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周诚的手终于再次牵住我,掌心的温度和山顶那天的冰冷截然不同时,我知道,我们之间那座看不见的山,总算是翻过去了。
当周诚的手终于再次牵住我,掌心的温度和山顶那天的冰冷截然不同时,我知道,我们之间那座看不见的山,总算是翻过去了。
“林岚,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那天,我让你害怕了。”
我摇了摇头,回握住他的手。从那天在香山鬼见愁的半山腰,被那位陌生的阿姨死死攥住手腕,到今天我们能并肩坐在这里,平静地喝一碗粥,中间隔了整整三个月。这三个月,像是一条漫长而黑暗的隧道,充满了猜忌、争吵、冷战,以及最后,那令人心碎的真相。
我们用了将近十年的婚姻,筑起了一座看似坚固的堡垒,却被一个陌生人一句没头没尾的警告,轻易地撼动了地基。我曾一度以为,我们的问题是信任,是激情褪去后的冷漠。直到最后才明白,有些伤口,即便被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也从未真正愈合过,它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以一种几乎要将人毁灭的方式,重新撕裂。
但这一切,都要从那个阳光过分明媚的周末,从香山鬼见愁那条蜿蜒的山路上说起。
第1章 半山腰的警告
“老婆,快点,前面那片枫林肯定特漂亮!”周诚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回头喊我,额头上沁着一层薄汗,双颊因为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他穿着一身灰色的速干衣,背着那个我们刚结婚时买的蓝色双肩包,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劲儿。
我扶着旁边一棵老树的树干,大口喘着气,摆了摆手,“不行了不行了,周诚,让我歇会儿。都说了我体力不行,你非要拉我来爬什么‘鬼见愁’,这名字听着就瘆人。”
周诚笑着走回来,从背包侧袋里抽出那只粉色的保温杯,拧开盖子递给我。“哪有那么夸张,这只是个名号。再说,我们都多久没一起出来活动了?你天天在设计院坐着,颈椎都快出问题了。来,喝口水,我特意给你泡的蜂蜜柚子茶。”
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带着一丝甘甜,驱散了不少疲惫。我看着他,心里那点抱怨也烟消云散了。
确实,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纯粹的二人世界了。结婚第八年,激情早已被柴米油盐磨得光滑圆润。我在建筑设计院忙得昏天暗地,他做销售,隔三差五就要出差。我们像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合租室友,交流的内容多半是“今天晚饭吃什么”和“该交水电费了”。
这次爬山,是周诚坚持要来的。他说,他想起了我们谈恋爱那会儿,每个周末都去爬遍北京周边的山。他说,我们不能再这么“温吞”下去了,得找回点当年的感觉。
为了这次“找感觉”的约会,他提前一周就开始看攻略,准备零食和水,甚至把我那双落了灰的登山鞋都刷得干干净净。看着他难得的兴致勃勃,我实在不忍心拒绝。
“好了,不发牢骚了,”我把杯子递还给他,“走吧,周先森,争取中午之前登顶。”
他满意地笑了,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拉着我继续往上走。他的手掌宽大而干燥,包裹着我,传来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力量。那一刻,我觉得他的提议或许是对的,我们之间确实需要这样一次“重启”。
山路渐渐变得陡峭,游客也稀疏起来。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铺满落叶的石阶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耳边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我们俩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就在我们拐过一个弯,眼前出现一个稍微平缓的休息平台时,我看到一个阿姨正坐在平台边缘的石头上休息。她看起来五十多岁,穿着朴素的运动装,头发梳理得很整洁,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
我们从她身边走过,周诚还很自然地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可就在我经过她身侧的一瞬间,那个阿姨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她的动作太突然,力气也出奇地大,像一把铁钳,攥得我生疼。我吓了一跳,本能地想挣脱,嘴里“哎”了一声。
走在前面的周诚立刻回头,“怎么了,林岚?”
“没事,”我回头对周诚笑了笑,想让他安心,同时用眼神示意那个阿姨松手。我以为她可能是不小心,或者需要什么帮助。
但她没有松开,反而把我往她身边拉近了一点。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凑到我耳边,用一种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压得极低的声音,急促地说道:“姑娘,注意你丈夫,赶紧下山,别再往上走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冰冷的石子,瞬间投进了我心里,激起一圈又一圈的寒意。
我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注意我丈夫?
