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林希把那张薄薄的银行卡推到我面前,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时,我知道,我们俩在那个闷热逼仄的储藏室里,共同守护了一年零三个月的秘密,终于走到了终点。
当林希把那张薄薄的银行卡推到我面前,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时,我知道,我们俩在那个闷热逼仄的储藏室里,共同守护了一年零三个月的秘密,终于走到了终点。
那段日子,像一场漫长而无声的电影。一切都始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一句让我心跳骤停、浮想联翩的邀请,和一个藏在办公隔断背后,不为人知的世界。
三百多个午休,我们像两条生活在深海里的鱼,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在属于自己的那片微光里,交换着彼此的疲惫、焦虑和希望。我们分食过二十七种不同口味的泡面,用眼神交流过上百次“有人来了”的警报,也曾在一次次小小的成功后,相视一笑,那笑声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砸在了各自的心上。
可要说清这一切,还得把时钟拨回到那个潮湿粘腻的周二下午,那个我因为落了串钥匙,而鬼使神差地推开命运之门的瞬间。
第1章 被撞破的“好事”
那天下午,天气闷得像口倒扣的锅,空调的冷风吹在身上,都带着一股黏糊糊的湿意。临近午休,办公室里的人三三两两地起身,键盘敲击声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饭盒微波炉“叮”的脆响和压低声音的闲聊。
我叫陈阳,在这家不大不小的互联网公司做运营,两年了,不好不坏,像大多数人一样,过着两点一线,波澜不惊的日子。
“陈阳,吃饭去啊?”邻座的胖子李伟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们先去,我把这个数据跑完。”我指了指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头也没抬。这是我的习惯,把手头的事做个了结,心里才踏实。
等我终于从数据报表里抬起头,揉着发酸的脖子时,办公室已经空了大半。我伸了个懒腰,拿起桌上的饭盒,正准备去茶水间,一摸口袋,心里“咯噔”一下——家里的钥匙,忘在办公桌抽屉里了。
这记性!我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往回走。
整个办公区静悄悄的,只有服务器机柜发出低沉的“嗡嗡”声。我的座位在靠窗的角落,而通往那里的走廊,必须经过一间平时用来堆放杂物的储藏室。那地方,门常年关着,里面塞满了报废的电脑、过期的宣传册和落满灰尘的纸箱,散发着一股陈旧纸张和电子元件混合的古怪气味。
就在我路过储藏室门口时,耳朵里忽然飘进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
不是机器的轰鸣,也不是窗外的风声,是……人的声音。
很轻,像是在刻意压抑着,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感。我的脚步下意识地停住了。这个时间点,谁会在这个没人愿意踏足的储d储藏室里?
好奇心像一只小猫的爪子,挠得我心里痒痒的。我屏住呼吸,悄悄凑到门边。门虚掩着,留着一道指头宽的缝。
我把眼睛贴近门缝,里面的景象让我瞬间愣住了。
储藏室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小小的台灯亮着,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一小片区域。而在这片光晕下,坐着的竟然是林希。
林希是我们部门的另一个小组的成员,平时话不多,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她的工位上,像一株沉默的植物。她长得清秀,皮肤很白,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做事效率极高,但几乎不参加任何团建活动,和大家始终保持着一种礼貌而疏远的距离。在我印象里,她就像办公室里一杯温吞的白开水,存在,却没什么味道。
可眼前的她,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她摘了眼镜,侧脸对着我这个方向,面前架着一部手机,手机前还摆着几本花花绿绿的儿童绘本。她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做工精致的狐狸玩偶,正对着手机,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甜美又灵动的声音在说话。
“……小狐狸揉了揉眼睛,对大熊说:‘熊伯伯,你看见我的妈妈了吗?她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像天边的晚霞一样漂亮……’”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情,时而天真,时而焦急,把一个走失的小狐狸演绎得活灵活现。
我脑子“嗡”的一声,有点懵。这是在干什么?直播?还是……录制什么东西?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她似乎讲到了一个段落,停了下来,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回头,目光精准地穿过门缝,和我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她的眼神里先是惊愕,随即迅速被一种极度的慌乱所取代。那感觉,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她“噌”地一下站起来,动作太大,碰倒了桌上的水杯,水洒了一地,也打湿了那些绘本。
“啊!”她低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扶杯子,去擦绘本,脸颊涨得通红,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子。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撞破了同事的秘密,尤其是一个平时如此安静的同事的秘密,这感觉比上班迟到被老板抓包还难受。
“那个……我……”我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只是路过,却发现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林希显然比我更紧张,她飞快地关掉了手机录制,把那些绘本和玩偶胡乱地塞进一个帆布袋里,动作快得像在销毁证据。
我深吸一口气,觉得还是应该说点什么打破这该死的沉默。我清了清嗓子,推开门,走了进去。
“林希,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回来拿钥匙。”我指了指自己座位的方向,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储藏室里的空气更加压抑了。林希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那个帆布袋的带子,指节发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你……你都看见了?”她声音很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我老实地点点头,“看见一点。”
她沉默了,头埋得更低,我甚至能看到她纤细的脖颈上泛起的红色。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感觉自己像个闯入别人领地的恶棍。
“没关系,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赶紧补充道,“就当我没来过。”
说着,我转身就想溜。这种场面,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可就在我迈出脚步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她带着哭腔的、急切的声音。
“等等!”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抬起头,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嘴唇哆嗦着,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显得格外苍白和无助。
我们就这样对视了几秒钟,那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咬了咬嘴唇,用一种豁出去的语气,对我抛出了一句让我大脑瞬间宕机的话。
“陈阳……要不要……一起?”
