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村小嘴杂,可我俩还是偷偷靠近,像风里藏火,暖又怕人知。这秘密,就像一颗种子,在1981年的风里,悄悄发了芽,歪歪扭扭,却长满了甜里带怯的果子。
1981年,我住在村头,挨着打麦场。
那年头日子慢,心却躁动。
隔壁搬来个新媳妇,眼睛水灵,一笑就让我心砰砰跳。
打麦场成了我俩的缘分地,碰面时一个笑,像喝了蜜。
后来,月光下的麦秆堆旁,我们默默站着,风都帮着藏心事。
她好看,温柔,我明知这情不该有,可就是管不住自己。
村小嘴杂,可我俩还是偷偷靠近,像风里藏火,暖又怕人知。这秘密,就像一颗种子,在1981年的风里,悄悄发了芽,歪歪扭扭,却长满了甜里带怯的果子。
我陷进去了,啥也不顾,就想守着这风,守着她,飘在那段时光里……
01
那阵子,打麦场成了我每天最想去的地方。
天一擦黑,我就找借口溜出去,说是去捡麦穗,其实心里头揣着的,是等她。
她也总像约好了似的,提着个竹篮,说是来拾柴火,可眼睛老往我站的地儿瞟。
风一吹,麦秆堆沙沙响,就像在替咱俩传话。
那点小心思,藏在月光里,藏在麦香里,藏得严严实实,谁也没戳破。
可事儿啊,就坏在那一场雨上。
那天傍晚,天阴得像被谁用锅盖扣住了,闷得人喘不过气。
我正蹲在麦秆堆后头,手里捏着一根狗尾巴草,编着个兔子——我想送给她,又怕太显眼,编了又拆,拆了又编。
忽然,头顶“轰”地一声雷响,豆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就砸下来了,像老天爷打翻了水缸。
“哎哟!”一声娇呼,我抬头一看——是她!她正从场边小路上跑过来,手里抱着头巾,可雨太大,转眼就把她的蓝布衫打透了,头发贴在脸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我一下子慌了神,顾不得别的,抄起旁边一块旧油布就冲过去:快!躲这儿!
她看见我,先是一愣,眼里闪出点光,又赶紧低下头,小声说:谢谢你啊……可这雨太大了,我回不去了。
我俩就缩在油布底下,挤在麦秆堆的角落里。雨点砸在油布上,像敲鼓,咚咚咚地敲得人心慌。
她靠得近,我都能闻到她头发上那股皂角味儿,混着雨水和麦子的香,一股热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你……你咋这时候来了?”她小声问。
“我……我来收晾的被单。我撒了个谎,脸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她没再问,只是低头拧衣角。水珠子从她发梢滴下来,落在麦秆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小点。
我偷偷看她,她侧脸在雨幕里,像一幅水墨画,静得让人心疼。
忽然,远处传来喊声:“翠英!翠英你去哪儿了?
赶紧回来收谷子!
是她婆婆!我俩吓得一哆嗦。她脸色唰地白了:“完了完了,我婆婆找来了!要是让她看见咱俩在这儿……
我心一紧——她刚过门三个月,婆婆是村里出了名的厉害人,最忌讳“男女不清不楚”。
要是被撞见,她得挨骂,我也没好果子吃。
“快,躲进麦秆堆里!”我一咬牙,掀开油布,拉着她就往里钻。
那麦秆堆高高的,中间被我们掏了个小窝,像个小窝棚。
我们缩在里面,大气不敢出。
雨还在下,风卷着雨丝钻进来,可麦秆厚实,倒也挡了大半。
她靠在我肩上,身子微微发抖,不是冷,是怕。
“别怕。”我低声说,“有我呢。”
她抬头看我,眼里水汪汪的,也不知是雨是泪:“你为啥对我这么好?”
我没说话,只是把麦秆往她身上多盖了点。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这已经不是啥“偷偷见个面”了。
这雨,这风,这麦秆堆,这她靠在我肩上的温度,都像一把火,把我心里那点藏着掖着的念头,烧得旺旺的。
事儿,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变了味儿的。
她走后,我一个人坐在湿漉漉的打麦场,看着那块被雨水泡软的油布,心里头像被掏空了,又像被塞满了。我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从那天起,她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那不是害羞,是依赖,是信任,是“咱俩有秘密”的默契。
而我,也不再只是远远地望着她笑,我开始盼着她来,盼着那点藏在风里的温存。
可我也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是,在这么个小村子里。
而更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天,她婆婆就拿着扫帚,站在打麦场边,冲着麦秆堆骂了一整个下午:“哪个不要脸的野汉子,敢勾我家新媳妇?有本事出来!躲着算啥?”
那声音像刀子,刮得我耳朵疼。我站在院里,手攥得紧紧的,心里头却只有一个念头:
这事儿,怕是瞒不住了。
可我没想到的是,真正的大风浪,还在后头。
02
那天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风刮得像鬼哭,院里的狗也叫得厉害,一声接一声,叫得我心慌。
我总觉得要出事,可又说不上来是啥事。果然,天还没亮,就听见外头乱成一锅粥——不好了!打麦场着火了!
