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我以前关于大集体工分制导致“磨洋工”现象普遍存在的文章下,有人留言反驳,说当时队长派活,一人负责一垄,挑粪按称重记工分,都是可量化、可评判的,怎么就是“磨洋工”了?
在我以前关于大集体工分制导致“磨洋工”现象普遍存在的文章下,有人留言反驳,说当时队长派活,一人负责一垄,挑粪按称重记工分,都是可量化、可评判的,怎么就是“磨洋工”了?
“一人一垄”这种看似公平的任务分配,恰恰是“养懒汉”机制在日常劳动中的体现,它只能证明 “身体在场” ,但无法证明 “努力在场” 和 “用心在场” 的问题。
队长可以轻易地度量劳动的数量(一垄),但很难低成本地、即时地度量劳动的质量。
除草,你可以除得干干净净,连草根都刨了出来,也可以只是把草叶子撸掉了,几天后草又长出来。从“完成一垄”的结果看,两人都一样。
锄地,你可以深耕细作,土壤松软均匀,也可以只是浅锄一遍,地表看着平整,实则土壤板结。从“完成一垄”的结果看,两人都一样。
施肥,你可以均匀撒播,让每棵苗都能吸收到,也可以随便扬撒,有的地方一堆,有的地方没有。从“完成一垄”的结果看,两人都一样。
在这种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只要队长没有时刻跟在每个人身后进行极其细致的检查(累死队长也不可能,监督成本极高),低质量劳动就和高质量劳动一样,能换取同样的工分。这就是典型的 “劣币驱逐良币”,在这种激励结构下,“完成一垄”这个动作,就成了应付工分制度的最低标准,而不是追求高产出的内在要求。
再来说说“挑粪记重”。
“挑粪按重量记工分”之所以能一定程度上避免“磨洋工”,是因为它同时满足以下几个苛刻条件:
一、成果极易量化,一担粪的重量可以精确称量,无法造假。
二、过程相对独立,个人的劳动成果(挑了多少斤)不会轻易被他人影响或占用。
三、监督成本较低,只需要在起点和终点设置一个称重员,就可以实现有效监督。
但是农业生产中的绝大多数劳动,根本不具备这些特征。比如前面说过的:
犁地,耕的深度、均匀度如何衡量?
除草,是仅仅拔掉了叶子,还是连根刨起?地里还剩多少草算合格?
施肥,撒得是否均匀?
田间管理,是否及时发现了病虫害?
问题又回到了起点。对于这些质量难以量化、监督成本极高的劳动,工分制就立刻回到了“干好干坏一个样”的平均主义老路,“磨洋工”现象必然泛滥。这种局部的、监督成本极高的特殊劳动形式,并不能否定整体的、普遍的激励失灵问题。
“挑粪记重”这个例子恰恰证明,当时的生产管理者并不是不知道有效的激励机制是什么,他们也明白,将个人报酬与可衡量的产出直接挂钩(计件工资)是有效的。问题的关键在于,为什么这种有效的机制只能应用于“挑粪”等极少数劳动,而不能成为整个农业生产的主流?
答案正在于农业大部分生产环节的“团队合作”属性和“质量测量的高成本”。如果无法为绝大多数劳动设计出像“挑粪记重”一样精准且低成本的激励机制,那么从整体上看,这个生产制度就是失败的。我们不能用一个制度的局部有效性,来为其整体失效辩护。
所以,这两个例子非但不能为“大集体养懒汉”开脱,反而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论证闭环,“一人一垄”证明在缺乏有效激励和监督的普遍情况下,劳动者会选择在质量上磨洋工。“挑粪记重”证明即便在特殊情况下能够通过高成本方式杜绝“磨洋工”,也无法否定工分制这本身的僵化与笨重,它无法适应复杂多样的现实生产需求。
来源:农民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