子至少灌了参汤来迎我。
可谢家的残废世子却派了只公鸡来娶崔云瑶。
嫡母便是再大怒气,在自己女儿终究落入别人手中时,也不敢闹腾。
新婚夜,于明阳谨记神医叮嘱,修身养性禁了私欲,早早一碗安神汤,倒床不起。
而谢昭却带着前世嫡母对付我姨娘的东西,对付了崔云瑶。
前世死在他们手上的谢家丫头,今生成了我的内应,将我姨娘被冤枉与人通奸,
被嫡母折辱三天三夜后活活打死的事都告诉了谢昭。
谢昭满心以为,崔时宜对他仍有旧情,只是恨他前世为了崔云瑶辜负了她而已。
他便以为,将报复都落在崔云瑶身上了,我便会原谅他了。
那一夜,谢家的新房里惨叫连连。
我至今记得,那道虚掩的门里,姨娘如何被按压在地上,
如何被那些极尽羞辱与残忍的刑具穿透身子,自下体流出满地的鲜红的。
那时候的嫡母抱着崔云瑶,笑吟吟看着被吓傻了的我:
“不乖的下场便是这样,崔时宜,可懂了?”
我收起满身刺,乖巧地长在祖母院子里。
便是唯一的猫被剥皮抽筋了,我也只能咬碎银牙躲在无人的角落里落泪而已。
我要活着,便要乖顺,便要学会逆来顺受什么都不要。
可谢昭,便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他给嫡姐所有的东西都会给我一份,便是邀她出去赏花看月,也都给我下了请帖。
甚至为崔云瑶送了玉镯时,也给了我金簪子。
他说,崔时宜就是崔时宜,属于崔时宜的别人夺不去。
从未被真切爱过的人,远远瞧见一团火便以为那是自己的太阳。
哪怕飞蛾扑火,也什么都顾不得。
可到头来,原不过是一场他为哄心上人开心的遛狗大戏。
泪水落下,我狠狠擦去:
“看看,不求爱的时候,人就生了无坚不摧的勇气了。
“满京城里,还有谁会比我更自在呢。”
忠心的丫鬟连连点头:
“世子如今疯了一般,只怕崔大小姐的日子不好过了。”
她不好过,嫡母不好过,我就好过多了。
一盆又一盆血水被倒出去时,谢家所有人也都痛快了。
这,只是开始而已。
15
三朝回门。
于明阳因我答应待他身子好了,把身边的丫鬟都开了脸送给他,便对我尤其上心。
花丛里游走的男人,最擅长的便是讨女人欢心。
那些温柔小意,体贴细致,都像烧红的烙铁,烫红了谢昭与崔云瑶的眼。
崔云瑶形容枯槁,曾经的骄矜明媚,只剩乌黑眼下的漆黑。
连嫡母摸了摸她的手,都惊得浑身一震。
嫡母自然看出不对劲,借着话私房的由头,将我与崔云瑶带去了后院。
我被扔在树下好久,崔云瑶才顶着红肿的眼睛走了出来。
我们并肩而立,我用只我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问道:
“姐姐可是身子不爽利?为何走路姿势奇奇怪怪?可是世子在新婚夜,太过放纵了些?