我“腾”地从炕上爬起来,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往门外跑。
远远地,就看见打麦场那边火光冲天,红彤彤的火苗子像条长蛇,一口一口吞着麦秆堆。
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风一吹,火星子满天飞,像下了一场红雨。
村里人提着水桶、铁锹,喊着号子往那儿冲。
我也混在人群里,可脚却像灌了铅,一步比一步沉。
那火,烧的哪是麦子?烧的是我俩的秘密啊!
那麦秆堆里,有她坐过的痕迹,有我编了一半的狗尾巴草兔子,有我们没说完的话……全烧没了。
忽然,我看见她站在人群后头,披着件旧棉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堆火,脸白得像纸。
她没哭,可那眼神,比哭还让人心疼。
我刚想往前走两步,她却猛地扭头,转身走了,背影单薄得像片落叶。
我愣在原地,心像被谁狠狠拧了一把。
后来听人说,是她婆婆发现她半夜没在屋里,四处找,最后在打麦场边捡到一条她掉的红头绳——就是我送她的那条,她一直藏在衣兜里。
婆婆当时就炸了,说她“伤风败俗”,还怀疑是我在勾引她。
那火,八成就是婆婆让人点的,为的是“烧干净晦气”。
可谁也没想到,这一把火,没烧灭啥,反倒把有些东西点着了。
从那以后,她见我不再笑,也不再偷偷递眼色。
她开始躲我,见了面就低头快走,像怕沾上麻烦。
我几次想拦住她问一句:“你咋了?咱的事儿,真就这么见不得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这村里,男女之间的事儿,哪是你情我愿就能说清的?
她有婆婆,我有爹娘,还有那无数双盯着咱的眼睛。
最要命的是,没过几天,她男人——那个在县城开拖拉机的李老三——突然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黑着脸在村里转悠,见人就问:“最近有没有看见我媳妇跟谁走得太近?”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得人心里发毛。
村里几个爱嚼舌根的婆娘,立马添油加醋,说看见“某人半夜在麦秆堆旁鬼鬼祟祟”。
我听着这些话,拳头攥得咯咯响。可我能咋办?
站出去说“是我”?那她就毁了。她男人能休了她,她婆婆能把她锁在屋里,她这辈子就别想抬头做人。
那几天,我像丢了魂。
白天在地里干活,锄头锄到自家的苗都不知觉。
夜里躺在炕上,睁眼到天亮,脑子里全是她站在火光里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傍晚,我正往家走,忽然听见田埂那边有人喊我:柱子……你等等。
我猛地停住脚——是她!她从高粱地里钻出来,脸上沾着土,眼睛却亮得吓人。
“你听我说,”她喘着气,声音发抖,“我男人要带我走,去县城,说再也不让我回这村子了……可我不想走,我不想连个说法都没有,就这么被当成坏女人。
我看着她,心像被撕开一样:那你……想咋办?
她咬着嘴唇,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不想躲了。
这事儿,我不后悔。我喜欢你,从你在雨里给我盖油布那刻起,我就……我就心里有你了。
我鼻子一酸,差点跪下去。
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怒吼:好啊!果然在这儿!
我们俩猛地回头——她男人李老三,手里拎着根木棍,带着她婆婆,正朝我们冲过来!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手冰凉,却攥得死紧:“柱子,这次……我不跑了。”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
火能烧掉麦秆堆,却烧不掉人心。
可这世道,容不容得下这颗心,
就看咱敢不敢,把秘密,摆到太阳底下晒一晒了。
而我,已经不想再藏了。
03
李老三拎着木棍冲过来的时候,像头被激怒的牛,眼睛通红,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他身后跟着他娘——我那厉害婆婆,手里攥着扫帚,嘴里骂着:“伤风败俗的东西!今天非得给你们个教训!”
我下意识往前一步,把翠英挡在身后。
风卷着灰烬在我们脚边打转,那场烧光了麦秆堆的火,仿佛又烧到了我心上。
李老三!我吼他名字,声音都劈了,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他冷笑:“好好说?你俩都勾搭到田埂上了,还让我好好说?我李家的脸,被你们丢尽了!
他举起棍子,劈头盖脸就砸下来。我没躲,硬生生挨了一下,肩膀火辣辣地疼。
可我没退,就站在那儿,死死盯着他:你打我,我认。
可你要是敢动她一下,我柱子发誓,这辈子跟你没完!
他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敢这么硬气。
他娘却跳脚了:“你还护着她?她是你啥人?啊?一个有夫之妇,半夜跟野男人私会,还不许人管?”
就在这时,翠英突然从我身后站出来,一步跨到前头,直直盯着她婆婆,声音不大,却像刀子一样:“娘,我不是野女人,我是你儿媳妇。
可你逼我,逼得我喘不过气!
你嫌我娘家穷,嫌我不会生孩子,嫌我饭做得咸了淡了……可我哪一点没忍?哪一点没让?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滚下来,却没擦,任它流进嘴角:可你不能,不能不让我活着!
我也是人,我也有心,我也有想护的人!