我下意识地看向周诚,他正一脸关切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阳光照在他脸上,还是那张我看了十年的、再熟悉不过的脸。他有什么值得我“注意”的?
“阿姨,您……”我试图开口问她,但她已经松开了手,飞快地站起身,甚至没再看我一眼,就转身朝着下山的方向快步走去,背影显得有些仓皇。
“她跟你说什么了?”周诚走过来,握住我的胳膊,关切地问。他看到了她凑近我的动作。
“没……没什么,”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乱成一团麻,“她可能就是有点累,想找人扶一下吧。”
我不敢说出那句警告。
太荒谬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在风景区的半山腰,对我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甚至有点像恐怖片开头的话。我第一反应是,她是不是精神有点问题?
周诚皱了皱眉,显然不太相信我的说辞,但他也没追问,只是拉着我的手说:“那我们继续走吧,前面不远就有个观景台,视野特别好。”
我“嗯”了一声,脚步却变得有些沉重。
那句“注意你丈夫,赶紧下山”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我忍不住偷偷打量身边的周诚。他拉着我的手,步履稳健地走在前面,偶尔会侧过头,提醒我脚下哪块石头比较滑。
一切都和刚才没什么两样。
可我的心境,却彻底变了。
我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周诚最近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他坚持要来爬这座“鬼见愁”,真的是为了“找感觉”吗?他好像对这条路异常熟悉,每个转弯,每个休息点,他都一清二楚,这不像是第一次来的样子。
一个又一个微小的疑点,像雨后春笋般从我心里冒出来。
“周诚,”我忍不住开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他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他回过头,笑着说:“没有啊。攻略做得好嘛,我把路线图都背下来了。”
他的回答天衣无缝。
可我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迟疑。
阳光依旧明媚,山风依旧和煦,但我却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那个阿姨的眼神,那句冰冷的警告,还有周诚刚才一闪而过的异样,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困住。
我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那个我本以为最熟悉、最能给我安全感的背影,此刻却变得有些陌生,甚至……危险。
我真的了解我同床共枕了八年的丈夫吗?
第2章 被打乱的节奏
“怎么了?累了?”周诚停下脚步,回头看我。我俩之间拉开了三四米的距离。他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让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嗯,有点,”我找了个借口,停下来捶了捶小腿,“周诚,要不……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我感觉有点头晕,可能是早上没吃多少东西,有点低血糖。”
我说的是谎话。那个阿姨的警告就像一根刺,扎在我心上,让我坐立难安。我现在只想立刻下山,回到车水马龙的城市里,回到那个让我有安全感的地方。这座寂静的山林,此刻在我眼里,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周诚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快步走回到我身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不烫啊。是不是中暑了?包里有巧克力,你先吃一块垫垫。”
他一边说,一边卸下背包,拉开拉链翻找起来。他的动作很自然,很体贴,是我熟悉的那个周诚。
我看着他,心里有些动摇。我是不是太多心了?就因为一个陌生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我就开始怀疑自己的丈夫?这太可笑了。也许那个阿姨真的只是认错人了,或者她就是喜欢恶作剧。
“来,先吃了。”他把一块剥开的黑巧克力递到我嘴边。
我张嘴含住,浓郁的苦涩和一丝甜味在舌尖化开。我借着这个机会,看着他的眼睛,试探着说:“我们回去吧,好不好?下次准备充分点再来。我现在腿肚子直哆嗦,再往上走,我怕我拖你后腿。”
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立刻答应我的要求。周诚在生活里,尤其是这种小事上,一向很迁就我。
然而,他脸上的关切却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很少见的执拗。
“林岚,别闹,”他把背包重新背好,语气有些生硬,“都走到一半了,现在下去多可惜。你看,再坚持一下,翻过前面那个山梁就到了。山顶的风景,跟半山腰可完全不一样。”
我愣住了。他居然拒绝了。
“我不是在闹,我是真的不舒服。”我加重了语气,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不舒服就慢慢走,我扶着你。”他伸出手,想来拉我,态度不容置疑,“今天必须到山顶。”
“为什么必须?”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
周诚的动作停住了。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不耐烦。“什么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出来玩,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他的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但我却觉得无比苍白。一个男人,在妻子明确表示身体不适的情况下,非但不体谅,反而坚持要完成一个无关紧要的“爬山”目标。这太反常了。
我们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像是在嘲笑我们的对峙。
“周诚,”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我真的想回去了。如果你想继续爬,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或者我先慢慢往下走。”
我说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这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不行!”他几乎是立刻否定了我的提议,语气斩钉截铁,“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
“那我们就一起下去!”我的音量也忍不住提高了。
“林岚,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他似乎终于耗尽了耐心,脸上浮现出烦躁的神色,“从刚才那个阿姨跟你说了几句话之后,你就一直不对劲。她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他果然起了疑心。
我心头一紧,避开他的目光,嘴硬道:“没说什么,都说了她就是问个路。是我自己不舒服,跟你没关系,跟她更没关系。”
“没关系?”他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信吗?你一向不是个娇气的人,爬山喊累正常,但从来没像今天这样,非要半路打退堂鼓。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他的逼问,让我感到一阵恐慌。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告诉他那个阿姨的警告吗?他会怎么想?他会觉得我无理取闹,还是会……恼羞成怒?
