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废太子流放六年,他东山再起却只让我在京郊,我直接回千里外老家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10-23 14:13 2

摘要:满朝文武,皆避之如蛇蝎,唯有我这出身微末之人,愿伴他流放六载。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废太子遭难败落,那境遇真真是凄惨至极。

满朝文武,皆避之如蛇蝎,唯有我这出身微末之人,愿伴他流放六载。

六年间,我与他相依为命,尝尽人间冷暖。

“娘子,今日这野菜虽苦,可与你这般同食,倒也觉出几分甜意。”他捧着那碗野菜汤,目光温柔。

我轻笑:“相公莫要说笑,这苦便是苦,哪有什么甜。”

他亦笑:“有你在旁,便似有蜜在心。”

六年后,他竟东山再起,重登那至尊之位。

我满心欢喜,以为苦尽甘来,能与他共度余生。

却不料,他登基之后,竟将我赶出京城。

“你身份低贱,不宜为妃。”他神色矜冷,目光中再无往日的温情。

我心中一痛,强忍着泪意:“陛下既如此说,妾身自当离去。”

他随手扔下一箱黄金,淡淡道:“别走太远,就待在京郊。孤若有空,或许去看你。”

我望着那箱黄金,只觉刺眼:“陛下既已如此决绝,妾身又何必留在此处,徒惹人厌。”

言罢,我绕过京郊,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回江南老家的路途。

千里迢迢,风餐露宿,我终是回到了那废弃的祖宅。

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只见一高大健壮的男子正挥着锄头劳作。

那男子听到声响,直起身子,转过身来。

我定睛一看,竟是当年在战乱中走散的童养夫!

他眼圈一红,扔了锄头,几步上前,将我紧紧抱住。

“死鬼,恁还知道回来!俺等你等得花儿都谢咧!”他声音哽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我亦眼眶泛红,轻拍他的背:“我回来了,让你等久了。”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不肯松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01.

庆熙十六年之春,废太子萧砚竟得复位。

此讯一出,朝野皆惊,如巨石投湖,涟漪四起。

当年,那九王陷害萧砚,虽已畏罪自戕,可此事牵连甚广,朝中上下,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未及一月,东宫所收礼帖便堆如高楼。

“明春姑娘,这礼帖一半是给太子殿下的,另一半可都是冲您来的呀!”有小厮笑着对我道。

“明春姑娘,您可是太子身边最红的人儿,这京城里谁不想讨您几句好呢?”另一人附和着。

我轻叹一声,只得一概拒绝:“各位大人误会了,三日之后,我就要走了。”

如此这般解释多次,我竟累得病倒,卧床不起。

三日之后,萧砚前来时,我正坐在榻上喝药。

那缠枝金勺磕碰着碗沿,发出清脆声响。

药极苦,我皱着眉,难以下咽。

萧砚见状,喂我一颗蜜枣,动作温柔至极,可语气却冰冷如霜:“马车已停在门口,喝完了,就走吧。”

我微微点头,开口道:“好。”

数日高烧,我的嗓音早已嘶哑,似是哭过一般。

萧砚指尖一凝,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撇过头去。

他眼底无波,映出那yin青的天,冷声道:“央明春,你身份低贱,应自知不宜为妃。”

“别走太远,就待在京郊。孤若有空,或许去看你。”他又补充道。

我伏着身子点头,咳得厉害,抬眼却只能看见他高不可攀的衣角。

曾几何时,他被人当众撕烂那蟒纹袍,浑身污泥,低贱到竟与狗争食。

“姑娘,你莫要管我了,我将死之人,不值得你如此。”那时,他奄奄一息地对我说。

我背着他在万里长街上走着,身子瘦弱,一步一抖,却坚定道:“怎会不值?”

“娘死前紧紧抓着我说,太子云中白鹤,谪仙下世,匪乱时救了江南万人性命。我定要带你回去!”

我带这位谪仙回桥洞,风吹日晒,推着驴车卖白菜养他。

如是六年,风雨无阻。

直到他复位后,庆功宴上,他竟当众与阮将军的妹妹定亲。

“砚哥哥,你以后可要好好待我呀。”阮小姐娇笑着对他说。

萧砚微微点头,笑道:“自然。”

我听说,那阮小姐眼里揉不得沙子,不喜我这卖菜女。

而萧砚需要阮氏兵权固位,索性将我赶走。

“明春,你走吧。”他冷冷地对我说。

我走那天,还碰见阮小姐提裙来访。

她路过我时捂着鼻子,满脸嫌弃道:“癞皮狗,终于跑了。”

身后半天朱霞,美不胜收。

阮心瑶挽着萧砚胳膊,笑语如铃:“砚哥哥,等成婚后,我把央明春留下的东西都烧了好不好?我嫌脏。”

萧砚语气很淡,只道:“嗯。”

马车颠簸不已,车夫瞅着我苍白病容,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日后想去哪儿?京郊尼姑庵?还是附近找块闲田置宅?”

萧砚赏的那箱金子被抱在怀中,沉甸甸的。

我望了望春风吹过宫墙上初绽的野花,摇了摇头。

“都不。”我轻声道。

“去码头吧。”我补充道。

走水路回江南的那班船,就要开了呢。

02.