第2章 一碗面的温度
“一起?”
这两个字像两颗小石子,在我平静的脑海里激起了千层浪。我愣在原地,一时间竟没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一起什么?一起讲故事?还是……
办公室的八卦雷达在我脑中“嗡嗡”作响,各种离奇的猜测瞬间填满了我的思绪。难道这是某种新型的、我所不知道的“好事”?她邀请我加入,是为了封我的口?
看着我一脸错愕的表情,林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么突兀和引人误会。她的脸更红了,连忙摆着手解释:“不不不,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急得语无伦次,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顺着脸颊滑下,在下巴上汇成一滴,然后“啪嗒”一声,滴落在她紧紧抱着的帆布袋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一个平时那么清冷克制的人,此刻却在我面前如此失态,这让我心里的那点尴尬和猜疑,瞬间被一种莫名的同情所取代。
“你先别哭,”我走回她面前,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有什么话慢慢说。”
她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擦眼泪,抽噎着,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她低声说,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摇摇头,拉过旁边一张闲置的办公椅坐下,示意她也坐。这储藏室虽然杂乱,但角落里还算干净。我们俩就像两个秘密接头的地下工作者,被一堆废旧电脑和打印机包围着。
“你刚才说的‘一起’,是什么意思?”我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总比自己胡思乱想强。
林希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目光里没有了刚才的慌乱,取而代ăpadă的是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恳切。
“我……我在做一个儿童有声故事的账号。”她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就是录制绘本故事,然后发布到平台上,赚一点……稿费。”
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心里松了口气,同时也对她生出几分敬佩。利用午休时间做副业,这得有多大的毅力和决心。
“这挺好的啊,是好事,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安慰她。
“好什么……”她苦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疲惫和无奈,“公司不允许员工在工作时间做兼职,被发现了是要被辞退的。我只能偷偷摸摸地,找这么个没人来的地方。”
我沉默了。这确实是公司明文规定的红线。
“可我没办法,”她继续说,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我需要钱,很需要。”
说到“钱”字,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我没有追问原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刨根问底是一种不礼貌。
“那你刚才说‘一起’……”我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是这样的,”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把事情和盘托出,“我最近接了一个系列故事,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角色,是个声音很温暖的熊伯伯。我试了很多次,用变声器效果总是不自然,平台那边不满意。我……我听过你说话,你声音很好听,很温和,很适合这个角色。”
她顿了顿,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所以,我想请你……能不能帮我录这个角色的音?就几句话,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作为回报,这个系列故事的稿费,我分你一半。”
我彻底明白了。原来她的“邀请”,是邀请我当她的“声优”搭档。
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下意识地想拒绝。这不仅违反公司规定,而且充满了风险。万一被发现,我们俩都得卷铺口走人。为了那点稿费,搭上自己的主业,怎么算都划不来。
可看着她那双布满血丝、充满恳求的眼睛,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一个女孩子,得是到了什么样的境地,才会对一个不算熟悉的男同事,提出这样唐突又冒险的请求?
“我……”我犹豫了。
“求你了,陈阳。”她站起身,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个系列故事的稿费对我真的很重要,拜托了!”
她的举动让我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储藏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我能听见自己心脏“怦怦”的跳动声。理智告诉我,必须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拒绝。但情感上,我却做不到那么冷酷。
就在这时,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林希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手表。“啊,都快一点了,你还没吃饭吧?”
