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尽管顶着青梅竹马的名头,但婚后五年,我们依然是这栋房子里最熟悉的陌生人。除了每晚熄灯后例行公事般的亲密,我们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我和霍峻的婚姻,是一场漫长的默剧。
尽管顶着青梅竹马的名头,但婚后五年,我们依然是这栋房子里最熟悉的陌生人。除了每晚熄灯后例行公事般的亲密,我们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他这个人,性情淡漠到了骨子里。就连我提出离婚,他眼中也只是闪过一丝短暂的诧异,随即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利落地从我身上撑起来。
“知道了。”他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
我望着天花板,语气也学着他一样平静:“孩子归你,我不会要。以后得辛苦你了。”
“嗯,没事。”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完成某种仪式:“这几年,多谢你的照顾。”
我的东西少得可怜,一只行李箱就囊括了全部。在玄关换鞋时,我下意识地回头,想把门轻轻带上。
透过门缝,我看见霍峻赤裸着上身,背上是我新留下的抓痕。他就那么沉默地站在阳台的阴影里,指间的香烟亮起一点猩红的火光。
我的妹妹林舒乔,回国了。这个消息几乎是空降热搜,瞬间引爆了社交媒体。
她毕竟是年少成名的顶尖舞者。采访视频里,她一袭红裙,热烈而张扬,一如当年。但我真正注意到的,是报道末尾那张不起眼的配图。
车窗半降,林舒乔的头巧妙地挡住了一个男人的侧脸。尽管面容模糊,但那挺拔的眉骨、高挺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下颚线,却透着一种令人过目不忘的优越感。更要命的是,两人的姿态亲昵,像是在接吻。
林舒乔的粉丝圈彻底沸腾了,全网都在深挖这辆豪车的车主。
我却只用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辆全球限量版的劳斯莱斯幻影,是我的丈夫,霍峻的座驾。
看来,他今晚是不会回来了。
我这么想着,心安理得地一个人霸占了卧室那张两米宽的大床。
然而深夜,一双带着凉意的手臂将我从梦中捞起。
“吵醒你了?”他的声音很轻,透着礼貌的疏离,“抱歉。”
我的意识还有些混沌,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要挪动身体。他已经顺势搂过我,为自己腾出了半边床位。
“对不起,”我小声说,“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床头的夜灯“啪”地一声亮了。霍峻背对着我脱下浴袍,暖黄色的光线为他流畅的背阔肌线条镀上了一层金边,像一幅充满力量感的古典油画。
一分钟后,那段结实的脖颈贴了过来。
“可以接吻吗?”
他问得客气,却没给我拒绝的余地,实际行动早已先于我的回答。
唇齿纠缠间,我能清晰地感到,他颈部的皮肤在我掌心下,正一点点地沁出薄汗。
片刻后,霍峻撑起身子,长臂一伸,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他微微蹙眉
“怎么没了?”
“抱歉……我忘了买了。”我慢吞吞地回答。
霍峻低头看了我几秒,那眼神深邃难懂。随后,他躺回我身边,语气听起来像是一种体贴:
“没事,明天我下班顺路带一箱回来。”
一箱
早知道就不费劲藏起来了。
我只能硬着头皮应下:“那……麻烦你了。”
第二天我醒来时,身侧的床铺早已冰凉。
我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昨晚与我同床共枕的男人,此刻又出现在了财经新闻的头条。
#霍氏集团总裁霍峻,受邀观看林舒乔回国首演
这一次,网友们不仅坐实了昨晚车主就是霍峻,更是拿着八倍镜分析,断定两人昨夜共度春宵。证据是,即便霍峻穿了件高领黑衬衫,脖颈处依然隐约可见一抹暧昧的红痕。而林舒乔的嘴角,好巧不巧,也破了点皮。
稍微联想一下,就能猜到昨晚的战况有多激烈。
热度持续发酵,很快就有“知情人士”出来爆料——
据说当年霍峻为了娶林舒乔,不惜与家族决裂,甚至自愿放弃霍氏的继承权。只是在紧要关头,林舒乔为了自己的舞蹈事业,拒绝了这门婚事。
如今时隔多年,曾经遗憾错过的恋人,一个成了商界巨擘,一个成了舞坛传奇。两人在镜头下的每一次对视,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仿佛都浸满了昔日未曾说出口的爱意。
新闻评论区清一色的祝福,都在夸赞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有一个三无小号,头铁地连发了好几条评论:
【假的吧,他有老婆了。】
这条评论很快被淹没在口水中:
【有老婆又怎样?年少的白月光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坐等离婚,哥哥勇敢追爱!】
我正想给这几条评论挨个点赞,话题广场里,一张新的照片被顶上了热门。
那是演出结束的后台,霍峻正把一大束火红的玫瑰递给林舒乔。
林舒乔抱着花,笑靥如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而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霍峻,凝视着她的目光里,竟也破天荒地染上了一丝笑意。那笑意很淡,却透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罕见的温柔。
那一刻,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猛地停止了跳动。
认识十几年,结婚五年。
我从未见过霍峻对我那样笑过。
他也从未,送过我一枝花。
如果说,林舒乔是霍峻年少时求而不得的白月光,那我就是霍家强塞给他的一份责任。
我们三个人,林舒乔、我、霍峻,从小在一个大院长大,上同一所学校。但他们俩跟着同一个书法老师学习,关系自然更近一层。
我第一次存下霍峻的私人号码,是在我们婚后半个月。
新婚燕尔,他却连续加班半个月没回过家。婆婆看不下去,特意上门提点我,说我不懂得主动关心丈夫。
我只好硬着头皮,给他发了第一条短信:【打扰了,今晚回来吃饭吗?】
半小时后,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的回复简短而客气:【请问你是?】
【林满。】
【谢谢,不用等我。】
我们的关系,一直到三个月后才有了实质性的进展。那次,他给我发了第一条主动的信息。
【明天年夜饭。】
我一头雾水:【请问有什么事吗?】
【要回一趟老宅。】
【好,我需要准备什么?】
片刻之后,我的手机响起悦耳的提示音:【「邮政银行」您尾号
紧接着是他的信息:【你看着买就行。】
从那一刻起,我就彻底明白,霍峻永远不会爱上我。
他对待我,就像对待他公司里任何一个需要打点关系的下属,简单、高效,用钱解决一切。
但我心态很好,商业联姻,本就如此。
他回不回家,对我来说影响不大,反正我能一个人痛痛快快地花钱。
我们关系的转折点,发生在回老宅过夜那晚。
为了在长辈面前演戏,我们不得不睡在同一张床上。我以为他会和我泾渭分明,相安无事到天亮。
但婆婆那晚炖的汤,显然加了猛料。
黑暗中,霍峻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先说:“对不起。”
然后问:“可以吗?”
