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让我立刻想到他日记里反复提及的 "溺婴" 事 —— 作为一个在官场摸爬滚打的州县官,他不是没试过阻止这种恶俗,可最后却只能看着悲剧反复上演,那些笔墨里藏着的,全是晚清底层百姓的无奈和制度的沉疴。
之前头条好友魔法晚风问我,杜凤治在广东任上有没有推行过什么实在政策,这些政策又带来了什么影响。
这让我立刻想到他日记里反复提及的 "溺婴" 事 —— 作为一个在官场摸爬滚打的州县官,他不是没试过阻止这种恶俗,可最后却只能看着悲剧反复上演,那些笔墨里藏着的,全是晚清底层百姓的无奈和制度的沉疴。
壹
杜凤治第一次直面溺婴,是在广宁任上的同治八年(1869 年)。
他在日记中写道:"下乡催粮至螺岗墟,闻芦苇间有婴儿啼,差役言 ' 农家弃女婴,俟夜即毙 '。命抱回署,寻得父母,夫妇跪泣:' 已有三女,田仅一亩,完粮后粒米无存,不弃则全家饿死。'"(《望凫行馆宦粤日记》卷三)
杜凤治有些不忍,给了这家人二两银子,可半月后广宁教谕来报,说另一个村子又发现了溺死的女婴。
他后来才知道,溺婴在广东乡下早已成了 “惯例”。晚清广东农户年均收入约 10 两银子,而广宁县每亩田赋折银达 1.2 两,加上各种摊派,农户需用六成收入缴粮。
杜凤治在南海任上曾让衙役统计,同治十年(1871 年)正月至六月,仅九江乡就发现 11 起溺婴案,其中 9 起为女婴(数据源自《南海县丞署月报》)。这种残酷现实,在他日记中被反复印证:"民非不爱子,实乃养不起。"
贰
为阻止溺婴,杜凤治也想过不少办法。
除了传统的教化,他还在广宁、南海设立 "育女堂",告示称 "送婴入堂者,免半亩粮税"。他还自掏 300 两白银作启动经费,还申请藩库拨款,可却被布政使杨庆麟驳回:"育婴乃州县细务,藩库无此专款。"(日记卷五)
更让他无奈的是百姓的顾虑 —— 有农户对差役说:"送女入堂,即告官府家贫,日后差役必首当其冲。"(日记卷六)最终广宁育女堂仅存活半年,到最后只留下的 3 名弃婴,还都是差役从河边抱回的孤儿。
他也曾尝试严惩。同治十一年(1872 年),南海县丞报某农户溺死女婴,杜凤治将户主杖三十、罚银五两。
但广州知府冯端本告诫他:"百姓已苦,若逼走农户,粮税何出?"(日记卷七)这让他顿悟:在 "催科为第一要务" 的官场逻辑里,人命不如钱粮重要。他在日记中感慨:"罚一户而十户隐,总不能尽拘百姓。"
叁
最刺痛杜凤治的,是光绪元年(1875 年)罗定州的一起事件。据日记记载,某农户连生三女,第三胎仍是女婴,夫妇抱婴在河边徘徊终日。
杜凤治得知后给银一两助其营生,半年后却听闻女婴因寒冬无衣染病夭折。他在日记中画圈批注:"予赠银救一时,难救一世。民之困,非官一两所能解。"(日记卷九)
晚清广东的溺婴恶俗,本质是 “贫困 + 重男轻女 + 官府不作为” 的死结。
贫困:南海县农户年均需缴粮银 6.8 两,而养一名女婴至成年需花费约 15 两,相当于两年赋税(《州县官的银两》第 145 页);性别偏见:广东宗族械斗盛行,哪怕士绅之家,男丁少在宗族内也没有话语权。又有 "无男为绝嗣" 观念,《南海县志》载 "生女则溺,谓其不能承祧";官府失职:杜凤治申请育婴经费时,藩库正忙于支付总督瑞麟的 "洋务款",社会救济被视为 "不急之务"。肆
杜凤治任南海知县后期,溺婴记载渐少,但显然并非是恶俗消失。光绪二年(1876 年)他在日记中写道:"闻河边又有婴啼,隶役劝勿往视,言 ' 年年如此,管不胜管 '。予遂隐忍未问。"(日记卷十)
这种妥协,源于制度性的无力 —— 他每年需向督抚送节寿礼超 2000 两,而育婴堂年需经费仅 500 两,在财政分配中毫无竞争力。
值得注意的是,杜凤治并非完全放弃了,他后面也一直为此努力。他在罗定任上曾联合乡绅设立 "保婴会",劝富户捐谷救济,但因士绅多不愿出资,最终也沦为形式。邱捷教授评价:"在晚清财政体系下,州县官连基本行政都难以维持,社会救济只能是奢望。"(《晚清官场镜像》第 217 页)
伍
大家要是多翻几篇我写杜凤治的文章,不难发现其中藏着不少矛盾。这背后的原因,一方面是我边读日记边梳理边写作的方式 —— 难免有前后衔接的问题。
另一方面,更关键的是杜凤治的日记本身,就浸满了这种拧巴的矛盾:他曾为催粮烧抗粮者房屋,却又在日记中痛斥 "苛政猛于虎";他深谙官场潜规则,却在目睹弃婴时写下 "心有戚戚,夜不能寐"(卷四)。这种矛盾,恰是晚清官僚的真实写照 —— 他们不是天生恶人,却被制度困在 "非贪即庸" 的怪圈里。
那些被溺死的女婴、抱婴痛哭的父母,以及杜凤治笔下 "未敢再问" 的无奈,共同构成了那个时代最残酷的注脚:当生存成为第一要务,所谓人伦道德早已被贫困碾碎。而杜凤治的挣扎也证明:在晚清腐朽的制度框架下,个体的良善终究抵不过系统性的崩塌。
来源:六得飞起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