这船行得极慢,悠悠然已过数日。

久到病去如抽丝,我r日调养,身子渐渐也康健了些许。

船舱之内,多为自京城南下江南的生意人。

天高皇帝远,他们闲来无事,便议起国事,话题总绕不开萧砚。

“诸位可曾听闻?太子当年被废黜后,竟遭一央姓卖菜女玩弄调戏,被锁在桥洞中折磨许久。”一瘦高商人摇头晃脑道。

“哦?那卖菜女似乎与青州央氏之女重名呢,莫非竟是同一人?”另一圆脸商人附和道。

“此言当真?央家世代书香,怎会养出如此毒妇?”又一商人满脸惊诧。

我戴着幂篱,静静饮茶,听他们无中生有,倒也觉有趣。

毕竟,陪萧砚东山再起的这些年,坊间嫉妒污蔑我的人实在太多。

“有人说你贪图萧砚美色。”一商人忽然转向我,虽未明指,但眼神已露端倪。

“哼,也有说我一心谋划,只为攀上皇家高枝。”我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甚至还有传言,说你是九王派去拖萧砚后腿的祸水。”又一商人插嘴道。

萧砚清冷,不屑驳斥市井流言。

我亦就此习惯了,任他们说去。

偏偏此时,一个挑米的担夫路过船舱,忽然红着脖子反驳。

“你胡扯!”担夫怒目圆睁,声音洪亮。

“青州央家早被山匪灭门,哪还有什么女儿还活着?”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就算有,也是聪慧宽柔、万中无一的女子,岂容你等臭嘴评议?”担夫越说越气,胸膛起伏。

几个侃大山的生意人急了,刚要跳起来骂。

却见那担夫露着膀子,肌肉紧实精壮,高过众人一个头,实在不好惹。

“你……你少管闲事!”一商人色厉内荏道。

“哼,不好惹便别惹!”另一商人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住口。

众人只好气焰全消,畏畏缩缩命船家赶他走。

我溜到船尾,看见船家正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担夫。

“你啊,又给俺惹事!”船家摇头叹道。

“上个月为救个被欺负的陌生姑娘,你给富商打到脑袋开花。”船家比划着,“那富商可不是好惹的!”

“前几天又护一只被虐待的小猫,把举人老爷骂个狗血淋头。”船家继续数落,“那举人老爷可是有功名的!”

“今天人家可没招你,不就说了几句央家女儿吗,和你有个啥关系?”船家终于问到点子上。

担夫不语,垂下俊秀眉眼。

他脸被暑热蒸得发红,胸膛一起一伏。

“怎得没关系?”担夫忽然抬头,眼中闪烁着光芒。

“她是我亡妻哩!”担夫一字一顿,声音虽轻却坚定无比。

我闻言,呛了个趔趄,茶水溅了一身。

03.

船泊青州之岸。

我随于担夫身后,徐徐而行。

他身负几十斤重物,那石板路被烈日炙烤得滚烫,他却脚步沉稳,如履平地。

其肩宽若丘,腰却纤细精瘦,扶着米袋的小臂因用力而青筋暴起,似虬龙盘踞。

“陈序——”我扬声唤他。

他闻声回首,一双清澈漆黑的眼眸望将过来,仿若被春雨细细洗刷过,透着几分干净与纯粹。

“姑娘,你认得我?”他微微一怔,开口问道。

四周闹市,人声嘈杂,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此处不便多言,我声音微微发颤:“我亦是青州人士,久未归家,不知可否寻个安静之地,与你细细详说?”

陈序闻言,嘴角上扬,露出一口白牙,眼如月牙般弯起。

“如此甚好,姑娘请随我来。”言罢,他引我一路前行,直至央家祖宅。

“姑娘,请入内吃茶。”他抬手作请,神色恭敬。

那两扇玄黑木门之上,仍有当年山匪杀掉阿爹时溅上的血迹,如暗红斑点,触目惊心。

多年尘封的回忆,如潮水般霎时涌来,令我呼吸一滞。

穿堂风起,吹起我面上遮面薄纱,我抬眼望去,只见正厅里远远供奉着央家老小的墓牌,心中悲戚,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姑娘,你这是……”陈序见我神色有异,关切问道。

我强忍泪水,摇了摇头:“无妨,只是见此情景,心中伤感罢了。”

陈序忽然站着不动了,他身形高大,过高的个子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姑娘。”他目光灼灼,盯着我道,“我看你,很是眼熟呢。”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摘下幂篱。

陈序见状,面色瞬间变得如死灰一般。

“央明春,你居然还活着。”他声音颤抖,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手抖得厉害,竟握不住茶杯,滚水溅出,烫得指骨发红。

“八年前,山匪屠家,娘抱着我从狗洞里钻出去,才逃过一劫。”我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她带着我一路逃到京城,却因哭坏了身体,不久便病死了。”我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娘那瘦弱的身影。

“那场匪乱,最终被当年仍是储君的萧砚平定,救了数万人性命。”我睁开眼,目光坚定,“这也是后来我掏心掏肺扶持萧砚的原因。”

“至于陈序……”我顿了顿,看向他,“你本是孤儿一个,是我爹娘按照算命先生说的旺妻八字找来的童养夫。”

这些年,青州于我而言,是我不敢提起的噩梦,我从未想过,陈序竟还活着。

他闻言,神色复杂,忽地朝我大步跨来。

他样子很凶,吓得我后退一步。

谁知他只是直起高大健壮的身板,猛地夺过我手里青布包袱,眼圈儿一红。

“死鬼,恁还知道回来!”他声音哽咽,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

“俺等你等得花儿都谢咧!”他紧紧握着包袱,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04.

我于此处稍作歇脚,抬眼间,便觉这央家方圆几里之地,似有别样风情,便信步逛了起来。

只见附近邻居早皆搬空,整条街冷冷清清,人迹罕至。

有青州人路过,摇头叹道:“此处方圆几里,冤魂众多,阴气森森,实在不宜久留啊。”

正此时,陈序匆匆赶来,笑着与我招呼:“阿央,许久未见。”

我回以微笑,问道:“陈序,你如今如何?”

