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正蹲在地上,用湿抹布擦着女儿瑶瑶洒在地板上的牛奶,闻言“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
“陈阳,是我,你大伯。”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干,带着点刻意放缓的节奏,像是在斟酌什么。
我正蹲在地上,用湿抹布擦着女儿瑶瑶洒在地板上的牛奶,闻言“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
“你大伯又怎么了?”妻子林薇在厨房门口探出头,眉毛习惯性地轻轻蹙了一下,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足够我听见。
我朝她摆摆手,示意没事。
“那个……阿辉,你堂弟,处了个对象,挺好的一个姑娘,两人打算年底把事办了。”大伯在那头顿了顿,似乎在等我的反应。
“好事啊,大伯,恭喜。”我站起身,把抹布扔进水桶,走到阳台上,想让外面的风吹散心里的那点预感。
“是好事,是好事,”他重复着,然后话锋一转,“就是……女方家里提了个要求,说结婚可以,得先在市里买套房,哪怕是付个首付也行,不然姑娘脸上挂不住。”
我的心沉了一下。
“大伯,这确实是现在年轻人的难处。”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谁说不是呢。我跟你大婶一辈子的积蓄,都拿出来了,还差了那么一点。你堂弟那工作,你也知道,攒不下几个钱。我想着,你现在自己做老板,生意不错,能不能……先挪给大伯八万块周转一下?等阿辉他们缓过来了,一准儿还你。”
八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小石子,准确地投进了我心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不多,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也不少,是我带着手下两个师傅,辛辛苦苦干两个装修工程才能落下的纯利润。
“大伯,这事……我得跟我媳妇商量一下。”我没有立刻答应。
“应该的,应该的。陈阳,大伯知道你为难。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张不开这个嘴。你爸走得早,我这个当大伯的,看着你长大,现在你有出息了,大伯是真高兴。阿辉是你唯一的堂弟,这不也是你弟弟的事嘛。”
他搬出了父亲,搬出了兄弟情分。
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我知道了,大伯。我尽快给你答复。”
挂了电话,林薇已经把一杯温水递到了我手里。
“又是借钱?”她问。
我点点头,把杯子里的水一口喝干,温热的水流进胃里,却没能驱散那股凉意。
“八万,给阿辉结婚买房付首付。”
林薇沉默了。她没反对,也没赞成,只是转身回厨房继续忙活。我知道,她心里是不乐意的。我们自己的房贷还没还清,女儿的教育金才刚开始存,我们的每一分钱,都是从牙缝里省下来,从工地的灰尘里刨出来的。
大伯一家的情况,我心里有数。大伯在老国企干了一辈子,退休金不高。大婶没工作,堂弟阿辉的工作换了又换,眼高手低,三十岁的人了,还时常需要家里接济。说他要结婚买房,这理由听上去无懈可击,合情合理。
晚上,女儿睡着后,我和林薇并排躺在床上,天花板上吊灯的影子,像一朵化不开的云。
“你打算借吗?”她终于开口。
“我爸不在了,他就跟我爸一样。小时候,咱家困难,他没少接济我们。”我说的是实话。记忆里,父亲刚走的那几年,家里几乎揭不开锅,是大伯时常送来米面油,过年还会塞给我一个二十块钱的红包。
那二十块钱,在当时的我看来,是一笔巨款。
“人情是人情,钱是钱。陈阳,我们不是不讲情面,但这八万块不是小数目。阿辉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这钱借出去,什么时候能回来?”林薇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力。
“他结婚是正事,总不能看着他因为这点钱结不成婚吧。”我的理由有些站不住脚。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林薇翻了个身,面对着我,“我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前两个月,我妈还在小区里碰到你大婶,聊天的时候还说阿辉连个女朋友的影子都没有,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买房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可能是最近刚谈的,闪婚吧,现在年轻人不都这样。”我为大伯找着借口,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林薇没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我知道,她默认了。她总是这样,虽然心里有自己的想法,但最终还是会尊重我的决定,尤其是在牵涉到我原生家庭的事情上。
第二天,我去了银行。
柜员把一沓沓崭新的钞票放在点钞机上,那哗啦啦的声音,听在我耳朵里,像是心里的某个部分正在被抽走。我把八万块钱整整齐齐地码好,放进一个黑色的布袋里,袋子瞬间变得沉甸甸的。
我没有提前给大伯打电话,想着直接送过去,给他一个惊喜,也显得我这个做侄子的有诚意。
大伯家住在老城区,一栋九十年代的家属楼,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味道。
我爬上五楼,他家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说话声。
我正要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是堂弟阿辉的声音,带着一股子不耐烦:“爸,你跟他说清楚没有?到底什么时候钱能到?”
