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许尽欢,你明明知道言言也惦记着谦然,你还非要搞这么大阵仗办什么婚礼!”
婚礼那天,我哥把一整杯红酒泼在了我的婚纱上。
“许尽欢,你明明知道言言也惦记着谦然,你还非要搞这么大阵仗办什么婚礼!”
我的未婚夫,傅谦然,也冷漠地倚在门后,声音沉得像冰:
“给你两个台阶。一,你就穿着这件脏了的婚纱,把今天的仪式走完。”
“二,现在、立刻,去给言言赔礼道歉。你把言言哄高兴了,我就对外宣布婚礼延期。”
但我两个都没选。
我选了第三条路。我穿着这件被玷污的婚纱,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宣布和傅谦然退婚。
哥哥,爱人,妹妹……这些我曾经珍视的一切,我通通都不要了。
可就在我彻底消失后,我却听到了一个荒唐的传闻——
A市那两家最有权势的掌权人,全都疯了。
他们不计代价地寻遍了全球,只为找一个能修复一件被红酒彻底浸染的婚纱的顶尖设计师。
1
许亦丞杀气腾腾地闯进后台时,我刚换上那件珍藏了十年的婚纱。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在镜子前好好看一眼,那个本该在外面迎宾的男人,就一脚踹开了化妆间的门。
“许尽欢!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你非要办这个破典礼!”
“你明知道言言也喜欢谦然,你就是故意让她难受是不是?她在家哭得有多伤心,你知不知道?”
他冲我咆哮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没发现,我望向他的眼神,是如何从最开始的惊喜,瞬间熄灭成一片死灰。
原来……还是为了许温言。
我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身上华丽又沉重的婚纱,像一个精美的牢笼,
束缚了我的动作,也在提醒我——今天,不宜见血。
我轻轻叹了口气,压下了过往的尖锐,用一种近乎陌生的平静语气说:
“哥,我们能不吵吗?至少今天别吵……我今天结婚,我想高高兴兴的。”
这话仿佛火上浇油,许亦丞的脸色更难看了。他逼近两步,发出一声嗤笑。
“许尽欢,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私?不就是个婚礼吗?难道比言言的心情还重要?”
“她那么温柔懂事,忍着心痛都要祝福你!她就求你一件事,别把婚礼办这么大!
我们两家人关起门来吃顿饭不好吗?你为什么非要这么犟?”
他那理所当然的指责,气得我浑身发抖。什么“大好的日子”,我全忘了。
“要结婚的人是我!我想风风光光嫁人有什么错?她许温言难过又怎么样?我凭什么要为她的眼泪买单?”
“你给我闭嘴!言言也是你 妹妹,你就该照顾她、让着她!”
我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是用尽全力吼了回去:“妹妹?那特么是你 妹妹,不是我的!我妈只生了我一个女儿!”
“你闭嘴!”
冰冷的液体顺着我的发丝和额角流下,刺骨的寒意过后,是晕染开的暗红色。
我洁白如雪的婚纱,瞬间被染红了一大片。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和许亦丞都愣在了原地。
他好像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握着酒杯的手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尽、尽欢,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慌忙抽过桌上的纸巾,手忙脚乱地想来擦我的脸,却被我侧身躲开了。
我像丢了魂一样,低头死死盯着胸口那片刺眼的酒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发梢上的酒还在一滴滴往下落,许亦丞可能是觉得我这副样子太过狼狈丢人,强硬地把纸巾按在了我的额头上。
“呵——亦丞哥,你管她干什么!”
一个懒洋洋又充满嘲讽的声音传来。
“早就说了别办,她非要联合我爸妈逼我。温言在家里都哭抽过去了!让她长长记性,不是挺好?”
我和许亦丞同时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傅谦然。
他就那么吊儿郎当地倚在门框上,嘴里叼着烟,满脸冷笑。
我猛地发现,他根本没穿新郎礼服。
他只穿了件白色的夹克,胸口还用颜料画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
那是许温言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2
他偏了偏头,打量着我狼狈不堪的样子,居然轻笑出了声。
“许尽欢,你以为哄得我爸妈开开心心,就能拿捏我的人生了?
做梦!我告诉你,你耍再多心机,也比不上温言一根头发!”
我看着他满眼的憎恶,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我们的婚约,是两家长辈从小定下的。
这么多年,他傅谦然从来、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哪怕后来他明目张胆地偏爱许温言,也从没提过要退婚。
这场婚礼,是傅家催的。
当时,许温言一听说我们要结婚,就哭着闹绝食,把许亦丞和傅谦然心疼得不行。
那两个人为了哄她,整整一个星期没见我。
我打给傅谦然的最后一通电话里,卑微地问他:“谦然,你到底还想不想结这个婚?”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直到许温言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谦然哥哥,是姐姐的电话吗?”
他才慌乱地开口:“烦死了!家里早就定下的事,你问什么问?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
傅伯伯后来找我,让我别担心,说婚礼他会操办,傅谦然……他也会去“说服”。
看今天傅谦然这个样子,八成是在傅伯伯那里挨了骂,气不过,故意跑来给我难堪的。
我低低地笑出了声,从许亦丞手里接过纸巾,面无表情地擦掉了脸上的酒渍。
“欢欢!欢欢你未婚夫到了吗?司仪在催你们上台了!你……啊——你的婚纱!”
我的伴娘宋词提着裙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一看见化妆间里的情形,当场就炸了。
她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看看我,再看看那两个男人,瞬间明白了。
“你们两个狗东西,又合起伙来欺负欢欢是不是!”
