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握着手机,站在新公司敞亮的落地窗前,楼下是傍晚时分川流不息的车河,像一条沉默而华丽的金色绸带。我“嗯”了一声,平静得像是在确认今天的天气。
电话接通的时候,王建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家树啊,听说你现在……月薪三万五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新公司敞亮的落地窗前,楼下是傍晚时分川流不息的车河,像一条沉默而华丽的金色绸带。我“嗯”了一声,平静得像是在确认今天的天气。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几秒,只有电流的微弱嘶嘶声,像他被压抑住的震惊。
为了这一声平静的“嗯”,我用了整整八年。八年的时间,我以为自己是在为一份事业和情分添砖加瓦,最后才发现,我只是把自己活成了一块被踩得严严实实的地砖,方便别人轻松地走过去。
而这一切,都得从那个闷热的、改变了我后半生轨迹的周五下午说起。
第一章:八千块的“老黄牛”
那天下午三点,办公室的中央空调有气无力地吹着风,卷起一沓沓报表文件的陈旧纸张味。我,陈家树,市场部经理,正在埋头处理一个昨天半夜才从客户那里飞来的紧急需求。
键盘被我敲得噼啪作响,像一场微缩的暴雨。旁边的同事探过头来,“陈哥,又救火呢?王总也真是的,这种烫手山芋总丢给你。”
我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有点下滑的眼镜,笑了笑:“没事,习惯了。”
是的,习惯了。在这个公司待了八年,从一个毛头小子干到部门经理,我几乎成了公司里一块万能的补丁,哪里有窟窿就往哪里贴。加班是常态,救火是本能,带新人更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王总,也就是我的直属上司王建国,最爱拍着我的肩膀说:“家树啊,你就是咱们部门的定海神针,有你在,我放心。”
我曾经对这句话深信不疑。我觉得,忠诚和勤恳,总会被看到,也总会得到回报。
我的工资条,每月雷打不动地显示着税后八千零几十块的数字。在二线城市,这个收入不算低,但对于一个要还房贷、养孩子、偶尔还得接济一下老家父母的三十五岁男人来说,它就像一件缩了水的旧毛衣,紧紧地箍在身上,让你喘不过气,却又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妻子偶尔会旁敲侧击:“你们公司都上市了,就没想着给你们这些老员工普调一下工资?”
我总是含糊地回答:“快了快了,王总说在申请了。”
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没底。公司这几年发展得是不错,但似乎都体现在了新业务的拓展和新办公区的装修上,和我这种“老人”关系不大。我就像办公桌上那盆养了五六年的绿萝,没人会特意给它施肥换土,只要它还绿着,能证明这里还有点生命迹象,就够了。
那天下午,打破我平静的,是刚来三个月的新人,李文博。
李文博是名校毕业生,聪明,一点就透,就是有时候想法天马行空,不太落地。王总把他交给我带,让我多“传帮带”。我对他也是尽心尽力,把这八年踩过的坑、总结出的经验,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听。
他当时正为一个策划案的预算问题头疼,跑来问我。我帮他理清了思路,他千恩万G谢地走了。没过一会儿,人事部的同事过来找我签字,顺手把一沓文件放在我桌上,其中一张,恰好是李文博的转正薪资确认单。
我本无意窥探,但那个加粗的阿拉伯数字,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了我的眼睛。
“月薪:18000元(税前)”
一万八。
我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茶杯,里面泡着第三遍的茶叶,已经没什么味道了。
一个刚毕业三个月的年轻人,我手把手带出来的兵,他的工资,是我这个干了八年的“定海神针”的两倍还多。
我不是嫉妒一个年轻人的高薪,我只是……无法理解。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感受,像是被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不致命,但伤口又深又疼,还带着一股子羞辱的意味。我这八年的勤勤恳恳,那些数不清的加班夜晚,那些为了公司利益和客户磨破嘴皮的瞬间,难道就这么廉价吗?
