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们站在门外,像两头被激怒的野兽,拍打着防盗门,发出“砰砰”的巨响。
我叫张卫国,今年七十二岁。
就在一个小时前,我亲手把我的儿子和儿媳,赶出了家门。
他们站在门外,像两头被激怒的野兽,拍打着防盗门,发出“砰砰”的巨响。
儿媳李娟的咒骂声,尖利得像一把锥子,穿透厚重的门板,扎进我的耳朵里。
“的!你把钱看得比亲儿子还重!你等着,有你后悔的那天!”
“爸!你开门!你把话说清楚!我们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这是我儿子张健的声音,充满了被煽动起来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咳的委屈。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因愤怒和心痛而剧烈地颤抖。
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深蓝色的存折,上面的一百二十万八千六百五十二块三毛,是我和老伴儿淑芬一辈子起早贪黑,一个包子一个馒头,一滴汗一滴血攒下来的。
我没想过,这笔为了安度晚年、为了不给儿女添麻烦的钱,最后却成了引爆我们家庭战争的炸药。
我缓缓地滑坐在地上,隔着一扇门,听着外面最亲的人对我最恶毒的诅咒,老泪纵横。
血的教训告诉我,人心,真的不能试探。
哪怕,是再亲的亲人。
这一切,要从三年前说起。
那时候,老伴儿淑芬刚刚走了一年。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满屋子关于她的回忆。
我们年轻时,在城郊盘下了一个小门面,做早点生意。
每天凌晨三点,城市的夜色还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我们就得起床。
和面,发面,调馅儿,烧水,上笼。
夏天,炉火边像个蒸笼,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一整天下来,衣服能拧出水来。
冬天,手在冰冷的水里泡得通红发胀,全是裂口,一碰就钻心地疼。
淑芬的手,就是在那时候坏掉的。原本一双细腻白皙的手,变得粗糙不堪,关节也因为常年操劳而变形。
我心疼她,让她别干了,我一个人能行。
她总是笑笑,一边麻利地包着包子,一边说:“两个人一起干,快一些,也能早点收摊。老了,咱们就拿着攒下的钱,去北京看看天安门,去杭州看看西湖。”
去看天安门,去看西湖,成了我们俩后半辈子最朴素的念想。
我们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从黑发干到了白发。
儿子张健,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我们把最好的都给了他,供他读完大学,在城里找了份体面的工作。
他结婚的时候,我们拿出了大半辈子的积蓄,给他全款买了婚房。
淑芬说:“咱们苦点没关系,不能让儿子和儿媳受委屈,不能让他们也像咱们一样,从零开始。”
我点头,看着儿子儿媳脸上幸福的笑容,觉得这辈子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他们搬出去后,我和淑芬继续经营着我们的早点铺。
生意越来越好,攒下的钱也越来越多。
我们计划着,等干到六十五岁,就彻底退休,把店铺盘出去,拿着钱,去实现年轻时的梦想。
可天不遂人愿。
我六十八岁那年,淑芬被查出了肺癌,晚期。
这个消息像个晴天霹雳,把我整个人都打懵了。
我关了店铺,带着她跑遍了省城所有的大医院。
医生都说,希望不大了,剩下的日子,让她开开心心地过吧。
我不信邪,我觉得只要有钱,就能买回淑芬的命。
我把存折里的钱,大把大把地花出去。进口药,靶向治疗,最好的病房……
只要能让她少受一点罪,只要能让她多留在我身边一天,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淑芬却总是拉着我的手,心疼地说:“卫国,别花冤枉钱了。这钱,是咱们一分一分挣来的,留着,你自己养老用。”
“人没了,要钱有什么用?”我红着眼冲她吼,吼完又后悔得不行,抱着她不住地道歉。
那段日子,张健和儿媳李娟也经常来医院。
他们买来水果,煲来鸡汤,坐在床边陪着淑芬说话。
李娟尤其会说话,总是“妈、妈”地叫得特别甜,把淑芬哄得很高兴。
我当时心里还很安慰,觉得儿子孝顺,儿媳懂事,淑芬这辈子,没白疼他们。
可淑芬终究还是走了。
临走前,她拉着我的手,眼睛里全是放心不下。
她断断续续地嘱咐我:“卫国,钱……你自己收好,那是你的养老钱,谁也别给。”
“以后……一个人,要好好吃饭,别不舍得花钱。”
“还有,防着点……人心,会变。”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
当时我沉浸在巨大的悲痛里,并没有深思她这句话的含义。
我以为,她只是泛泛而指。
我怎么也想不到,她这句话,是特意说给我听的,是提醒我,要防着我们最亲的人。
淑芬走后,我整个人都垮了。
我卖掉了那个承载了我们半辈子心血的早点铺,拿着卖铺子的钱和剩下的存款,把自己关在家里。
房子里到处都是淑芬的影子。
厨房里,仿佛还有她忙碌的身影;阳台上,仿佛还有她晾晒的衣物;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她喊我“老头子”的声音。
我一天天消沉下去,饭也懒得做,就随便吃点泡面饼干。