在她张牙舞爪地扑向傅谦然的脸之前,我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小词的爸爸,在傅谦然家的公司任高管。
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可傅谦然好像误会了我的举动,他看我“护”在他身前,眼神闪过一丝怔愣。
随后,他放低了声音,仿佛在施舍: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穿着这件脏婚纱,跟我把婚礼走完。”
“二,你现在马上去给言言道歉,把她哄好了。
我就对外宣布婚礼延期,再找人给你赶制一件新的婚纱。你选吧。”
他嘴上说着给我选择,脸上却是一副挑衅的表情,笃定了我不敢撕破脸,在等着我服软。
小词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瞪着他的目光像要吃人。
而我……自始至终,连一丝一毫生气的表情都没有。
我抬起头,平静地直视他的眼睛。
“不用了,傅少。我的婚纱——是我妈妈去世前,亲手为我缝制的。我不觉得,你能找到比她更优秀的设计师。”
咚——
我身后的许亦丞,猛地撞到了梳妆台,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我回过头,对上了他那双写满震惊和惶恐的眼睛。
他的嘴唇在发抖,嗫嚅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没再理他,转头对着傅谦然继续说:“所以,你的两个选项——我都不要!”
3
我抱着捧花,独自一人走上了那个本该属于两个人的舞台。
台下,坐满了宾客。台上,只有傅谦然的父母。
我的爸妈,早就在几年前相继离世。除去刚刚那个泼我红酒的哥哥,我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血亲了……
我顶着全场人诧异、同情、看好戏的目光,面色平静地接过了司仪手里的话筒。
“抱歉,以这么不得体的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我先给大家道个歉。”
傅谦然已经反应了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台来拉我的胳膊。
“许尽欢,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你想干的事!”
我甩开他,提高了音量。
“正如各位所见,我的未婚夫傅先生,他今天连新郎礼服都没有换……”
“他说,这场婚礼是我处心积虑算计来的。那么现在,就当是我不愿意再算计了吧。
我正式宣布,我和傅谦然,退婚!从此以后,婚嫁自由,再不相干!”
说完,我把话筒往地上一扔,再次甩开傅谦然的手,转身就走。
身后,是瞬间炸开了锅的会场。
身前,是依旧站在原地、神色慌乱、脸色惨白的许亦丞。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拉住我,却在目光触及我胸前那片刺目的暗红时,猛地顿住了。
我没有为任何人停留,把手中那束精心准备的捧花随手甩到一边,和许亦丞擦肩而过。
门口,气得脸颊鼓鼓的宋词早已把车开了过来。
“欢欢!上车!”
直到车子平稳地开出去,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的手一直在抖。
车内的后视镜里,那张妆容微花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痕。
宋词抽了两张纸巾递给我,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傅谦然那个狗东西!他小时候明明那么喜欢你,那么讨喜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他就是个混蛋!变心比翻书还快!”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因为她看见我把脸深深埋在纸巾里,肩膀微微耸动,久久没有出声。
“欢欢……你别吓我。”
“我没事,小词,真的。”我闷闷的声音从纸巾里传来,“我只是……突然很想我妈妈。”
车内瞬间陷入了死寂。
我把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风景,只觉得——时移世易。
原来,傻傻地等在原地不肯走的人,只有我一个。
其实,许亦丞和傅谦然,他们小时候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我的妈妈,是全球知名的婚纱设计师。
她曾笑着说,要为我设计出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婚纱,
要亲眼看着我,把妈妈的爱和祝福穿在身上,嫁给我最心爱的人。
那一年,傅谦然刚和我定下娃娃亲。
他红着脸跑来牵我的手,又被我那个霸道的哥哥强行挤开。
“走开走开!爸妈说的是你们长大以后,不是现在!”
身边的大人们被逗得哈哈大笑,我也害羞地躲进了妈妈的怀里,被她温柔地摸着头发。
那时候,我的妈妈还没有查出胃癌。
那时候,我家里,也没有一个叫许温言的妹妹。
那时候,所有我爱的人,都好好地围绕在我身边。
4AF
妈妈是在我十二岁那年走的。
因为实在猜不出我长大后的尺码,她亲手做的那件婚纱,不知道中途改了多少次。
最后,她只能无奈地在胸部和腰部,都加上了可以微调尺寸的隐形拉链。
这是我的妈妈,留给我最后、也是最珍贵的礼物。
可就连这件婚纱,我也险些没能保住。
妈妈去世的同一年,爸爸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小女孩。
他说,这是他老战友的遗孤,叫温言。
战友临终托孤,把这孩子托付给了他。
“亦丞,欢欢,以后这就是你们的小妹妹,一定要好好相处,知道了吗?”
我想,我是知道的,可许温言显然不知道……
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孩子。
她上一秒还能面目狰狞地抢我手里的娃娃,下一秒就能在我哥哥和傅谦然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人是不是天生就同情弱者?
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一开始还处处维护我的那两个人,心中的天平,也一点点地倒向了许温言。
“欢欢,你怎么能这样!言言没有了爸爸妈妈,多可怜啊!”
“就是啊,尽欢,你要让着点温言。你还有亲哥哥,还有我,言言什么都没有。”
“……”
我已经记不清,和他们爆发过多少次争吵。
每一次吵架,都以他们怒斥我“没有言言半分的温柔可爱”而告终。
渐渐的,我连架都懒得吵了。
可是,这样的妥协和退让,却让许温言……变本加厉。
她竟然,连我妈妈留给我的婚纱也想抢走!