“我……”我语塞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来。是我的同事小张。
“岚姐,救命啊!甲方的王总突然说明天就要看新出的效果图,我这边渲染出问题了,怎么都搞不定,你能不能现在帮我远程看一下?”小张的声音火急火燎。
这个电话,简直是天降神兵。
我立刻打开了免提,让周诚也能听到。然后用一种既抱歉又无奈的语气对他说:“老公,你听到了,公司有急事。真不是我不想爬,是实在没办法。我们赶紧下山吧,我得找个信号好的地方处理工作。”
这下,他总没有理由再坚持了吧?
周诚沉默地听着电话里小张焦急的声音,脸色阴晴不定。我能感觉到,他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肩膀垮了下来,对我点了点头,语气里充满了压抑的失望:“知道了。走吧,下山。”
我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跟小张说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下山的路,我们俩谁都没有说话。刚才那场短暂的争执,像一小块乌云,笼罩在我们之间。他走在前面,步子迈得很大,似乎在发泄着什么。我跟在后面,心里五味杂陈。
我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脱身,但同时,周诚的反常也让那句警告在我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他今天,真的太奇怪了。
为了一个非必须达成的目标,他可以完全不顾我的感受,甚至在我们之间制造了小小的冲突。这不像他。平时的周诚,虽然有些大男子主义,但在我身体不舒服这种原则性问题上,他从未含糊过。
我偷偷观察着他的背影,他紧绷的肩膀线条,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极度不佳。
他到底在执着什么?山顶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是他今天“必须”要看到的?
那个阿姨,又到底是谁?她为什么要警告我?
一个又一个谜团,在我脑海里盘旋。我忽然意识到,今天的这场爬山,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他口中那般“找回当年的感觉”那么简单。
第3章 裂痕与试探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
一进门,周诚就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扔,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然后径直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站在客厅中央,听着那声摔门声,心里说不出的憋闷。我们结婚八年,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像今天这样给我甩脸子。
我换了鞋,走到沙发边,看着那个蓝色的双肩包。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拉开了背包的拉链。
里面除了我们吃剩的零食、水瓶,还有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外套。我认得,那是周诚很喜欢的一件冲锋衣,防风防雨,很适合户外。但今天天气这么好,他为什么还要多带一件厚外套?
我把手伸进去,摸了摸。在衣服的下面,我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方盒子。
我心里一动,把它拿了出来。
是一个小小的、包装得很精致的礼品盒。我认得那个logo,是我们家附近一家很有名的甜品店。周诚知道我最喜欢他们家的提拉米苏。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准备了蛋糕?是想在山顶给我一个惊喜吗?
这个发现,让我瞬间愧疚起来。原来他那么坚持要上山,是为了给我一个浪漫的惊喜。而我,却因为一个陌生人的胡言乱语,怀疑他,跟他闹别扭,还用工作的借口把他骗了下来。
我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我拿着那个小盒子,走到卧室门口,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周诚,你开下门,我有话跟你说。”
里面没有回应。
“老公,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发脾气。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放软了声音,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被拉开。周诚站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的怒气已经消散了不少。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盒子,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对不起,”我把盒子递到他面前,“我不知道你准备了惊喜。我……我今天就是有点不舒服,加上公司突然有事,所以心情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
我主动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周诚看着我,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从我手里接过了盒子,随手放在床头柜上。他侧过身,让我进了房间。
“算了,都过去了。”他的语气还是有些生硬,但至少,他愿意跟我沟通了。
我走到他身边,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真的对不起。我们……我们下个周末再去,好不好?我保证,一定陪你爬到山顶。”
他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转过身,回抱住我。“不用了。没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疲惫和寥落。
我心里更难受了。一个精心策划的惊喜,就这么被我搞砸了。
“怎么会没意思呢?你准备了这么久,”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们现在就把它吃了,好不好?就当……就当我们在山顶庆祝了。”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闪烁,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果然是我最爱吃的提拉米苏,上面还用巧克力酱写了两个字:纪念。
纪念?
