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昏暗的录像厅里，香港枪战片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人心脏直突突。我旁边的那个少妇，却像是被这声音吓到了，身子一歪，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我的胳膊上。一股廉价但浓烈的茉莉花香水味，混着女人身上特有的温热气息，直往我鼻子里钻。我叫俞振豪，那年我二十三岁，刚从厂里下了夜班，浑
昏暗的录像厅里，香港枪战片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人心脏直突突。我旁边的那个少妇，却像是被这声音吓到了，身子一歪，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我的胳膊上。一股廉价但浓烈的茉莉花香水味，混着女人身上特有的温热气息，直往我鼻子里钻。我叫俞振豪，那年我二十三岁，刚从厂里下了夜班，浑身都是机油味，脑子里除了想睡个好觉，装不下任何东西。可这个女人靠得越来越近，一只温软但微微颤抖的手，竟然悄悄地、试探性地，放在了我的大腿上。我当时脑子“嗡”的一声，全身的血都往一个地方涌。但下一秒，我却感觉到了刺骨的冰凉，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塞进我手心的，那张被汗浸湿、折叠得像刀片一样的纸条。
说起这事儿，还得从1995年那个燥热的夏天开始。那年头，我们这些国营厂的年轻工人，下了班除了在宿舍里打牌喝酒，最大的消遣就是钻进这种开在犄角旮旯的录像厅。花五块钱，就能看两部从香港那边弄来的片子，还能吹一晚上空调，对我们来说，就是天堂。我那天纯粹是睡不着，心里烦闷，才一个人溜达过去的。我那最好的哥们儿，柏文军，三个月前刚没。厂里说是操作机器失误，意外。可我心里头，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录像厅里黑黢黢的，就屏幕上有点光，照得人脸忽明忽暗。我刚坐下没多久，那个女人就坐到了我旁边。她穿了件红色的连衣裙，在昏暗里特别扎眼。我当时没多想，以为就是个想找点刺激的。九十年代，社会风气一天一个样，这种事儿也不算稀奇。可她坐下后，一直没安生过，眼睛总往门口瞟，好像在躲什么人。屏幕上的周润发正拿着双枪扫射，旁边的大哥看得嗷嗷叫，就她，身子绷得像块铁板。她的手放到我腿上时，我本能地想推开，可我感觉到了那只手的颤抖，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恐惧。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那一刻，我心里的那点邪火，瞬间就被这股子冰凉的恐惧给浇灭了。我没动，让她把那张纸条塞进了我的手心。她做完这个动作，立刻像触电一样缩回了手，然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就钻进了黑暗里，很快消失在了出口那片模糊的光亮中。
我捏着那张又软又湿的纸条，心里跟打鼓似的。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电影，眼睛却一直盯着门口。过了大概五分钟，两个穿着花衬衫、剃着板寸头的男人骂骂咧咧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还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妈的，让这娘们儿跑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后脊梁直冒冷汗。等那俩人走远了，我才借着屏幕的光，小心翼翼地展开了那张纸条。纸条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看得出主人当时有多慌张，上面只有几个字和一串地址：“救我哥柏文军，兴隆巷47号。冯四要杀他。”
柏文军！我看到这个名字，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瞬间僵住了。文军不是已经死了吗？骨灰都下葬了！我亲手给他捧的骨灰盒，那沉甸甸的感觉，现在仿佛还在我手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冯四，这个名字我在厂里听过，是南边一家私人纺织厂的老板，手底下养了一帮人，名声很不好。文军退伍后没回咱们这个国营厂，就是去了冯四的厂里当会计，说是那边工资高。难道……文军的死，真的是个圈套？我捏着纸条，手心里全是汗。那个女人，她是谁？我拼命在脑子里回忆她的脸，昏暗中看不真切，但那双惊恐的眼睛，却像烙铁一样印在了我心里。我没敢在录像厅久留，揣着那张能要人命的纸条，一头扎进了沉沉的夜色里。那个夜晚，我第一次觉得，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这座小城，藏着我看不懂的黑暗。
我一夜没合眼，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天一亮，我顶着俩黑眼圈，跟车间主任请了病假。兴隆巷47号，我必须去看看。兴隆巷是老城区，路窄得连三轮车都费劲，两边都是破旧的二层小楼。我找到了47号，那是个独门独院，朱漆大门上都起了皮。我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我心里发慌，绕到院子后头，发现有堵墙塌了个角。我从小就野，翻墙是拿手好戏。我踩着砖头三两下就翻了进去，院子里杂草丛生，一股子霉味。正屋的门锁着，但旁边一间小屋的窗户没关严。我从窗户爬进去，屋里一股浓重的中药味，一张木板床上，躺着一个男人，盖着厚厚的被子，脸蜡黄，嘴唇干裂，瘦得脱了相。