我尴尬地点点头。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她那个大大的帆布袋里,掏出了一个保温饭盒,还有一个……完好无损的泡面桶。
“我……我今天带了饭,但怕录音时间不够,就准备吃泡面凑合一下。”她把饭盒递到我面前,“你要是不嫌弃,这个你先吃吧,还热着。”
我看着那个粉色的保温饭盒,上面还印着可爱的卡通兔子,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
“快吃吧,不然凉了。”她不由分说地把饭盒塞到我手里,自己则拿起那桶泡面,熟练地撕开包装,准备去打水。
我打开饭盒,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两素一荤,搭配得很用心,米饭上还撒了些黑芝麻。这和她平时给人的那种清冷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拿着筷子,心里五味杂陈。
最终,我叫住了正要去打水的她。
“等等。”
她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把饭盒推了回去,然后从她手里拿过那桶泡面。
“饭你吃,你比我更需要补充体力。”我说,“这面,我们一起吃吧。”
她愣住了,看着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我帮你录。”我终于说出了那句违背理智的话,“但是,我不要你的钱。就当……就当是朋友帮忙。”
说完这句话,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或许,是她眼里的无助打动了我,又或许,是这碗还没泡开的面,让我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人与人之间最朴素的温暖。
那天中午,我和林希,就在那间堆满杂物的储藏室里,分食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面条很普通,汤也很普通,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是我工作两年来,吃过的最香的一顿午饭。
我们的秘密合作,也就从这碗泡面开始了。
第3章 储藏室的交响曲
从那天起,午休时间的储藏室,成了我和林希的秘密基地。
我们的合作,比我想象中要顺利,也比我想象中要……有趣。林希是个非常有条理的人,她会提前把“熊伯伯”的台词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好,甚至连语气、停顿都做了细致的备注。我只需要照着念,她再进行一些细节上的指导,通常十几分钟就能录完。
“陈阳,你这里的情绪再温柔一点,想象一下,你是在安慰一只迷路的小兔子。”
“这个‘哦’字,要拖长一点,带一点点恍然大悟的感觉。”
“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太棒了!”
每次录制成功,她都会由衷地赞叹,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宝藏。那种纯粹的喜悦,和她在办公室里那种沉静如水的样子,判若两人。我渐渐发现,这个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女孩,内心其实住着一个五彩斑斓的童话世界。
而我,也从最初的被迫参与,慢慢变得乐在其中。每天念着那些童趣盎然的台词,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不少。给“小狐狸”指路,帮“小松鼠”找坚果,听“百灵鸟”唱歌……这些简单的情节,像一剂良药,治愈着我在KPI和数据报表里日渐麻木的心。
为了保密,我们制定了一套严密的“作战计划”。每天中午,我会比她晚五分钟进入储藏室,离开时,则是我先走,确认走廊没人后,再用微信给她发一个“安全”的表情。我们从不一起出现在储藏室门口,也从不一起去茶水间。在办公室里,我们依旧是那两个点头之交的普通同事,甚至比以前更加刻意地保持距离。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学生时代的地下恋情,充满了紧张、刺激和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储藏室里的环境很差,没有空调,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夏天闷热得像个蒸笼。我们俩常常录得满头大汗。林希会准备一个小风扇,对着我们俩吹。风扇很旧了,转起来“吱呀”作响,混着我的台词声,她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构成了一曲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夏日午后的交响曲。
我们的午餐,也从那天的泡面,升级成了各种“速食组合”。有时是她带来的三明治,有时是我买的便利店饭团。我们总是吃得很快,然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录音和后期制作上。她负责剪辑、配乐和上传,我则在一旁打下手,或者 просто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上灵活地跳跃,神情专注而迷人。那一刻,她不是那个不起眼的职员林希,而是一个创造者,一个用声音和故事构筑梦想城堡的魔法师。
随着合作的深入,我们之间的交流也渐渐多了起来。我终于知道了她为什么那么需要钱。
她的父亲,几年前因为一场意外事故,下半身瘫痪了,常年需要人照顾和昂贵的康复治疗。她的母亲身体也不好,只能打点零工。家里还有一个正在读大学的弟弟,学费和生活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整个家庭的重担,几乎都压在她这个长女的肩上。
“我爸总说,别管他了,是他拖累了我们。”有一次,我们录完音,坐在地上休息,她抱着膝盖,声音低沉地说,“可我怎么能不管他?他是我的爸爸啊。”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我能听出那平静之下,隐藏着多大的压力和心酸。
“我这点工资,付了房租,给了家里生活费,就所剩无几了。康复治疗的费用,就像个无底洞。”她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就想到了这个办法。我从小就喜欢给弟弟讲故事,声音也还行,就试着做了。没想到,还真能赚到一点钱,虽然不多,但至少能补贴一下我爸的医药费。”
我静静地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任何语言,在如此沉重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只能默默地递给她一瓶水。