“催什么催!我已经跟你小叔的儿子说了,他答应了。你小叔走得早,陈阳这孩子念旧情,我一开口,他不会不借。”这是大伯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
“那就好。那帮人催得紧,说再不把钱还上,就要来家里了。爸,这次你可得帮我,我再也不敢了。”阿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哀求。
“你还敢有下次?八万块!你当这是纸印的?要不是你妈哭死哭活,我这张老脸豁出去不要了,去跟你堂哥开口,你以为这事能这么容易过去?”大伯的声音严厉起来。
“我堂哥现在不是出息了嘛,开公司当老板,八万块对他来说,算什么。再说了,他小时候,我们家帮他那么多,现在也该他还点人情了。”阿辉的语气理所当然。
“话是这么说,但你给我记住了,这钱,就说是你结婚买房借的。你堂哥那个人,老实,重感情,这个理由他信。要是让他知道你拿去还赌债,一分钱你都别想拿到。以后见了你堂哥,客气点,听见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烦不烦。”
我站在门口,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涌,耳朵里嗡嗡作响。手里的布袋,原本沉甸甸的,现在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几乎要拿不住。
原来没有新娘,没有婚房,只有一屁股的赌债。
原来我心里的那点“旧情”,在他们眼里,是可以被利用的工具。
原来我的“老实”,成了他们口中可以随意拿捏的弱点。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些关于童年温暖的记忆碎片,瞬间被这段对话击得粉碎。那个过年给我二十块钱红包、面容和善的大伯,和我耳朵里听到的这个精于算计、利用亲情的男人,重叠在了一起,让我感到一阵陌生和寒冷。
我没有愤怒地冲进去质问,也没有大声地叫骂。
那一刻,我心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只剩下一种巨大的空洞感。
我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碎裂的心上。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眯着眼睛,坐进车里。
我把那个装着八万块钱的黑色布袋,随手扔在副驾驶座上。
我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静静地坐着。
我看着前面那栋老旧的居民楼,看着斑驳的墙皮和生锈的窗框,心里五味杂陈。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大伯家,曾经是我父亲去世后,我在这个世界上感觉最亲近的地方。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我发高烧,母亲一个人背不动我,是大伯深夜里用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载着我,在寒风里骑了半个多小时,把我送到了医院。那时候,他的后背,是我觉得最温暖的依靠。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高考失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是大伯在门外陪着我,没说一句责备的话,只是隔着门板,一遍遍地讲他年轻时吃过的苦,告诉我,人一辈子,摔几个跟头是常事,爬起来就行。
这些记忆,都是真的。
那些温暖,也是真的。
可是,刚才听到的那些话,也是真的。
一个人,怎么可以同时拥有这么多面?