“体贴妻子方面,世子大可以向我夫君请教一二。我夫君这人,虽花名在外,可当真是宠妻无度。
“在于家我不曾立过一次规矩,便是宫里的补品,也不知往我院子里送了多少。
“便是这般,他还是觉得委屈了我。你看看,我手腕上的传家宝镯子,都压得我抬不起手了。”
我笑得张扬,字字句句砸在了崔云瑶的伤口上。
夜里谢昭折磨她苦不堪言,可白日里谢母立她规矩,一站便是半日,方才歇下,谢昭的妹妹又来找茬。
她日日煎熬,苦不堪言。
而我的幸福,更像在她伤口撒盐,让她恨到咬牙切齿。
见她面色灰白,我抚着头上御赐的发钗明媚笑道:
“所以,什么嫡庶什么勋贵,到底,比不过命。
“我就是这富贵命,谁也夺不去。”
我浑不在意一般,甩着衣袖走到了前面。
崔云瑶咬着滔天的恨意,看着我的背影搅碎了帕子。
她像从小到大那般,见我稍得好处,便要毁了我的所有。
直到饭后,父亲请众人去了茶室。
她的机会便来了。
16
谢昭被父亲拉着下棋,他字字句句都是低三下四求世子看在世交的分上,善待他的掌上明珠。
至于我这个庶女,与他看不上的于明阳,他并不在意。
自己的夫君自己爱,在谢昭频频投来的热切眼神里,我与于明阳握着同一根钓鱼竿,在湖边玩得不亦乐乎。
他太虚了,额头不断在渗着汗,我温柔体贴地帮他擦干。
隐忍不住,他在我热得红扑扑的面颊上,吧唧落下一口。
“明日断了药,夫君定会好好疼你。我的好时宜,夫君等得好苦啊。”
我虽万分恶心,却还是嗔怪般拿小拳拳捶了他的胸口:
“夫君坏死了,青天白日说这般羞辱的话,我不理你了。”
我作势要走,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乖!让夫君闻闻也好。我两个月没沾女人了,都快疯了。
“乖,过来。”
他将我揽在怀里,埋头就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
巨大的疼痛和着血腥味蔓延开来,我却紧咬牙关,配合着他变态的嗜好。
甚至羞红了脸,挑衅般看了看崔云瑶。
看到崔云瑶与谢昭恨到双拳紧握,我便心满意足地推开了于明阳:
“姐姐若看着,她该怪我没规矩了。”
于明阳怀里落了空,也没了好脾气,冲崔云瑶大声阴阳道: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爬王爷床不成,被王妃当众撕了衣裳打到鼻青脸肿就有规矩了。”
崔云瑶血色全无,看向阴沉的谢昭时,身抖如筛,
毕竟,人人都知崔云瑶挨了王妃的耳光,被剥了衣裳的事,却被公主捂得严严实实,谢昭也并不见得知晓。
“阿瑶,为夫累了,送我去你曾经的闺房休息片刻吧。”
崔云瑶面色发青,支支吾吾拒绝:
“我……我请丫鬟推你过去,毕竟,毕竟我还要照顾妹妹与妹夫的。”
她将求救的视线看向了我。
我体贴地摇了摇头:
“都是自家人,哪里需要照顾,姐姐快去吧。”
于明阳巴不得崔云瑶走了好对我上下其手,也附和着:
“赶紧走吧,磨磨叽叽都惊了我的鱼。”
谢昭长臂一揽,将崔云瑶搂进了怀里。
崔云瑶惊叫连连,身子都肉眼可见地抖了起来。
谢昭却咬着她的耳朵,冷笑道:
“怎么,连夫君的话都不听了?想要我惩罚你吗?”
“不要!”
“那便,乖一点,别给大家添麻烦。”
心如死灰的崔云瑶,便在谢昭的怀里被推走了。
于明阳啧啧摇头:
“谢世子三条腿虽断了两条,剩下的那个却尤其坚韧,青天白日便要大展雄风。”
继而,他将黏腻恶心的视线落在了我胸口上:
“我的好夫人……”
“夫君!”
我娇娇软软地握住了他伸来的手:
“你若不顾日后的安宁,我就随了你。”
他到底害怕坏了身子,不高兴地收了手,小声嘀咕了一句:
“装什么贞洁烈女,待老子身子好了,让你哭爹喊娘。”
17
半个时辰以后,面色苍白的崔云瑶和一脸餍足的谢昭出来了。
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崔云瑶裙摆上点点血渍还是出卖了她。
“那边院里,倒出了一桶血水。”
小豆子低声在我耳边说道,我便了然。
“世子好福气,但到底身子单薄,还是要悠着点。
“毁了身子,就什么都没了。”
于明阳的嘲笑没有激起谢昭半点情绪,他只将一双深沉的眸子落在我身上:
“时宜妹妹,不关心我的身子?”