陈序道:“前几年,我一直靠走镖为生,走南闯北,风餐露宿。最近才回到青州,打算在此安家,不再四处奔波了。”

我好奇问道:“走镖之事,想必多有奇诡风云,你定有不少江湖经历,快与我说说。”

陈序闻言,眼中光芒一闪,顿时血气方刚,俊采神飞,道:“那走镖途中,遇过不少强盗劫匪,也见过许多奇景异事。有一回,在一处深山,遇到一伙山贼,他们人数众多,我带着几个兄弟,与他们一番激战,那场面,真是惊心动魄。”

我听得入神,笑道:“与印象中打架输了就抱着我哭鼻子的单薄少年相比,你如今可真是大不一样了。”

陈序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年少,不懂事。”

我接着问道:“那你为何不再走镖了呢?”

陈序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在外漂泊无定,日日奔波,实在没意思。”

顿了顿,他又道:“再者,我也怕你万一还活着,回家来找不到我。”

我心中一暖,正欲说话,却见陈序已转身进了厨房。

不多时,他端出一碗芸豆蹄花汤,又端来一屉热气腾腾的肉包子,道:“阿央,多吃点,瞧你瘦的。”

我摇摇头,笑道:“我刚病过一场,吃不下太多荤的。”

说罢,我给他夹了菜。

陈序脸色微微一变,问道:“你在京城,可曾受欺负?”

我隐去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只道:“我救过萧砚,并非传闻里的毒妇。而且,东宫富丽堂皇,我过了段很太平安逸的日子。”

陈序忽然打断我,道:“太平安逸?”

他猛地握起我右手,一时气极:“这么深的疤,你管这叫太平安逸?”

我有些尴尬,道:“这是从前给萧砚挡刺客留下的伤痕。那日,刺客突袭,利刃扎穿手背,鲜血直流,很是可怖。”

陈序眉头紧皱,问道:“那后来呢?”

我叹了口气,道:“萧砚豁出性命爬上险崖摘草药,发誓要护我一辈子。可后来,就因为我给阮心瑶递茶时右手不稳,冷脸训我粗笨失礼的人也是他。”

说罢,我捂紧右手,扯扯嘴角,道:“不提了。”

环顾这八年未变、草长莺飞的小院,我由衷地感慨:“至少,祖宅还在,家乡还在,老朋友也还在。”

茶水平澈,映出陈序满是心疼的眼睛。

他望着我,目如深海,万种柔情,轻声道:“阿央,你受苦了。”

我心幡摇动,没再对望,低下头去,只听见院外莺啼鸟啭、稚童笑闹。

我轻声道:“江南这样好。好到前尘往事,似大梦一场。”

陈序道:“那便在此住下吧,往后,我护着你。”

我点点头,道:“好。”

三月后,青州街头热闹非凡。

有人跑来与我道:“阿央,青州开了第一家镖局。”

我问道:“哦?叫什么名字?”

那人笑道:“名叫央央。”

05.

央央镖局,开得倒也还算顺遂。

我轻抚着案上账本,抬眸对陈序道:“毕竟要在青州这地界谋生,思来想去,此处商贾往来频繁,开镖局倒是最为合宜。”

陈序抱拳,朗声道:“央姐所言极是,我这就去安排。”

用萧砚所赠的那箱金子,我出资购置了镖局所需之地。

陈序则忙着招兵买马,广纳贤才。

日子一天天过去,镖局的生意竟也一天比一天红火。

往来客商皆赞我明慧机敏,又赞陈序勇猛果决。

我隐去本名,只自称姓央,从不与人提及东宫那段过往。

“央姐,今日又有一批货要出发了。”陈序走进屋内,笑道。

我点头:“好,你安排妥当便是。”

转眼,小半年已过,隆冬悄然而至。

我仍能从往来客人之口中,听见萧砚的种种轶闻。

“听说了吗?太子与阮氏的婚期将近了。”一客商道。

另一客商接话:“甚有传言,未来太子妃已怀有龙胎呢。”

又有一人道:“最近东宫里走丢了一只猫,太子爷竟茶饭不思,日寻夜找。”

我闻言,心中微动,不知此事是否与我有关。

然而,从前我并不愿揭开旧日伤疤,从未曾告诉萧砚我的真实身世。

只说:“我乃一穷苦孤女,无依无靠。”

萧砚不知我出身江南大族,一直认为我身份低贱。

想来,他就算闲心大起,要寻我,也不会特地跋涉到这千里之外的青州。

不料,一日,镖局突然接到一单生意。

要护送一位江南贵女嫁去京城。

“听说那夫婿乃是镇国公嫡孙,身份贵重得很。”陈序道。

我点头:“如此,我们便领着镖师,护送这嫁妆队伍进京便是。”

一路顺利,我们护送着队伍进了京城。

偏生落脚客栈时,只剩最后一间房了。

陈序连忙梗着脖子,道:“央姐,我下楼睡马车便是。”

我握住他的腕,又气又笑:“铺盖都打好了,怕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鬼。”

说起来,这些日子我们虽交心甚笃,却还未曾有过肌肤之亲。

他闻言,索性不装了,门一锁,将我猛地抱起来。

“这可是娘子自己说的。”他低语,呼吸炙热又隐忍。

腰被他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我脸红到滴血,轻声道:“你……你放开我。”

他却封住我嘴唇,舌尖滚烫,直叫人喘不过气。

偏偏此时,有人敲门打断。

“央姑娘,婚礼将至,想请镖局众人赴宴。”门外人道。

陈序这才眷眷不舍地松开手,回味般舔着唇角,笑得痞气又俊俏。

“都怪你,害得我如此失态。”我嗔道,脸更红了。

他笑:“娘子害羞的模样,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我被他盯得腿软,害羞地下楼。

那晚,镇国公府的婚宴上,贵客云集。

酒过三巡,醉意朦胧中,我听见新娘子的家人夸赞镖局得力。

“老板姓央,是位女子,行事利落,人也美极。”一人道。

众人纷纷望我。

幸好我戴着幂篱,面容隐没。

“央姑娘,你怎的如此低调?”一人问道。

我轻笑:“低调些好,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总感觉有道森寒视线在身上逡巡。

我索性婉拒一切应酬,拉着陈序溜去街尾酒楼。

“老板,来壶从前我最爱喝的竹叶青。”我道。

陈序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

“娘子,你今日怎的如此开心?”他问道。

我白他一眼:“自然是因你相伴,心中欢喜。”