我开始反思,是不是我把亲情想得太简单,太纯粹了。我以为,血缘是一种天然的纽带,它代表着无条件的信任和扶持。但现在我才明白,亲情和任何一种感情一样,都需要经营,需要尊重,需要底线。
当一方开始利用另一方的善良和信任,把它当成理所当然的索取时,这段关系的天平,就已经失衡了。
大伯他,或许还记得过去的情分,但在他心里,这份情分已经变成了一笔可以随时支取的存款。他觉得,他当年对我的好,足以让他现在心安理得地对我撒谎,利用我来填补他儿子的窟窿。
他没有尊重我。
他没有尊重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那是我们一家人未来的保障。
他更没有尊重我们之间的这段亲情。
我发动了车子,没有回头。
车子汇入车流,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我脑子里很乱,一会儿是小时候大伯宽厚的背影,一会儿是他刚才在电话里语重心长的声音,一会儿又是他和他儿子那段不堪的对话。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像一部剪辑混乱的电影。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家的。
当我提着那个黑色的布袋,打开家门时,林薇正陪着瑶瑶在客厅里搭积木。
看到我,她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我手里的袋子上。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我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卧室,把袋子放进了衣柜的最深处,然后走出来,在沙发上坐下。
瑶瑶跑过来,抱着我的腿,奶声奶气地问:“爸爸,你怎么不开心?”
我摸了摸她的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爸爸没有不开心,爸爸只是有点累。”
林薇让瑶瑶自己去玩,然后在我身边坐下,给我倒了杯水。
“出什么事了?”她轻声问。
我看着她,看着她眼睛里的关切,心里那堵坚硬的墙,慢慢地开始松动。
我把在楼道里听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我讲得很平静,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渲染自己的感受,就像在复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林薇静静地听着,一直没有打断我。
等我说完,她沉默了很久,然后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很暖。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我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去揭穿他们?那必然是一场无法收场的争吵,从此亲戚变仇人。就当没听见,把钱送过去?我做不到,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钱,我们不能借。”林薇的语气很坚定,“这不是钱的问题。陈阳,我知道你重感情,但感情不能成为别人伤害我们的理由。他们骗了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阿辉的那个窟窿,不是八万块能填上的,那是个无底洞。”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大伯那边,怎么说?”我问。
“就说,我不同意。”林薇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说我把钱看得紧,说我不通情理,说我是个不孝顺的媳服,都行。你大伯他们要怪,就让他们怪我。”
我心里一酸。
我知道,她这是在保护我。她不想让我去当那个“恶人”,不想让我去面对撕破脸的难堪。她宁愿自己背上所有的骂名,也要维护我这个做丈夫的,在亲戚面前的体面。
“不行。”我摇了摇头,“这是我的事,我自己来处理。”
我不能让她为我的家人,受这样的委屈。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
我在想,我到底该怎么做。
直接拒绝,理由呢?说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那等于是在他们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找个借口,说公司资金周转不开?他们未必会信,而且以后还会找别的机会再开口。
我想了一整夜,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想明白了。
这件事,不能拖,也不能躲。我必须亲自去面对。
但不是去争吵,也不是去揭穿。
第二天上午,我给大伯打了个电话。
“大伯,是我,陈阳。”
“哎,陈阳,怎么样?你跟小薇商量好了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期待。
“商量好了。大伯,你跟大婶今天在家吗?我过去一趟,当面跟你说。”
“在,在,我们都在家。你过来吧,我让你大婶多买点菜。”
挂了电话,我没有带那个装钱的布袋。
我从书房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信封,在里面放了两千块钱。
然后,我一个人,开车去了大伯家。
还是那栋熟悉的楼,还是那个熟悉的楼道。
这一次,我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大婶,看到我,她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哎呀,陈阳来了,快进来坐。”
大伯和阿辉都在客厅里。大伯坐在沙发上喝茶,阿辉在玩手机,看到我,他有些不自然地站起来,喊了一声:“哥。”
我点点头,把手里的信封放在了茶几上。