当我看见她拖着那件雪白的婚纱在楼梯上嬉闹时,我气得瞬间就失去了理智。
我这辈子第一次,对她动了手。
当她顶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带着许亦丞闯进我的房间时,我还在用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裙摆上沾染的灰尘。
“呜呜……哥哥,你不要骂姐姐,都是言言不好,惹姐姐不高兴了,姐姐才打我的,是我自己该打!”
许亦丞看我的那个眼神,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失望,不解,甚至……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憎恶。
他说:“许尽欢,我真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恶毒!”
“言言她就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不过就是拿来看看,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我气得浑身发抖,歇斯底里地和他理论起来。
吵闹声,把爸爸也引了过来。
他看着满脸是泪的许温言,心疼得不行,小心翼翼地哄着:
“言言别哭,爸爸找人给你做一件更漂亮的公主裙,好吗?”
等他把许温言哄笑了,转过身才发现我还站在那儿,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
“咳咳,都有都有,也给欢欢做一件,好吗?”
我看着他和许亦丞小心翼翼给许温言擦眼泪的样子,
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在这个家里,我好像才是那个多余的外人。
我没有要新的公主裙。
就连那件婚纱,我也找了个箱子,小心翼翼地藏在了上了锁的衣柜最深处。
就是从那天起,我忽然明白了,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爱我的人了……
“欢欢,到家了。我陪你进去吧,免得那个小绿茶又在里面作妖!”
5
看着和我一样眼睛红红的宋词,我犹豫再三,还是摇了摇头。
这些年,小词为了帮我出气,不知道吃了许温言多少暗亏。
她性子太直,许温言当着她的面挖坑,她都看不出来。
傅谦然又仗着少东家的身份,不分青红皂白地偏帮许温言,经常把小词气得大哭。
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绝不能再连累她得罪人。
“没关系,小词,我就是上去拿个身份证件和护照,拿到了马上就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提着碍事的裙摆,走进了许家老宅。
一进门,我就看见了那个在许亦丞和傅谦然口中“哭得伤心欲绝”的许温言。
她正半靠在沙发上,优哉游哉地用手指卷着头发,笑嘻嘻地看着我。
“呀,姐姐回来了?我记得谦然哥哥才出门不到一个小时,这么快……婚礼就结束了呀?”
说着,她又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
“哎呀,姐姐的婚纱怎么了?谦然哥哥也真是的,就算再讨厌姐姐,
也不能往你身上倒酒啊。这可是……许夫人亲手留给你的呢。”
看着我始终不悲不喜的麻木表情,她眼角的笑意终于渐渐淡了下去。
我心里当真一丝愤怒也生不起来,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悲凉。
看,连许温言都还记得这是妈妈留给我的。
可许亦丞……我的亲哥哥,他竟然忘了。
在她再次开口刺激我之前,我堵住了她的话。
“不是傅谦然。”
她一愣,我继续说:“不是他。是许亦丞,是哥哥泼的。”
许温言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她几次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以后,你不用再费尽心思地跟我争了。不管是哥哥,还是傅谦然,都让给你。我什么也不要了。”
我避开她,径直走向我的房间。可她却猛地跟了上来,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
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了她的肺管子,许温言整个人变得异常激动。
“让给我?许尽欢,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让给我!”
“那是你自己没本事,你本来就争不过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本来就是我赢了,是我赢了!”
她终于露出了只在私下里才对我展现的刻薄表情,神色中满是癫狂。
“许尽欢,你输了!你彻彻底底地输给我了!哈哈哈哈!”
我觉得她真是疯了,被她抓着的手腕传来阵阵剧痛。
“许温言!你放手!”
我忍无可忍地推了她一把,根本没用多大的力气。
可她却尖叫一声,整个人夸张地向后倒去,重重撞向了墙边的那个玻璃收藏柜。
哗啦——
整个柜子,瞬间被她撞得四分五裂。
我珍藏了十几年的那些小玩意儿,我所有的宝贝,破的破,碎的碎,全都毁了……
我正愣神地盯着地上一只摔碎的玻璃糖罐,一时不察,被人从背后狠狠推了一把。
“滚开!我还想着是误会了你,特意赶来道歉!结果就这么一会儿,你又在欺负言言!”
是傅谦然。我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整个人摔向了那堆玻璃碎片,脚腕当场就见了血。
6
“嘶——”
痛的倒吸一口凉气,我刚想呛声,就被他用两只手抓住了肩膀。
“许尽欢,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狠毒!从小就欺负言言,什么都和她抢!”
“抢玩具,抢衣服,抢哥哥,抢、你!你还和她抢喜欢的人!”
“你已经赢了,什么都是你的!我也已经答应了和你结婚!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强势,半步都不肯退让?!”
许温言趴在房间唯一一处没被碎玻璃的波及的地毯上,哭的梨花带雨。
傅谦然双手掐着我不断摇晃,额头上青筋直爆,语气里也满是恨意和崩溃。
可我低着头,看向了那只破碎的玻璃罐,罐身被拦腰摔断,露出了里面粉色的星星卡片。
我的呼吸骤然加重,不顾傅谦然越来越暴躁的怒吼,脱口而出:“不是我!”
脚腕上的伤口牵连起剧烈的痛意,一整天情绪大起大落让我的头也跟着疼了起来。
我能感觉到眼睛的酸涩,也从傅谦然琥珀色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眼泪。
可我什么也顾不上,就只双手颤抖着抓紧了他的袖子。
就像十年前那样,想要拼尽全力让他相信我。
“谦然,不是我,我没有欺负她!是她先抓着我不放,我也没有用力,我没有!”