我为于明阳擦着额头的汗珠,随意回道:
“世子有姐姐的关怀爱护,夫君莫要杞人忧天才是。”
谢昭突然发作,狠狠扔下茶盏便退回了凉亭。
崔云瑶将一切看在眼里,目光恨恨,始终落在我身上。
她已经知道,谢昭的不甘心,只在我身上了。
她便将自己的不幸都赖在了我身上,亦要与我同归于尽。
余光瞧见崔云瑶朝我走来,我便嘴角一弯,知道好戏开场了。
18
她不动声色站在我们身后,却在下人不曾察觉的时候,伸手便要推我。
我却迅速将于明阳拉到了我的位置上。
惊呼声里,所有人都看见崔云瑶将于明阳推进了水里。
强弩之末,不堪一击,说的就是于明阳空掉的身子。
尽管请了太医,于明阳还是在于家人的痛哭声中撒手人寰。
我一言不发,直到于明阳入了棺,我才疯了一般往棺材上撞。
看着鲜血淋漓,头破血流,实际我控制的力度刚刚好。
既有外伤,又不危及性命。
昏死两天之后,我才悠悠转醒。
包着一汪泪水,我对于家众人忏悔:
“姐姐只是恨我不该得到圆满罢了,她恨的是我,怪的是我,是夫君为我遭了难。
我该死的,你们不该救我,让我与夫君黄泉路上再做恩爱夫妻。”
话音落下,滚滚泪水也随之落下。
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于老夫人与于夫人对我最后的怨气也没了。
“好孩子,怪不得你。
“你有这份性情,便是明阳的福气了。
“至于崔谢两家,就该血债血偿。”
于家银牙咬碎,势必要与崔家鱼死网破。
19
崔苏两家,动用了世家关系来于家说情。
可于家亦是簪缨世家,与苏家相比尚且不输半分,又怎会怕崔家。
独独谢家,因德妃有孕,风头正盛,无人能动。
崔云瑶便被关在谢家的宅院里不敢出头,只等着崔于两家的官司能早日完结,还她自由。
可谢昭,已经陷入疯魔了,早就放不过崔云瑶。
他不断想起湖边于明阳落在崔时宜脸上的那个吻,那个吻像个魔障,昼夜折磨得他不得安宁。
他发疯发狂,变本加厉地折磨崔云瑶。
甚至拿烧红的烙铁往崔云瑶脸上烫:
“你羞辱过她的,她是为救我伤的脸,你怎可羞辱她?
“毁了容好啊,毁了容我便将你许配给庄子上的马夫,这样,她的债我就还完了,她该原谅了我。”
崔云瑶在谢昭猩红的眼底里,只看到了生吞活剥她的疯狂。
她想起我的话了,这样的残废,一日不死她便一日不得安宁。
女人的好福气,该在升官发财死相公上。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拔下头上的簪子,一簪子一簪子地扎在了谢昭的喉咙里,生生将他扎死了。
待天亮以后谢家人打开房门时,只有满屋的鲜血和凉透的谢昭。
崔云瑶钻在被子里,已经疯了:
“是他,是他要杀我的。
“我本该嫁勋贵世家,做风光的主母,和母亲一样,一辈子得意的。
“我要做主母,我要嫁皇亲国戚。”
谢家崩溃,将崔云瑶拉进大牢。
两条人命加身,崔云瑶谁都救不了了。
父亲也因谢于两家的联手弹劾,被贬西南之地,成了京中笑话。
一夜之间,他失了爱女也失了前程,满头白发。
嫡母亦是承受不住,生生吐出了一口血,缠绵病榻了。
我是孝顺的女儿,在他们离京之时,便安排了人手照顾他们。
嫡母得了照顾,终是缠绵病榻再也起不来床了,日日被欺辱,时时被折磨,再难安宁。
我不让她死,我让她亲眼看着女儿人头落地后,带着那挥之不去的痛苦记忆,煎熬完余生。
像她命人押着我目睹姨娘的惨死,让我一辈子被魔障缠身一样。
父亲自然永远不会得志,在疾病缠身里,蹉跎余生。
20
“此生别无所求,只愿为夫君念佛一生。”
我 日日跪拜郊外佛堂,端的是清心寡欲。
夜里却酒色财气,一个不少。
偏偏滴水不漏,人人都赞我崔家女有情有义。
带着世家主母的体面,和勋贵人家用之不竭的富贵,闲看庭外花开花落,这样的日子,京中又有几人可比。
直到林月儿大婚之前,于母带着我去林家添妆。
这一世,她嫁入清流之家,虽不及于家富贵,那男子却是温柔体贴的。
还未成亲,便对林月儿万分袒护。
各家夫人小姐拿他开涮:
“只怕以后也是个惧内的。”
他羞红了脸,幸福溢出了嘴角:
“只是爱得太满罢了,没有惧,唯有宠。”
风太大,我落了一滴泪。
躲去无人的角落,我粲然一笑——瞧瞧,也有人幸福了,不是吗?
“所以,你也回来吗?”
我骤然回头。
身后的林月儿捧着那个我请人定做的镯子,满脸都是泪:
“只有你晓得,我最爱的款式与样子。”
我一时无语。
前世的镯子,今生不该做个一模一样的。
“如此,我孩儿的平安锁,你做干娘的可准备了?”
完
来源:潘潘爱看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