“大伯,大婶。”我开口,声音很平静,“阿辉结婚是大事,做哥的,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这里是两千块钱,算是我给阿辉的贺礼,讨个彩头。”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大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着那个薄薄的信封,又看看我,眼神里全是疑惑。
“陈阳,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一份心意。”我说。
“那……那八万块钱……”大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看着他,很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大伯,实在对不住。我跟林薇商量了,我们最近也准备买一套学区房,为了瑶瑶上学。钱都投进去了,实在是挪不出来。您知道,孩子上学是大事,耽误不起。”
我没有提公司,没有提生意,我提的是我的孩子,我的家。
这是一个他们无法反驳,也无法指责的理由。
大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青一阵,白一阵。他身边的阿辉,低着头,脸涨得通红。
大婶站在一旁,搓着手,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陈阳,你……”大伯指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这是……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他到底还是起了疑心。
我摇了摇头,表情坦然:“大伯,您想多了。我能听说什么?就是家里确实有难处。您也知道,我们这种小本生意,看着风光,其实压力大,一步都不能走错。我要是真有余力,还能不帮阿辉吗?他是我弟弟。”
我说得越是诚恳,越是滴水不漏,大伯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他知道,我没有给他任何发作的借口。
他不能骂我不孝,因为我拿出了两千块钱当贺礼,尽了礼数。
他不能说我不顾亲情,因为我给出的理由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和家庭,天经地义。
他心里憋着一团火,却找不到地方发泄。
“行,行,你出息了,翅膀硬了。”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端起茶杯,手都在抖。
“大伯,您别这么说。我是真的没办法。”我站起身,“我公司里还有事,就先走了。阿辉,好好准备婚礼,到时候别忘了给哥发请帖。”
说完,我没再看他们的反应,转身走出了那个家门。
下楼的时候,我的腿有些软。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和大伯一家,算是彻底生分了。那层维系了多年的,看似牢固的亲情面纱,被我亲手,用一种最体面的方式,揭了下来。
没有争吵,没有决裂,但我们都心知肚明,有些东西,回不去了。
回到车里,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轻松,只有一种淡淡的,无法言说的失落。
我失去了一个我曾经尊敬的长辈。
但同时,我也保护了我的家庭,守住了我的底线。
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回到家,林薇什么都没问,只是给我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面。
我吃着面,热气氤氲了我的眼睛。
我跟她说:“以后,咱们就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
她点点头,给我夹了一筷子青菜:“嗯,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
那之后的大半年,大伯一家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我也没有主动联系他们。
逢年过节,我会发一条问候的短信,客气,疏离,像是发给一个普通的朋友。
他们偶尔会回复,同样是寥寥数语。
我听说,阿辉的“婚事”黄了。
又听说,大伯把自己的那套老房子卖了,替阿辉还清了债务,然后租了一个小单间住。
这些消息,都是从别的亲戚那里传来的。没有人当着我的面说,但那些同情的,或是看热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心里没有什么波澜。
我做的,是我当时唯一能做的选择。我不后悔。
第二年春天,我的装修公司接了一个大活,是一个新开的楼盘,样板间的全部软装都交给了我们。
我带着团队,没日没夜地干了两个月,项目顺利完成,不仅赚了一笔可观的利润,还在业内打响了名气。
为了庆祝,我给林薇和瑶瑶都买了新衣服,还提前还了一部分房贷。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去外面吃了顿好的。回家的路上,瑶瑶坐在我的肩膀上,唱着幼儿园里刚学的歌,林薇走在我身边,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看着身边这两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
我知道,我守护的,不仅仅是那八万块钱,更是我们这个小家庭的未来,和我们彼此之间的信任。
就在我以为这件事已经彻底过去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阿辉打来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没有了之前的吊儿郎当,多了一丝沙哑和疲惫。
“哥,你……有空吗?我想见你一面。”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了。
我们约在一家茶馆。
他比我上次见他的时候,瘦了很多,也黑了,穿着一身沾着油漆点子的工作服,手指甲缝里都是黑的。
他给我倒了杯茶,双手递过来。