傅谦然眼里好似有水光闪过,可我自己眼前也已是一片模糊,根本没办法辨认那是不是眼泪。
可我能感觉到他粗重的喘息声正在逐渐变得平稳,甚至还伸手想要给我擦眼泪。
可是,一边的许温言又抽噎着开口:
“谦然哥哥,你不要打姐姐,姐姐说的对,她、她没有用力,是我自己没用,没站稳才摔倒的!”
“可是哥哥,我的脚好像扭到了,你能送我去医院吗?”
傅谦然有些迟疑,他的视线在我和许温言之间来回拉扯,到最后,还是狠心推开了我的手。
“我先送言言去医院,有什么事等我们回来再说。”
他一边蹲下身抱起许温言,一边叹息着语重心长地说:
“你哥哥和我爸妈都在安抚宾客,说是我们俩闹了脾气,你一时赌气才胡说的,我们的婚礼......向后推迟。”
“我也已经答应了,办婚礼就办婚礼,你别再闹了!在这等我回来!”
他用鞋子踢开碎玻璃,毫不在意地踩着那张卡片和我擦肩而过。
而他怀里的许温言,在听到“婚礼”二字时就默默攥紧了手,一双看向我的眼睛里满是恨意。
我像是失去了对疼痛的感知,丢了魂一样蹲下身捡起了那张带着鞋印的卡片。
【欢欢不怕,许叔叔和亦丞更喜欢温言,可我喜欢你,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这是许温言被带回家两年后,傅谦然在班里送给我的。
同学们都在笑着起哄,猜测着上面是不是写了动听的情话。
可我只打开看了一眼,就掉了眼泪。
哪怕时至今日物是人非,我也觉得这样孩子气的保证,比任何情话都让人动心。
十五岁的许亦丞,察觉到了我的惶恐不安,用他的一腔少年意气抚平着我失去母亲的心痛。
慰藉着我因为失去父兄偏爱而逐渐抑郁的心绪。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成了这样。
成了......这样。
7
许亦丞的电话打来时,我已经站在登机口排队了。
小词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我心疼不已。
几次回过头安慰,却都被响起的铃声打断。
我干脆提前关了机。
“欢欢,呜呜,你的伤口刚刚消了毒,都没有仔细包扎,下了飞机你一定要去医院再处理一下,呜哇——”
我和她相拥而泣,轻轻用手擦去了她的眼泪。
工作人员还在不断催促,我终于不得不放开手,在她泪眼婆娑的目送中,越走越远。
其实……我是有些逃避的。
就像是大脑的保护机制,刻意忽略了伤痛的情绪,推着我不去想那些人和事。
一直到登上飞机,看见了窗外漆黑的夜色,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离开了这座生活二十几年的城市。
我真的要去过属于自己的,完全陌生的未来了。
……
而此时,A城一家医院的病房外,许亦丞看着不断传来忙音的手机,眉头越皱越紧。
这已经是他打给许尽欢的第十几通电话了。
以前,不管兄妹之间怎么吵闹,也从来没有过这种失联的情况。
他烦躁地抹了把脸,“真是的!闯了祸还敢不接电话!”
嘴上说的狠,可他眼睛里的担忧却越来越浓重。
今天尽欢从婚礼现场离开时看他的眼神,让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疼。
她……是因为跟自己置气,才回家拿言言撒气的吧?
自己今天是没控制住脾气,无论如何,也不该端起那杯酒的……
“还是打不通吗?”
“嗯。”
“别担心,我们出来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傅谦然的话,说的越来越没底气。
好好的吗?
好像,有什么细节被他忽略了。
比如……许尽欢被他推开后,轻轻吸的一口凉气。
他当时就注意到了。
其实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有许尽欢在的地方,他永远都会第一时间被她吸引。
哪怕眼前的情形告诉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有更需要关注的人在等着他。
可他还是会不自觉分出一根神经,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今天的许尽欢已经很不对劲了,他却没有及时去问!
许尽欢皱起的眉头,慢慢蓄起水雾的眼睛,以及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的,那样急切地依赖着他的神色……
那样委屈的、充满着绝望的语气:
“谦然,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嗬——”
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傅谦然猛的按住了胸口。
“亦丞哥,医生说了,言言没有扭伤骨头,可能只是当时磕了一下,你陪着她吧,我回去看看尽欢!”
“等下,我也去。”
“你留下陪着言言!”
不知道为什么,他打心底里不想让许亦丞跟着去,更不想等许温言检查完一起回去。
他已经开始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事正在脱离他的预期,朝着越来越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他还弄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他想见许尽欢了。
只要见了面,他就道歉!
不就是婚礼吗?办就是了,他亲自去安排。
“这样,欢欢就不会生气了吧……”
他自言自语着,快步跑进了茫茫夜色中。
8
一直到后半夜,许亦丞才黑着脸把许温言送回了家。
医生再三强调,她的脚没有受伤,可许温言还是哭着说痛。
硬拉着许亦丞陪她做完了所有检查,还一直问傅谦然去哪儿了。
“他、他是不是去找姐姐了?”