最后是:“不舒服就告诉我。”
我忍了很久,久到身体都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才终于发出声音:“……不好意思,我觉得有点超出我的承受范围了。”
“对不起。”他的道歉来得很快。
“没关系。”我只能这么说。
又过了许久,我实在没忍住,喘着气问:“你……为什么还没结束?”
霍峻终于抬起头,在昏黄的床头灯下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低头,给了我一个带着复杂情绪的吻。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那晚为什么会失控。
因为远在国外的林舒乔,谈了一位新男友。
而那一晚,正是她官宣恋情的日子。
发现自己怀孕后,我拍了张B超单发给霍峻。
他大概是真的忙,过了很久才回复:【恭喜。】
又过了五个小时,他似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
【「邮政银行」您尾号730账号现金汇入金额5,000,000.00元。】
附言是:【辛苦了。】
半年后,我们的儿子霍子琛出生。霍峻对他很好,为他设立了信托基金,金额足以覆盖他一辈子的教育、医疗和生活开销。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流淌过去。
外界很多人都知道霍峻已婚,但没人见过他妻子的模样。
我们除了每晚的例行公事,几乎不见面。除了讨论霍子琛的教育问题,也从不闲聊。
这五年,我们没红过一次脸,没吵过一次架,甚至称得上是相敬如宾。
我们只是,依旧不熟。
下午三点,我从幼儿园接回霍子琛。
推开家门,看到的却是林舒乔歪在客厅的沙发上,正抱着我们家的小狗,笑意盈盈地向我打招呼。
“回来啦?”
一直板着小脸的霍子琛,在看到她的瞬间,爆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尖叫:“小姨!”
他是林舒乔的铁杆粉丝,自从看过林舒乔的舞蹈视频后,就对这个小姨念念不忘。
林舒乔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笑吟吟地看向我:
“姐,看来你儿子也更喜欢我呢。”
霍子琛一向少年老成,此刻却两眼放光地看着她:“小姨,你以后就住在我们家,不要走了好不好?”
我默默地把顺路买的菜拎进厨房,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林舒乔银铃般的笑声。
“我住你家,那你妈妈住哪儿呀?”
“她可以走啊,”霍子琛的童声清脆又伤人,“反正她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水龙头哗啦啦地响着,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我的指尖。
厨房门突然被推开。
霍峻站在门口,面色带着一丝疲倦:“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有事吗?”
他指了指灶台上正在煲的汤:“闻着很香,我能喝一碗吗?”
“当然。”我点点头,这汤本来就是为他炖的。
我盛好一碗递过去。
霍峻接过,客气地说:“辛苦了,谢谢。”
可当我走出厨房,却看到林舒乔突然对我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她说:“姐,你炖的汤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喝。”
我愣住了,这才发现我刚刚盛出的那碗汤,不知何时到了林舒乔的手里。
她一边喝一边满足地感叹:“真羡慕你会做饭,不像我,连厨房的门都没进过。”
霍子琛立刻接话:“小姨你跳舞那么厉害,不会做饭没关系!让我妈妈做给你吃就行了!”
一直以来,霍子琛都是被霍家长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我是家里唯一对他严格要求的人,我不允许他仗着家世就毫无节制、欺负同学。
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霍子琛非常不喜欢我。
他像他父亲,骨子里只看得上自己欣赏和喜欢的人或物。
林舒乔没有说错。
不只是我的丈夫,我的儿子,甚至我养的小狗,都更偏爱她。
也就是在这一刻,离婚的念头在我心里彻底生根发芽。
我和霍峻摊牌,是在一周后的晚上。
我们刚结束例行公事,他起身,说临时有事要出门一趟。
我叫住了他,说我也有事要讲。
果然不出我所料,听完我的话,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只是分了片刻的神,然后便从我身上撑起来,语气平淡得像在听取秘书的工作汇报。
“好,收到。”
我说:“孩子我也不要,以后他得麻烦你了。”
“没事。”
我坚持把话说完:“这几年你辛苦了,谢谢你。”
明明没有感情,还要履行丈夫的义务,对我这样一个他不爱的人,想必也确实是辛苦他了。
我的行李不多,一个24寸的箱子就装下了所有。离婚协议书我签好了字,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临走前,我最后一次回头关上门。
霍峻赤裸着上身,背上是我留下的暧昧抓痕,他就那么沉默地站在阳台上,任由夜风吹拂,一个人静静地抽着烟。
离婚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霍子琛正在房间里安睡。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我的父母正在为林舒乔庆祝生日。
等霍峻抽完那支烟,他大概也会驱车前往,去见林舒乔。
带上他早就准备好、一直放在书房里的那份礼物——
一件为她量身定制的红色舞衣。
我第一眼看见那件舞衣时,也曾由衷地惊艳和喜欢。
但它和这段婚姻一样,从不属于我。
没有人记得,其实我小时候,也曾站上过全国桃李杯的领奖台。
老师们都说,我的身体条件是老天爷赏饭吃,五百甚至一千人里才出一个。
但那次意外,我从舞台高处坠落后,一切都戛然而止。我再也无法完成那些高难度的跳跃和旋转了。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终日以泪洗面,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记忆。
爸妈起初也为我伤心了一阵子,但很快,他们就把林舒舒送到了我的启蒙老师那里。
他们说:“姐姐有这天赋,说不定妹妹的天赋更高。”
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无法直视任何与舞蹈相关的事物。
今晚,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寻常得不能再寻常。
风很轻,月亮很亮。
从我决定离开的那一刻起,直到飞机起飞,我一次都没有回头。
飞机进入平流层后,一位漂亮的空乘端来一小块精致的蛋糕。
“尊敬的女士,感谢您选择我们的航班,我们全体机组人员,祝您生日快乐。”
我微微一怔,随即对她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谢谢啊。”
我的目的地,是乡下外婆家。
下了飞机要转高铁,下了高铁还有专门的旅游班车。这几年,外婆家所在的村子被开发成了旅游景点,交通便利了许多。
经过五六个小时的辗转,班车终于盘旋在蜿蜒的山路上。
从老式的车窗向外望去,大团大团的白云仿佛是从青翠的山谷里生长出来的,带着热度的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我拍了几张照片,心情愉悦地发了个微博。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是霍峻。
“请问什么事?”
“子琛发烧了,家里的医药箱在哪?”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二楼储物室,左手边第二个柜子。”
“好。”
短暂的沉默后,霍峻的声音再次传来:“找到了,谢谢。”
“不客气。”
我正准备挂断,霍峻却又开了口:“替我向外婆问好。玩够了就早点回来,子琛一直在喊你。”
我握着手机,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一字一句地说:“那你正好告诉他,我们已经离婚了。”
电话那头传来“咔哒”一声,似乎是他点燃了香烟,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得可怕:“是因为陈斯庭?”