我坐在椅子上,很久没有动。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把空气中的灰尘照得一清二楚,它们在光柱里毫无目的地飞舞,像极了此刻的我,忙忙碌碌,却不知道自己的价值究竟在哪里。
下班的时候,我破天荒地没有加班,准时打了卡。走出办公楼,晚高峰的车流堵得水泄不通,鸣笛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焦躁。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公司楼下的花坛边坐了下来。
我掏出手机,点开了计算器。
八年,接近三千个日夜。如果我的价值只值八千块,那李文博凭什么值一万八?是因为他更年轻?还是因为他掌握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核心科技”?
我想不明白。
我只知道,心里那根叫做“信念”的弦,在看到那个“18000”的瞬间,崩断了。
第二章:被轻视的谈话
那个周末,我过得浑浑噩噩。
妻子看出了我的不对劲,问我怎么了。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把李文博工资的事告诉了她。我本以为她会暴跳如雷,或者至少会义愤填膺地催我去找领导理论。
但她没有。她只是沉默地给我倒了杯水,然后轻声说:“家树,你别想太多。也许……也许现在行情就是这样呢?你是不是也该看看外面的机会了?”
“外面的机会?”这个词让我心里一紧。八年了,我几乎没想过“跳槽”这两个字。这家公司就像我的第二个家,我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都有感情。王建国虽然有时候画大饼,但平时对我总归是客客气气的,逢年过节还会送点不值钱但显得亲近的土特产。
离开?我连简历都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我再想想。”我含糊地回答。
周一回到公司,我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我看到李文博,不再是看一个需要提携的后辈,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我看到王总在会议上意气风发地描绘公司未来的蓝图,只觉得那声音空洞又刺耳。
那句“公司不会亏待你的”承诺,像一个蹩脚的笑话,在我脑子里反复回响。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想,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是我能力不行?可部门里最难啃的客户、最复杂的项目,不都是我拿下的吗?是我不懂得表现?可每次的功劳,王总在大会上表扬的时候,我也都站在台下,笑得一脸真诚。
或许,问题就出在我太“好用”,又太“便宜”了。
一个念头在我心里疯狂滋生:我必须去找王总谈一次。不是为了撕破脸,只是为了要一个说法,一个对我这八年付出的尊重。
我花了两天时间做准备,整理了自己过去几年的工作业绩,甚至还做了一个PPT,里面详细列举了我为公司创造的价值和几个关键项目的贡献。我觉得,数据和事实,总比空洞的情感更有说服力。
周三下午,我敲开了王建国办公室的门。
“王总,有时间吗?想跟您聊聊。”
他正戴着老花镜看文件,见我进来,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家树啊,坐。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下个季度那个新项目,还得你来牵头,担子重一点啊。”
他又在给我压担子,却闭口不谈担子下面应该有什么支撑。
我深吸一口气,把准备好的文件放在他桌上,开门见山:“王总,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谈谈我的薪资问题。”
王建国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他没有看我的文件,而是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摆出了一副“聆听”的姿态。
“哦?薪资啊。怎么,最近家里有困难了?”他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谈论天气。
“不是困难的问题。”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有力,“王总,我在公司八年了,现在每月的工资是八千。我想知道,公司对我的价值评估,是否就是这个数字?”
我特意提到了李文博,当然,说得很委婉:“我知道公司为了吸引人才,给新员工的待遇都很好,比如小李,很有冲劲,给的薪水也很有竞争力。我只是觉得,作为一名为公司服务了八年的老员工,我的薪酬水平,是不是也应该有一个合理的体现?”
王建国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浮沫,眼睛却一直盯着我。
那几秒钟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我感到寒心。
然后,他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种长辈式的、不容置疑的“教诲”:“家树,看问题要看长远。你跟小李不一样,他是应届生,现在互联网公司抢人厉害,起薪高是市场行为,但后续发展怎么样,还不一定。你呢,是公司的元老,是骨干,稳定才是最重要的,对不对?”