张健和李娟看我这样,很担心。
他们跟我商量:“爸,您一个人住我们也不放心。不如这样,我们把那边的房子卖了,搬过来跟您一起住。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也能照顾您。”
我当时觉得,儿子儿媳真是孝顺。
淑芬刚走,他们就把我接过去,我心里是感动的。
我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他们很快卖掉了原来的房子,带着我六岁的孙子小宝,搬了进来。
房子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每天早上,我能听到小宝奶声奶气地喊我“爷爷”。
每天晚上,餐桌上都有李娟做的热气腾腾的饭菜。
李娟嘴很甜,一口一个“爸”,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爸,今天天冷,您多穿件衣服。”
“爸,这是我给您买的钙片,记得每天吃。”
“爸,您别老坐着,我陪您下楼溜达溜含。”
我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
我打心底里觉得,有儿子儿媳在身边,真好。
我甚至有些庆幸,当初听了他们的话,让他们搬了过来。
我开始毫无保留地对他们好。
我把自己的退休金卡交给了李娟,让她统一支配家里的开销。
我说:“爸老了,记性不好,钱你管着,家里需要什么就买什么,别省。”
李娟推辞了一下,就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她说:“爸,您放心,我保证把家里打理得妥妥当当,把您和小宝都照顾好。”
那时候的我,完全沉浸在“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中,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向我张开。
平静的日子过了大概半年。
半年里,李娟确实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对我也照顾有加。
我心里对这个儿媳,是十二分的满意。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李娟状似无意地提起。
“爸,您看现在这手机,更新换代太快了。我跟张健的手机都用了好几年了,卡得不行,有时候小宝老师在群里发个消息,半天都打不开。”
我一听,立刻说:“那还等什么,换!明天就去买,买最好的!”
第二天,我跟着他们去了商场。
李娟和张健一人挑了一部最新款的苹果手机,两部手机加起来快两万块。
付钱的时候,我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觉得,给儿子儿媳花钱,天经地义。
他们高兴,我就高兴。
又过了几个月,李娟又说:“爸,小宝上学的地方有点远,每天挤公交车太不方便了,孩子也受罪。你看,咱们是不是买辆车?以后接送小宝也方便,周末还能带您出去兜兜风。”
我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孙子是我的心头肉,我可舍不得他受苦。
“买!必须买!”我当即拍板。
这次,他们看上了一辆二十多万的合资品牌SUV。
李娟说:“爸,这车空间大,坐着舒服,安全性能也好。以后您坐后排,腿也能伸得开。”
我听了,心里暖洋洋的。
你看,我儿媳多孝顺,买车都想着我。
我拿出存折,跟着他们去银行取了二十万。
当我把一沓沓崭新的钞票交到张健手上时,我看到他和李娟脸上都笑开了花。
我心里也跟着高兴。
我觉得,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只要能让家人过得好,花多少都值得。
车买回来后,家里的生活品质确实提高了不少。
周末,他们会带着我,去郊区的农家乐吃饭,去公园散步。
小宝坐在宽敞的车里,也总是开开心心的。
我看着这一切,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
我对他们,也愈发地不设防。
有时候,李娟会跟我撒娇。
“爸,我上次看中一件大衣,打完折还要五千多,没舍得买。”
我立马转账给她:“喜欢就买,爸给你报销。”
有时候,张健会跟我诉苦。
“爸,最近公司应酬多,手头有点紧。”
我二话不说,塞给他一万块:“拿着,别在外面丢了面子。”
我的退休金卡在李娟手里,我的存款,也成了他们予取予求的提款机。
他们要,我就给。
我从来没想过要记账,也从来没想过他们会拿这些钱去做什么。
我只觉得,我们是一家人,我的钱,就是他们的钱。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那天我午睡醒得早,口渴,想去客厅倒杯水。
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听到客厅里传来李娟和张健压低了声音的争吵。
“你跟爸说了没?到底什么时候说?”是李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我这不是没找到机会吗?”张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
“什么没找到机会?我看你就是不敢!张健我告诉你,这事儿你别给我拖着!我闺蜜他们家,上个月刚换了套大平层,一百八十平,带空中花园的!我们呢?还挤在这老破小里!”