“谢谢你,陈阳。”她接过水,对我笑了笑,“真的,如果没有你,我那个系列故事肯定就黄了。你就是我的‘熊伯伯’,是我的救星。”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所冒的风险,所付出的这点时间和精力,都值得了。我不仅仅是在帮一个同事,更是在守护一个女儿的孝心,一个姐姐的担当,和一个年轻女孩不肯向生活低头的倔强。
我们的秘密合作,就像储藏室窗外那棵老槐树,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悄悄地生根、发芽,枝叶日渐繁茂。我们的账号粉丝越来越多,稿费收入也稳定了下来。林希的脸上,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在办公室里她依旧沉默,但在储藏室里,她会和我分享粉丝的有趣评论,会兴奋地给我看新收到的稿费单,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然而,我心里始终悬着一块石头。我清楚地知道,这个秘密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我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炸。我们越是投入,就越是害怕失去。
而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第4章 阴影来袭
变化是从部门总监王浩的一次部门例会开始的。
王总监,我们私下里都叫他“王扒皮”,是个典型的业绩狂人。他对数据的敏感度,比猎犬的鼻子还灵。那天的例会上,他一反常态,没有先讲业绩,而是清了清嗓子,用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的所有人。
“最近我听说,咱们公司有些员工,心思没完全放在工作上。”他的声音不响,却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利用上班时间,搞自己的副业,把公司当成什么了?免费的孵化器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林希。她的脸“唰”地一下白了,紧紧地抿着嘴唇,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我在这里提醒一下各位,”王总监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公司的规章制度不是摆设!一旦被我发现,谁在工作时间干私活,别怪我翻脸不认人,直接按照规定处理,绝不姑息!”
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次会议之后,办公室里风声鹤唳。王总监像是要杀鸡儆猴,开始频繁地在办公区巡视,尤其是在午休时间。他会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你的工位后面,看看你的电脑屏幕上是什么内容。
有两天,我们甚至被迫暂停了在储藏室的“秘密活动”。
“怎么办?”林希在微信上给我发来消息,字里行间都透着焦虑。
“先避避风头,别顶风作案。”我回复道。
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林希那边平台的催稿压力越来越大,她父亲下一期的康复费用也马上就要交了。她不能等。
“我们必须得录。”又过了两天,她找到一个机会,在茶水间倒水时,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我说,“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看着她焦急的眼神,知道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于是,我们冒着更大的风险,重新启动了我们的“储藏室计划”。只是,每一次的行动都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像在钢丝上跳舞。录音的时候,我们会把门从里面反锁,并且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那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考试作弊,既紧张又刺激,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那天中午,我们正在录制一个情节比较复杂的故事,里面有熊伯伯和好几只小动物的对话。我需要分饰两个角色,林希则要模仿各种动物的叫声。我们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就在我们录到最关键的部分时,储藏室的门把手,突然被人从外面拧动了。
“咔哒,咔哒。”
声音在寂静的储藏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和林希的动作瞬间僵住,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我们俩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对方,连呼吸都停滞了。
是谁?
是保洁阿姨?还是哪个同事想进来找东西?
或者是……王总监?
门外的人似乎发现门被反锁了,并没有离开,而是开始“咚咚咚”地敲门。
“里面有人吗?开一下门!”
这个声音……是王总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冷汗瞬间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完了,这下是人赃并获,百口莫辩了。我几乎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和林希被当场抓住,然后被叫到办公室,签下辞退协议的场面。
林希的脸已经毫无血色,她惊恐地捂住嘴,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咚咚咚!”敲门声变得更加急促和不耐烦,“我知道里面有人,赶紧开门!不然我叫行政拿钥匙了!”
怎么办?怎么办?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现在开门,是死路一条。不开门,等他拿来钥匙,更是罪加一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看到林希放在地上的那个大帆布袋,里面装着她所有的“作案工具”——绘本、玩偶、录音笔……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我的脑海。
我一把抓过那个帆布袋,用最快的速度塞进一个堆满了废旧键盘的纸箱深处,然后又用几个空箱子挡在前面。同时,我压低声音,用气声对林希说:“快!假装不舒服,在睡觉!”