他开始给我“画饼”,那些我听了无数遍的话术。
“公司现在是在发展的关键时期,资金都要用在刀刃上。你的贡献,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等年底,等公司效益再上一个台阶,我第一个给你申请加薪,给你申请股权激励!你不要只盯着眼前这点钱,格局要大一点!”
他甚至拿起我做的那个PPT,随意翻了两页,便放在了一边,说:“这些东西我都知道,你做了多少事,我心里有数。但是家树啊,人和公司之间,不能只谈钱,还要讲感情。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也清楚。”
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
在他眼里,我的八年青春、我的所有付出,都可以用“感情”、“格局”、“未来”这些虚无缥缈的词来打包,然后以一个低廉的价格永久买断。他不是不知道我的价值,他只是在装傻,因为一个稳定、能干、还便宜的老黄牛,对任何一个管理者来说,都是最好用的工具。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我准备的所有数据、所有道理,在他那套“感情论”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谈话的最后,他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失落,做出了一点让步:“这样吧,我这个月就去跟人事申请,每个月给你加五百块的岗位津贴。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别想那么多了,回去好好干,新项目那边,我可就全指望你了。”
五百块。
我八年的兢兢业业,八年的任劳任怨,在他那里,就值五百块。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出了他的办公室。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见他在里面打电话,声音又恢复了那种运筹帷幄的腔调。
而我,站在门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第三章:无声的决定
从王建国办公室出来,我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工位,而是去了楼梯间。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消化一下刚才那场谈话带给我的冲击。
楼梯间的窗户积了层灰,看出去的世界都带着一层朦胧的滤镜。我点了一支烟,这是我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当心烦意乱的时候,尼古丁的味道能让我暂时冷静下来。
烟雾缭绕中,王建国的话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不能只谈钱,要讲感情。”
“格局要大一点。”
“给你加五百块。”
这些话像一把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自尊。我忽然觉得很可笑。当初我刚进公司时,王建国也才是个部门总监,我们一起熬夜做方案,一起跑客户,喝过庆功的酒,也分担过失败的沮M丧。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是那种超越了普通上下级的战友情。
可现在我才明白,所谓的“感情”,不过是他用来pua我,让我心甘情愿地廉价付出的工具。当工具想要争取自己的价值时,“感情”就成了最有效的枷锁。
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呛得自己咳了起来。
回到工位,李文博正好拿着一份文件过来找我:“陈哥,这个客户的回函您看下怎么处理比较好?他们提的要求有点过分。”
我看着他那张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脸,心里五味杂陈。这件事本身没有他的错,他只是这个不合理规则下的既得利益者。错的是制定和默许这个规则的人。
我压下心里的波澜,像往常一样,耐心地帮他分析了客户的意图,并给出了几套应对方案。他听得连连点头,满眼都是崇拜:“陈哥,你太厉害了,这些弯弯绕绕我根本想不到。有你在,我感觉心里特踏实。”
“踏实?”我心里苦笑。是啊,我让所有人都觉得踏实,唯独让自己活得最不踏实。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妻子已经做好了饭。看到我疲惫的脸色,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给我盛了一碗汤。
饭桌上,我主动开了口:“我今天找王总谈了。”
“结果呢?”她立刻紧张起来。
“他给我加了五百块。”
妻子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她很快掩饰过去,安慰我道:“五百就五百吧,也算有点进步。别太往心里去。”
我摇了摇头,放下筷子,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想走了。”
这三个字说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但话说出口的瞬间,我感觉压在心口好几年的那块大石头,忽然松动了。
妻子愣住了,随即,她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我支持你。陈家树,你早就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得到家人的支持,我心里最后一点犹豫也烟消云散。
那个晚上,我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在招聘网站上搜索。看着那些五花八门的职位要求和薪资范围,我既感到陌生又有些兴奋。八年,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得我快不认识了。