“陈斯庭?”这个名字在我记忆深处蒙了层灰,我花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谁,顿时觉得莫名其妙,“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回国了,”霍峻不紧不慢地说,“你们现在的IP地址,在同一个地方。”
“霍峻,”我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你现在好像不太清醒。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想知道。”
“以后家里有什么东西找不到,你可以问管家。孩子生病了,就带他去看医生。”
“我希望我们今后的关系,能做到互不打扰。”
霍峻沉默了许久。
“行,如你所愿。”
当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外婆家门口时,内心激动不已。
曾经古朴的村落变得更加现代化,但也保留了许多民族特色。熟悉的院墙,熟悉的葡萄架,熟悉的门前小溪……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但
门口却站着一个不熟悉的人。
一个很年轻的男人,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脖子上戴着一条银色的骨链,头发湿漉漉的,似乎刚洗过澡,浑身散发着清凉的水汽。
我推着行李箱,迟疑地打量着他,而他,也一直在注视着我。
随着距离拉近,我们几乎是同时,恍然大悟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陈斯庭?”
“林满?”
这世界上的巧合,有时真的比剧本还要离奇。
回一趟老家,竟然能碰上当年一起参加比赛的队友。
在我因伤退役的这些年,陈斯庭一直坚持着舞蹈梦想。大学毕业后,他和林舒乔一样去了国外深造,我曾在很多舞蹈杂志的封面上见过他们的身影。
霍峻之所以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想必也是因为林舒乔。
他们俩,在同一个舞团。
陈斯庭解释说,他回国后,一直想编一支融合瑶族元素的现代舞。而我外婆所在的村落,近几年因瑶族遗址文化而闻名,他特意来这里采风,寻找灵感。
简单的寒暄过后,陈斯庭忽然有些试探地问我:“林满,当年那件事之后……你还有……尝试过跳舞吗?”
我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陈斯庭像是鼓足了勇气,继续说:“我在国外认识了一位顶尖的运动康复专家,他的机构专门研究你这种情况的康复治疗。林满……如果你还想跳舞,愿不愿意……再试一次?”
“成功率也许不是百分之百,”他看着我,眼神真诚,“而且,治疗费用可能会很高。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先借给你。”
他似乎怕自己说错话,显得有些紧张:“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刚出事的那几年,我从未放弃过康复治疗。
但一次次满怀希望地投入高昂的治疗费用,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失望。后来家里生意出了问题,再也拿不出多余的钱,我才慢慢彻底死了心。
后来嫁给霍峻,躲进婚姻的壳里浑浑噩噩过了五年,曾经那股不服输的劲头,早已被磨得一干二净。
我想拒绝陈斯庭,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两个字:
“我要。”
“哪怕只有百分之十的希望,我也要试。”
说完,我自己都愣在了原地。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原来,我的身体,我的灵魂,依然不甘心。
计划因此临时改变。
在村里陪外婆吃过晚饭后,我立刻联系了陈斯庭说的那位罗斯教授。
教授详细询问了我的情况,告诉我他曾有过类似的成功案例,让我放宽心。随后,他的助理便帮我预约了下个月的见面时间。
挂掉电话,我仍觉得像在做梦。
一旁的陈斯庭似乎比我还激动:“太好了,林满!”
“谢谢你。”我的心跳也渐渐加速,一种虚幻而不真实的感觉包裹着我。
他却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有私心。林满,如果你的治疗顺利,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我没有问是什么忙,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一个月后,我飞往国外,住进了罗斯教授的康复基地。
这里语言不通,也没有一个熟人,每天的生活就是枯燥重复的康复训练,但是……
我曾经以为会永远僵硬麻木的右脚,竟然真的在一天天“苏醒”。
有时候,我甚至能勉强做出一些简单的舞蹈动作。
罗斯教授告诉我,相比于其他患者,我的情况其实并不算最严重。加上这些年我自己也算爱惜身体,用不了太久,就可以出院了。
“你的身体,比你想象中更坚强,”他微笑着说,“在这些年里,它一直在默默地自我修复。”
“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给它一点时间和耐心。”
因为他的这番话,我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安排,将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康复之中。
基地的护工都开玩笑说,我每天来报道的时间,比她们上班打卡还要早。
“林,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吧,”助理笑着对我眨眨眼,“明天见。来早了你就自己开门进来哦。”
她走后,我依然留在训练室里,慢慢收拾自己的东西。
“林满,”一个推着轮椅的圆脸女孩在门口探出头,“走不走?”
她叫秦笑,也是中国人,我们住在同一间宿舍。
秦笑的情况比我严重得多。她曾是一名网球运动员,因为一场车祸,已经在轮椅上坐了整整五年。
每天晚上,我们都会搭伙做饭,然后一起去附近的河边散步。
但今天,秦笑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一直回到宿舍,她才闷闷地开口:
“罗斯教授说,我的腿……很难恢复到从前了。而且,我在网上,看到了他的结婚照。”
我知道秦笑口中的“他”是谁。
是她打混双时的搭档,两人从初中相识,高中便立下誓言,要为共同的事业奋斗终身。
他们一起训练了无数个日夜,眼看就要携手站上国际赛场时,她却出了车祸。
命是抢救回来了,双腿却彻底失去了知觉。
秦笑锁起了心爱的网球拍,提出了分手,独自一人来了国外。
据说那个男孩在国内单身了五年,一直在等她。可现在,他也要结婚了。
“我为他高兴,真的,”秦笑一边说,一边用力擦掉眼泪,“没有人会永远停在原地等你。他现在决定向前走了,是件好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有一种……被独自抛弃在过去的感觉。我这么想,是不是特别自私?”