“这房子也不小了啊,三室一厅,够住了。”
“够住?你儿子马上就要上小学了,连个独立的书房都没有!以后你让他趴在餐桌上写作业吗?还有我,我连个衣帽间都没有,我的那些包包衣服,都快没地方放了!”
“可是……那可是爸的养老钱,一百多万呢,我们一下子要那么多,爸能同意吗?”
听到这里,我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他们打的是我那笔养老钱的主意。
我那一百多万,是准备应付以后生病住院,或者请护工的钱。
那是我的底线,是我的命根子。
李娟冷笑一声:“怎么不同意?他现在吃我们的,住我们的,不都得指望我们给他养老送终吗?他的钱,不给我们给谁?难道还带到棺材里去?”
“再说了,我们又不是不让他住。买了新房子,给他留个最大的朝南的房间,让他住得舒舒服服的,不比现在强?这是为了大家好,也是一种投资,房价以后还会涨呢。”
“你得会说。你就跟他说,我们首付不够,让他先‘借’给我们。等以后我们手头宽裕了,再‘还’给他。他那么疼你,那么疼小宝,肯定会同意的。”
“那……好吧,我明天找机会跟爸说说。”
我站在门后,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原来,过去一年多的“孝顺”,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原来,他们对我所有的好,都明码标价,最终的目的,就是我存折里那串冰冷的数字。
淑芬临终前的话,一遍遍在我耳边回响。
“防着点……人心,会变。”
我的心,像是被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地捅了进去,又搅了几个来回。
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没有出去,而是悄悄地退回了卧室,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早饭桌上,我像往常一样,给小宝夹了个鸡蛋。
李娟给我盛了碗粥,笑容依旧甜美:“爸,多吃点,今天这粥我特意给您多熬了半小时。”
我看着她那张巧笑嫣然的脸,只觉得一阵反胃。
张健坐在我对面,几次欲言又止,眼神躲躲闪闪。
我心里冷笑,等着他开口。
吃完早饭,李娟把小宝送去了幼儿园。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张健。
他给我泡了杯茶,在我身边坐下,搓着手,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爸。”他终于开口了。
“嗯。”我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眼皮都没抬一下。
“爸,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说吧。”
“是这样……我跟李娟,我们……我们想换套房子。”
我放下茶杯,看着他,故作惊讶地问:“换房子?这房子不是住得好好的吗?当初你们搬进来,可是说要一直陪着我住在这里的。”
张健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是……是住得挺好。但是,爸,您也知道,小宝快上小学了。我们想给他换个好点的学区房,让他能接受更好的教育。而且,现在这房子,也确实有点小了……”
他开始复述昨天李娟教给他的那套说辞。
为了孩子的未来,为了更好的居住环境,为了我们一家人能生活得更舒适。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是一个为了家庭呕心沥血的好丈夫、好父亲。
如果我没有听到昨晚的对话,我可能真的会被他感动,然后毫不犹豫地拿出我的存折。
可是现在,我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和恶心。
我耐着性子听他说完,然后平静地问:“那你们看中的房子,要多少钱?”