许亦丞从来没觉得这个养妹这么惹人嫌过。
现在,他不光打不通尽欢的电话,连傅谦然的电话也打不通了。
本就心急如焚,许温言还拉着他的胳膊哭哭啼啼。
中间有几次,他都想扔下她自己回家。
可一想到她小小年纪没了爸妈,寄人篱下,就狠不下心,这才硬生生拖到了凌晨两点。
一进家门,许亦丞就直奔尽欢的房间,可是,屋内的情景让他愣在了当场。
一片狼藉中,傅谦然无力地瘫坐在地。
他左手拿着一张带有鞋印的卡片,右手已经被玻璃割的鲜血淋漓,却还在固执地拨打着一个号码。
许亦丞眼尖地看到,那也是他拨了一个晚上的数字。
难怪两个人的电话都打不通……
“谦然,你在做什么?欢欢呢?”
被他一叫,傅谦然倏地抬起头来,许亦丞这才看见,他哭了……
这个邻家弟弟,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哭成这样过。
他的两只眼睛已经红肿,鼻尖通红嘴唇干裂。
脸上的表情,乍看上去是一片茫然,细看……却又觉得满是癫狂。
许亦丞的心当即落到了谷底,一些他不能承受的可怕猜想,纷纷涌入脑海。
他声音颤抖:“尽欢呢?你把她怎么了?”
听了许亦丞的话,傅谦然微微瞪大了眼睛。
过了片刻,他忽然双手捂着额头又哭又笑。
“是啊,我把她怎么了?我把她怎么了啊?!”
“我对她做了什么?我对欢欢做了什么?”
他用那只干净的手,轻轻摩挲着破旧的卡片,一遍又一遍念着上面的文字。
“我说过的,我承诺过的,我最喜欢她,我只喜欢她的!我、我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许亦丞满头雾水,刚想问他到底怎么了,就看见他身后的衣柜里,挂着妹妹今天刚穿过的婚纱。
一件……被酒渍浸染的婚纱。
他像是被刺痛一样低下头,却又注意到裙摆上多了一片更加刺目的深红。
那不是红酒,更像是……血?!
许亦丞只觉得眼前发黑,双腿都开始不听使唤,险些和傅谦然一样瘫坐在地。
他发了疯一样扯住傅谦然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
“我妹妹呢?我他妈问你我妹妹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哥,她走了,她不要我们了……”
下一秒,许亦丞的拳头砸到了傅谦然脸上。
刚刚慢吞吞挪到门口的许温言,一抬眼就看见了这惊人的场面。
也顾不得装病了,三两步跑过去拽住了许亦丞。
“哥,你不要打谦然哥!你们怎么了?是姐姐又惹你们生气了吗?”
话音刚落,两个男人的眼睛齐刷刷看向了她。
其中的冰冷和质疑,惊的许温言立马松了手。
“怎、怎么了吗?不是姐姐吗?”
傅谦然惨然一笑,笑着笑着,整个人都弯下了腰,看起来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伸手拽住眼神空洞的许亦丞,神色癫狂,声音嘶哑:
“哥,把她找回来!我知道错了!把我的欢欢找回来吧……求你了……”
9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水乡。
上一次还是妈妈牵着我的手,一同站在了这座水墨画一样的城市。
时间真快啊,一晃,十年都过去了……
“欢欢!欢欢!”
老人慈祥又欣喜的呼喊声,拉回了我的思绪。
轻轻摇摇头,挥散那些晦暗的记忆,我抬起胳膊大方挥了挥手。
“齐奶……齐教授!”
等我走近了,老人家嗔怪地拍了拍我的胳膊。
“什么教授,叫奶奶!想死我了,快让我抱抱。”
我轻轻把头靠在她肩膀上,闻着她衣服上香香的薰衣草味,没忍住湿了眼眶。
齐奶奶,是我妈妈的导师。
老人家一生没有结婚,自然也无儿无女。
她一直——把我妈妈当成自己的孩子。
妈妈还在的时候,我们一直很亲近。
可是自从妈妈去世,齐奶奶不喜欢爸爸的商人做派,渐渐的,就不怎么来往了。
但她对我一直都很好,隔三差五就打电话。
每年的节日,也都会寄礼物过来。
上个月,我打电话给老人家报喜说要结婚,给她高兴的两天没睡着。
要不是年龄大了身体不好,她早就飞去A城了。
不过,也多亏没去……
我对婚礼上的事避重就轻,只说傅家对我不太重视,我不想结婚了,想去投奔老太太跟着她做设计工作。
可是,她那么聪明……仅凭我有些低落的声音就猜到,我一定受了巨大的委屈。
老太太心疼得在电话里就落了泪,今天一大早就赶来接我了。
“奶奶,让您白高兴了,婚没结成……”
“不结就不结!我们欢欢长得跟朵花儿似的,不插那坨牛粪上。”
“咳咳!”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对奶奶依旧剽悍性格叹为观止。
“走!快走!奶奶给你接风洗尘,洗去那些晦气,以后啊,我们欢欢,天天都高高兴兴的!”
我一边笑着应声,一边打开手机想给小词报平安。
只是,在我打开手机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信息瞬间铺满了我整个手机屏幕……
手机整整震动了两分钟才停下来。
一眼看过去,90%都是傅谦然和许亦丞发来的。
我甚至懒得看里面的内容,当即把两人和许温言的联系方式通通拉黑。
只给小词回了信,就又关上了屏幕。
我扶着这个“话痨”老太太,走出了人来人往的机场。
在踏进阳光里的那一刻,堵在胸口的那一口气,好像,终于有了要消散的迹象。
……
留在工作室的一个月后。
我终于不得不相信——人外有人。
原本我以为,自己在设计方面已经足够有天分,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就拿下了许多的奖项。
可是,见了奶奶团队里的这群天才,我却感觉自己像被人按在地上摩擦。
我拒绝了奶奶给我安排的“正式工”身份,打算真的从实习生做起。
每天跟在一群大佬身后,学习别人先进的设计理念,几乎天天都忙的脚不沾地。
可就在我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会一直一直延续下去的时候,小词哭着给我打来了电话。
“欢欢,傅谦然他们找了我很多次,问你的去向,我都没有说。”
“可是、可是,昨天,我爸爸他偷偷看了我们的聊天记录,把你的位置告诉他们了!
