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同我辩解这么多,不就是舍不得那个姓李的吗?毕竟他不像我是个太监。」
回去做什么呢?桃枝与我已经是血海深仇,无法相容。
我好不容易才从四四方方的宫里逃出来,又要走入另一个四四方方的宅院吗?
可薛同春却听不进我的解释。
「你同我辩解这么多,不就是舍不得那个姓李的吗?毕竟他不像我是个太监。」
自卑滋生出来的自负,让他将我强制地抵在了墙角。
「我们打个赌如何?就赌他得知了你的真面目后,会不会怨你、恨你、弃你而去。」
11
他命人将李言朝以杀人罪关了起来。
一开始李言朝什么都不肯说,受尽拷打也只说是自己杀的应监军。
要杀要剐都是他一力承担。
「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的那位好阿姊可是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了你身上。」
薛同春将供词拍在李言朝的脸上。
上面我的笔迹清清楚楚写着:
那日是李言朝杀人,我只是被他杀人波及的可怜百姓。
两人认识不到半年,也算不得什么知己好友。
字字句句都在同他撇清关系。
李言朝的头渐渐垂了下来,薛同春心情很好,多说了几句。
「你跟她才认识多久,你不明白,她叶雀招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只有她辜负别人的份,没有别人对不起她的机会。」
所以只有他,只有他才适合陪在我身边。
这就是薛同春想要告诉我的。
只有他愿意同我一生纠葛,爱恨模糊不清。
可李言朝忽然笑了起来,少年笑声落在这血腥牢狱,好似碎玉投珠。
薛同春气恼不已。
「你在笑什么?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对她的心思,大难临头她如此轻易就抛弃背叛了你,你不怨她,不恨她吗?」
李言朝仰着头,视线不闪不避。
「厂公是在问我,还是问当初的你自己。」
他一下子就找到了问题的关窍。
「如若厂公问的是我的答案,我的回答是,就算今日这份供词是真的,我也只会欣喜,阿姊能够自保,毕竟生死面前,我们各有苦衷。」
生死面前,各有苦衷。
为这八个字,薛同春在原地怔愣许久。
「如若厂公问的是当初的自己,可能只有你自己知道答案。」
12
我赌赢了。
薛同春同意放了我们。
李言朝腿上用了刑,只能半边身子压在我身上。
我背着他颤颤巍巍往外走时,碰上了赶过来的应桃枝。
她不敢置信地盯着薛同春,目眦欲裂。
「你怎么可以放他们走!他们杀了我的血亲!你居然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他们?」
这是我认识她以来,她头一次这样的态度面对薛同春。
没有讨好依附委曲求全,全是对于心爱之人不为自己复仇的愤怒绝望。
甚至破罐破摔地指责薛同春:
「薛同春,你就这么放不下这个女人吗?哪怕她骗了你一次又一次,你都还是要原谅她、维护她。」
过往压抑的委屈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我才是你的对食娘子啊,我才是陪你从洒扫太监一路爬上来的人!」
「为什么……凭什么,你的眼里永远没有我?」
她无力跌坐在地,喃喃自语。
眼瞧着薛同春有些面露不忍,李言朝直接出言嘲讽:
「桃枝姑娘,谎话说多了自己就信了吗?当年的事你真的没有私心吗?」
桃枝猛然抬起头望向他。
我也有些惊讶,李言朝怎么知晓当年的事。
他朝我咧嘴一笑,结果扯动了嘴角的伤口,痛得嗷嗷叫。
「对不住,阿姊,你和寂照庵的师父聊天时,我碰巧听到的。」
寂照庵的慧净师父,是从前宫里的女官。
当年我曾拜托她,帮我找个人照应一下彼时刚入宫的薛同春。
毕竟我宫妃的身份不便,甚至有些时候故意刁难薛同春,要比处处维护,更让皇上放心。
那时她找到的人就是桃枝。
为了打点桃枝,我几乎将月例银子的一大半都给了出去,这才有了桃枝姑娘的不离不弃,日夜呵护照拂。