我心里咯噔一下。纪念什么?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不是我们结婚纪念日,也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生日。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状似无意地问道。
周诚正用叉子切蛋糕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目光有些躲闪,“没什么,就是……纪念我们第一次一起爬山,八周年。”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我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去爬了百花山。算算日子,好像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可是,周诚从来不是一个会记这种小事的人。结婚纪念日他都经常忘,怎么会突然想起来纪念第一次约会的日子?
我的心,刚刚因为愧疚而变得柔软,此刻又因为这小小的疑点,重新绷紧了。
“是吗?我都忘了。”我笑了笑,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块蛋糕,挖了一勺放进嘴里。
蛋糕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香醇,丝滑,但吃在我嘴里,却品不出半分甜意。
我一边吃,一边偷偷观察他。他吃得很慢,心不在焉,眼神总是飘向窗外,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那个阿姨的警告,再一次浮现在我脑海里。
“注意你丈夫。”
如果,她说的不是周诚要对我做什么,而是周诚本身有什么事呢?
一个大胆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我的脑海。
我放下叉子,假装去厨房拿水,实际上是拿起了我的手机,躲在冰箱后面,飞快地打开了搜索软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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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条五年前的社会新闻,标题是:《大学生登山失足坠崖,香山“鬼见愁”再吞年轻生命》。
我的心猛地一沉,手指有些颤抖地点开了那条新闻。
新闻里详细报道了一个叫高磊的年轻大学生,在和同学结伴攀爬“鬼见愁”一段未开发的野路时,不幸失足坠崖身亡的事件。报道里还附了一张照片,是救援队在现场搜救的画面。
高磊……
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努力在记忆里搜索。突然,我想起来了。
周诚的大学毕业照里,站在他身边,笑得最灿烂的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就叫高磊。周诚曾经跟我提过,那是他大学时最好的兄弟,铁哥们,可惜后来……周诚当时说的是,可惜后来他出国了,就断了联系。
出国了?
我的手脚一阵冰凉。
新闻里清清楚楚地写着,高磊,男,23岁,北方工业大学大四学生。而周诚,就是北方工业大学毕业的。
时间、地点、人物,所有信息都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周诚骗了我。
他最好的朋友,根本不是出国断了联系,而是在五年前,死在了我们今天差一点就要登顶的山上。
而今天,就是高磊的忌日。
新闻上白纸黑字地写着,事发日期,十月二十六日。
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今天,正好是十月二十六日。
原来,他那么坚持要上山,不是为了给我什么惊喜,而是为了去祭奠他死去的朋友。那个蛋糕上写的“纪念”,纪念的也不是我们,而是高磊。
那件多带的冲锋衣,恐怕也不是为我准备的,而是想在山顶烧给他的朋友吧。在北京,有在逝者忌日烧一些生前衣物的习俗。
所有反常的行为,在这一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是,他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要编造一个“出国断联”的谎言,来掩盖朋友的死讯?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我拿着手机,走出厨房,看着坐在地毯上,背影落寞的周诚,心里百感交集。有被欺骗的愤怒,有真相大白后的释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困惑和心疼。
他到底在隐瞒什么?五年前的那天,在“鬼见愁”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那个警告我的阿姨,她又是谁?她和高磊,和周诚,又有什么关系?