张健眼睛一亮,以为我有意向,连忙说:“我们看中了一个楼盘,在市中心,学区特别好。一套一百五十平的,总价大概四百多万。首付三成,要一百二十万。”
一百二十万。
好家伙,他们算得可真准。
正好是我存折里所有的钱。
连那几万块的零头,都不准备给我剩下。
我心里怒火中烧,面上却不动声色。
“一百二十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我缓缓地说。
“是,是不少。”张健赶紧接话,“我跟李娟手头也就只有卖掉之前那套房子剩下的三十多万,还差九十万。所以……爸,我们想,您能不能……先支持我们一下?”
他终于说出了口。
“支持?怎么个支持法?”我明知故问。
“就是……您看您那笔存款,反正您现在也用不上。能不能先‘借’给我们付个首付?等以后我们手头宽裕了,一定‘还’给您!”
“借?”我挑了挑眉,“打借条吗?”
张健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爸,您看您说的,我们是一家人,还用得着打什么借条?您放心,我跟李娟肯定会孝顺您一辈子的。买了新房子,给您留最大最好的房间,天天给您做好吃的,带您去旅游……”
他开始给我画大饼。
那些曾经让我感到温暖的话,现在听起来,却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针。
我打断他:“张健,你是我儿子,我疼你,没错。小宝是我孙子,我更疼他。你们想要过好日子,我比谁都希望。”
“但是,这笔钱,是我的养老钱,是我的保命钱。是我和你妈,年轻时候拿命换来的。”
我的声音开始颤抖,眼前浮现出淑芬那双布满裂口的手。
“你妈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把这钱收好。她说,人老了,没钱,就没尊严。”
“我现在把钱都给了你们,万一我以后生个病,动个手术,需要花钱了,我找谁要去?找你们吗?”
张健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爸,您怎么能这么想呢?您生病了,我们肯定会管您的啊!砸锅卖铁也给您治!”他信誓旦旦地说。
我冷笑一声:“砸锅卖铁?你们买了四百多万的房子,每个月要还一万多的房贷,你们拿什么来给我治病?拿嘴吗?”
“再说了,李娟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今天你们能为了房子,算计我的养老钱。明天,你们就能为了少花点钱,把我扔在医院的走廊里!”
我的话,说得又重又直接。
张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像是被我戳中了痛处,恼羞成怒地站了起来。
“爸!您怎么能这么说李娟!她对您怎么样,您自己心里没数吗?这一年多,是谁在照顾您的吃喝拉撒?是我!是李娟!”
“您现在身体好了,就忘了当初是谁把您从消沉里拉出来的了?您这是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我气得笑了起来,“我把退休金卡给你们,你们买手机买车,我花了三十多万,我眨过一下眼睛吗?李娟隔三差五买名牌包,买高档化妆品,花的不是我的钱吗?我什么时候说过一个‘不’字?”
“你们现在翅膀硬了,觉得我那几千块的退休金不够你们花了,就开始打我这笔养老钱的主意了!你们这叫孝顺?你们这叫啃老!叫吸血!”
我越说越激动,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张健!只要我活一天,这笔钱,你们谁也别想动!这是我的底线!”
张健被我骂得狗血淋头,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大概从来没想过,一向对他有求必应的我,会突然变得如此强硬。
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正在这时,门开了,李娟回来了。
她看到我们父子俩剑拔弩张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过来。
她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几步走到我面前,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甜美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刻薄和怨毒。
“爸,您这是什么意思?”李娟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张健跟您商量房子的事,您不同意?”
我靠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她:“没错,我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李娟的声音尖锐起来,“我们换房子,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小宝!您倒好,守着那点钱,是要带到棺材里去吗?”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我气得浑身发抖:“这是我的钱!我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李娟冷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嘲讽,“您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花我们家的,现在跟我们说没关系?”