我花了一个通宵,重新制作了一份简历。我把那份原本想给王建国看的PPT里的内容,一条条地填充进我的工作经历里。当我把那些曾经被我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付出——那些我主导的成功项目、我为公司带来的数百万营收、我建立的客户关系网络——都白纸黑字地列出来时,我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我的价值,远不止那八千块,更不止那额外的五百块。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去上班,但心态已经完全不同。我不再把这里当成家,而是一个即将告别的中转站。我依旧认真地处理手头的每一项工作,因为这是我的职业素养,但我的心,已经飞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我开始利用午休和下班后的时间,悄悄地投递简历,联系猎头。
起初,我很忐忑。毕竟35岁了,在就业市场上属于“高龄”,很多公司都倾向于要更年轻、更有活力的血液。但让我意外的是,我的简历投出去后,很快就收到了好几个面试邀请。
这些公司的HR和面试官,对我简历里那几个主导过的大项目非常感兴趣。他们问的问题很专业,很深入,不再是王建国那种空洞的“谈感情”。在一次次面试中,我发现我这八年积累的经验、人脉和解决复杂问题的能力,在市场上是非常有竞争力的。
我逐渐找回了自信。
一周后,我接到了三家公司的录用通知。其中一家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创业公司,他们正在组建新的市场团队,急需我这样有经验的“老人”来带队。他们开出的薪资,是月薪三万,外加项目分红和期权。
还有一个选择,是一家规模更大的上市公司,职位是高级市场经理,月薪两万五,但平台更大,发展前景更稳定。
我几乎没有犹豫,选择了前者。我需要一个全新的环境来证明自己,也渴望那种从零到一的挑战。
拿到正式的Offer邮件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刺眼的数字,感觉这一个月来的压抑、委屈和不甘,都有了出口。
我写好了辞职信,打印出来,放在抽屉里。
我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给我的这八年,画上一个体面的句号。
第四章:摊牌与“忠告”
提交辞职信的那天,天气很好。
我选在周五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这样可以避免太多人围观,也给了彼此一个周末的缓冲时间。
我走进王建国的办公室,他正在打电话,看到我,他指了指椅子,示意我稍等。我安静地坐下,看着他办公室里那盆长势喜人的君子兰,叶片肥厚油亮,一看就是精心伺候的。不像我工位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
人跟植物,有时候境遇是相通的。
他打完电话,心情似乎不错,笑着问我:“家树,新项目的前期调研做得怎么样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文件夹里拿出那封辞职信,双手递到他面前。
“王总,这是我的辞职信。”
王建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了看那封信,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他没有接,而是皱起了眉头:“你这是干什么?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王总。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我的语气很平静。
他终于意识到了我的认真,脸色沉了下来。他拿起那封信,快速地扫了一眼,然后把它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陈家树,你什么意思?因为上次加薪的事?五百块嫌少?你要是觉得不满意,可以再谈嘛!搞这一出,有意思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被冒犯的愤怒。
“跟钱有关系,但也不全是。”我直视着他的眼睛,“王总,我只是觉得,我在这里的价值没有得到应有的认可。我需要换个环境,重新证明一下自己。”
“证明自己?”王建国冷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陈家树,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你今年三十五了吧?你以为外面的世界很好混吗?你在这个公司,在这个位置上,有平台,有资源,有我罩着你。出去了,你算个什么?”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一句句戳过来。如果是在一个月前,我可能会被他说得动摇,会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
但现在,我不会了。
“我知道外面不容易,”我平静地回答,“但我更知道,如果我继续留在这里,会更不容易。因为我会看不起我自己。”
王建国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可能没想到,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我,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一种策略,语气缓和下来,开始打“感情牌”。
“家树,我们共事八年了,我一直把你当自己人,当兄弟。公司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新项目马上要启动,你这个时候撂挑子,你让我怎么办?让团队怎么办?你对得起我对你的信任吗?”