后来薛同春平步青云后,桃枝就单方面断了联系。
「薛大人若想求证,可去寂照庵自行了解。」
李言朝说完这段话,就拉着我走了,合着他方才的受伤走不动都是装的。
「难得阿姊主动抱我嘛。」
我顾及着他身上的伤,到底没将他扔到地上。
13
薛同春再来找我,已经是三日后了。
驿馆外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李言朝敲敲打打,在给我修补那天驿馆被打坏的桌椅板凳。
时不时笑着仰起头,一口一个好阿姊,撒娇求我喂他两口杏脯。
薛同春坐在木轮椅上,在外头看着这一幕静默了许久。
直到风雪更大了,我起身去回勾窗户时,才瞧见了他。
他身上积了厚厚的雪,伶仃一人,神色落寞。
「阿招,如若当年我们没有分开,此刻与你相伴的人是否就会是我?」
他的腿是从寂照庵出来时,心情郁结踩空了石阶摔伤的。
「我已知晓了当年的事,为何……为何你从来不肯跟我解释?」
「我解释了你会信吗?」
当初我被人下迷药送去他寝殿,我就想要解释。
可薛同春选择将那人打死,又在众人面前默许桃枝往我身上泼脏水。
认为我的清白不重要,我是否被设计陷害也不重要。
后来桃枝诬陷我想要杀她,薛同春也是选择相信,逼着我给桃枝道歉,不然就将我写入殉葬名单上,送我去死。
「你我同在宫中,不是不知道先帝冷待我,不是不清楚我与你保持距离,才是对彼此都好。」
「可你不敢恨君父,只能恨我。」
被人下药送去他寝殿的那个晚上,我想过的,我想过将过往一切和盘托出。
想要告诉他,当年之事非我所愿。
想要同他重新开始。
可他嫌恶的眼神就那样碾过我的躯体,字字句句将我的灵魂撕碎。
「叶嫔娘娘还真是会审时度势,为了活下去甚至能委屈自己讨好我这么一个阉人。」
我所有的苦衷在他面前,都只是为了活下去编出来的谎言。
我又何苦再说出口自取其辱呢?
「回去吧。不管是叶府的叶雀招,还是深宫的叶嫔,都已经死了。」
他却不肯死心地拽住我的手。
「我们可以重新认识的,阿招,给我一个机会,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14
我不肯将驿馆的房间租给他,薛同春就联系当地官员找了一处府邸长住。
每日要处理的公务,快马加鞭从京城送过来。
推着轮椅天不亮就站在我驿馆门外等着。
那几个带刀暗卫往那一站,吓得那些往来客商都不敢进了。
我叹了口气。
「薛同春薛大人,您到底想怎样?」
「开驿馆迎的是四方客,我付钱,没道理不做我的生意。」
金银财帛几乎堆满我整个驿馆。
李言朝修好的桌椅板凳被他扔了出去,直接换了一批桌角都镶金的。
「我其实还是更想你同我回京,但阿招你既然觉得京城拘束,那我就随你待在这里。」
应桃枝上门来找我麻烦时,没想到跟薛同春撞了个正着。
她一身孝衣似乎是刚哭过,张嘴就是质问我为什么要烧她兄长的尸骨。
「你害他性命还不够,还要挫骨扬灰吗?」
薛同春冷冷地打断:
「是我命人烧的。」
应桃枝不敢相信地看向薛同春,似是不敢相信,这个她相伴多年的枕边人竟然如此薄情。
「他竟然想伤害阿招,那样的死已经是很便宜他了,何况他本来就恶贯满盈,从前因为是你兄长我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薛同春将一封早就写好的休书递给她。
「当初成婚我本就不愿,之后我们各自嫁娶,互不干涉。原本给你的房产地契我不会收回,你好自为之吧。」
桃枝显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你为了她要休了我?就算我当年一开始接近你是另有目的,可是这些年同甘共苦,我对你一腔真情你全不在意吗?」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输在了哪儿。
明明她也付出了真心。
即使一开始是为了那几个银钱,可后来日日夜夜一起在宫里取暖慰藉,挨过主子们的责骂,挨过那些暗害排挤,挨过那些漫漫长夜。
怎么就这么轻易一笔勾销了呢?