全场静了。
连风都停了。
她忽然转过身,看着李老三,声音轻得像风:“老三,我跟你过日子,没偷没抢,没对不起你。
可你娘天天骂我克夫、败家、不会下蛋的鸡……你呢?
你回来一次,问过我一句冷不冷、累不累吗?
你只信你娘的,不信我!
李老三手里的棍子,慢慢垂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把棉袄掀开一角,露出小腹,声音颤抖却坚定:“现在,我有了……三个月了。
我不知道是你的,还是……可这是条命,是我的孩子!你要打我,连孩子一起打吧!
“轰”地一声,我脑子炸了。
她有了?我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李老三瞪大眼,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你……你说啥?你怀了?
她点头,眼泪砸在地上:是。我本想等你回来,好好跟你说。
可你一回来,就听你娘的话,骂我、防我、羞辱我……我……我撑不住了。
人群哗然。
有人说:怪不得她最近总吐……原来是有了。
也有人说:这下可咋办?
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我站在那儿,心像被撕成两半。一半在狂跳——她怀了,她怀了我们的孩子!
另一半却在滴血——她要扛下所有骂名,而我,连站出来认孩子的资格都没有。
李老三盯着她,忽然“扑通”一声,把棍子扔在地上,蹲下身,抱着头,呜呜哭了起来。
那哭声,不像个汉子,倒像个迷路的孩子。
他娘愣在原地,扫帚“啪嗒”掉地,嘴张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翠英站着,像一尊雕像。
风刮过她的发丝,她轻轻抚着肚子,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
她不是在赌,她是在用命,换一个说真话的机会。
而我,不能再躲了。
我走上前,单膝跪地,当着全村人的面,握住她的手:“翠英,孩子要是我的,我养;要是他的,我也护。
从今往后,我柱子不躲了,不藏了。你要打要骂,冲我来,可这娘俩,我护定了!
人群一片寂静。
忽然,有个老太太叹气:造孽啊……可这年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孩子是无辜的……
风又起了,吹散了灰烬,也吹开了压在人心上的那片乌云。
可我知道——
这事儿,还没完。
因为,更大的风浪,才刚刚开始。
04
三个月后,春寒料峭,山桃花刚冒了骨朵儿,翠英在县医院生了。
听人说,她难产了一夜,差点没挺过来。
李老三守在产房外,烟抽了一包又一包,最后跪在走廊里,哭得像个孩子。
他娘也来了,站在角落,没再骂,只是低头捻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儿子,七斤二两,响亮地哭了一嗓子,像要把这世间的委屈都喊出来。
我那天也去了医院,在楼梯口蹲了一宿。
天亮时,护士出来喊:“家属呢?产妇要见一个人……叫柱子的。”
我浑身一颤,站起来时腿都麻了。我整理了下衣领,走进病房。
翠英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睛却亮得吓人。
她看着我,没说话,只是把怀里裹着小被子的婴儿轻轻递过来。
我颤抖着手去接,心都快跳出胸膛——这是我第一次抱他,我的……儿子?
可就在我指尖碰到襁褓的瞬间,她忽然收回手,转身,把孩子稳稳地递给了刚走进来的李老三。
给孩子吧。
她声音平静,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他是李家的种,得姓李。
我僵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像被冻住。
李老三接过孩子,愣住了:你……你说啥?
这孩子……是我的?
翠英抬眼看他,嘴角浮起一丝笑,轻得几乎看不见:你是他爹,他是你儿子。
从今往后,好好待他,也……好好待我。
李老三眼圈红了,抱着孩子,一个劲儿点头:我改,我一定改……我不再听娘的了,咱好好过。
病房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婆婆也进来了,看着孙子,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嘴里念着:“李家有后了,祖宗保佑……”
我站在角落,像个多余的人。
翠英忽然朝我眨了眨眼,极轻极快,像夏夜的萤火,一闪而过。
我转身走了,没说话。
可走出医院大门时,我摸出兜里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是产房外护士偷偷塞给我的,上面写着:孩子血型:AB型。父亲血型匹配:不符合李XX(O型)。
风卷着雪末子打在脸上,我站在雪地里,忽然笑了。
原来,她把孩子给了他姓,却把真相,悄悄留给了我。
她没说破,是因为她知道——在这村里,一个女人想活出头,就得有个“名分”,有个“依靠”。
她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背个“野种”的骂名。她把孩子交给李老三,不是认命,是用最狠的退让,换最稳的生路。
而她给我那张血型单,不是证据,是信物。
是她对我说:“你懂我。”
我抬头看天,雪停了,云缝里透出一缕阳光,照在医院门口的石狮子上,亮得刺眼。
我攥紧纸条,往村口走去。
我不急。
有些事,不用说破。
有些人,不必争抢。
只要她和孩子活着,只要那点火苗没灭——
我就等。
等到风清月朗那天,
我再来接他们回家
而谁也没想到的是——
半年后,李老三在开拖拉机翻地时,把那张血型报告单,悄悄塞进了我挂在田头的旧袄兜里。
他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转身走了。
风起,麦浪翻滚,像一场无声的成全。
来源:小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