我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给她递上一张纸巾。
秦笑开了一瓶红酒,我们俩默默地喝着,喝到最后,她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手机却在这时收到一条陌生的短信。
【外婆说你出国了,钱够不够花?】
我盯着那串号码,实在想不出会是谁。
下一秒
1,000,000.00
那一瞬间,这个新号码的主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我盯着那条转账信息看了很久,然后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机银行,将那笔钱原路退了回去。
最后一次康复治疗的拉伸,肌肉的酸痛感已经变得可以忍受,甚至带着一丝新生的快意。正当我准备离开时,陈斯庭发来消息,说他正好在附近,可以顺路载我一程。
他来了之后,先是和罗斯教授在门口聊了许久,从舞蹈流派聊到肌肉记忆,专业得让我插不上嘴。然后,他才转过身,带着那种熟悉的、像小太阳一样的笑容看着我:
「你现在可是我们的大舞蹈家林满了,恭喜康复!」
这顶高帽来得猝不及不及防,我被他闹了个大红脸:「别开玩笑了,太夸张了!我只是恢复了正常,离舞台还有十万八千里呢。」我小声补充道,「而且,现在国内的舞团,估计没有一个敢要我……」
陈斯庭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变得认真起来:「还记得我之前说,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吗?」
我点了点头。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鼻子:「我的新舞剧已经完成了编舞,但它现在……缺一个灵魂,一个领舞。林满,你愿意来做它的灵魂吗?」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我不行,我真的
「别急着拒绝,」陈斯庭打断了我,「我们先从几个小型剧场开始巡演,就算跳得不完美也没关系,就当是公开彩排。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回去好好想想,再给我答复。」
我知道,从理智上来说,我应该拒绝。
这是陈斯庭倾注了心血的重要作品。
国内有那么多比我更优秀、状态更好的专业舞者,她们任何一个都比我更适合这个宝贵的机会。
但那一刻,我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所有拒绝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我也……渴望这个机会,渴望到心脏都在发烫。
回到住处,秦笑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二话不说,先把我臭骂了一顿。
「拒绝?你凭什么拒绝?你必须去!」
她一边骂,一边手脚麻利地从床底拖出了我的行李箱,动作大得像是要跟我干仗。
「林满,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放弃,我秦笑这辈子都不会再认你这个朋友!」
「你知道吗?」她停下来,看向我,眼神里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清醒,「蜷缩在痛苦里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你只要待在原地不动,自怨自艾就够了。但想爬出来,就得亲手把自己打碎,再带着一地碎片往前跑,那样才可能看见一丁点微光。」
「就这么一丁点微光,外面还有无数人挤破了头在跟你抢呢!」
她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我已经是个懦夫了,但我希望,我唯一的朋友,能替我勇敢一次。」
「所以,别怕,林满。抬起头,往前走。」
疗程结束的那天,我花了一整个下午,把我们合住的公寓打扫得一尘不染,又用食物塞满了冰箱的每一个角落,并再三嘱咐秦笑,找不到东西就给我发消息。
明明我们相识的时间那么短暂,但离别时的不舍,却浓得化不开。
「行了行了,啰啰嗦嗦的,跟个老妈子一样,快走吧你。」秦笑不耐烦地把我往门外推。
我最后一次回头看她,她正坐在窗台边,午后的阳光给她柔和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她一直笑着,用力地朝我挥手,那样子,仿佛生命中从未有过任何阴霾。
那是我与她此生的最后一面。
回到国内,我与霍峻离婚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我父母的耳朵里。
果不其然,家里掀起了一场雷霆风暴。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脑子被门夹了?」
「霍峻那么有钱,家世那么好,别人挤破头都想嫁,你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们辛辛苦苦给你铺了这么一条康庄大道,你倒好,自己给炸了?」
一连串的斥责过后,他们开始对我下通牒,命令我立刻去找霍峻,求他复婚。
他们笃定,看在儿子霍子琛的面子上,霍峻一定会同意。
我拒绝了。
爸爸气得捂住胸口,指着我的手都在发抖:「我看你真是无可救药!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蠢的女儿!」
妈妈没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眼神里的失望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
我陷在客厅那张熟悉的沙发里,感觉自己一踏进这个家门,就被无形的力量挤压成了一个渺小而无助的影子。
「他有喜欢的人,他心里从来没有我。」我轻声说。
「那又怎么样?」爸爸的逻辑坚不可摧,「男人在外面怎么样,那是男人的事。你作为妻子,就得守住这个家,熬到孩子继承了家产,你就出头了!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没有?」
「林满,你已经26岁了,别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小女孩的梦了。你不能只想着你自己,你也该为这个家想想了!」
我摇了摇头,迎上他们的目光:「你们放心,有林舒乔在,霍峻不会从我们家的公司撤资的。」
「他真正想娶的人,一直都是林舒乔。这一点,你们比我更清楚,不是吗?相信很快,你们就能收到他们的婚讯了。」
他们像是听不懂我的话,或者说,根本不愿意去懂。爸爸的语气变得严厉而冰冷:「你如果非要这么一意孤行,那这个家,你以后永远也不用再踏进一步!」
我站起身,从包里拿出常备的心脏药,轻轻放在爸爸面前的茶几上。我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一字一句地说:「爸,妈,这么多年,我已经把你们的期望,放在我自己的人生前面太多次了。这一次,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如果你们无法接受,那就……当从来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吧。」
他们彻底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错愕。
大概是从未想过,那个一向顺从听话的我,骨子里也会有如此决绝的一面。
我用最快的速度在外面租了个小房子,然后屏蔽了家里所有的联系方式。
那之后的生活,被舞蹈填满了每一丝缝隙。每天,我几乎都是长在舞蹈室里,一遍遍地练习、揣摩陈斯庭编排的动作。
舞团里的人大多是些有趣的怪咖,相处起来轻松又自在,和家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氛围截然不同。
大家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可音乐一响,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会瞬间变得专注而虔诚。
我不想成为那个拖后腿的人。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生活被简化成了一套固定的流程:早上八点准时醒来,冲进舞蹈室开始排练,结束后和陈斯庭、同伴们抠细节,然后是无休止的重复训练。直到筋疲力尽地回到那个小小的出租屋,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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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当然比不上在霍家当阔太太时那么光鲜舒适。