我走近一看，眼泪“刷”地就下来了。那不是我兄弟柏文军，又是谁！他还活着！“文军！文军！”我扑过去摇他，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嘴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我赶紧给他倒了杯水，他喝了两口，才缓过劲来，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振豪……你怎么来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张纸条的事，只能说：“我听说你在这儿，就来看看你。”他惨笑了一下，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我这条命……是小婉捡回来的。”小婉？我猛地想起录像厅那个女人。
“小婉是你妹妹？”我急着问。文军点点头。我脑子里“轰”一下，终于对上号了！柏文-军的妹妹叫柏婉清，比我们小几岁，我见过几面，是个很文静秀气的姑娘。可昨晚那个女人，穿着打扮，还有那股风尘味……我不敢往下想。“她人呢？”我问。文军的眼神黯淡下去：“她……她去找冯四了。”这一句话，让我头皮发麻。文军断断续续地，把所有事都跟我说了。原来，文军在冯四的厂里当会计，无意中发现冯四在搞走私，利用出海的渔船走私国外的家电和香烟，账目都是他做的手脚。文军是个正直的人，部队里出来的，眼睛里不揉沙子。他偷偷复印了账本，准备去举报。结果被冯四发现了，当天晚上，冯四就制造了一场“意外”，把他从二楼的仓库推了下去。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但文军命大，摔下去的时候被一堆布料接住了，只是摔断了腿，昏死过去。冯四的人把他拉到郊外准备活埋，结果被路过的拾荒老人发现，报了警。警察以为是普通的打架斗殴，就把他送到了医院。冯四怕事情败露，买通了人，对外就说文军死了，骨灰盒里装的是随便烧的草木灰。然后，他找到了文-军唯一的亲人，他妹妹柏婉清。“冯四那个畜生，”文军说到这里，气得浑身发抖，“他拿我的命威胁小婉，逼她……逼她去陪那些客户，还让她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帮他打探消息，监视他的对头。”柏婉清为了哥哥能活命，只能忍气吞声。她把文军偷偷藏在这个废弃的老宅子里，每天过来送药送饭。昨晚，她无意中听到冯四打电话，说文军这个活口终究是个祸害，准备今晚就过来“处理”掉。她吓坏了，无处求救，才想到了去录像厅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一个信得过的人求救。她认出了我，我们这帮文军的战友，她都见过。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我听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血直往脑门上涌。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一个战斗英雄，一个正直的好人，就因为挡了别人的财路，被逼到这个地步！他妹妹，一个好好的姑娘，为了救哥哥，被逼良为娼！“冯四这个王八蛋！我弄死他！”我低吼道。“别冲动，振豪，”文军拉住我，“他手下人多，你斗不过他的。你快走，带着证据去报警！”他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油布包，里面是几本复印的账本。“小婉把它藏起来了，这是他犯罪的证据！”我接过账本，心里沉甸甸的。报警？我信不过。冯四能在小城里横行这么多年，黑白两道能没他的人？贸然报警，怕是连我和文军都得搭进去。我看着窗外，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不行，我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文军的仇，我来报！小婉的屈辱，我也要替她讨回来！
我把文军安顿好，揣着账本离开了兴隆巷。我没回家，也没去报警，而是直接去了我们以前的老连长家。老连长叫常国栋，转业后在市公安局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刑警队长，为人最是刚正不阿。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连同那本账本，一股脑全交给了他。常队长看完账本，一拍桌子，眼睛瞪得像铜铃：“好个冯四，胆子也太大了！这事儿，我管定了！”但他也很谨慎，告诉我冯四在局里确实有“保护伞”，直接抓人，证据链不完整，很容易被他翻盘。我们需要一个让他无法抵赖的铁证，最好是人赃并获。我们商量了一个计划。我知道冯四每天晚上都会在自己的“金碧辉煌”夜总会里跟人谈生意。而柏婉清，现在就在那里。她就是我们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我知道这个决定对她很残忍，但这也是唯一能把冯四连根拔起的机会。