刚跨进后巷,就看见转角夜色里,数十盏火把摇晃。

飞鱼服金锻刀,除了太子近卫,天下再无此等威严。

暗卫们忽然恭敬让开条路。

来人一身衮龙黄袍,权势滔天。

阻我所有去处。

“你……怎会在此?”我惊道。

萧砚抬起清冷眼皮,目光停留在我挽着陈序的手。

“央央,你过得可好?”他低声问道。

可陈序没留意前方,只顾进了右侧酒楼和掌柜笑眯眯招呼。

“老板——”

“来壶竹叶青,再配碟牛乳糕,多放冰糖,我家娘子喜甜。”

一墙之隔的镇国公府里。

喜乐锣鼓喧天,红烛万盏灯火。

何等热闹欢喜。

可萧砚神情那样苍白,他低声道:“央央,你可知我找你找得多苦?”

06.

我慌不择路,脚步凌乱如风中乱叶。

幸好面纱轻覆,将我容颜半遮,又兼夜色幽微,如墨染就。

索性随陈序挤进酒楼,那酒楼中喧嚷来往,尽是食客。

我心中暗念:“只盼萧砚没认出我。”

匆匆回头一瞥,这一眼,却如惊雷入耳。

只见萧砚身后还有个满头珠翠的美人儿,正是阮心瑶。

她一如既往,打扮得窈窕动人,全不似传说中已有身孕的模样。

我手心生汗,湿漉漉的,一个转身隐在廊柱后。

阮心瑶目光扫过那喝酒笑语的粗布百姓,眉头微蹙,神情不喜。

她娇声嗔怨道:“这市井陋巷有何可停留?砚哥哥,咱们快进镇国公府吧,莫耽误吃喜酒。”

说着,便挽起本已停下脚步的萧砚,那姿态,亲昵无比。

一行人渐行渐远,脚步声、交谈声,皆渐渐模糊。

金吾卫甲胄声动,如战鼓擂动,路过酒楼支摘窗外。

这声响引得店内人人伸颈争看,皆好奇究竟是何等高门。

喧嚷声中,陈序却自顾自逛着酒楼,满目新奇,仿佛毫不在意窗外动静。

他活像个第一次进城的村头小娇夫,那模样,憨态可掬。

陈序拉着我的手,笑问:“娘子娘子,桃花壶和鲤鱼壶想要哪一个?”

我随口应道:“都好。”

他又道:“你爱吃的金丝酥咱们打包三盒带回江南怎么样!”

我点头笑道:“甚好。”

他眼睛发亮,又指着远处道:“哇,那些贵妇人穿的孔雀氅可真好看,我给你也定做一套。”

我被他拉着四处逛,走了神,句句应好。

心里却长舒口气,暗道:“方才狭路相逢,幸好只是偶然。”

“镇国公与皇室交好,早应料到,萧砚可能会赴婚宴。”

“本不该在京城逗留,是我大意了。”

陈序的手掌很热,隆冬十二月里,也像个小火炉,暖着我的手。

我与他十指紧扣,那感觉,踏实无比。

心像一叶漂泊许久,突然靠岸的小舟,安稳又惬意。

我轻声道:“京城可真冷,夫君,咱们今晚就回江南,好不好?”

这还是我第一次叫他夫君,声音轻柔,带着几分羞涩。

陈序愣住,眉眼被店家纱灯照得发红,可爱又俊朗。

他笑道:“娘子此言,正合我意。”

算来,离幼时青州府衙前定下婚契,也过去小半生的岁月了。

我感慨道:“谁能想到,本以为阴阳两隔的故人,竟还能久别重逢,相依为命。”

陈序紧紧握着我的手,道:“甚至盼着白头到老。”

他揽我入怀,手微不可察地抖,指茧粗粝,却让我觉得无比安心。

男人泛起皂香的裘衣挡住凛冽北风,如一堵温暖的墙。

我倚在他肩头,眼尾濡湿,轻声道:“夫君……”

才发现这四方皇城昏蓝的天,竟已飘起细雪,如柳絮纷飞。

陈序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宽厚,欣喜,也温柔,是我的靠山。

他道:“那咱们今晚就回家。等到了青州呀,我要请十里八乡吃酒,和娘子对拜天地。”

那晚雪下得越来越大,如鹅毛飘落。

陈序就背我回客栈,我趴在他背上,在他耳边呵气挠痒。

他笑骂道:“你这小混蛋东西,看我不收拾你。”

偏生有几个镖师半路拦住他,道:“陈序,别贪杯!我收拾好包袱,天亮前码头汇合。”

我大声喊道:“陈序,可别忘了!”

陈序应道:“知道了,小的们肯定照顾好姐夫!”

镖师们戏谑声不绝,笑声在雪夜中回荡。

我抿唇上楼,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安。

却见走廊黑漆漆,诡异的安静,仿佛隐藏着什么。

我心中暗道:“奇怪,之前明明在屋子里点好灯笼,怎么如今全灭了?”

刚推开木门,就闻见龙涎香动,那香气,熟悉又陌生。

我暗叫不好,心中一紧。

可已来不及逃,有人猛地拽住我,将我圈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转身,对上萧砚颤抖的眼睫,他的眼神复杂难辨。

他狐裘已湿,发亦凌乱,似在夜色中等了许久。

明明在笑,眼睛却那么冷,如寒冰刺骨。

他冷声道:“巷子里装作不认识孤,很好玩么?”

07.