林希虽然吓坏了,但反应很快,立刻领会了我的意思。她迅速躺倒在几个并排的纸箱上,蜷缩起身体,闭上眼睛,把脸埋在臂弯里。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走到门边,颤抖着手,解开了反锁。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王总监那张写满不悦的脸,出现在了门口。
“陈阳?怎么是你?”他显然很意外,“你在这里面干什么?还反锁门!”
我低下头,做出一副既抱歉又为难的样子,指了指躺在纸箱上的林希,用尽可能小的声音说:“王总,对不起……林希她……她身体不舒服,好像是中暑了,头晕得厉害。她说办公室空调太冷,想找个安静没风的地方躺一会儿,我就……我就带她来这里了。怕有人打扰她休息,所以才锁了门。”
这个理由,是我在开门前一秒钟编出来的。虽然漏洞百出,但已经是当时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了。
第5章 信任的裂痕
王总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狐疑地目光在我脸上和躺着的林希身上来回扫视,像一台精密的X光机,试图穿透我们拙劣的谎言。
储藏室里的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心跳得像擂鼓,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不舒服?”王总监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不舒服不去医院,跑这又脏又闷的储藏室里躺着?陈阳,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是真的,王总。”我硬着头皮,继续把谎言编下去,“她说可能是低血糖,躺一会儿缓一缓就好。这里安静,没人打扰。”
王总监冷哼一声,显然不信。他迈步走了进来,储藏室本就狭小的空间因为他的闯入而显得更加拥挤。他走到林希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林希依旧蜷缩着,一动不动,演技堪称完美。我真怕她下一秒就因为紧张过度而真的晕过去。
“林希,”王总监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起来,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林希的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动。
我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知道,这场戏的关键就在于林希能不能撑住。只要她不开口,王总监就没有直接的证据。
僵持了大概十几秒,王总监似乎也失去了耐心。他转过身,锐利的目光重新锁定在我身上。
“陈阳,我再问你一遍,你们俩,午休时间锁在储藏室里,到底在干什么?”他一字一顿地问,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我的神经里。
我咬着牙,准备把刚才的说辞再重复一遍。我知道,这个时候,谁先松口,谁就全盘皆输。
然而,就在我开口的前一刻,躺在纸箱上的林希,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然后缓缓地坐了起来。
她脸色苍白,头发有些凌乱,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和虚弱。她看着王总监,又看了看我,用沙哑的声音说:“王总……对不起,我……我就是有点不舒服,头晕……陈阳看我难受,才带我来这里休息的。给您添麻烦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语气真诚。她没有哭,也没有过度的慌乱,只是将一个身体不适、惊扰了领导的女员工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她主动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把我摘得干干净净,只把我定义成一个“好心帮忙”的同事。
王总监盯着她看了半晌,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他似乎也找不到什么确凿的证据来戳穿我们。毕竟,我们只是“休息”,并没有在“干活”。
“行了,”他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身体不舒服就请假,别在公司里搞这些。影响多不好!”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子,别让我抓到你的把柄”,然后转身走出了储藏室。
直到他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消失,我和林希才像两个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木偶,双双瘫软下来。我靠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林希则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耸动。压抑的、细碎的哭声,在安静的储藏室里响起。
这一次,不是慌乱的眼泪,而是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委屈。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了,过去了。”
她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陈阳,对不起……又连累你了。”
“说什么呢,”我摇摇头,“我们不是搭档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心里却第一次生出了一丝退意。
这次的侥幸过关,是因为王总监没有证据。但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我们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安然无恙地待在这个秘密基地里。我们的处境,变得前所未有的危险。
接下来的几天,办公室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王总监虽然没有再公开说什么,但他看我的眼神,明显和以前不一样了,多了一丝审视和不信任。他开始给我布置一些额外的工作,常常在我快下班的时候,甩给我一个紧急任务,要求第二天一早交。
我明白,这是他故意的。他在用这种方式敲打我,试探我。
巨大的工作压力和心理压力,让我疲于奔命。我开始失眠,精神也变得越来越差。有好几次,在和林希录音的时候,我都因为走神而念错台词。
林希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她看着渐憔悴的脸和眼里的红血丝,眼神里充满了愧疚。
“陈阳,”一天中午,录完音后,她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说,“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我愣了一下,看着她。
“我不能再拖累你了。”她低着头,声音很轻,“王总监已经盯上你了,再这样下去,你的工作会受很大影响的。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但……我不能这么自私。”
她说得很真诚,但我听了,心里却莫名地不是滋味。
我们算了吧。
这五个字,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心里。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散伙”,让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逃兵。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难道就要因为这点压力而放弃吗?