当晚，我找到了柏婉清。她住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看到我，她吓了一跳，随即眼圈就红了。“俞大哥，我哥他……”“文军没事，我把他藏好了。”我把计划跟她一说，她沉默了。我知道她在害怕，让她一个女孩子去当诱饵，实在是太危险了。我郑重地对她说：“小婉，我知道这很难。但这是救你哥，也是救你自己的唯一机会。你放心，有我在，有常队长在，绝对不会让你出事。我们欠文军的，这次一定要还回来！”她看着我，那双原本惊恐的眼睛里，慢慢燃起了一丝光。她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第二天晚上，“金碧辉煌”夜总会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柏婉清按照我们的计划，在冯四的酒里加了点东西。冯四正和几个据说是从外地来的“大老板”谈一笔大生意，其实那几个人都是常队长安排的便衣。冯四喝了酒，话越来越多，开始吹嘘自己怎么摆平了那个“不长眼”的会计，怎么把黑钱洗白。他不知道，柏婉清胸口别针上的那颗“红宝石”，其实是一个微型录音器。一切准备就绪，常队长带着人守在外面，只等我发出信号。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冯四的一个手下，那个在录像厅见过我的板寸头，突然在走廊里碰见了我。他指着我大叫：“四哥！就是这小子！昨天在录像厅，那娘们儿就是跟他坐在一起的！”
冯四的脸瞬间就变了，他一把薅住柏婉清的头发，把她拽到我面前，从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顶在了她的脖子上。“说！你们是不是一伙的？是不是条子派来的？”他眼睛血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柏婉清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心里也急得冒火，计划全被打乱了。我必须稳住他！“四哥，你误会了，”我强作镇定，“我就是来消费的，这姑娘，我是看着眼熟，想过来套套近乎。”“放屁！”冯四看我还在嘴硬，手上加了劲，刀刃在柏婉清雪白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我心都揪起来了。“好好好，我说，我说！”我举起双手，“四哥，我是柏文军的兄弟。我就是想来求你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兄妹俩。钱的事，咱们好商量！”我故意这么说，就是想拖延时间，让他放松警惕。冯四听到钱，果然眼睛一亮：“钱？他柏文军一个穷会计，你一个臭工人，你们有几个子儿？”“我没有，但我知道谁有，”我指了指那几个便衣假扮的“大老板”，“这几位老板，是来跟你谈走私生意的吧？其实，他们要的货，我也有路子，而且比你的便宜！”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冯四愣了，那几个便衣也愣了。冯四狐疑地看着我：“你他妈唬我？”“四哥，我哪敢骗你。我哥们柏文军没死，他手里有你全部的账本。你要是动他们兄妹，我保证，明天早上这些东西就会出现在公安局长的桌上。你要是放了他们，大家交个朋友，以后一起发财。”我这是在赌，赌冯四的贪婪会战胜他的理智。果然，冯四犹豫了。他看看我，又看看那几个“大老板”，刀子稍微松了点。就在这一瞬间，我动了！我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踹在冯四的手腕上，弹簧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常队长安排好的便衣立刻扑了上去，将冯四按倒在地。外面的警察也一拥而入，整个夜总会瞬间被控制。冯四还想挣扎，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常队长走过去，从柏婉清胸口取下那枚别针，按下了播放键。冯四刚才吹嘘自己罪行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整个大厅。他听着录音，脸瞬间变得惨白，像一滩烂泥一样瘫了下去。
事情尘埃落定。冯四团伙被一网打尽，他背后的“保护伞”也被连根拔起。柏文军得到了最好的治疗，腿虽然留了点残疾，但命保住了，名誉也恢复了。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了。柏婉清也终于摆脱了噩梦，她辞掉了所有乱七八糟的工作，回到了哥哥身边，重新开始了自己的生活。那天，我去医院看文军，柏婉清也在。她给我端来一杯水，脸红红的，低着头说：“俞大哥，谢谢你。”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她身上，她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衬衫，头发扎成了马尾，还是我记忆里那个文静秀气的姑娘，好像录像厅里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只是一场模糊的梦。我笑了笑，说：“别谢我，这是我还文军的。我们是兄弟。”是啊，我们是兄弟。一句兄弟，比天大。这些年过去，我时常会想起1995年那个夏天，那个闷热的夜晚，那个黑黢黢的录像厅，和那只放在我大腿上、冰凉又颤抖的手。它开启了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最深的黑暗里，人性的善良和勇气，永远是撕破夜幕的第一道光。而真正的兄弟，就是那个愿意为你把这道光扛回来的人。
来源：小蔚观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