没有了管家和保姆,所有事情都得亲力亲为。
一下雨就渗水的窗台,往返需要两个小时的拥挤地铁,还有永远没时间整理的家务
我曾以为自己会无法适应。
但奇怪的是,疲惫成了最好的麻醉剂,让那些关于未来的迷茫和不安,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沉沉的睡意淹没。
我渐渐地,忘记了那些人间的烦恼,将整个灵魂都沉浸在了这场即将到来的舞剧里。
一天排练结束后,陈斯庭临时起意,说想跟我一起走走,美其名曰「都市夜行」。
我们并肩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踩着一地昏黄的光斑,从一盏路灯的守护下,走进另一盏路灯的光晕里。
穿过几条街,就到了我租住的那个老旧小区。
「你跟半年前比,真的完全不一样了。」陈斯庭突然开口。
「是吗?变邋遢了?」我笑着自嘲。
要是爸妈现在看到我这副模样,估计真要认不出来了。
比起以前那个浑身名牌、妆容精致的霍太太,现在的我,每天随便抓件恤,套上运动裤就能出门。
性格也变得不那么端着了,甚至学会了和舞团的糙汉子们一起说脏话。
网上有句话说得好,脏话说出口,心灵就净化了。
我深以为然。
「好像是有点,」陈斯庭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摸了摸鼻子,补充道,「以前的你,像个橱窗里完美的娃娃,漂亮,但隔着一层玻璃,眼睛里总是藏着化不开的忧郁。现在……虽然随意了点,但你眼睛里有光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我更喜欢你眼睛里有光的样子。」
他说完这句话,耳根突然就红了,周围的空气也莫名变得有些暧-昧和粘稠。
已经到了公寓楼下,我感觉自己的脸也开始发烫。
为了掩饰这份尴尬,我连忙低头在包里翻找钥匙,就在我准备开门的那一刻,手臂突然一紧,整个人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拽到了一个宽阔的脊背后面。
霍峻就站在我面前,昏暗的楼道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他淡淡地扫了一眼陈斯庭,开口问我:「他是谁?」
「你又是谁?」陈斯庭毫不示弱地反问。
霍峻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语气却充满了宣示主权的意味:「我跟她有一个儿子。你算什么?」
陈斯庭正要开口,我及时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别说了。
「我们已经离婚了,」我抬头对霍峻补充道,「至于孩子……现在也和我没太大关系了。不过,抚养费我会按时支付的。」
我不想在楼道里上演这种难看的戏码,索性打开了公寓的门。
见霍峻和陈斯庭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只能硬着头皮,发出礼貌的邀请:「要进来喝杯水吗?」
水汽从杯口袅袅升起。
霍峻坐在客厅那个小小的单人沙发上,他高大的身形让那张沙发显得格外局促。
陈斯庭则像只无措的大型犬,跟在我身后在厨房里打转。
「我没事的,我不渴。」
「什么?你要给我榨果汁?」
「嗯,我知道榨汁机在哪,又不是第一次来了,我自己来就行。」
茶水渐渐凉了。
霍峻始终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坐着。
我只好主动开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时间不早了,我准备休息了。」
霍峻的目光越过我,看了一眼在厨房里忙活的陈斯庭,嘴角突然勾起一个冰冷的、带着嘲讽的笑。
「果然,你当初那么坚决,就是为了这么个小白脸。」
「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我练了一整天的舞,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实在懒得跟他争辩这些:「你非要这么想,那就是吧。」
「好,很好。」霍峻点了点头,放下了那杯一口未动的茶。他的脸上依旧维持着最后的风度,但袖口下,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出卖了他的情绪。「林满,我保证,你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
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走后,陈斯庭才从厨房探出头,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看了他一眼,故意开玩笑道:「是啊,麻烦大了。」
陈斯庭「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蹭到我面前,低声问:「那……我是不是得对你负责?」
他没有笑,也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只是垂着眼,薄薄的眼皮下,目光专注得惊人。
我比陈斯庭大三岁,学舞也比他早,严格说起来,算是他的师姐。
记忆里,他还是那个为了控制体重,饿得两眼发绿的小男孩。那时候,总是我偷偷拉着他去学校外面加餐。
被老师发现后,他还会哭着挡在我身前,把所有责任都揽过去。
因此,尽管我知道他一直很受女孩子欢迎,但在我心里,始终只把他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
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弟弟,也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我……我刚刚是开玩笑的。」我连忙摆手解释。
「可我不是。」陈斯庭说。
老式空调还在呼呼地吹着冷风。
「抱歉。」
陈斯庭轻轻叹了口气:「好吧,今日份表白失败,记录一次。」
他很快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玄关门口,推开门:「时间太晚了,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
我看着他准备离开的背影,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那……那我明天,还能去舞团练舞吗?」
「不行。」
我瞬间僵在了原地。
「你还真信了?」陈斯庭被我的反应逗笑了,没好气地说,「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公报私仇的小人?」
我这才松了口气,起身送他:「那,明天见?」
陈斯庭站在门口,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林满。」
「嗯?」我凑过去。
「虽然我今天很伤心,但这只是第一次。」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没关系,这是第一次。我准备了一百次被你拒绝的预案,这才刚开始。」
说完,他飞快地转过身:「明天见。」
关上门后,我在原地站了几秒,才转身回到客厅,准备去关另一边的窗户。
窗外,一星猩红的火光在夜色里明灭。
霍峻就站在楼下那棵树的阴影里,手里夹着一支烟,侧脸在缭绕的烟雾中显得模糊不清。
月光下,他投向陈斯庭离开方向的目光,一片冰凉。
舞剧的首演定在了下周。
直到正式彩排那天,我才发现陈斯庭口中的「小型剧院」有多么谦虚。
这里是市里最大、最顶尖的宝宁剧院,几乎所有热门的话剧、舞剧都将在这里上演视为一种荣耀。
彩排时,陈斯庭特意拿了个DV,像个真正的导演一样,把全程都录了下来。
「这可是珍贵素材,以后我们火了,可以剪成纪录片。」他一边说,一边把镜头怼到我脸上,「来,我们的首席,发表一下感言。」
「希望演出顺利,票房大卖。」
陈斯庭摇了摇头:「太官方了,不行,重来。」
「斯庭,」不远处,舞台监督在喊他,「陆总找你。」
陈斯庭应声离去,我好奇地拿起,翻看前面录制的片段。
心脏因为刚刚剧烈的运动,此刻还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陈斯庭编的这支舞叫《青鸟》,灵感来源于瑶族的传说,主角就是一只生活在森林里的神鸟。镜头里的我,一身青碧色的羽衣,眼尾点缀着渐变的翠色,每一次旋转都带起流光,真像一只栖息在秘林深处的鸟。