第4章 无法触及的真相
那个晚上,我们分房睡了。
这是我们结婚以来,除了他出差,第一次没有睡在同一张床上。我躺在客房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下午发生的一切:阿姨的警告,周诚的反常,那个关于高磊的谎言。这些碎片像拼图一样,在我脑中不断组合,却始终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我能理解他想去祭奠朋友的心情,但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对我撒谎。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不是吗?他宁愿编造一个又一个谎言,也不愿告诉我真相,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第二天是周日,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时,周诚已经不在家了。餐桌上放着他做好的三明治和温牛奶,旁边压着一张纸条。
“公司临时有事,我出去一趟。早餐记得吃。”
字迹是他一贯的干净利落,但我却从中读出了一丝仓皇的逃避。
我没有动那份早餐。我心里堵得慌,吃不下任何东西。
我必须搞清楚这一切。
我拿出手机,找到了一个我几乎从不联系的号码,那是周诚大学时的班长,叫刘健。毕业后大家建了同学群,但我和周诚都很少在里面说话。
电话拨过去,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哪位?”刘健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你好,刘健,我是林岚,周诚的爱人。”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哦,林岚啊,嫂子!稀客啊,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刘健显然有些意外。
“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就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儿,”我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还记得……你们班那个叫高磊的同学吗?”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
长达十几秒的寂静,让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嫂子,你……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刘健的声音变得异常谨慎。
“没什么,就是前几天收拾东西,看到周诚的毕业照,他跟我说起过这个人,说是他最好的朋友。我有点好奇。”我编了个理由。
刘健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셔气,说:“唉,高磊啊……可惜了。多好的一个小伙子,那么阳光,那么爱运动,说没就没了。”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小心翼翼地追问。
“就是登山事故嘛,新闻都报了的。五年前的事了,”刘健的声音低沉下来,“那天,就周诚跟他一起去的。谁也没想到会出事。这事儿对周诚打击特别大,他有好长一段时间都缓不过来,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我们都以为他要得抑郁症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周诚他……从来没跟我详细说过。”
“他肯定不会说的,”刘健的语气很肯定,“他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了。其实我们都知道,那根本不怪他。是高磊自己,非要去挑战那段没开发的野路,周诚劝都劝不住。结果脚下一滑……周诚当时就在他身后,想拉他,差一点连自己都掉下去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兄弟掉下悬崖,却无能为力。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辈子的噩梦。后来高磊的父母从老家赶过来,情绪特别激动,在医院里指着周诚的鼻子骂,说他是杀人凶手,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唉,那场面,我们这些同学看着都难受,更别说周诚了。”
刘健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
原来是这样。
原来在他云淡风轻的谎言背后,掩藏着这样一段惨痛的、血淋淋的过往。
他不是在欺骗我,他是在惩罚他自己。他用沉默和遗忘,为自己筑起了一座坚固的牢笼,把那个充满愧疚和自责的自己,死死地关在里面。
而我,作为他最亲密的爱人,对此却一无所知。这八年来,他每天晚上睡在我身边,内心却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枷锁。我甚至还因为他记不住结婚纪念日而跟他闹别扭,我觉得自己真是太残忍了。
“那……高磊的父母呢?”我颤抖着声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后来听说他妈妈精神出了点问题,不太正常了。他爸爸带着她回老家了,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怎么了嫂子?是不是周诚他又……”刘健察觉到了不对劲。
“没,没什么。谢谢你,刘健,我知道了。”我匆匆挂断了电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我终于明白了。
昨天那个警告我的阿姨,一定就是高磊的母亲。
她没有回老家,她还留在北京。也许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去儿子出事的地方看一看。她认出了周诚,在她混乱的记忆里,周诚就是害死她儿子的“凶手”。所以她才会拉住我,用那种惊恐的语气警告我,“注意你丈夫”,让我“赶紧下山”。
在她眼里,周诚是一个危险的、会带来厄运的人。她不是在恐吓我,她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我。
所有的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我擦干眼泪,从地上站起来。我必须找到周诚。我不能再让他一个人背负着这一切了。
我冲进卧室,拉开衣柜,周诚的那个蓝色双肩包就放在最下面。我拉开拉链,那件灰色的冲锋衣和那个已经不成样子的提拉米苏蛋糕盒都还在里面。
我把手伸进冲锋衣的口袋里,摸到了几张折叠起来的纸。
我拿出来,展开。
是几张打印出来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男孩,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勾肩搭背,笑得没心没肺。一个是周诚,另一个,无疑就是高磊。
其中一张照片的背后,用黑色的水笔写着一行字:
“兄弟,我来看你了。对不起。”
字迹因为用力,几乎要穿透纸背。
我的眼泪,再一次决堤。
我拿起手机,给周诚发了一条信息:“老公,我在家等你。不管你在哪里,请一定回来。我们谈谈。”
发完信息,我走进厨房,开始淘米,准备煮一锅他最喜欢喝的皮蛋瘦肉粥。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逃避了。
第5章 迟到五年的真相
我不知道周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把粥熬好,盛在保温锅里,然后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从中午等到黄昏,窗外的光线由明转暗,房间里的轮廓渐渐模糊,我也没有开灯。
我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雕塑。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时,我才像被惊醒一般,猛地抬起头。
周诚推门进来,身影被楼道的灯光勾勒出一个疲惫的剪影。他看到我坐在黑暗里,吓了一跳。
“岚岚?你怎么不开灯?”他一边问,一边伸手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灯光骤然亮起,我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我看清了他,他一脸倦容,眼眶发红,头发也有些凌乱,像是被风吹了很久。
他手里提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里面是两个饭团和一瓶水。看来,他一整天,就是靠这些东西果腹的。
我的心,针扎似的疼。
“你回来了。”我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而有些沙哑。
他点点头,换了鞋走进来,把袋子放在茶几上,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看我。
“你……吃饭了吗?”他没话找话。
“我给你熬了粥。”我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我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和沉重。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把那几张我从他衣服口袋里找到的照片,轻轻地放在茶几上,推到他面前。
“他叫高磊,对吗?”