她跪伏在地上,像从前那样摸上薛同春的衣摆,求得他的垂怜。
可薛同春只是轻轻将衣袍从她手中扯开了。
「所以我才没有计较你几次三番陷害阿招,甚至不惜将她置之死地的事,见好就收吧,应小姐。」
桃枝终于认清,薛同春对她再无半点情意。
「薛同春,你会后悔的。」
桃枝蓄满泪水的眼底是藏不住的恨意,当晚就踏上了回京的马车。
15
我不明白薛同春怎会如此镇定自若。
桃枝同他相伴十数年,如此言之凿凿的模样,手里兴许就有他什么致命的把柄。
如若她呈给圣上,那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权势,不是全都付之东流吗?
薛同春闻言却眼神发亮。
「阿招,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摇了摇头,我如今只愿他能早些回京,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这几日生意做不成了不说,李言朝还受了影响。
急于挣出一番功名,每每上战场都冲到最前锋。
要不是李言朝的部下忍不住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他屡次三番将自己置入险境。
我将金创药狠狠砸在了他的伤口上,李言朝痛得面色一白,泪眼汪汪过来哄我:
「好阿姊,我错了。」
甚至都不顾惜方才包扎好又开裂的伤口,也要一手将我揽进怀里。
每次都是这一招,拿准了我吃软不吃硬。
见我气消了些,他才正色道:
「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会叮嘱好我身边的人,他们不应当将压力带给你。保家卫国原本就是我的责任,想要更快地出人头地也是我的私心,阿姊不需要为此有任何负担。」
他怕我有负担,更怕我察觉到有负担后,直接推开他。
彻底断了同他的来往。
这些年他一直这样小心翼翼地守在我身边,给我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来从上一段感情中慢慢走出来,直到我也开始习惯身边有他的存在。
直到那日那句「生死面前,各有苦衷」。
啪嗒一声解开的不只是他脚上的镣铐。
「当初在薛同春的牢狱里,你不是把我看得很明白吗?」
「我不在乎什么权势地位,只希望我心悦之人能够顾惜自己的性命,好好活着。你还不明白吗?李言朝。」
我早就心悦于你,无需功名利禄的证明。
16
李言朝的军功下来的同一日,拘捕薛同春的人也来了驿馆。
这在薛同春的意料之外。
他以为桃枝翻不起什么风浪。
毕竟自从他当年得势以来,桃枝因为薛夫人的身份,在哪都是被奉承捧着的。
自然眼高于顶,无形中得罪了不少人。
如今她虽然回去京城,可是被休弃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
莫说想要兴风作浪了,原先与她结交的那些高门大户,如今连门都不让她进去。
她又要贴补娘家,很快那些地契田产都挥霍一空。
薛同春认为桃枝已经没有了威胁,吩咐手底下的人不用监视回报了。
直到如今缉捕的官差找了过来,他才知晓桃枝宁愿去给他的死对头,已经退到去守皇陵自保的王公公做了第八房小妾,也要将他拉下马。
除了当初桃枝兄长身死一事,已经尸骨无存,死无对证。
其余受贿、侵占田地等等诸项罪名并罚。
对簿公堂那一刻。
薛同春才第一次直视面前这个,从前总是在他面前奴颜婢膝的女人。
「薛同春,我说过,我会让你后悔的。」
桃枝眼底的恨意,他再熟悉不过。
曾经他汲汲营营一步步爬上高位,也不过就是为了让叶嫔后悔。
如今桃枝也是一样的。
最终判决结果出来,念在薛同春侍奉先帝有功,最终赐薛同春自尽,家产悉数充公。
薛同春死前,托人将一封信拿给我。
里面是我曾经撕碎又黏好的婚书,他放在枕畔身侧,日日夜夜只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对我的恨意。
恨来恨去,其实只是恨对方为什么不继续爱了。
同一日,桃枝也自缢在了自己府中。
我松开手,任由手中的婚书在风中消散了。
完
来源:一颗小白菜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