其他队员们正叽叽喳喳地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首演结束后去哪里聚餐庆祝。
这时,陈斯庭从楼上走了下来,脸色有些难看。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调,宣布了一件事。
我们的首场演出时间将推迟,地点也要更换到另一个剧院。
舞团里瞬间炸开了锅:
「为什么啊?凭什么?」
「城西那个剧院舞台效果差得要死,灯光也烂,斯庭,你这是在砸自己的招牌!」
无论大家如何质问,陈斯庭的表情始终很平静。
「场地小点又怎么样?观众的热情是一样的。我们只需要把自己的表演做到最好,就够了。」
话是这么说,但没过几天,我又从团员的闲聊中得知,城西那个剧院,也单方面拒绝了我们的演出。
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这太不正常了,以前都是各大剧院求着我们去演出,怎么可能接连被拒?」
「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舞团里一时间人心惶惶,一片哀嚎。
我去洗手间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隔间里两个队员的窃窃私语。
「我听说了,好像是这次的赞助商霍氏集团,对我们的选角不满意,觉得主舞名气太小,没有票房号召力。」
「而且,霍氏的陆总,原本想定的主演是林舒乔,毕竟她现在名气最大。是陈斯庭自己不愿意换人。」
「确实……斯庭这次为什么不找林舒乔啊?难道那个林满有什么天大的背景?」
「有背景还能被换掉?我看啊,单纯就是陈斯庭自己喜欢呗,你没看他平时看林满那眼神,都快拉丝了。」
「再喜欢也不能拿我们所有人的前途开玩笑吧?真是自私。」
我在洗手台前呆立了许久,直到冰冷的水浸透了指尖。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发件人是霍峻。
【林满,现在有时间谈谈了吗?】
我再次回到了霍宅。
那栋白色的别墅依旧静静地坐落在郊区的湖光山色之间,富丽堂皇得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宫殿。
司机将我送到主别墅门口,我推门而入。大厅里,霍峻正坐在那张大理石长桌旁,目光平静地投向我。
「你回来了。」
屋子里的一切陈设,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
我的那双粉色拖鞋,还安静地摆在玄关的鞋柜旁。
客厅那只鎏金花瓶里,还插着我亲手放进去的白玫瑰,只是花瓣早已干枯,变成了脆弱的标本。
保姆牵着霍子琛从楼上下来,他乖乖地朝我喊了一声:「妈妈。」
话音刚落,他的眼圈就红了,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我好想你,我天天做梦都梦到你。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
我别过头,不忍心再看他,目光直直地射向霍峻:「说正事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离婚之后,霍峻的所作所为,每一样都让我觉得荒谬和陌生。
「没什么事,」霍峻的语气轻描淡写,「只是想请你回来,继续住在这里。」
「你想要的一切,钱、名牌、珠宝,我都可以加倍给你。」
「你也喜欢跳舞,对吗?我可以给你找全国最好的策划团队,给你提供全世界最大的舞台,让你和最顶级的舞者合作。」
「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永远不会有剧院敢把你拒之门外。」
霍峻端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得像一个正在谈判的商人。
「你仔细想想,这些东西,那个叫陈斯庭的,他给得起吗?」
「是吗?」我冷笑着反问,「那代价呢?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没有代价。」霍峻似乎觉得我的问题很好笑,「你只需要像以前一样,维持原状就好了。」
「子琛需要一个妈妈,这个家也需要一个女主人。」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也需要……一个妻子。」
我盯着他看了片刻:「怎么,林舒乔又一次拒绝你的求婚了?」
当初,霍峻就是在被林舒乔拒婚后,才选择了我这个替代品。
霍峻的表情闪过一丝狼狈,语气也冷了下来:「这跟她没关系。」
「随你怎么说。如果你今天找我来就是为了谈这些,那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案——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一个也不需要。」
「值得吗?」霍峻怒极反笑,「就为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放弃我现在给你的一切?」
「霍峻,我早就说过,我离开你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你不信而已。」
「至于值不值得,」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这不是一个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
「好,你清高,你了不起。」霍峻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那你舞团的那些同伴呢?他们也能像你一样清高,忍受着一次又一次失去工作的机会?还有陈斯庭,他现在连自己的舞团都快保不住了,你觉得他还能给你什么?」
「你用他们来威胁我。」我陈述道。
「我只是在帮你分析利弊。」
「那你当初娶我的时候,也这样权衡过利弊吗?」我终于笑出了声,「因为我是林舒乔的姐姐,所以即便她拒绝了你,你依然可以通过和我结婚,来名正言顺地陪在她身边,继续扮演你的深情角色?」
「霍峻,如果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权衡利弊,那你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霍峻愣住了。他手中的咖啡杯脱手而出,摔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管家见势不妙,早就悄悄把霍子琛带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霍峻站起身,一步一步朝我走来,高大的身影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你非要用这种阴阳怪气、浑身是刺的腔调跟我说话?」
「那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转身想走,手腕却被他死死攥住。
他似乎真的被气到了,眼底泛起一片猩红:「林满,你到底……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我沉默了。
霍峻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声音突然变得又低又轻,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郁闷:「林满……以后,你想怎么说都行,好吗?」
「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我——」
他沉默了半晌,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我也可以改。」
「没必要了,」我说,「我们已经离婚了,你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霍峻俯视着我,眼中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陆总,是我。关于宝宁剧院和陈斯庭舞团的合作,我觉得陈斯庭本人,并不适合担任
我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夺走了他的手机,狠狠按下了挂断键。
「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看着他,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没必要把其他无辜的人全都牵扯进来。」