萧砚全然不顾我奋力挣扎,猛地将我抵在那冰冷的墙角。

他顺势抬手,将门“砰”地一声锁上。

我被他紧紧圈在这方寸之地,鼻尖萦绕着他满身被冬风长久吹拂后的冷腥气。

那气息,好似一把生锈的刀,透着森森寒意。

我细细端详,发觉他瘦了。

那下颌,比从前愈发锋利,好似能割破空气。

眼下乌青一片,似被墨笔重重晕染,唇泽亦是干涸得如同干裂的土地。

脖颈处,几道我方才挣扎时抓出来的血痕,触目惊心。

可他却似浑然不知疼痛,眼神漆黑空洞,静得如同死水,令人心生寒意。

“你知不知道孤找了你多久。”萧砚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颤抖。

“码头三千八百只船——”萧砚嘴唇微微抖动,似是每说一个字都耗尽了全身力气。

“孤一搜一搜地找过去,差点把整条运河都翻了个底朝天。”

“孤又怕浪大船倾,将你卷入那滔滔江水;又怕水贼掳你,让你陷入那万劫不复之地。”

他齿关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整整八个月下落无音,央明春,孤还以为你死了!”

桌上那原本精致的瓷盏,早在方才的混乱中被我拂碎一地,发出清脆却又刺耳的声响。

十多年来,萧砚在朝堂之上砥砺前行,身为太子,向来清冷持重,天下人皆知。

从没人见过他这副失态模样,此刻的他,凶戾阴狠,像只被人扼住脖颈的困兽,在绝望中挣扎。

我心中冷笑,若当真在意,早就护我如珍宝,当初又怎会狠心赶我走?

何况,阮心瑶与他婚期在即,这可是天家喜事,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各奔东西,两相长决,这才是我们该有的结局。

萧砚到底凭什么觉得,我还要在原地痴痴等他到老?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他,使足了全身力气。

我的动作中,带了他从未见过的不耐烦。

“殿下,我要成婚了。”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萧砚倒不似我意料中那般暴怒,像是早有准备,他沉下脸,眼神中满是阴鸷。

“孤知道。”

“他当街大摇大摆喊你娘子,真当孤是聋子,听不见吗?”萧砚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恼怒。

萧砚稍松开我,抬手抚了抚自己眉心,眼神中满是轻蔑又嫌恨。

“那样一个村夫,也不知你从哪个土沟里找的。”

“礼成了吗?”他又问,语气中竟隐隐有些慌乱。

入洞房才算礼成,可我与陈序只亲过嘴,这算礼成吗?

我心中犹豫,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萧砚见我犹豫,便冷笑一声。

“礼都没成,就急着做夫妻了。”

“三书六礼,媒人婚契,想必都无,这与偷情何异?”萧砚的话语如同一把把利刃,直直刺向我的心。

许是见我冷着脸,开口欲驳。

他又急忙打断,语气稍稍放软。

“孤知道女子在外,无枝可依,最是辛苦。”

“明春,孤不怪你——”萧砚垂眼,目光中满是苦涩。

“你对孤素来一片痴心,怎么可能真喜欢上旁人。”

“赶你去京郊确实草率。可你也该体谅孤刚复位,叛党未清,分身乏术。”

“这回,孤已命人买好外宅,种了满院你最爱的牡丹。”

“那比东宫还要闲适百倍。阮氏亦不会知晓。你放心住到白头。”萧砚絮絮说着,仿佛在描绘一个美好的未来。

他却没发现,我从怀里缓缓抽出了张纸。

“殿下——”我轻声唤道。

“你瞧,这是我的婚契。”我将婚契展开,递到他面前。

“入了青州府衙簿册,父母见证,官印俱全,断没有毁约的道理。”我坚定地说道。

“我认识我夫君陈序,比认识殿下你早得多。”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退缩。

“萧子坚。”我喊他的字,像从前刚认识他那样,客气,疏离,一板一眼。

“你心系万民,最敬礼法,应该知道本朝即便是天子,也没有强抢民妻的先例。”我义正言辞地说道。

萧砚面色煞白,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呆立当场。

08.

他猛然俯身,双手如铁钳般来夺我手中那张纸。
力道之猛,似要将我腕骨握碎。
“胡扯!”他怒目圆睁,厉声喝道。
“你一介卖菜孤儿,何来父母见证?婚契更是无稽之谈,荒谬至极!”


可那青州府衙的官印,隔了十数年,依然清晰如新,明鉴可辨。


萧砚身为九五至尊,自当最知这印由皇宫制造司亲自送往各州。


金纹赤边,工艺精湛,极难作假。


他怔怔退了几步,面色如土,似木雕泥塑般呆立。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滞涩。


“这绝不可能。”
即便是当年九王派来的刺客,将他逼退至万丈高崖边,生死一线。
我也从未见过他这副慌乱失措之模样。


“一定是你在同我赌气。”他突然抓住我双肩,用力摇晃。
“央明春,你休想骗我!你定是在骗我!”