“我吃你们的?住你们的?”我简直要被她这番颠倒黑白的话气疯了,“李娟,你给我搞搞清楚!这房子是我的!我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你们是住在我家里!”
“还有,我每个月六千块的退休金,一分不少都给了你,家里的水电煤气,买菜吃饭,哪样不是花的我的钱?你还好意思说我吃你们的,花你们的?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李娟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她大概没想到,我心里居然算得这么清楚。
她旁边的张健,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少说两句。
李娟却一把甩开他的手,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
“好啊!原来您心里都记着账呢!您早就防着我们了是吧!”
她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的!我们真是白养你了!好吃好喝地伺候你一年多,结果养出个白眼狼!”
“你以为你那点退休金很多吗?六千块,现在够干什么的?还不够我买个包的!我告诉你,我们照顾你,是情分!不是本分!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今天不把钱拿出来,我们就跟你断绝关系!以后你生老病死,我们一概不管!我看你一个人怎么办!”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简直不敢相信,她就是那个曾经对我嘘寒问暖、一口一个“爸”叫得比谁都甜的儿媳。
人心,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我旁边的张健,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他就那么站着,低着头,任由他的妻子,辱骂他的亲生父亲。
我的心,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我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知道,跟他们歇斯底里地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必须理性地,拿出我的武器,进行反击。
我站起身,走进卧室,从床头柜最里面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
这个笔记本,是我从半年前开始记的。
自从我无意中发现李娟花钱大手大脚,并且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我的存款后,我就留了个心眼。
我把他们每一笔从我这里拿走的钱,都清清楚楚地记了下来。
日期,金额,用途。
我回到客厅,把笔记本“啪”地一声,摔在茶几上。
“你们不是说我忘恩负义吗?不是说我吃你们的,花你们的吗?好啊,那我们就来算算这笔账!”
我翻开笔记本,一页一页地念给他们听。
“去年三月十五号,买苹果手机两部,一万八千八。”
“去年六月二十号,买车,二十一万五千。”
“去年八月三号,李娟说她妈妈生日,要了五千。”
“去年十月一号,你们一家三口去三亚旅游,机票酒店,花了我三万二。”
“今年一月,李娟买貂皮大衣,两万六。”
“……”
我一笔一笔地念着,每一笔,都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他们脸上。
李娟和张健的脸色,从涨红,到煞白,再到铁青。
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这个看起来糊里糊涂的老头子,居然背地里把账记得这么清楚。
我念了整整五页纸。
最后,我合上笔记本,看着他们,冷冷地说:“这些,还只是我记得起来的大头。那些几百几千的零花,我都没算。加起来,总共是四十二万七千块。”
“这还只是从我存款里拿的。你们每个月拿着我六千块的退休金,家里的开销能花掉多少?剩下的钱,都进了谁的口袋?”
“你们说,到底是谁在养谁?到底是谁忘恩负-义?”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他们心上。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娟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健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我。
我看着他们这副样子,心里没有一丝快感,只有无尽的悲凉。
我顿了顿,继续说:“换房子的事,我再重申一遍我的态度。我不会拿出我这笔养老钱,给你们付首付。”
“这笔钱,是我和你妈的血汗钱,是我的命。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
“但是,”我话锋一转,“看在你们照顾我一年多的份上,也看在小宝的份上。我可以‘借’给你们二十万。”
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这二十万,必须打借条。白纸黑字写清楚,什么时候还,利息怎么算。如果你们同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银行。”
我提出这个方案,其实是在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也是在试探他们最后的底线。
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想“借”,那打个借条,合情合理。
如果他们连借条都不肯打,那就证明,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还”。
他们想要的,是“拿”,是“占有”。
果然,李-娟一听到“借条”两个字,立刻就炸了。
“打借条?爸,您这是在侮辱我们吗?我们是一家人,您跟我们算得这么清楚,有意思吗?”