霍峻幽暗的目光紧紧锁着我,他朝我伸出了一只手。
「那就回到我身边来,林满。」
「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但只要你回来,我就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我最终还是给陈斯庭打了那个电话,告诉他,我要退出这次的舞剧演出。
他在电话那头愣了很久:「为什么?」
「因为……」我在电话这头也沉默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用一种刻意营造的、尖酸刻薄的语气说,「因为现在临时更换的那个小破地方,也配让我登台?陈斯庭,我以为你懂,我是要站在聚光灯最中央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那种地方?」
电话里,只剩下陈斯庭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那你再等等我,行不行……我会努力,会变得更厉害,以后一定给你找一个更大、更好的舞台……」
「陈斯庭,」我狠心打断了他的话,「拒绝的话你听不懂吗?换人吧,别再坚持用我了。」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霍峻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满意地看着这一切,然后伸出手,像安抚宠物一样摸了摸我的头发:「真乖。」
「你现在是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 逼 吗?」我被他恶心到了,忍不住反问。
「嗯,是。」霍峻面不改色地承认了。
「你爸的。」
「你全家的。」
我越想越气,正骂得起劲,霍峻却突然捏住了我的下巴。
他的脸越靠越近,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就在他要亲下来的前一秒,我伸出手,用力挡在了我们之间。
「还记得我们那个一个月的赌约吗?」
霍峻的脸沉了下去,但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记得。」
「赌约结束之前,请你自重。」我说。
霍峻铁青着脸松开了我,站直身体,一言不发地走了。
这个世界,缺了谁都一样会转。
几天后,舞团的官方宣传平台上,那张原本印着我们全体成员合照的海报,被悄无声息地撤下,换成了林舒乔的单人巨幅海报。
海报上,她穿着一身火红的舞裙,眼神一如既往地风情万种,像一朵盛放到极致的、能蛊惑人心的红玫瑰。
主舞换成她之后,舞剧的热度果然空前高涨。
海报下的评论区比原先热闹了几十倍,门票在开售的瞬间就被一抢而空。
海报上用烫金字体标注的演出地址,正是我们最初彩排的那个大剧院,时间段也是最好的黄金档。
我关掉手机,轻轻地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播放了那段我曾练习过无数遍的独舞伴奏。
旋转,跳跃,大跳,衔接
在这片空白的舞台上,我独自一人,回忆着这几个月来,被我用汗水打磨了一遍又一遍的动作。
陈斯庭几乎是燃烧了自己的天赋,才创造出了这一段惊艳的独舞。它讲述的是神鸟被族人放逐后,独自在湖边,疯狂而又孤独地宣泄着内心的悲怆与不甘。
哪怕是对舞蹈一窍不通的外行人,也能从这段舞中,感受到那极致的技巧难度,和其中蕴含的深厚情感。
我无比清楚地知道,我永远地失去了在舞台上呈现它的机会。
就像一株你倾尽心血照料的花,日日夜夜盼着它开。终于,它结出了一个饱满的花苞,却在绽放的前一秒,被不懂的人随手掐断了。
没人在乎它为了这一次的盛开,曾在多少个黑暗的夜里积蓄力量,苦苦等待。
花谢了,就是谢了。
机会,错过了,就是永远地错过了。
这段时间,霍峻每天都会待在郊区的别墅。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有晚上才回家。
即使处理公司事情,也是在书房里。
表面上,霍峻似乎做到了自己说到的
曾经他哪里做得不好,他就改。
实际上,他只是在家里监视着我而已。
林舒乔演出那天,霍峻坐在客厅,给霍子琛读绘本故事。
不远处的桌面上,他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但是他看也没看。
霍子琛看了他爸几眼:「今晚不出门吗?」
「不。」
「可是今晚,有小姨的演出,爸爸你以前都会带我去看的。」
「闭嘴。」霍峻冷冷地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突然,霍子琛的电话手表突然响了。
他接通电话:「喂,小姨。」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着急地问:「那你现在疼不疼?」
「好,我和爸爸马上过来。」
「什么事?」霍峻皱起眉。
「爸爸,小姨表演的时候摔倒了,」霍子琛说,「我们去救她吧。」
霍峻脸色立马变了,他站起身,表情带着懊悔、恼怒,然后拨通了司机的电话。
他只匆匆地换了件外套,临走前,他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我:「林满。」
「嗯?」
「这次能不能不算?」霍峻说。
霍子琛疑惑地看着我俩,不知道这么重要的时候,爸爸怎么还没出门。
「不行啊,」我直视他,「合约写得清清楚楚,不是吗?」
半个月前,霍峻拿陈斯庭和舞团的人威胁我,留在他的身边。
他说可以给我一切。
而我只需要他跟我打一个赌。
这是我人生中,打过最简单的一场赌注。
我说,如果你能做到一个月不见林舒乔,我就答应你说的要求。
霍峻似乎觉得很简单,当场就同意了。
他以为只是一个月不见林舒乔而已。
事实上,我比他更了解他自己。
林舒乔在他心中的地位太过特殊了。
他是不可能,也不会拒绝林舒乔的任何要求的。
霍峻站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雷劈成了两半。
霍子琛举起手表,点开一张图片:「小姨给我发照片了,她腿上都是血,真的很难受,爸爸,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一点都不像你了。」
霍峻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对不起,」他对我说,「林满,我以后跟你解释。」
然后他转过身,抱起霍子琛毫不犹豫地往外跑。
著名舞蹈家林舒乔演出受伤的消息,已经登上了新闻。
没有人关心舞蹈演出的内容是什么。
人们更津津乐道的,是霍峻动用了霍家的力量,用一架直升飞机,把她送到了医院。
评论里都在夸赞神仙爱情,只有少数几条,说她没出事前,这次的舞蹈跳得敷衍划水,根本没有抓到编舞的精髓。
但很快,也被林舒乔的粉丝喷得删帖了。
议论中心的林舒乔,也给我发了一张照片。
霍峻和霍子琛坐在她的病床前,一个给她倒水,一个给她削苹果,好似真正的一家人。
我知道她的意思。
意思是——「你又输了。」
她一直乐于跟我一次次地玩这种无聊的关于爱的争夺游戏。
小时候,是争夺爸妈的爱。
结婚后,是争夺霍峻和霍子琛的爱。
她要自己永远是占上风的人。
这次,也一样。
但实际上,我也没输。
这次的战争,是我先挑起来的。
这些天,我每天都会发一张霍峻的照片给林舒乔。
这个世界上,我最了解的人除了霍峻,就是林舒乔。
虽然这么说很阴暗,但确实如此。
霍峻不明白,为什么他为林舒乔一次又一次地付出,却还是一次次地被对方推开。
因为,林舒乔是属于得到别人喜爱,就不会在乎对方了的人啊。
她拒绝霍峻,只是因为内心的恐惧。
恐惧自己被得到后,再也没有这种特殊的待遇。
毕竟只有做一轮永远遥不可及的月亮,才会被永远追逐。
所以,当她发现霍峻居然开始为了不屑一顾的我而远离她,拒绝她时,她的心态开始发生变化了。
她不甘心,也无法容忍失去。
我每天给她发的霍峻在家陪我的照片,更加剧了这种心理。
霍峻越是不想去见她,林舒乔反而越千方百计,一定要抓住霍峻。
所以,霍峻是不可能赢得了这个赌注的。
但我没料到,林舒乔居然会拿自己的身体来当筹码。
林舒乔以为她赢了,但她错得彻底。
一副健康灵敏的躯体,是舞者最重要的东西。
她追逐的爱的游戏。
反而才是一场光鲜亮丽的幻影。
或许是因为心虚,这次我搬回到租的公寓后,霍峻没有阻拦。
《青鸟》的海报被又一次换下,不过据说,这次是陈斯庭的要求。
林舒乔受伤后,无法再继续表演。
陈斯庭也没联系其他舞者救急,他在公众平台上说,没有人能再表现出《青鸟》的灵魂。
所以后续的场次安排,也会一一取消。
我看了评论区里许多骂评后,重新敲响了陈斯庭家里的房门。
他好像过得不是很开心。
本来总是很有型的头发都变得乱糟糟的,只穿了一条灰色的休闲裤,就跑来开了门。
「嗨。」我硬着头皮打招呼。
林舒乔放弃的机会,我还是想争取。