周诚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五年前的昨天,他从香山上掉下去了。你当时,就在他身边。”我一字一句,平静地陈述着我所知道的一切。
我的平静,似乎比任何激烈的质问都更有力量。
周诚的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他缓缓地低下头,双手痛苦地插进头发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像是受伤的野兽般的呜咽。
“对不起……林岚……对不起……”他反复地,机械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握住他冰冷的手。
“周诚,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唯一做错的,就是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来,你是怎么过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只能跟你同甘,不能跟你共苦的陌生人吗?”
我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
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我不是……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没脸说。”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是我害死了他。如果那天我不带他去爬山,如果我能拉住他,如果……如果掉下去的人是我……他就不会死。”
“那不是你的错!”我打断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刘健都告诉我了!是他自己要去走野路,你劝不住!你已经尽力了!”
“尽力?”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掉下去,什么都做不了!你知道吗,林岚,他掉下去之前,还在对我笑!他说,‘诚子,你看那边风景多牛逼!’下一秒,他人就没了……没了……”
他再也说不下去,伏在沙发上,肩膀剧烈地抽动,压抑了五年的痛苦和愧疚,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决堤。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周诚。在我印象里,他永远是那个顶天立地的、无所不能的男人。他会为我修好所有坏掉的电器,会在我加班的深夜开车来接我,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笨拙地为我熬粥。
我一直以为,他无坚不摧。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他只是把所有的脆弱和伤口,都藏在了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
哭了很久,他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我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沙发上,然后去厨房,盛了一碗温热的粥,端到他面前。
“先把粥喝了。”
他像个听话的孩子,点了点头,接过碗,一勺一勺地,慢慢喝着。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他喝粥的细微声响。
“昨天在山上,拉住你的那个阿姨,”他喝完粥,把碗放在茶几上,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是高磊的妈妈。”
“我知道。”我轻声说。
他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你知道了……也好。这五年来,我每年都会在这一天去那座山。我不敢去墓地,我没脸见他。我只能去他出事的地方,陪他待一会儿,跟他说说话。”
“前几年,我都是一个人去。今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是突然很想让你陪着我。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好像越来越远了,我想……我想带你去看看我心里的那块伤疤,可我到了那儿,又没勇气揭开。”
“我怕,我怕你知道了,会觉得我晦气,觉得我是个懦夫,是个连朋友都救不了的废物……”
“我怎么会那么想你?”我打断他,心疼得无以复加,“周诚,我是你的妻子。你的痛苦,我应该和你一起分担。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去面对。你不用每年都像个贼一样,偷偷摸摸地去祭奠自己的朋友。”
“我错了,林岚。”他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很紧,像是要将自己的力量全部传递给我,“我真的错了。”
窗外,夜色已经很深了。
那个困扰了我一天一夜的谜团,终于解开了。真相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充满了阴谋和背叛,它只是一个被悲伤和愧疚包裹起来的、迟到了五年的秘密。
周诚没有不爱我,他只是病了。他的心,被困在了五年前那个悲伤的秋日,被困在了香山那座冰冷的悬崖边。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从那个地方,拉回来。
第6章 翻越心中的山
第二天,我向公司请了假。
周诚一早醒来,看到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匆匆忙忙地准备上班,有些惊讶。
“今天,我们再去一次香山。”我看着他,语气平静而坚定。
他愣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抗拒和退缩,“还去那里做什么?”