“哥,对不起。”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我端着茶杯,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
“那天,你在门口,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他低着头,声音很小。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苦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从你那天把那两千块钱放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爸还不信,说你就是小气,不想借钱。我知道,不是的。”
“那段时间,我真是昏了头。在网上赌,一开始赢了点,后来就越陷越深,等反应过来,已经欠了八万。我不敢跟我爸妈说,那些人天天打电话催,我没办法了,才跟我爸坦白。我爸……他一辈子没求过人,为了我,他才给你打的那个电话。”
“哥,我不是人。我不该跟我爸出那个馊主意,骗你说我要结婚。我更不该在背后说你那些话。你小时候,我爸是怎么对你的,我都看在眼里。你把我们当亲人,我却把你当傻子。”
他说着,眼圈红了。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那块因为这件事而结下的冰,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我爸把房子卖了,替我还了债。那天,他跟我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一个是你爸,走得那么早,他没照顾好你们娘俩。另一个,就是你。他说,他没脸再见你了。”
“我现在在工地上跟着人学刷墙,一天能挣两百块。虽然累,但心里踏实。哥,我今天找你,不是想再借钱,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那两千块钱,我不能要,等我发了工资,我就还给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推到我面前。
就是我当初给他的那个。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被生活打磨过的脸,心里忽然有些感慨。
人,总是要经历一些事情,才会真正长大。
我把信封推了回去。
“钱,你留着吧。就当我这个当哥的,提前给你随的份子钱。等你什么时候,真的要结婚了,再给我发请帖。”
阿辉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有泪光。
“哥……”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以后,好好过日子。”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天之后,我和阿辉的联系,反而比以前多了起来。
他会偶尔给我发个信息,说他今天又学会了什么新技术,或者拿到了多少工钱。话语里,没有了抱怨和索取,多的是一种对生活的踏实和努力。
大伯还是没有联系我。
我知道,他心里的那个坎,比阿辉的要难过得多。那是属于一个长辈的,固执的尊严。
又过了一年,快过年的时候,我接到了阿辉的电话。
“哥,我爸……住院了。”
我心里一紧,立刻赶到了医院。
大伯躺在病床上,整个人瘦了一圈,头发也白了大半。看到我,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别过脸去,不看我。
是大婶拉着我的手,跟我说,是突发的心梗,幸好抢救及时,已经脱离危险了。
阿辉一直守在旁边,端水喂药,擦脸擦身,做得井井有条。
我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跟大婶和阿辉说了几句话,临走的时候,我把一张银行卡塞给了阿辉。
“这里面有五万块,密码是瑶瑶的生日。先给你爸看病,不够了再跟我说。”
阿辉愣住了,看着我,死活不肯要。
“哥,我不能再要你的钱了。”
“这不是给你的。”我看着病床上那个消瘦的背影,轻声说,“这是给我大伯的。他养我小,我养他老,天经地义。”
阿辉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病床上的大伯,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病房。
走出医院,外面的天很蓝。
我忽然觉得,亲情,或许就是这样。它会经历欺骗,会经历疏远,会经历伤害,但那条血脉里的连接,却始终存在。
它不是一味地索取,也不是盲目地付出。
它是在你守住自己底线的同时,也愿意在对方真正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它是一种复杂的,包含了爱、责任、失望、和解,最终归于平静的情感。
几天后,大伯出院了。
出院那天,我去接的他。
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快到他租住的小区时,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陈阳,对不起。”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低着头,肩膀在微微耸动。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大伯,都过去了。”
车子停下,我扶他下车。
他站在阳光下,看着我,看了很久。
“有空……带瑶瑶过来吃饭。”
“好。”我点点头。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墙,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生活还在继续,那些曾经的裂痕,或许无法完全愈合,但它会成为我们生命里的一部分,提醒着我们,如何去爱,如何去守护,如何去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来源:聪明的熊猫Hp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