“就算有婚契又怎样?”他目光凶狠,似要噬人。
“我偏要强夺!劝一个杀一个,谁敢议论,直接抄斩!但凡有一笔记进史书,全家流放!谁能奈我何!”
他状若疯癫,狂态毕露。
门外忽然传来小心翼翼的叩首声。


“殿下!”门外之人声音颤抖。
“阮姑娘的下人们说,她又犯了魇症,惊厥不已,太医都已来了,请殿下去瞧瞧呢。”
一室死寂,落针可闻。


萧砚那失去的神智,似乎又渐渐回笼。
激起的千石浪,重归寂静,再无波澜。


“传话回去。”他声音沙哑,似从深渊传来。
“孤半个时辰后就到。”


他转身,脚步踉跄,似醉汉般跌跌撞撞。


就如同之前的每一次,我与阮心瑶之间,他永远选择那一边。
非关风月,只是权衡。


不过是更看重阮氏满门忠烈,替他固下的江山社稷。


可人从来是不能既恋红尘又羡仙的,人心难两全。
萧砚跌跌撞撞走了,背影萧索。


像是疲惫至极,没再与我说一句话,只冷冷吩咐暗卫们:“寸步不离,护着她。”
我兀自打点行李,匆匆要雇车去码头。


却听暗卫们劝阻道:“明春姑娘,别去了——”
“那些镖师早就被殿下买通,目的是灌醉陈序,带他走。”


“殿下为了你,这几月大病一场,还吐过血,你别再与他赌气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用碎瓷直接横在他们脖颈,逼问道:“啰啰嗦嗦,陈序到底在哪!”
暗卫们语无伦次,慌乱解释。


“姑娘别急啊......姓陈的又没死。”
“殿下可不会为了情爱小事杀一个百姓。无非是送他到温柔乡,让他自行与你和离。”


“那姓陈的可不是什么好人,姑娘别惦记他了!听说他没见过世面,路过青楼,高兴得跟大马猴似的。”
“不可能。”我冷脸,斩钉截铁。
话音刚落,却看见包袱一角露出支陌生珠钗。


这包袱是陈序常年走镖背的,我从未动过。


竟从来不知里头一直放着枚女子珠钗。


而且,那海蓝点翠,分明是皇宫里才能用的工艺,华贵无比。
我浑身僵直,如遭雷击。

09.

心里头,恰似坠入一颗硕大无比的顽石。
那顽石执拗且生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抬眸,望着漫天纷纷扬扬的大雪,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忽地,我停下了脚步,将手中紧握的包袱狠狠丢下。


而后,我缓缓转头,朝着身后跟随的暗卫们淡淡一笑。
“你们所言极是,为一介村夫与殿下置气,实在毫无必要。”
“那便烦请诸位,带我去殿下早已安排好的宅子吧,客栈粗陋不堪,实在不宜就寝。”

暗卫们听闻此言,赶忙松了一大口气,随后便连夜护送我前往那座早已准备好的京郊外宅。

待我踏入宅中,只见满院皆是牡丹。
只是此时正值隆冬雪夜,那些牡丹早已枯萎,不见往日繁华。

我静静地坐在院中,缓缓解开身上繁复的腰饰,而后从怀中取出一本小簿子。


那簿子陈旧发黄,正是当年我卖菜时所用的账本。


只不过后来,它被我用来记录一些别的事情。

“十二月五日,我用卖菜所得的钱为萧砚换了一本兵书,途中偶遇三公主,她垂泪感叹。”
“八月九日,我替萧砚在佛前求愿,再次遇见三公主,她赠我字画,甚是喜爱我的丹青。”
“三月二十一日,我代萧砚向宋御史之女赔罪,跪在石板上许久,终得其谅解,还与她交好。”
“七月六日,我随萧砚攻打叛党余部,不幸中箭,裴将夫人前来慰问,敬我巾帼之姿。”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六年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在许多人眼里,我是个靠太子上位的卖菜女。


可在另外很多人眼中,我却是坚韧不拔、一心辅佐明君的央明春。

“我在京城并非没有朋友,也绝非孤立无援。”我喃喃自语道。
“萧砚能凭借权势将我赶出宫,将我囚禁如雀鸟一般。”
“可我亦能用民心扰乱他的布局,翻覆这既定的命数。”

阮家固然功高,随他攻下边疆十六部,重新获得圣上的信任,复夺太子之位。
“可我为他四处打点各方,与高官内眷、千金小姐往来结缘,抚顺人心,这又怎能不算我的苦劳呢?”我心中暗自思量。

于是,我雇了一位小货郎,对他说道:“你且跑遍京中十二座府邸,用我的亲笔信去请各家夫人千金。”
“就说我被太子爷送走的央明春又回京了,心中思念故友。明日午时,我设宴叙旧。”

安排好这一切后,天已大亮。
我精心梳妆、挽髻,端的是正大仙容,而后敲开了皇城根某栋贵府的大门。

萧砚派来寸步不离跟着我的暗卫们,皆满脸困惑,不解地问道:“这,这不是三公主府吗?来这干嘛?”

那曾爱搂着我追蝶逗猫的小姑娘端坐在正厅,看见我,险些喜得叫出声来。
“明春姐姐!”
“皇兄说你染了时疫,被送出京城养病,大半年没见了,我好想你!”

三公主亲热地挽着我的手,眼中满是欣喜。
而我,只眉眼含泪,缓缓取出袖中早就备好的陈序画像。
“求公主垂怜,帮我寻我家人下落。”

如我所料,她盯着陈序的脸,愕然无措,惊呼道:“啊?”
“这,这不是我那位苦寻不到的恩公吗!”

10.

我款步至三公主萧姝身前,盈盈下拜,柔声道:“三公主,烦请您出手,将萧砚派来的那几个跟屁虫,尽皆隔绝于府外,莫要扰了咱们的清净。”

三公主萧姝微微颔首,轻笑道:“本宫自会为你办妥,且随我进入内厅详谈。”

步入内厅,我轻叹一声,缓缓说道:“其实昨夜,我一眼瞧见陈序包袱里那枚珠钗,便知此事不简单。”

“哦?此话怎讲?”三公主萧姝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目光坚定,正色道:“他数月前从陌生富商手里救下的陌生姑娘,定与三公主您萧姝有关。”

“何以见得?”三公主萧姝挑眉问道。

我微微一笑,解释道:“毕竟我在皇宫待过些时日,自然认得那海蓝点翠和蝶栖芙蓉的纹样,这可是公主自幼最爱的样式。”

三公主萧姝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原来如此,那倒是有趣。”