那段时间,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我心里发酵。一方面,理智告诉我,林希的提议是正确的,及时止损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另一方面,情感上,我却感到一种被“抛弃”的失落和不甘。
我们的信任,似乎在王总监带来的巨大压力下,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痕。
我们之间的交流变少了。在储藏室里,除了录音,我们几乎不再聊天。那种曾经轻松默契的氛围,被一种沉闷和尴尬所取代。
我开始怀疑,我当初的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我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为什么要卷入别人如此复杂的生活里去?我得到什么了?除了风险、压力和疲惫,什么都没有。
就在我摇摆不定,甚至开始想要彻底退出的时候,一通深夜的电话,将我所有的犹豫和退缩,都击得粉碎。
第6章 深夜的抉择
那是一个周四的深夜,我被一个紧急任务折磨到快十一点才离开公司。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到家,我把自己摔在沙发上,连澡都懒得洗,只想就这么睡死过去。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我烦躁地摸过手机,看都没看就划开了接听键,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火气:“谁啊?这么晚!”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林希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
“陈阳……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我……我爸他……”她泣不成声,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我的睡意瞬间被驱散得一干二净,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林希?你别哭,慢慢说,你爸怎么了?”
“他……他今天晚上突发脑梗,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医生说,情况很危险,需要立刻手术……可……可是手术费要十万块,我们家……我们家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电话那头,她的哭声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不到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十万块,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无疑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你现在在哪里?”我急切地问。
“市……市中心医院,急诊楼。”
“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我挂掉电话,想都没想,抓起钱包和钥匙就冲出了家门。深夜的城市,街道上车辆稀少,我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催着司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
在急诊室的走廊里,我找到了林希。她一个人蜷缩在冰冷的长椅上,头发散乱,双眼红肿,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她的母亲和弟弟,应该还在老家赶来的路上。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把刚在楼下自动售货机买的热咖啡递给她。“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她接过咖啡,双手却抖得连杯子都拿不稳。咖啡洒出来,烫得她“嘶”地缩了一下手。
我拿过杯子,帮她拧开盖子,重新递到她嘴边。她就着我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都怪我……”她哽咽着说,“都怪我没用,赚不到足够的钱……如果我能早点把那笔稿费拿到手,也许……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稿费?
我这才想起来,她们那个有声故事的平台,稿费是季度结算的。算算时间,离下一笔结算,还有一个多月。远水解不了近渴。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钱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们一起想办法。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她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之前那些因为压力而产生的退缩、摇摆和怀疑,在鲜活的生命和沉重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和可笑。
我陪着她在走廊里坐了一夜。我们几乎没有说话,但这种无声的陪伴,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天快亮的时候,一个医生从抢救室里走出来,告诉我们,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了,但手术必须尽快安排。
林希的母亲和弟弟也终于从老家赶到了。看到病床上插满管子的亲人,一家人抱头痛哭。林希的母亲是个朴实的农村妇女,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家里所有的积蓄,一层层打开,全是些零零散散的钞票,加起来也不过两万多块。
看着这一幕,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把林希拉到一边。“你那个平台,能不能预支稿费?”
林希摇摇头,眼里的光又黯淡了下去。“我问过了,他们有严格的流程,不行。”
我沉默了。我自己的存款也不多,东拼西凑,最多也就能拿出三四万。剩下的缺口,怎么办?
就在这时,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
“林希,”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你记不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们平台有一个原创故事激励计划?”
她愣了一下,点点头。“记得,就是奖励那些数据特别好的原创长篇故事,一次性奖励很高,但要求也很苛刻,几乎没人能拿到。”
“如果,”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我的计划,“我们现在开始,做一个全新的、原创的、足够吸引人的长篇故事,用最快的速度把它做出来,去冲那个奖励呢?我们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上面!”
林希被我的想法惊呆了。“这……这怎么可能?一个长篇故事,从构思、写稿到录制、后期,没几个月根本做不完。而且,我们哪有时间……”
“时间可以挤,觉可以不睡!”我的语气异常坚定,连我自己都惊讶于此刻的决绝,“稿子我来写,我以前大学时写过小说。录音我们就在医院的楼梯间解决,后期制作你带着电脑,在病房外就能做。我们拼一把!”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上我们的时间、精力,甚至是我们的职业生涯。因为要完成这个任务,我必然要严重影响白天的本职工作。
林希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相信。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别想那么多了,”我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我的眼睛,“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相信我。我们是搭档,不是吗?”