我心里一阵悲哀。直到此刻,他想的依然是他自己,是他的项目,是他的团队,而不是我这八年的感受。
“王总,正因为我们共事了八年,我才选择今天当面跟您提出来,而不是直接把信放您桌上就走人。我会在交接期内,把我手头所有的工作都处理好,包括新项目的初期规划,我也会写一份详细的文档留下来。这是我最后的责任。”
我的态度很坚决,王建告知道已经无法挽回。他的耐心终于耗尽,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和一种高高在上的“忠告”。
“行,人各有志,我也不强留你。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陈家树,别太理想化了。你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的,稳定比什么都重要。外面那些公司,给你开的工资可能是高一点,但他们能给你什么?能给你稳定吗?说不定干个一年半载就把你裁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很有分量,补充道:“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辞职报告我批了,按流程去办手续。”
说完,他便不再看我,重新拿起了桌上的文件,摆出了一副“我很忙,你可以走了”的姿态。
我站起身,对着他的背影,轻轻鞠了一躬。
“谢谢王总这八年的照顾。”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没有一丝留恋。
我知道,他说那些话,一部分是出于愤怒,另一部分,或许也是他真实的想法。在他固有的观念里,我这样的“老人”,就应该安于现状,感恩戴德地守着一份饿不死也发不了财的“稳定”工作。
但他错了。这个时代,最大的不稳定,就是你自以为的稳定。
而我,只是不想再做那只温水里的青蛙了。
第五章:离别的涟漪
我辞职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在部门里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
同事们的反应各不相同。一些和我关系好的老同事,私下里找到我,又是惋惜又是由衷地为我高兴。
“陈哥,你早该走了!你这能力,待在这儿真是屈才了。”
“找到下家了吗?待遇怎么样?以后可得常联系啊!”
而另一些人,则在背后窃窃私语,眼神里带着揣测和看热闹的意味。我甚至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无非是“老陈胆子真大,这把年纪了还折腾”、“肯定是跟王总闹翻了”、“看他出去能混成什么样”。
对此,我一概不予理会。
王建国的态度则是彻底的冷处理。他很快在部门会议上宣布了我的离职决定,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然后,他当众宣布,我手头最重要的那个新项目,将由李文博接手负责。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包括李文博自己。他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王总,我……我怕我经验不够,担不起这个重任。”
王建国大手一挥,显得信心十足:“年轻人就是要多锻炼,多压担子!不懂的,可以多向老同志请教嘛。”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若有若无地瞟了我一眼,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明白,这是他对我的一种示威。他想证明,这个部门离了谁都照样转,我陈家树不是不可替代的。他甚至想用一个新人来迅速填补我的空缺,以此来贬低我过去八年的价值。
我没有作声,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还是不懂,经验和能力,不是靠一次任命就能瞬间转移的。
接下来的两周,是我的工作交接期。
我把所有的项目资料、客户信息、工作流程都整理得清清楚楚,分门别类地建好文件夹。我耐心地带着李文博,把我脑子里那些无法用文字表达的“隐性知识”一点点地教给他。比如,A客户的董事长喜欢别人叫他“老师”而不是“X总”,B供应商的接口人是个急性子,沟通必须直奔主题,C项目的合同里有个不起眼的条款其实是个大坑,需要特别留意……
李文博学得很认真,也很有压力。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说:“陈哥,我真没想到你平时要做这么多这么杂的事。光是这些客户的背景和喜好,就够我记一阵子了。”
我笑了笑:“熟能生巧而已。”
交接的过程,也让我更加看清了王建国的管理方式。他似乎认为,只要把任务分配下去,员工就应该能像机器一样精准地完成。他看到了李文博的学历和聪明,却没有看到经验的鸿沟是无法一蹴而就的。
离职前一天,那个我跟进了大半年的重要客户,突然打来电话,说合作方案出了点问题,要临时开个会沟通。这个客户是出了名的难缠,负责人是个细节控,稍有不慎就会全盘推翻。
王建国直接让李文博去处理。李文博拿着资料,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跑来向我求助。
我看着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笔记本递给了他。“这里面有我之前跟这个客户所有沟通的要点和他的关注点,你仔细看看,应该会有帮助。记住,跟他沟通,先别急着说我们的方案,先听他说,让他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出来,然后针对他的痛点,逐一给出解决方案。”
那天下午,李文博去了两个小时才回来,虽然脸色疲惫,但眼神里却带着兴奋。他说,他按照我的方法,总算把客户安抚住了。
王建国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在下班时拍了拍李文博的肩膀,说:“看,我就说你行吧!年轻人,有潜力!”