“二十万?二十万够干什么的?连个厕所都买不起!你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她彻底撕下了伪装,露出了贪婪而丑陋的嘴脸。
我看着她,心里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殆尽。
“既然你们觉得是侮辱,那这二十万,也没有了。”我平静地说。
“这个家,是我和你妈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这里,不欢迎你们这种只想索取,不想付出,甚至想榨干我最后一滴血的白眼狼。”
我指着门口,声音不大,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们,现在就给我搬出去。”
“什么?”李娟和张健都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让你们搬出去。立刻,马上!”我加重了语气。
“你……你凭什么赶我们走?”李娟尖叫起来。
“凭什么?就凭这房子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我张卫国的名字!这是我的家,我想让谁住,就让谁住。不想让谁住,谁就得给我滚!”
我指着张健,心痛地吼道:“还有你!张健!你是我儿子,我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娶个媳-妇回来,联合起来算计你老子的!”
“你但凡还有一点良心,但凡还记得你妈是怎么死的,你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看着你媳妇,指着我的鼻子骂我!”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给我滚!带着你的好媳妇,一起滚!”
我的话,像一把刀,终于刺痛了张健。
他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李娟一把拉住。
李娟指着我,脸上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好!好!张卫国,你够狠!你为了那点破钱,连亲儿子都不要了!”
“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我看你一个人,能过得多好!”
“你等着!你早晚有一天会跪着来求我们!”
她说完,拉着失魂落魄的张健,摔门而出。
然后,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他们疯狂地拍门,咒骂,把所有最恶毒的词语,都用在了我的身上。
我背靠着门,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不是心疼那四十几万,也不是后悔把他们赶出家门。
我只是心痛。
心痛我唯一的儿子,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心痛我和淑芬一辈子含辛茹苦,最后却养出了一个仇人。
门外的咒骂声,渐渐停了。
我听到他们下楼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屋子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我看到他们俩,走出了小区大门,上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我拿起桌上的那本蓝色存折,紧紧地抱在怀里。
这里面,存着的不仅仅是一百多万。
更是我和淑芬的青春,我们的爱情,我们一辈子的尊严。
我赢了这场战争,保住了我的钱。
可是,我却输掉了我的亲情,输掉了我唯一的儿子。
我不知道,我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我只知道,从今天起,我又变回了一个孤寡老人。
这个偌大的房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走到淑芬的遗像前,看着她温柔的笑容,喃喃自语。
“淑芬,我把他们赶走了。我按照你说的,守住了我们的钱。”
“可是,我的心,好痛啊……”
“你说,人心,为什么会变呢?他可是我们的亲儿子啊……”
眼泪,再次模糊了我的双眼。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的,带着几分得意的声音。
是李娟。
“老东西,别以为你把我们赶出来,这事儿就算完了。”
“我告诉你,张健是你唯一的儿子,他有继承权。你的钱,早晚都是我们的。”
“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你慢慢耗。”
“不过,我劝你最好别等。万一你哪天,不小心摔一跤,或者突发个脑溢血,半身不遂了,到时候,你的监护权,可就在我们手里了。”
“到时候,别说你那一百多万,就是这套房子,也都是我们的。”
“你想想清楚,是现在乖乖把钱拿出来,我们还念着旧情,给你养老送终。还是等到那一天,我们把你送进最差的养老院,让你自生自灭。”
她的话,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钻进我的耳朵里。
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没想到,她竟然能恶毒到这种地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家庭矛盾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是图财害命的预告!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威胁?”李娟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我这可是在提醒您。爸,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说完,她“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手脚冰凉。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屋子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我仿佛能看到,黑暗中,有无数双贪婪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盯着我怀里的那本存折。
我突然明白了淑芬临终前,那句“防着点”的真正含义。
她早就看透了李娟的本性,甚至,可能也看透了我们儿子的凉薄。
只是她不忍心,也不敢,亲口对我说出来。
我瘫坐在沙发上,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将我整个人吞噬。
我该怎么办?
报警吗?可是李娟只是口头威胁,并没有实质性的行动,警察会管吗?
立遗嘱,把财产捐掉?可是,我辛辛苦苦一辈子,凭什么便宜了外人?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不急不缓,一下,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诡异。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会是谁?