搭档。
这个词,在此刻,有了千钧重。
那一瞬间,林希的眼泪再次决堤。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夹杂着感动、震惊和一丝微弱希望的泪水。她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的信任,在那一夜的医院走廊里,被碾得粉碎,然后又在绝境中,以一种更加坚固的方式,重新粘合了起来。
从那天起,一场疯狂的战斗开始了。
白天,我在公司应付王总监布置的各种任务,焦头烂额。下班后,我第一时间冲向医院,在病房外的走廊里,打开电脑开始写故事。林希则在照顾父亲的间隙,争分夺秒地做着准备工作。
深夜,等医院彻底安静下来,我们就躲到消防通道的楼梯间里,用手机录音。我压着嗓子,扮演着故事里勇敢的骑士,她则分饰公主、巨龙和所有的小动物。
我们靠着咖啡和红牛硬撑,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我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王总监自然看在眼里。他把我叫到办公室,把一份我做得漏洞百出的报表摔在我面前。
“陈阳,你看看你最近做的东西,像话吗?你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不想干了,就早点说!”
我低着头,一言不发。我不能解释,也无法解释。我只能说:“对不起,王总,我会注意的。”
那段时间,我承受着来自职场和身体的双重压力,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但每当我想放弃的时候,一想到病床上的那个老人,和林希那双充满希望和信任的眼睛,我就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那是一段燃烧生命的日子。
终于,在连续奋战了十天之后,我们完成了那个长达二十集的原创童话故事——《寻找声音的骑士》。
当林希把最后一集音频上传到平台,点击“发布”按钮的那一刻,我们俩都虚脱般地靠在楼梯间的墙上,相视一笑。那个笑容,疲惫,却灿烂如星辰。
接下来,就是等待审判。
第7章 尘埃落定
等待结果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们的故事《寻找声音的骑士》发布后,反响出乎意料的好。新颖的故事情节,加上我们俩倾注了所有心血的演绎,让它在平台上一炮而红。数据一路飙升,评论区里全是催更和赞美的留言。
“这个熊骑士的声音太温柔了,我儿子每天都要听着才能睡着!”
“公主和巨龙的对话好有趣,主播的声音太有表现力了!”
“求求了,快点更新吧,孩子等着急救命呢!”
看着这些评论,我和林希心里既高兴,又紧张。数据越好,我们拿到那笔激励奖金的希望就越大。
与此同时,我在公司的处境却急转直下。因为那十天的疯狂透支,我的工作状态差到了极点,连续出了好几个纰漏。王总监看我的眼神,已经从怀疑变成了彻底的失望。他不再找我谈话,也不再给我安排紧急任务,而是直接把我手头几个重要的项目,都交给了别人。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判。我知道,自己在这家公司的职业生涯,可能已经走到了尽头。
同事们也察觉到了风向的变化,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我。曾经一起吃饭聊天的李伟,现在在茶水间碰到我,也只是尴尬地点点头,然后迅速离开。
我成了办公室里的孤岛。
对此,我心里虽然难过,却并不后悔。如果时间倒流,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林希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不止一次地跟我说“对不起”,眼神里的愧疚几乎要把她淹没。
“别说对不起,”我总是这样安慰她,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要船不沉,一切都还有希望。”
终于,在故事发布后的第三周,平台公布了季度激励计划的获奖名单。
那天下午,我正在工位上发呆,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希发来的微信,只有一个链接,和三个颤抖的“啊啊啊”。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我颤抖着手点开那个链接,是一个红色的获奖公告页面。我一眼就在名单的最上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寻找声音的骑士》。
获奖理由写着:故事原创性强,制作精良,数据表现优异,给予最高等级奖励,奖金十万元。
十万元!
我盯着屏幕上的那几个字,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我们成功了!