我继续说道:“半年前在船上偶遇陈序时,听船家说他‘上个月为救个被欺负的陌生姑娘,给富商打到脑袋开花’。”

“竟有此事?”三公主萧姝惊讶道。

我点点头,说道:“后来我曾好奇问他怎么一回事。”

陈序挠挠头,憨笑道:“当时只是见义勇为,因那陌生姑娘年纪甚小,没多交流,甚至记不清模样。

不过对方落下的珠钗纹样特殊,我怕掉到歹人手中,传出不好流言,就自己一直随手收着。”

我转头对三公主萧姝道:“我同公主道明原委。”

三公主萧姝轻叹一声,说道:“数月前,我下江南去找郡主表姐玩儿。不料遇见猥琐富商,竟当众调戏我。”

“竟有如此大胆之人!”我愤然道。

三公主萧姝接着说道:“暗卫们的刀还没拔出来,就有一个陌生的大哥哥冲出来相救。”

“那男人是何模样?”我好奇地问道。

三公主萧姝眼中闪过一丝羞涩,说道:“那男人高大又英俊,还不要钱,护送我一路下船。”

“如此好汉,公主可曾打听其下落?”我问道。

三公主萧姝委屈道:“我当时受了惊吓,休养好后连忙打听恩公,却怎么都找不到。”

“他没留下姓名吗?”我问道。

三公主萧姝跺脚道:“他只说他叫什么狗蛋儿,你说这土名字,我上哪寻去?”

我忍俊不禁,说道:“这事连皇上都知道,皇兄还说,若能找到这男子,定赏他万两银、千亩地。”

三公主萧姝朝我打包票道:“你放心,有了恩公画像,京城方圆三百里,我定帮你翻过来找他!”

想来萧砚被阮心瑶绊住脚,还未来得及打点妥当。

两个时辰后,便有人来报,说道:“已寻回陈序。”

我看见他一瘸一拐地走来,显然一夜没睡,胡茬硬青,小臂和腰上都有伤,像是狠狠打斗过一场。

我登时鼻酸,抱着包袱冲过去,眼圈泛红,哽咽道:“对不起......”

陈序却抱紧我,笑得憨直,语带得意道:“有啥对不起的。昨晚可好玩儿了。镖师们一个劲灌酒,还和金吾卫一起把我锁进马车,说这辈子休想见到你。”

“那你如何脱身?”我焦急地问道。

陈序得意地笑道:“你猜怎么着,恁些个带刀侍卫,我全把他们打趴下啦。”

我心疼又生气,破涕为笑道:“你呀,总是这般莽撞。”

三公主萧姝兴奋地要带着陈序进宫求赏,被我拦住。

我轻声说道:“今日午时还有场家宴呢,请公主稍候。”

陈序和三公主萧姝不明其意,随我来到京郊外宅。

只见京中各贵女依数赴宴。

当然,还有不请而来的萧砚和阮心瑶。

萧砚眄过陈序,面色如堕冰窟。

可贵女云集,加之阮心瑶满脸嫉恨,他不好当面发作,只能狠狠拽过我耳语。

“央明春,你疯了是不是!真当孤不敢罚你!”萧砚怒道。

我笑笑,旋即跪下。

当着各诰命夫人皇家千金的面,叩首三下,高声道:“民女央明春,蒙殿下眷顾六年,赏金丰厚,复返家乡,得与未婚夫重逢,感激不尽。”

“今诚邀故友,天地见证,请殿下为我与陈序主婚!”

11.

萧砚孤身立于院中,目光缓缓扫过这方小院。

这,可是他亲手为央明春精心布置的。

每一处景致,每一件摆设,皆倾注了他无尽的心意,亦象征着他那无声却浓烈的悔疚。

他心思缜密,计算得极为详细。

“每隔几日,什么时辰来看她,皆不可有差池。”他曾在心中暗自思量。

东宫,于他而言是一个家;而这京郊雅宅,亦是另一个家。

“东食西宿,两利兼得,天下男人皆如此,我萧砚为何不可?!”他心中这般想着,似在给自己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可那央明春,偏偏当着众人之面,请他赐婚。

“殿下,求您为明春赐婚。”她那日的话语,如重锤般敲在他心头。

那一刻,坐在高台之上的他,只觉浑身如被抽筋扒皮,站立不稳,几欲跌落。

他已很多很多年,未曾有过这般晴天霹雳、肝肠寸断之感。

上一回,还是八岁那年,母妃悄然逝世。

“母妃……”他当年哭喊着,却无力回天。

明明是病死,却要被天下百姓画成丑恶鬼像,肆意谩骂为妖女。

“为何如此对母妃?!”他幼小的心灵中满是不解与愤怒。

稍稍长大后,他才渐渐明白,他的母亲出身戏班,属下九流,低贱无根,本如浮萍般漂泊无依。

“我无山可依,唯一亲人便是那yin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父皇。”他心中暗叹。

可那皇帝对他,既爱也恨,先立后废再复位,反复磋磨他的心神。

“父皇,您为何如此待我?!”他曾在心中无数次呐喊。

萧砚自幼便吃尽苦头,饱尝人间冷暖。

“我将来,定要找个身份高贵、权尊位显的妻子,绝不让我的孩子再受这份苦!”他暗暗发誓,目光中满是坚定。

可命运却似与他开了个玩笑,他竟被戏弄般爱上了央明春。

“她只是个卖菜女,如何配得上我?”他心中挣扎着,矛盾着。

可她推驴车捡白菜养他,明明冻得满手疮,却天天笑着,那笑容如阳光般温暖。

“她快乐得像我母妃。”他心中想着,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那个与人为善、温柔灵巧的女人,像只百灵鸟般在他心中歌唱,可死后眼珠子却被太监挖走。