我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那盆养了多年的绿萝留在了窗台上。它已经有些枯黄,也许换个主人,或者换个环境,它还能重新活过来。
就像我一样。
第六章:震惊的电话
离开旧公司的前几天,我几乎是无缝衔接地进入了新公司。
新的环境,新的同事,新的挑战,一切都让我感到既紧张又兴奋。新公司的节奏很快,氛围也更年轻、更开放。这里没有人论资排辈,大家凭能力和结果说话。
我负责组建新的市场团队,从零开始规划市场策略。虽然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都像在打仗,但我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充实。我的经验和能力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尊重和发挥。老板会认真听取我的每一个建议,团队成员也对我这个“空降”的领导心悦诚服。
最直观的变化,是第一个月的工资到账时。当手机短信提示银行卡入账三万五千元时,我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很久。那不仅仅是一笔钱,更是一种迟到了八年的认可。
我把截图发给了妻子,她回了我一个拥抱的表情。
我很快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新的工作中,渐渐淡忘了过去。只是偶尔,会从前同事那里听到一些关于旧公司的零散消息。
听说,我走了之后,市场部乱了一阵子。好几个老客户因为对接不畅,开始抱怨。那个由李文博接手的新项目,也因为缺乏经验,在初期就遇到了好几个大麻烦,进度严重滞后。
听说,李文博压力大到连续失眠,有好几次在办公室跟王建国因为方案问题争得面红耳赤。年轻人有锐气,不像我,懂得在什么时候妥协和迂回。
听说,王建国不得不亲自下场去安抚那些老客户,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他习惯了我在前面冲锋陷阵,自己坐镇后方,现在让他亲自去处理那些琐碎又复杂的关系,他才发现远比他想象的要难。
这些消息,我听了,也只是付之一笑。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得意,只是觉得,有些道理,总要付出代价才能明白。
直到三个月后,我接到了王建国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甚至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我记忆中那个总是意气风发的他判若两人。
他先是客套地寒暄了几句,问我近况如何。我如实相告,说一切都好。
然后,他沉默了片刻,终于问出了那个让他辗转反侧的问题。
“家树啊,听说你现在……月薪三万五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这个数字,显然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在他看来,我这个“稳定”的、只值八千块外加五百块津贴的“老人”,怎么可能在短短三个月内,身价翻了四倍多?
“嗯。”我平静地回答。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我能想象得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眉头紧锁,嘴巴微张,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怎么……怎么会这么高?”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我没有回答。我该怎么回答呢?告诉他,这就是市场的价格?告诉他,我的价值一直都在,只是被他视而不见?
没有必要了。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干咳了两声,试图挽回一点面子:“呵呵,不错,不错……看来你出去之后,发展得很好。那……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新公司敞亮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并不为他的震惊而感到快意。我只是在想,如果当初,在我提出加薪请求时,他愿意哪怕稍微认真地看一看我准备的那份PPT,愿意真正地坐下来,和我谈一谈我的价值,而不是用“感情”和“格局”来敷衍我,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也许会,也许不会。
但生活没有如果。
他的震惊,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迟来的注脚,为我那段长达八年的、被低估的岁月,画上了一个句号。它证明了我的选择是对的,也让我更加坚信,一个人的价值,最终需要自己去争取和定义。
忠诚和奉献固然可贵,但当它变成被利用的理所当然时,勇敢地转身,才是对自己最大的忠诚。
来源:分秒必争海风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