巨大的喜悦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林希的工位。她也正看着我,脸上挂着泪水,却笑得像个孩子。我们隔着人群,无声地对视着,彼此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光芒。
那天下午,林希就收到了平台的转账。她第一时间把钱交给了医院。她父亲的手术,终于可以安排了。
下班后,林希在公司门口等我。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扶起她,“说了别这样,我们是搭档。”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郑重地对我说:“陈阳,谢谢你。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所承受的一切压力、委屈和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第二天,我向王总监递交了辞职信。
他看着我,表情很复杂,没有立刻批准,而是说:“你先别急着做决定,跟我来一下。”
他把我带到了公司的天台。风很大,吹得人有些清醒。
“陈阳,”他递给我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了一根,这让我很意外,“我知道,你是个有能力的年轻人。你刚来公司的时候,那股冲劲和认真,我都看在眼里。但是最近,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沉默着,没有辩解。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昨天,林希来找我了。”
我猛地一怔,看向他。
“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王总监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包括你们在储藏室录音,包括她家里的情况,也包括你为了帮她,几乎毁掉了自己工作的事。”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没想到,林希会把一切都告诉他。
“我很震惊。”王总监看着远方,眼神有些悠远,“说实话,我很生气,气你们违反公司规定。但同时……我又有点佩服你小子。”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严厉,反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欣赏,又像是惋惜。
“公司有公司的规矩,我作为总监,必须执行。但作为一个人,我理解你们。林希是个好女儿,而你,陈阳,”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辞职信我先压着。公司念在你之前的贡献,也考虑到林希的特殊情况,决定不追究这件事。但是,功过不能相抵,你这个季度的奖金,没了。你愿不愿意留下来,自己考虑清楚。”
说完,他掐灭了烟,转身离开了天台。
我一个人站在天台上,吹着冷风,心里五味杂陈。我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王总监这个平时不近人情的“王扒皮”,竟然也有如此通情达理的一面。
原来,职场不只有冰冷的规则,也尚存一丝人情的温度。
第8章 新的开始
最终,我没有离开公司。
王总监找我谈话后的第二天,林希父亲的手术非常成功。这个消息,像一缕温暖的阳光,驱散了笼罩在我们头顶许久的阴霾。
公司里关于我和林希的流言蜚语,自然是免不了的。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我们是地下恋情,有人说我为了她不惜得罪领导,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对于这些,我和林希都选择了沉默。我们之间的关系,无需向任何人解释。那段在储藏室里共同度过的时光,那碗分着吃的泡面,那场深夜医院里的豪赌,早已将我们俩,紧紧地绑在了一起。那不是爱情,却是一种比爱情更坚固、更纯粹的战友情。
没有了后顾之忧,林希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依旧话不多,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她会主动和同事打招呼,偶尔也会参加部门的聚餐。她的脸上,开始有了真实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而我,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也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我不再仅仅把工作当成一份谋生的工具,而是开始思考工作之外,人与人之间的连接和意义。我对王总监,也从过去的畏惧和腹诽,变成了真正的尊敬。一个能坚守原则,又不失人情味的领导,值得追随。
我的工作状态很快调整了回来,并且比以前更加努力。王总监也重新给了我机会,把之前交出去的项目,又一个一个地还给了我。
我们的有声故事账号,还在继续更新。只是,我们不再需要躲在那个闷热的储藏室里。林希用奖金的一部分,租了一个小小的录音室,购置了专业的设备。我们的“副业”,终于从地下,转到了地上。
我们依旧是搭档。我负责故事的创作和“熊伯伯”的配音,她则包揽了其余的所有工作。我们的账号越来越火,甚至有出版社联系我们,想要把《寻找声音的骑士》出版成实体书。
生活,似乎在朝着一个无比美好的方向发展。
那天,就是故事开头的那一幕。我们完成了新书的签约,拿到了一笔可观的预付版税。林希约我在一家咖啡馆见面,把一张银行卡推到了我的面前。
“陈阳,这里面是这次版税的一半,也是我们账号一直以来的所有收入里,属于你的那一半。”她看着我,眼神无比认真,“密码是你的生日。之前你说不要,是朋友帮忙。但现在,我们是在做一份事业,这是你应得的。你必须收下。”
我看着那张卡,心里百感交集。从最初一句引人误会的邀请,到如今并肩作战的事业伙伴,这一年多的经历,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飞速闪过。
我没有再拒绝。
我收下了那张卡,对她笑了笑:“好,搭档。”
她也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走出咖啡馆,外面阳光正好。我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忽然觉得,人生真的很奇妙。你永远不知道,在下一个转角,会遇见什么样的人,经历什么样的事。
或许,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活里,扮演着一个孤独的角色。但总有那么一些不期而遇的温暖,一些挺身而出的善意,会让你发现,原来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就像我,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因为一次偶然的“撞破”,意外地闯入了另一个人的世界,成为了她童话故事里的“熊伯伯”,也成为了她现实困境中的骑士。
而她,也用她的坚韧和善良,照亮了我平凡而枯燥的职场生活,让我明白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情义,什么是在冰冷的现实中,依旧值得我们去守护的东西。
我想,这大概就是生活给予我们最好的礼物吧。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