是他们去而复返了吗?
他们想干什么?
我不敢出声,屏住呼吸,悄悄地走到门边,通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的,不是张健,也不是李娟。
而是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陌生男人。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公文包。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在看他,抬起头,对着猫眼,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
然后,他举起手里的一张名片,贴在猫眼上。
名片上,清清楚楚地印着几个字:
XX律师事务所,王浩,高级合伙人。
律师?
他来找我干什么?
我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和警惕。
我没有开门,隔着门问道:“你找谁?”
门外的男人,声音温和而有礼貌:“请问,是张卫国先生吗?”
“我是。你有什么事?”
“张先生您好,我姓王,是一名律师。我是受您儿子张健先生的委托,特意来跟您谈一谈关于您名下财产的赡养和继承问题的。”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炸了。
我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律师!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是要通过法律途径,来逼我交出财产吗?
巨大的愤怒和背叛感,再次涌上心头。
好啊,真是我的好儿子!
前脚刚被我赶出家门,后脚就找来了律师对付自己的亲爹!
我的心,彻底死了。
也彻底,硬了。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外,冷冷地说道:
“你回去告诉他,我没病没灾,脑子清楚得很。我的财产,我自己会处理,轮不到他来操心。”
“至于赡养,法律规定他有这个义务。他要是不履行,我自然会去法院告他。”
“继承?我还活得好好的,他就想着继承了?你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我的钱,我的房子,就算我死了,全部捐给国家,也不会留给他一分一毫!”
我说完,不再理会门外的动静,转身走回了客厅。
门外的王律师,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又敲了敲门。
“张先生,您先别激动。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张健先生委托我来,并不是要跟您争夺财产,而是希望能找到一个合法、合理的方式,来解决你们之间的矛盾,保障您晚年的生活。”
“他很担心您一个人居住,会有安全隐-患。所以,他想向法院申请,成为您的监护人。”
监护人!
听到这三个字,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最终目的。
只要成为了我的监护人,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控制我的人身自由,接管我所有的财产!
到时候,我就是他们砧板上的鱼肉,任他们宰割!
好一招釜底抽薪!
好一个“孝顺”儿子!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我不能慌,我不能乱。
越是到这种时候,我越要冷静。
我走回门口,对着外面说:“王律师是吧?你想谈,可以。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里。”
“明天上午九点,你让张健和李娟,都到我们街道的司法所去。我们当着调解员的面,把所有的事情,一次性说清楚。”
“我会带上我的房产证,我的存折,还有我这几年的记账本。”
“我倒要看看,在法律面前,到底是谁占理!”
“如果你不来,或者他们不来,那就法庭上见。我会去法院起诉他们,第一,遗弃老人。第二,诈骗我的财产!”
“你是个律师,你应该知道,我手里的这些证据,足够让他们喝一壶的!”
我说完,不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门外的王律师,沉默了。
过了很久,我听到他叹了口气,说:“好的,张先生。我会把您的话,转告给我的当事人。”
然后,是皮鞋远去的脚步声。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靠在门上。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场关于亲情、金钱和人性的战争,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我,一个七十二岁的老人,必须独自一人,去面对这一切。
我看着淑芬的遗像,眼睛里没有了泪水,只有一片冰冷的坚决。
淑芬,你放心。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我们的钱,我们的尊严,我会用我的命,去守护。
夜,越来越深了。
我没有开灯,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黑暗里。
我在等,等天亮。
等明天那场,注定不会平静的对峙。
我也在想,如果,如果我赢了,把他们彻底地从我的生活中赶了出去,我以后的人生,又该何去何从?
守着这一百多万,守着这栋空荡荡的房子,孤独地,走向死亡吗?
我不知道。
我的眼前,一片迷茫。
只是,无论前路如何,有一点我很清楚。
从他们找来律师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最后一点血脉亲情,也已经荡然无存了。
剩下的,只有利益的博弈,和赤裸裸的人性。
而我,已经做好了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准备。
来源:机智的暖阳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