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按政策,二爷古稀之年完全可以不再盘泥巴而去镇幸福院享福,但他仍舍不得那握了几十年的锄把。当村干部上门劝他,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说:“我这人劳碌命,只吃不做,这把老骨头怕是要散架咧!”
二爷无儿无女,老伴也早早撇下他去了另一个世界。
按政策,二爷古稀之年完全可以不再盘泥巴而去镇幸福院享福,但他仍舍不得那握了几十年的锄把。当村干部上门劝他,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说:“我这人劳碌命,只吃不做,这把老骨头怕是要散架咧!”
二爷有一大爱好,那就是特钟情于去听村头老槐树上的那个广播匣子。清晨,当早起的人们在老槐树下遇见叨着旱烟锅的二爷,看他听广播的专注神情,便会戏谑地说:“二爷,又在‘学习’呀!”二爷核桃壳似的老脸一绽,如一朵开放的野花,“啥学习,听听解闷儿。”
因为学习久了,二爷常在地里鼓捣些新名堂,比如用“营养坨”育苞谷苗,用塑料薄膜覆盖辣椒、茄子等等,效果居然很好。于是收获时,他便会用那些广播里听来的新词儿对乡亲们说:“现在种田光有力气不行,还得讲科学。你瞧江苏省有个华西村,家家户户住小洋楼,多半人有轿车,他们为什么这么富?就是因为有文化、懂科学。”乡亲们有的不信,说:“瞎吹牛,你咋晓得的?”二爷脖子一梗,理直气壮地说:“广播里说的。”
“广播里说的?”乡亲们讥讽地一笑,“你见过小洋楼和小轿车吗?”二爷语塞,顿时脖子上的青筋如一条条蚯蚓。
二爷是个不招人喜欢的主儿,这不仅仅因为他甩出些从广播里听来的新词儿卖弄“学问”,还因为他吝啬。山里人人情味很浓,不论李家红事,还是张家白事,乡亲们都会带着或轻或重的礼物去凑热闹。二爷不,就连他的远房侄子结婚请他都不肯赏脸。乡亲们背地里骂他是“铁公鸡”、“鳏孤佬”⋯⋯
破天荒,二爷也曾大方过一回。
那年王家二娃考上了省城的师范学院,这无疑是村里的头等喜事。
二娃上学那天,全村的男女老幼聚到村口为他送行,二爷竟也出现在送行的队伍中。那双老松树皮似的手紧紧地抓着二娃,混浊的老眼闪着激动的泪光,瘪塌塌的双颊不住地抖动着,“了不得呀,了不得⋯⋯”末了,竟哆哆嗦嗦地从破衣袋里掏出200元钱塞到二娃手里。二爷的这一举动石破天惊,直让二娃和在场的众乡亲们瞠目结舌。当村口的人群渐渐地散尽,二爷仍雕塑般地立在老槐树下,望着二娃即将消失在山道尽头的背影,使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二娃——替二爷瞧瞧山外的小洋楼和小轿车——”
二爷没来得及等到二娃亲口告诉他山外的世界便带着深深的遗憾走了,在那个暴风骤雨的夏日早晨,在那棵老槐树下。
当二娃大学毕业从省城回来,二爷坟头已长满了青草。已长成大人的二娃从山上采来满满一背篓开得正艳的野花,编成一个精致的花环,领着全村所有的小孩来到村口。
二娃将花环挂在这个没有墓碑的坟头上,然后缓缓地跪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嘴里喃喃地说:“二爷,我亲眼见过小洋楼、小轿车!二爷,我一定好好地教村里的孩子们念书,将来让乡亲们也能住上小洋楼,坐上小轿车……”
一阵微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哗哗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
来源:半岛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