“去跟你朋友,跟高磊,好好道个别。也跟你自己,做个了断。”我走到他面前,帮他整理了一下睡得有些凌乱的衣领,“这一次,我陪你一起。”
周诚沉默地看着我,看了很久。最终,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没有像上次那样兴致勃勃地准备零食和饮料,只是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车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但和昨天那种充满猜忌和隔阂的沉默不同,这一次,我们的手,一直紧紧地握在一起。
再次踏上那条熟悉的山路,我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脚下的每一级台阶,仿佛都印刻着周诚过去五年沉重的脚步。我能想象,每年的这一天,他是如何独自一人,怀着怎样沉痛的心情,走完这段路。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向上攀登。快到那个休息平台时,我的心不自觉地提了起来。我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遇到高磊的母亲。
然而,平台空荡荡的,只有几片落叶被风卷起,打着旋儿。
周诚的脚步也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他显然也想到了同一个人。他看了一眼那块石头,眼神复杂。
我们继续往上走,终于来到了他昨天无论如何都想抵达的地方。那是一片视野开阔的悬崖边,被一道半人高的护栏围着。护栏上挂着一块警示牌,上面写着“危险区域,请勿靠近”。
周诚走到护栏边,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越过护栏,投向深不见底的山谷。山风很大,吹得他的衣角猎猎作响,他的背影,显得格外萧瑟。
我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过了很久,他才转过身,对我勉强地笑了笑。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和打火机。他平时很少抽烟,我知道,这是他为高磊准备的。
他点燃一支烟,插在护栏边的泥土里,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
“磊子,我带你嫂子来看你了。”他对着空旷的山谷,轻声说道,烟雾从他口中吐出,很快被山风吹散。
“对不起,兄弟,这么多年,才让她知道你的事。我……是个胆小鬼。”
“你放心,你爸妈那边,我会想办法照顾的。昨天,我又见到阿姨了,她还是老样子,好像……不太认得我了。这样也好,忘了,或许就不那么痛苦了。”
“你小子在那边,可别再那么虎了,别再到处乱跑了。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
他说得很慢,断断续续,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唠家常。我站在一旁,听着听着,眼眶就湿了。
他说完,把手里剩下的大半支烟也插在了地上,和那一支并排。两缕青烟,袅袅升起,缠绕在一起,飘向远方。
他站了很久,直到那两支烟都燃尽了。
他转过身,走到我面前,把我紧紧地拥进怀里。
“林岚,谢谢你。”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声音闷闷的,“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我拍着他的背,轻声回应。
下山的路,我们走得格外轻松。阳光透过树梢,暖暖地照在身上。周诚重新牵起我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他不再像昨天那样一言不发,而是开始跟我讲一些他和高磊大学时的趣事。
讲他们俩如何逃课去网吧,如何为了追同一个系的女孩而打赌,如何一起在宿舍里喝得酩酊大醉,抱着唱《朋友》。
他讲着讲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眼角又泛起了泪光。
我知道,他是真的放下了。
他终于愿意把心里的那扇门打开,让我走进去,也让他自己,走出来。
回到家,周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他和高磊的合影,放进了一个相框里,摆在了书架上最显眼的位置。
他看着照片,对我说:“以后,他就住在这儿了。他是我们家的一份子。”
我笑着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周诚睡得特别沉,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这是他这五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我侧过身,看着他熟睡的脸庞,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和踏实。
婚姻到底是什么?
