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记忆里,老家的田地是被无数道田埂分割开的。各家的地,像一块块颜色微异的补丁,拼接成巨大的毯子。田埂上,长着倔强的巴根草,是昆虫的王国,也是我们童年追逐的跑道。它们界定了土地,也界定了村庄里一种延续了千百年的秩序。
记忆里,老家的田地是被无数道田埂分割开的。各家的地,像一块块颜色微异的补丁,拼接成巨大的毯子。田埂上,长着倔强的巴根草,是昆虫的王国,也是我们童年追逐的跑道。它们界定了土地,也界定了村庄里一种延续了千百年的秩序。
改变的风声,是村支书老杨带回来的。那天晚上,他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开了会,嗓门洪亮:“乡亲们,‘小田并大田’,这是上头的好政策!以后咱这零零碎碎的地,连成一片,拖拉机开进去,那才叫种地!”
我大伯是村里第一个跳起来反对的。他家那三块地,是爷爷那辈传下来的,虽不方正,但被他伺候得土肥苗壮。“胡闹!地并了,我的界石往哪搁?老祖宗传下来的地,到我手里合没了?”
而村西头的李叔,却举双手赞成。他年轻,有膀子力气,早就嫌那几块“巴掌田”憋屈,机器转不开身,种地算下来尽赔钱。“并!早该并了!并了我包两百亩,干个大的!”
那个春天,村庄在争吵与算计中躁动不安。最终,在“自愿”与“多数”的原则下,推土机还是开进来了。它们发出沉重的轰鸣,钢铁的履带碾过。我站在地头,看着那一条条熟悉的、长满青草的田埂,在机器下像酥饼一样碎裂、塌陷,然后被推平,融入一片陌生的、巨大的泥土中。
田埂消失的那一刻,我心里空了一下。那些藏着蟋蟀、开着野花的蜿蜒线条,那些关于边界、产权和传承的具体印记,就此抹去。土地,变得前所未有的广阔和赤裸。
新的希望,在平整的土地上生长。并田之后的变化,是迅捷而直观的。
李叔如愿以偿,承包了一百五十亩地。他贷款买了大型喷灌机,那机器伸开白色的长臂,旋转着,将水雾均匀地洒向绿油油的麦苗,在阳光下映出小小的彩虹。以前,为了给那几块分散的田浇水,他要拖着几百米的水管,跟邻居协调时间,如今,他一个人坐在田埂边(新田也有田埂,只是少了许多)就能操控全局。
秋天,联合收割机在无垠的金色海洋里劈波斩浪,几天功夫,过去需要一个月的抢收就结束了。粮食直接装车运走,效率高得让人咋舌。李叔的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光彩,他成了“新农人”的代表。
失落的,不仅仅是田埂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李叔一样。
我大伯沉默了许多。他依然每天下地,但只是在李叔的田边转转。他那三块精心呵护的“心头肉”,如今湮没在这片巨大的网格里,再也找不到了。他失去了土地,也仿佛失去了与过往岁月最坚实的连接。他领着一份不错的流转租金,却常喃喃自语:“这地,不是这么个种法……”
我发现,消失的不仅是田埂。还有田埂边那棵歪脖子柳树,那是二奶奶家地的标记,夏天我们常在下面乘凉;还有那片长满茅草的坡地,是野兔的藏身之所。土地变得无比高效,但也变得单一了。它更像一个标准的、高效的车间,而少了几分记忆里那个充满野趣与故事的田园。
傍晚,我走在宽阔的机耕道上,遇到了同样散步的大伯。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停下脚步,望着这片陌生的巨田,忽然说:“地,是平整了,好种了,不累人了。可是……心里头,好像又多了些别的东西,堵着。”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片土地在落日余晖中一片沉寂的辉煌。我明白了,小田变大田,推平的不仅是物理的田埂,更是一整套延续了千年的农耕生活方式、情感纽带和乡村肌理。它带来了规模、效率和财富,也带走了分散、琐碎与依附于其上的独特记忆。
这是一次进步的胜利,也是一场深情的告别。田埂消失了,但它化作了一道更深的印记,刻在了一代人的心坎上。前方,是机械化、产业化的现代农业之路;身后,是那个田埂纵横、充满人间烟火的旧日田园,永远地,留在了回忆里。
那么小田变大田,其主要的好处有以下这些方面:
一、并田之后,广袤的田野为大型拖拉机、播种机和收割机提供了舞台,生产效率得以几何级数提升,劳动力成本则大幅降低。
二、大田管理便于统一实施科学施肥、节水灌溉和绿色防控,提升了农产品的品质与安全。更重要的是,它吸引了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如家庭农场、专业合作社的涌入,他们带来资本、技术与市场,推动农业从“吃饭产业”向“致富产业”蜕变,为乡村振兴注入了强劲的产业动能。
三、通过合并田块,原先浪费在田埂、沟渠上的边角土地被有效利用,实际耕种面积得以增加。同时,规整的土地更利于高标准农田建设,增强抗旱防涝能力,从而夯实了我们“把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的根基。
当然,小田变大田,也存在一定的弊端,主要有以下这几个方面:
一、如何保障农民的土地权益与意愿。在推进过程中,若缺乏充分的民主协商与透明的补偿机制,强行推进可能导致部分农民,尤其是老年和弱势群体,因失地而失去基本保障。
二、可能加剧农村社会的结构性变迁。土地集中必然伴随劳动力的挤出,若二三产业吸纳能力不足,将导致“无地可种、无工可打”的农民陷入困境。
三、从分散到集中,意味着利益协调、矛盾调解、合同管理等工作量激增。如何建立公平合理的土地流转机制与收益分配方案,如何监管经营主体的行为,都对乡村治理体系提出了更高要求。
总而言之“小田变大田”,变的不仅是土地的形态,更是农业的形态、乡村的形态与农民命运的形态。唯有在破与立之间找到最平衡的支点,以农民的福祉为最终依归,这场深刻的土地变革才能真正释放其巨大潜力,让希望的田野在新时代焕发更加蓬勃的生机。
来源:鸿雁深蓝在农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