“母妃……”他每每想起,便心痛如绞。

萧砚花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央明春赶出东宫。

“绝不能让世上再有一个小时候的我!”他心中呐喊着,似在给自己打气。

“而且,不论赶她到哪里,她都不会离开的,我更不会负她。”他这般想着,似在安慰自己。

“我有很多很多钱,足以护她一辈子!”他目光坚定,似在向命运宣战。

可萧砚万万没有料到,他此生会亲眼看着央明春奔进别的男人怀里。

“央明春,你怎可如此?!”他心中怒吼着,却无法阻止。

央明春真的很不听话,逃到千里之外,还开镖局抛头露面。

“她怎可如此不顾世俗眼光?!”他心中又气又急。

当众带着婚契招摇过市,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复返樊笼,柔情蜜意,得了长相厮守的心上人。

“央明春,你……你竟如此狠心!”他只觉喉咙一甜,喷出的血滴滴落在汉白玉砖地上,如一朵朵凄美的花。

所有人都吓惨了,纷纷围拢过来。

“殿下,您保重龙体啊!”有人焦急地喊道。

可央明春她——

她好像一次都没有回头,决绝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12.

主婚之事,终究未落至东宫之手定夺。

只因那日,萧砚竟当众呕了血,染红了一片衣襟。

有人忙不迭解释:“太子近日因边境战事频仍,心急如焚,这才急火攻心。”

可坊间却流言蜚语四起,皆道太子与一村夫争女,闹得不可开交。

这等轶事,后来渐渐淡去,成了野史中无人问津的一笔。

又闻阮氏娇蛮顽劣,在照顾病中太子时,出言不逊,终被退婚,罚至行宫禁闭思过。

“唉,那都是后话了。”我常对陈序如此叹道。

庆熙十七年的春天,陈序自萧姝处领了丰厚的赏银与赐婚圣旨。

他陪着我,将京城逛了个遍,日日为我烹制山珍海味。

“我感觉我如今精力旺得能打死一头牛了!”我笑着对陈序道。

可到了夜里,在床上还是挣不过他。

“你这童养夫,力气怎就这般大呢!”我嗔怪道。

他竟抱着我,从后院一路行至前堂,半点不带歇的。

给我累得小脸儿苍白如纸。

萧姝年纪尚小,不经人事,见我身上淤青,还道是陈序欺负我。

“陈序!你竟敢欺负我姐姐!”小姑娘牙尖嘴利,提着玉芙蓉便要为我报仇。

两人满院打成一团,看得我直摇头。

又过一月,我与陈序回江南办了婚礼。

婚礼果真如他所言,请了十里八乡的人来。

人人都知这桩婚事乃皇家钦赐,万人拥挤,热闹非凡,当真风光至极。

婚后,我与陈序游访名山大川,玩累了才回青州定居。

阿爹阿娘以及央家上上下下的墓碑,皆由我和他一块块亲自刻好。

“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我r日焚香礼拜,心中默念。

再过两年,我们有了孩子。

是个女儿,随我,小名唤作央央。

“央央,来,让娘抱抱。”我笑着对女儿道。

此后数年,草长莺飞,人生过得可真快。

江南平顺,没什么大新闻。

不过央央四岁那年,听闻太子暴病,似乎是疯症,药石罔效。

“这太子怎就如此命苦呢。”我常对陈序感慨。

圣上无法,只能再废其位,另立宗室子为储君。

而那曾搅动风云的废太子萧砚,两立两废,最终逃出宫城,生死未卜,下落无音。

又过了数月。

天气大晴,陈序抱着央央,我抱着小猫儿,一家三口去茶馆听说书。

不巧,说书先生讲的又是那老掉牙的故事。

“传闻那萧砚当年被人撕烂蟒纹袍,浑身污泥,低贱到与狗争食。”说书先生摇头晃脑道。

“偏偏有一卖菜女背他回桥洞,可真是寒雪纷飞,世事多艰呐。”他又道。

“你们猜,她对太子爷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说书先生卖了个关子。

底下猜什么的都有。

“我养你!”一人喊道。

“哥哥真俊!”又一人道。

“奴要嫁你!”再一人娇声道。

众人哈哈大笑,气氛热烈。

萧砚指尖一凝,似是想起了什么。

“—我”我则焦头烂额,四处寻找不知跑哪儿玩去的央央。

走了好多路,终于看见她突然从街尾窜出来。

“娘——”她大喊着扑向我。

“有个满头白发的怪人给我买了支麦芽糖,还问我叫什么名字。”央央仰头,笑脸天真。

“他说我可以叫他子坚叔叔,他还说,我长得很像你。”她继续道。

我心一惊,环顾四周,只见车水马龙,哪里都没有故人身影。

眯着眼躲过柳絮,才看见巷尾灰堆里还有双暗淡金丝靴。

面容一闪而过,像也不像他。

只见那人逃得飞快,步履疯癫软弱,背影瘦如枯骨。

我心里波澜未起,只夺过央央手里的糖:“乖囡,听阿娘话,以后不许吃陌生人的东西。”

央央乖乖点头,撒丫子跑向前方:“央央知道了。阿娘,我去跟爹放风筝啦!再也不听什么说书了!”

那茶馆里众人还在议论卖菜女和废太子的初遇,说得天花乱坠,风月情浓。

“可其实我对萧砚说的第一句话,只是自己的姓名而已。”我心中暗道。

爹娘遽逝,满门被屠,那不光是名字,也是我为了让自己好好活下去,立下的心志。

“央许明春,万事重拾。”我轻声念道,故事的开头,从来与情爱无关。

我向前方望去,那里人声喧闹,叶翠花飞,晴光正好。

陈序抱着猫儿和央央,爽朗英俊,大步走来。

日光自他眉眼间扫过,映出一片温暖。

“从此阡陌多暖春。”我笑得开怀,心中满是幸福。

——全文完。

来源:安逸雪梨I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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