或许,它不是永远的激情和浪漫,也不是毫无波澜的相敬如宾。它是在漫长的岁月里,愿意向对方袒露自己最深的伤口,并且相信,对方会用温柔,而不是利刃来回应。
那座名为“鬼见愁”的山,我们终究是没有在昨天登顶。但今天,我们一起翻越了另一座更险峻、更陡峭的山。那座山,在周诚的心里,也在我们婚姻的罅隙里。
我想,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们可能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山”。但只要我们牵着彼此的手,坦诚地面对,就一定能够一起走过去,看到山顶那片独一无二的风景。
第7章 另一种和解
生活很快回到了正轨,但有些东西,又确确实实地不一样了。
周诚的话变得多了起来。他会主动跟我分享工作中的趣事和烦恼,也会在晚饭后,拉着我一起看一部老电影。我们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隔阂,彻底消失了。他书架上高磊的照片,也成了我们生活中一个自然而然的存在。他偶尔会对着照片自言自语几句,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汇报近况。
我开始觉得,我好像重新认识了一遍我的丈夫。他不再是那个只有坚硬外壳的男人,他有血有肉,有脆弱,也有需要被安抚的伤痛。而能够成为那个安抚他的人,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密和满足。
大概过了一个月,一个周末的下午,周诚突然对我说:“林岚,我们去看看王阿姨吧。”
王阿姨,就是高磊的母亲。
我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是周诚必须去面对的,也是他彻底走出阴影的最后一步。
通过刘健,我们辗转打听到了王阿姨现在住的地方。那是一个位于北京远郊区的普通小区,环境很安静。
我们提着一些水果和营养品,站在一扇老旧的防盗门前,周诚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男人,是高磊的父亲,高叔叔。他看到周诚,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怨怼,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疲惫。
“你们……来做什么?”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高叔叔,我们……来看看您和阿姨。”周诚的声音有些发紧。
高叔叔沉默地看了我们很久,最终还是侧过身,让我们进了屋。
房间里很暗,窗帘拉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王阿姨正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电视,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但她的眼神却是空洞的,没有任何焦点。
她比我在山上见到时,显得更加苍老和瘦弱。
“她就这样,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认得人,跟我说说话。坏的时候……就谁也不认识了。”高叔叔指了指沙发上的妻子,语气里满是无奈和心酸。
周诚把东西放在桌上,走到沙发前,蹲了下来,轻声喊道:“王阿姨,我是周诚,我来看您了。”
王阿姨缓缓地转过头,茫然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阿姨,对不起。”周诚的眼圈红了,“这么多年,我应该早点来看您的。高磊的事,我……”
“别说了。”高叔叔打断了他,叹了口气,“都过去了。我们……不怪你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那是个意外,怪不得你。只是当时,我们实在接受不了。磊子是我们的独苗啊,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总得找个人来恨,不然,我们俩都活不下去。”
这番话,让周诚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他等这句“不怪你”,等了整整五年。
我走过去,把一张银行卡轻轻地放在茶几上,推到高叔叔面前。
“叔叔,这里面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密码是高磊的生日。我知道这些弥补不了什么,但请您务必收下,给阿姨买点好吃的,也给您自己添件衣服。”
高叔叔看着那张卡,连连摆手,“不不不,这不行,我们不能要你们的钱。”
“叔叔,您就收下吧,”周诚抬起头,哽咽着说,“这不只是钱。这是……我欠高磊的。就当是我,替他孝敬你们二老。”
高叔叔看着周诚,又看了看我,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他没有再拒绝,只是默默地把卡收了起来。
我们没有待太久,临走时,一直沉默的王阿姨,突然开了口。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指着周诚,对我说:“姑娘,你要……看好他。他是个好孩子,就是……心太重。”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或许已经不记得周诚是谁,不记得五年前那场惨剧,但在她混乱的记忆深处,她依然保留着一份最本能的、对一个年轻人的担忧和怜惜。
她那天在山上的警告,或许不只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凶手”的恐惧,更夹杂着一种复杂的、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长辈对晚辈的关切。她怕这个背负着沉重枷锁的孩子,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或别人的事。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对她说:“阿姨,您放心,我会的。”
走出那栋居民楼,外面阳光正好。周诚牵着我的手,走在洒满金色光斑的小路上。
“她说,我是个好孩子。”他轻声重复着,像是在回味什么。
“是啊,”我笑着说,“你本来就是。”
他转过头,看着我,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笑容,就像此刻的阳光,温暖,明亮,驱散了笼罩在他心头最后一丝阴霾。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我知道,从今天起,周诚和高磊的故事,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结局。
那不是一个关于死亡和愧疚的悲剧,而是一个关于爱、记忆与和解的故事。周诚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了,与高磊的父母和解了,而我们,也在经历了这场风波之后,与彼此的内心,达成了更深层次的和解。
生活,终究还是要向前看的。而我们,也终于可以卸下沉重的行囊,脚步轻快地,走向属于我们的,更远的未来。
来源:笑笑一点号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