但上次放的话太狠,估计陈斯庭估计会很介意。
果然,看着我,他面无表情地说:
「如果你是来同情我的,我不需要。」
看着他冷淡的模样,我缩了缩脖子:「我只是想问,你们舞团还缺演员吗?我……我想毛遂自荐,可不可以?」
陈斯庭看我片刻,脸上依然没什么变化。
「师姐,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让别人再放弃我一次?」
我有些低落,但也知道是自己作孽。
正想转身走人,陈斯庭却死死地拉住了我的手:「你就说这么一句就走了?」
「你也太容易放弃了吧!」
「就不能再哄我一下吗?」
我沉默半晌:「不是……我只是打算你不同意,我就来每天问一遍。」
「我现在就同意了,」陈斯庭咬牙切齿,「进来签合同!」
不久后,《青鸟》再度上演。
正式演出前,没有人期待这部舞剧。
评论区顶得最高的一条是
【林舒乔都无法驾驭的类型,国内还有哪个女舞者可以救得了火?】
陈斯庭回复:【她能。】
这句话一时又上了热搜,我也被林舒乔的粉丝扒出来,嘲讽了一顿。
正式演出时,全场都很安静。
包括我独舞的时候,整个世界好像都寂静了下来,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还有心跳的声音。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全场一半观众,都是林舒乔的粉丝。
他们本来确实是抱着看笑话的心理。
但这并不妨碍,舞蹈结束后,全场掌声如雷。
欢呼声,鼓掌声,议论画面震撼的声音……络绎不绝。
在观众的要求下,我们的退场谢幕舞也跳了一遍又一遍。
那年,《青鸟》成了最上座的舞蹈剧。
许多原本并不喜欢舞蹈的人,看了其他观众放出的图片和评价后,都跑来剧院里打卡。
我们的巡演也一场场增加,扩大到了全国十几个城市。
在许许多多的观众里,我印象深刻的人很多。
第一对,是我爸妈。
他们来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只坐在最前排,满脸严肃地看完了全程。
谢幕后,我去看了他们。
「姐姐身体好了,妹妹腿又受伤了,」妈妈很伤心,「是不是两个孩子,总有一个要受伤?」
爸爸说:「也是因祸得福,她终于静得下心,答应和霍峻结婚了。」
或许是因为舞蹈演出后,我有了些名气,对他们来说又有用了。
爸妈开始对我又客气起来,走前还留了把家里的钥匙给我。
我没有回去过。
第二对,是霍峻父子。
他特意带着霍子琛来后台找我,那时我还没换衣服,也没卸妆。
看见我时,他们的眼里出现了深深的惊艳。
霍子琛的脸红扑扑的,眼里亮晶晶:「漂亮的仙女,你真的是我的妈妈吗?」
「很快你要有新的妈妈了。」
我看向霍峻,说:「恭喜,你们终于要结婚了。」
霍峻声音很轻:「林满,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随时取消。」
我被吓了一跳:「霍峻,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开玩笑了。」
霍峻却半蹲下来,掏出一枚钻戒:「林满,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霍总,你不觉得,你这样很矛盾吗?」
霍峻摇头:「不是的,其实我很早就开始喜欢你了,我还让林舒乔帮我给你递过情书,她说我不是你的理想型,而且很讨厌我。所以,我只好和你一直保持距离。」
我示意旁边的助理把霍子琛抱下去。
「霍峻,我压根不相信你刚刚说的每一个字。」
「爱一个人,根本不是你那样的方式,你不必跟我打深情牌。」
霍峻沉默很久,终于说实话:
「被拒绝以后,我本来想继续努力被你看见。但……舒乔一直陪着我。」
「她很漂亮,也很理解我,所以……后来我确实转而去喜欢她了。」
「那不好吗?」我反问,「现在你得偿所愿,何必又要找我?」
霍峻却苦笑:「如果没发现这本日记,也许我会释怀。」
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粉色笔记本。
「抱歉,在你家找到的。」
「林满……所以原来那时候,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我沉默不语。
当初决定嫁给霍峻,确实不仅是为了帮助家里的公司获得救命资金。
那年从学校的舞台上坠落时,其他人都被吓坏了。
只有霍峻第一时间冲上来,阻止其他人碰到我的伤处,然后拨通了医院的急救电话。
被他抱上担架时,我看见了他背影的半截脖颈。
那是整个血色的回忆里,唯一安全的一幕。
我把它记在日记中,谁知道居然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真是丢脸。
霍峻依然看着我:「后来我们结婚,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只是为了钱才嫁给我,所以我才那样对你,这一切,确实都是我的错。」
「如果当初我没有相信林舒乔的话,如果我们那时候就在一起,如果我对你没有偏见,那我们,是不是根本不会错过
「霍峻,」我打断他的话,「你说的这些如果根本没意义。」
「喜欢过你的是十六岁的林满,而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二十六岁的林满。」
「错过的重点不是谁错了,而是时间已经过去了。」
「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你,也对你没有了任何感情,你能听懂吗?」
「死缠烂打也不是你的风格,别让我,更别让子琛看不起你,行吗?」
霍峻脸色惨白。
他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站直身体,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听说,最后霍峻和林舒乔还是没结婚。
林舒乔回到了爸妈家里,但是因为腿受了伤,经常在家里发脾气,爸妈也苦不堪言。
霍峻依然会带着霍子琛时不时来剧院看我的演出。
我和工作人员吩咐,不要再让他们进入后台。
印象最深的那个人,其实反而是个陌生人。
表演结束后其他观众都走了只有他抱着一束花走过来,拘谨地问我——
「林满小姐,你还记得秦笑吗?」
我点头。
他松了口气告诉我,他是秦笑的弟弟替秦笑来给我送花的。
过去那张爱笑的脸又在我脑子里浮现,我开心极了。
「笑笑怎么不亲自来?我要给她留最好的位置。」
他摇了摇头,说对不起啊她本来想亲自来的但确实来不了了。
半月前,因为治疗手术失败秦笑已经在国外去世了。
她最后的愿望,就是看一眼舞台上的我。
白色的玫瑰花上插着一张卡片是秦笑斜斜扭扭的字迹:
最后我还是没能战胜自己。
但我相信你会带着我的那份继续往前走的。
下辈子我们要更早一些认识,好吗?
——你永远的朋友:秦笑^_^」
我的目光久久地定格在最后一行的笑脸上。
字迹渐渐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了。
很久以后。
全国巡演结束。
我和陈斯庭说我给国外一个喜欢的舞蹈大师投了简历。
简历已经通过了,她同意我加入剧团,不过要从新人开始做起。
陈斯庭并不理解。
「你现在在国内的生活不好吗?」
「从头开始,听起来简单但是要付出的东西太多太累了。」
我只是静静看着他。
陈斯庭眼睛渐渐通红:「你是不是为了躲我?我的喜欢有对你造成困扰吗?」
我摇头:「斯庭,我从来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丢脸的事情。」
「在我第一段婚姻开始的时候我像很多人一样觉得爱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但现在我已经离过一次婚了,我也有过一个小孩。」
「我依然觉得爱很重要它把我和你们每个人链接在一起。」
「然而,正因为该做的大事都完成了,我发现其实我还是不满足。」
「爱情以外婚姻以外,我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爱很重要,但它没办法让我停下脚步了。」
「我只想走一条路就是我最渴望的那条路。」
陈斯庭问:「你要去几年?」
「最少应该是三年。」
陈斯庭沉默很久:「我爷爷病了这几年,我没有办法陪你去国外。」
「我自己去就够了。」
「照顾好自己。」
「好。」
陈斯庭继续说:「我不会等你的。」
我:「好,不等。」
我们都没再说话。
眼泪已经从陈斯庭眼眶里慢慢盈落下来。
他眼皮都红成了一片没办法再睁着了。
陈斯庭闭上眼睛弯腰用力地抱住我:「还记得我说过的一句话吗?」
「什么?」
「你有一百次拒绝我的机会。」
陈斯庭站起身擦掉眼泪,又露出熟悉的笑。
「去吧,林满。」
「如果那是你想要的那就走下去,别回头。」
「因为我喜欢的,也正是这样的你。」
完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