都怪我,我没想到傅谦然这么卑鄙,利用我爸爸!”
“我、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欢欢……”
10
小词声音都在发颤,我急忙安抚道:“没事,没有什么麻烦的,早晚的事儿,还能一辈子不见面吗?”
我是真的做好了见面把话说开的准备,可我没想到,他们俩来的这么快……
当天晚上,我走出工作室,就看见了倚在树下抽烟的两个人。
一个形销骨立,一个面色苍白。
往那 阴 影里一靠,简直像两个怨气冲天的男鬼。
尤其是傅谦然,他看见我就像狗看见了肉骨头,眼睛瞬间睁大,三两步朝我扑了过来。
我吓得当即后退两步,看他的眼神像在看疯子。
他自知失礼,立在原地不敢再向前一步。
“你别怕,你别怕!对不起,是我莽撞,我、我只是太想你了,欢欢——”
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别这样叫我,傅少,叫我许尽欢就好了。”
一句傅少,让他的脸色又白了两分。
他双唇嗫嚅着,半晌也没有说出话来。
身后的许亦丞急了,猛推了他一把。
“欢欢,对不起,哥哥向你道歉!我知道,我知道现在道歉太迟了!
可是请你再给我们一个机会,你跟我们回去吧,让我们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我看着他不断搓手的紧张样子,只觉得莫名其妙。
回去?补偿我?
二十多年了,从来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我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两人都是一愣,看我的眼神更加紧张了。
“许先生开什么玩笑?你是谁哥哥?我没有哥哥,也请你不要认错了妹妹。”
他没有同我争吵,就只是失神地站在据我两步远的地方,低垂着眼睛,任由昏黄的路灯把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我还是有些心惊,这个人,瘦了太多了......就连脸颊都已经有些凹陷。
他低下头,尽量放轻了声音:
“欢欢,哥知道你生气,哥哥向你道歉,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控制不住脾气朝你泼过去那杯酒。”
“我、我不该欺负你,不该吼你,哥哥这些天一边找你一边联系人给你定做了新的婚纱,
你就原谅我,跟我回家吧好吗?”
他这段话说的也算情真意切,可奇怪的是,我心里竟然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他欠我的,对不住我的,又岂止是那一杯酒?
我就那样看着他的脸,竟然发现,是完全陌生的样子......
我的记忆里,长大后的他在面对我时,总是眉头紧皱,眼神里全是提防和失望。
什么时候有过这样平和又温柔的表情?
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我自嘲一笑,“果然是在做梦,不是你做梦,就是我在做梦。”
“许亦丞,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快要认不出你了......”
他抬起头,急切地想要解释什么,可我的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
11
我用食指贴在唇上,提醒他们噤声。
“喂,奶奶,怎么了?”
“欢欢啊,你这孩子,你 妹 妹要过来也不提前说,家里什么也没准备啊。”
只这一句话,就让我眼前一阵阵发黑,几次深呼吸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奶奶,你让她进门了吗?”
“是啊,哎?她说你知道的呀,你不知道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那边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随后,许温言甜甜的嗓音传了过来。
“姐姐,我和奶奶在家里等你,你一定要一个人,快点过来呦,嘻嘻——”
不对劲……
她的状态很不对劲,语气里的激动藏也藏不住,透着一股子疯癫。
“好!我马上一个人回去!许温言,你会照顾好奶奶,不会让她受伤的对吧?”
我强逼自己冷静,柔声哄着她。
那边多了几秒,终于回话:
“当然,只要姐姐来了,奶奶就会安全啊。”
……
电话挂断,我当即往停车位跑去。
被我撞开的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茫然。
“欢欢,去哪儿?别走!”
我又急又气,一耳光打在了拉住我的许亦丞脸上。
“滚开!许亦丞,我问你!你是不是把你 妹妹带来了?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妹妹?啊,你是说温言?”
话音刚落,一直沉默不语的傅谦然突然情绪激动地说:“不可能啊!她明明——”
“谦然!”
许亦丞打断了他的话,我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我恶狠狠地瞪着许亦丞,“你 妹妹在齐奶奶那里!
我告诉你,许亦丞,但凡奶奶出了任何意外,我一定跟那个神 经 病一命换一命!”
我的话说的斩钉截铁,两人终于对我说了实话……
他们说,许温言,确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早在半个月以前,她就被许亦丞送出国了。
就在我离开后,她可能觉得……没了我这个障碍,她终于能够和傅谦然双宿双飞了。
她第一次,将野心和欲望摆在了台面上,满心欢喜地对傅谦然说:
“姐姐走了你还有我,我比她更爱你,你别喜欢她了,你喜欢我,你娶我吧!”
傅谦然看她的眼神像在看鬼。
就连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许亦丞也震惊了。
来许家重新商议婚期的傅伯母嗤笑一声,轻睨了她一眼,对着许亦丞缓缓开口:
“占领鹊巢的杜鹃鸟,终于把小喜鹊推出去摔死咯,真是可喜可贺!”
