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窗台上那盆茉莉,前几天还满是密密麻麻的花骨朵呢,今儿早上一推开窗,好家伙,全变白花花的一片了。那股香气啊,不冲人,就丝丝缕缕的,还带着清晨露水的那股凉意,直往鼻子里钻。我就站那儿看了老半天,也没伸手去碰它。有些花啊,开了就是为了谢的,咱能做的,也就是趁它还在枝
一、
窗台上那盆茉莉,前几天还满是密密麻麻的花骨朵呢,今儿早上一推开窗,好家伙,全变白花花的一片了。那股香气啊,不冲人,就丝丝缕缕的,还带着清晨露水的那股凉意,直往鼻子里钻。我就站那儿看了老半天,也没伸手去碰它。有些花啊,开了就是为了谢的,咱能做的,也就是趁它还在枝头的时候,多瞧上几眼。唉,我明白这道理,太晚咯。
年轻那会可不是这样。那时候啊,就觉着这世上的好东西,都得紧紧攥在手里才踏实。记得隔壁家有个姐姐,嗓子清亮得很,夏天晚上唱“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我们这帮半大孩子就坐在河边台阶上听。听完心里头啊,又满当当的,又空落落的。后来她嫁去老远的地方了,从此就没了消息。有好多年,夏天晚上我都不愿去河边,总觉着那歌声还在半空中飘着呢,我一去,就给惊散了。那是我头一回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些东西啊,你越想留住它,它跑得越快,就跟捧在手心里的河灯似的,飘着飘着就远了,就剩下一河黑黢黢的水影子。
二、
我们苏北这水乡,到处都是河汊。小时候我就觉着这世界啊,就是水和桥组成的。镇口那座石拱桥,比我爷爷的爷爷年纪都大,桥缝里长满了青苔,还有那生命力贼顽强的枸杞。我常一个人趴在桥栏杆上,看下面的船。那船是乌篷船,摇橹的船公身子一上一下的,橹声“欸乃欸乃”的,就跟一声长长的叹息似的。船过去了,水波荡开,撞到石头砌的河岸上,碎了,然后又平静下来。那时候不懂,就觉着好看。现在想想,那船、那水、那橹声,没一样会为谁停留的。它们就这么从我眼前过了,我能看到这一会儿的景色,就算是有缘分了。
后来我到外地读书、打工,挤在那闹哄哄跟蜂巢似的城市里。晚上站在高楼的窗户边,下面的车灯像一条条金色、红色的河在流动。我就跟站在桥上的人似的,看着另一种“船”。可心里头慌得很,就想抓住点啥。职位啊、别人的认可啊、一段若即若离的感情啊,就跟掉进水里的人,拼命去抓一根稻草似的,越着急抓,身子沉得越快。那时候做梦,经常梦到老家那座石桥,醒来枕头都是湿的。梦里都忘了自己在外面漂泊,就图那一时的快活。
三、
真正让我有点想明白的,是件小事。我爸晚年喜欢摆弄盆景,尤其是那株弯弯曲曲的老梅。有一年冬天,梅树长了好多虫子,病怏怏的。我爸天天对着它,又是喷药又是施肥,急得嘴角都起泡了。可那梅花啊,还是一天比一天枯萎。有个午后,太阳暖烘烘的,我爸居然把梅树从花盆里挖出来,栽到院子角落的空地上了。我妈埋怨他:“费了这么多心思,不都白费了?”我爸拍拍手上的泥,说:“困在花盆里肯定活不了,放到地上,看它的造化吧,说不定还能活。”
第二年春天,那梅树还真从根旁边冒出了新绿。我爸站得远远地看着,脸上那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我一下子就懂了。那种拼了命去折腾的做法,里头藏着多少自己的执念啊。怕失去,怕做不成,怕辜负了自己。这个“怕”字,就像根绳子,勒得人喘不过气。我爸说的“随它去吧”,可不是放弃,是给了它一整片土地,是往后退一步,让它自己生、自己死。这就是把该归命运管的,交还给命运。
四、
这么一想,就想到人生路上走散的那些人。小时候跟我在灯下挤着睡觉,说什么永远不分开的朋友,现在连长啥样都记不清了。曾经爱得死去活来,觉着没了对方这世界都没颜色的人,现在在街上碰到了,也能平静地点个头。这不是我薄情,是我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跟潮水似的,有涨就有落。硬要留住,就跟把咸水困在沙堡里一样,留不住不说,还把以前的美好回忆都弄变味了。
咱尽力了,就问心无愧。至于最后是啥结果,那就不是咱能管得了的事儿了。这就跟农民种地似的,播种、施肥、除草,每样都认真做了,剩下的,就看老天爷的了。是晴天还是下雨,是丰收还是歉收,得认。这份“认”,可不是没办法的消沉,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谦虚和清醒。
五、
所以啊,“万般随缘”这四个字,哪是什么消极的话呢?它就像是好多船都过去了,自己的船稳稳停在港湾里的那种安宁。就像双手捧着沙子,不再使劲攥着,也不担心沙子会漏掉,就感受着沙粒在掌心摩擦的那股凉凉的感觉。风一吹,看着沙子从指缝间流下去,那模样,还挺好看的。
就像现在,茉莉的香味慢慢淡了,太阳也升得老高,有点热乎气了。我关上窗户,屋里暗下来,安静得挺舒服。我也不去找那股香味了,我知道它来过,鼻子还记得,这就够了。
缘分来了,我在人群里看见你,心里头欢喜得不行;缘分没了,我站在这儿,看着你走进人群,轻轻说一声“保重”。这人来人往的,就是生命本来的样子。而我们,也终于学会了温柔地,不阻拦。
来源:文化艺术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