只这一句话,让身边的三个人都变了脸色。
可傅伯母突然掉了眼泪,她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傅谦然骂道:
“猪油蒙了心的东西!我和你爸爸聪明一世,怎么生了你这样的蠢货!”
“我和你爸爸劝了你多少次?你从来不肯听,只觉得我们要控制你!
我、我不该说服欢欢嫁给你的,你配不上她!”
傅伯母哭着从家里走了。
只留下了恍若大梦初醒的许亦丞和傅谦然。
还有,一个劲哭着说傅伯母就是看不起她,嫌弃她是养女的许温言。
可是这一次……许亦丞没有再轻柔地擦去她脸上泪水。
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联系了国外的一所学校,把她送出了国。
12
许亦丞一边开车,一边和我说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坐在后座的傅谦然,拳头越攥越紧,到最后,他急切地插嘴:
“欢欢,我真的爱你,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我只是看许温言成了孤儿,我可怜她!我——”
“你闭嘴吧!”
我因为担心齐奶奶,心里乱糟糟的,根本不想听他在这废话。
被我吼了,两人倒也都识趣地闭了嘴。
等我下车的时候,他们俩争着要跟我上去,都被我拒绝了。
我不想……让齐奶奶因为我受到半点伤害。
傅谦然开车门的手都在抖,“欢欢,我——”
“别说了,我不缺你那一句抱歉。”
我独自一个人,打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哪怕做好了准备,可在被许温言勒住脖子的时候,我仍旧不免心惊。
角落里,被绳子捆的严严实实的奶奶,已经没了动静……
我目眦欲裂,疯狂挣扎起来,“你把奶奶怎么了!”
“你喊什么?只不过给她吃了点安眠药,免得她叽叽歪歪的!”
仔细看过去,奶奶的胸口确实还在平缓起伏着,我这才松了口气……
“姐姐,见到哥哥和谦然了吗?”
我心下一紧,赶忙否认。
“没有啊,他们不是都在你身边吗?我还好奇呢,你来找我干什么?”
她不知信没信,只是,勒着我脖子的那根绳子,仍旧在不断收紧。
“姐姐,你说,你的命怎么那么好?”
“你一出生就什么都有,所有人都把你捧在手心里,如珠似宝!”
“哪怕我不断在他们面前抹黑你,诬陷你,他们还是爱你更多……”
我被她勒的快要喘不上气来,两只手却又被反绑在了身后,只能不断向后仰着脖子,争取最后的一丝空气。
“你、咳咳、你分明赢了的,他们哪里爱我更多?
从小到大,咳咳、他们都只相信你,只帮着你,他们爱的都是你——”
“你住口!”
她神经质地大吼着,手上越来越用力。
“什么爱我?那分明是可怜我,你们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他们看向我的眼睛里都是同情,都是怜悯!哪怕这样,都还是我一次次自揭伤疤装可怜换来的!”
“凭什么,凭什么你什么都不做,就有那么多人爱你!”
“你看,就连这个没见过你几次的死老太婆,在昏迷之前都在说
『不要伤害欢欢啊,不要伤害欢欢』,你多招人喜欢啊,你在心里取笑我对吧?!”
“取笑我这么多年机关算尽,还是败在了你手上,还是被所有人抛弃了!我今天,就让你失去你最珍惜的!”
她终于收了手,转而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一步步走向了齐奶奶。
我趴在地上不断干咳着,用提前藏在袖子里的刀片快速切割着手腕上的麻绳。
“许尽欢,我要你后悔一辈子!”
13
在她点燃奶奶的衣服之前,我终于挣脱束缚,一把将她扑倒在了地上。
飞出去的火机落在了窗台上,点燃了垂着的窗帘。
长久的窒息让我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被许温言按在地上掐住了脖子。
“我杀了你!我让你跟我抢!”
胸口像着了火一样痛……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晰。
火势越来越大,已经快要烧到奶奶身上,我急得掉了眼泪,却始终没有办法挣脱。
终于,在彻底昏迷之前,我听到了房门被踹开的声音。
“警察,都不许动!”
“欢欢!许温言你放手!”
“傅谦然,你不爱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你们一起去死吧!啊——”
耳边,枪声、尖叫声、哭声一同响起。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我的眼皮上。
我半睁开眼睛,看到傅谦然死死抱住了我。
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长长的伤口,血流如注……
身侧,胸口多了个大洞的许温言,手里握着我掉下的刀片,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快走,房间里被她浇了汽油!火势蔓延的太快了!”
有几名警察赶忙过来搀扶我们。
可我一转头,看到了被熊熊大火包围的奶奶。
“啊、啊——”
我的喉咙像着了火,全身也没有半点力气,可仍旧倔强地用四肢朝着她爬去。
许亦丞不顾警察的劝阻,艰难跑到我身边。
“欢欢!你听话快出去,哥哥对你发誓,我一定把奶奶救出去!”
墙上的壁画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不断下落,我被警察强行拖到了室外。
滚滚浓烟从狭窄的门口不断涌出,我的心,也像着了火一样的疼。
“奶奶——”
一片混乱中,我终于再也没有力气支撑,彻底失去了意识。
……
再睁眼时,眼睛肿得像核桃的小词正守在我的病床前。
一见我醒来,就又哭又笑又骂人……
“欢欢,欢欢!你终于醒了,我都想好了,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呜呜呜!温言那个大傻——”
我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尽管嗓子依旧沙哑,可到底能出声了。
“奶、奶呢?咳咳——”
“哦哦,别怕别怕,齐奶奶没事,就是受了些惊吓,毕竟老人家嘛,
到底住了两天院,人家比你醒的还早呢,就在隔壁病房!”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紧接着,心里又一紧。
“许亦丞和傅谦然呢?”
小词的手指,紧紧抓住了我床上洁白的被单。
她眼神躲躲闪闪,只说:“都活着!都说祸害遗千年,他们才死不了呢!”
14
我没有多问。
至少我相信,生死之事上,小词不会骗我。
照她的性子,她不说,一定是——有人不让她说。
我又何必逼问呢?
“小词,陪我看看奶奶去吧。”
……
老人家真的受了极大的惊吓。
我们过去的时候,她还在睡梦中,一直嗫嚅着:“欢欢快跑,不要打欢欢。”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轻轻趴在她的被子上,哭得浑身颤抖。
小词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可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一直到,我出院那天。
她才犹豫再三,将一封信递给了我。
“这是傅谦然写的,他让我交给你。”
我没矫情,顺手接了过来。
“欢欢,你真的不回许家啊?”
“嗯,那里没了妈妈,早就不是我的家了,我打算带着奶奶出国。”
“奶奶帮我联系了国外的一位设计大师,人家同意收我为徒,正好,我带着她去散散心。”
小词没有挽留,就只是轻轻抱住了我。
“小欢欢,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可你别忘了,A城还有一个我,你不是一无所有的,要记得回来!”
我急忙点头,看着她温柔的眼神,觉得这个一向大大咧咧的发小,像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飞往国外的飞机上,我给睡着的奶奶披上了毯子,这才从包里抽出了那封厚得过分的信。
打开才发现,这……不像是傅谦然的笔迹。
他那个人虽然吊儿郎当的,却实在写了一手好字,笔走龙蛇,铿锵有力。
可这封信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学生写的,还是个肌无力的小学生……
我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认全了上面的字。
【欢欢,猛然想起,我已经将近十年没有给你写过信了。】
【说来讽刺,小时候看古装剧,我总是幻想长大以后亲手给你写一封婚书,
结发夫妻,白头偕老。多好,多让人憧憬……欢欢,对不起。】
【我想,过去漫长的日子里,我曾忘记了少时许下的诺言。
“爱”这个字说来容易,少年人的誓言里,也最不缺“情爱”二字,但请你相信,十五岁的傅谦然,是真心的。】
【以前我总觉得,我们一定会走到一起,所以,我不需要在意那些细节。我爱你,我知道,就够了……】
【所以,欢欢,对不起。对不起过去十几年的你,也对不起……十五岁的自己。
我想,我终归错得离谱。但我多么幸运,在注定要分离的那天,
在熊熊燃烧的火焰里,我找回了十五岁时爱你的心和勇气。】
【欢欢,我祝你幸福,祝你铮铮,祝你昂扬,祝你——再也不会遇见我这样愚蠢的爱人。再见了,欢欢。】
信纸中间,夹杂着一份股权转让书,已经被我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打湿。
仔细看后我才发现,是许亦丞给我的……
他什么话也没有留下,就只是把自己手里的股份转了70%给我。
其实,我不缺钱的。
这些年,或许情感上受到过亏待,可是仅凭妈妈留给我的钱,也已经足够我过得顺风顺水。
只不过,他给,我就拿着了,说到底也都是爸爸留下的。
小词说的对,有钱不赚是王八蛋。
轻轻用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我转头看向了舷窗。
阳光穿过翻腾的云海,把四处都照的亮堂堂的。
我抚了抚胸口,轻靠在了奶奶身上。
老太太迷迷糊糊的,用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像在哄孩子睡觉一样。
我忽然觉得,这样,就很好。
15
来法国的第三年,我成功出师。
同门的师姐告诉我,她刚去见了一个特别难搞的客户,是我们国家的。
我来了兴趣,从她手机上看到了客户发来的信息。
……
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的婚纱照片。
胸口有大片的酒渍,裙摆上,有星星点点的黑褐色血迹。
“许,你知道他出价多高吗?足够再做一百套这样的婚纱!”
“可他不要新的,只要求必须修复!听说,已经把他们全国的设计师都问遍了,没人接……”
“师姐在一个月前亲自去见了这位客户,她说,很怪,那两位客户,好像都有些残疾。”
“一个不会说话,右手也总是发颤。另一个,大热天把全身上下包的严严实实,
只露了一双眼睛,师姐说,她好像隐约看到,那个人眼睛下面有烧伤的疤痕……”
“这么有钱,很有名吧?许,你认识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笑着移开了眼睛。
曾经的伤害,吞噬了我完整的灵魂。
让我变得痛苦,变得患得患失。
我讨厌那样的生活,更讨厌带给我那样生活的人……
可是,我也已经在学着补全自己残缺的灵魂。
现在,我有了热爱的事业,也有了——爱我的亲人。
从前的那些打压,羞辱,漠视和背叛。
在我的生命中,都不再重要。
我不会回头,也不再怨恨。
至于,其他人什么时候才能放下。
我不知道,也早已和我无关了。
“许,你奶奶又来给你送好吃的了!哇,有小蛋糕哎?”
我回过头,看见了拄着拐杖的奶奶。
她就站在那儿,笑着拿起一块最漂亮的蛋糕,直直递向我。
我想,我终于,也是被人偏爱的那个了。
真好,真好。
【全文完】
来源:潘潘爱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