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硅谷做课程设计,我见过教育如何被算法改写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0-15 16:31 1

摘要:27岁的李熙晨是一名STEM课程设计师,她每季度要为中小学开发新的学习模块,流程、测试、反馈、复盘,像在更新一款教育应用。她见过教育如何在算法的逻辑中被一步步拆解、重组,也见过人如何在这套系统里慢慢隐身。

图源:封面图片由AI生成
教育,正在变成一门可迭代的产品。

在硅谷,学习被量化,教学被建模,教师被算法化。一切精确又高效。

27岁的李熙晨是一名STEM课程设计师,她每季度要为中小学开发新的学习模块,流程、测试、反馈、复盘,像在更新一款教育应用。她见过教育如何在算法的逻辑中被一步步拆解、重组,也见过人如何在这套系统里慢慢隐身。

这是一个年轻教育者在硅谷的工作日记,也是一场关于“教育是否还能以人为中心”的追问。

一、课程即产品

李熙晨在硅谷做课程设计。

每两个月,她都要交付一个新的项目制学习单元,时长十五小时,内容涵盖科学、工程、艺术与数学。

她所在的公司已有三十年的历史,在美国积累了大量课程产品和合作学校。她的工作被拆解成精确的流程:需求调研、教具测试、版本修订、师训设计。成果需要在团队内部先行试用,再进入小规模运行。每一个节点都要被记录、度量、优化。教育,被做成产品。

在公司,一堂课的诞生更像一场产品发布会。课程设计师是开发者,教师是用户,学生是样本。每个环节都讲求可追踪、可量化、可复盘,仿佛一款不断更新的应用程序。

“创业精神是这里的底色。”有一次,公司请来一位合作多年的美国教师分享经验。那位老师已运营学校里的STEM Lab十余年,他说,自己最遗憾的是花了十年才明白,STEM实验室不是教室,而是一家创业公司;孩子不是学生,而是项目上的员工。

李熙晨听到这句话时,心里一震。那一刻,她意识到自己每天构建的,不仅是一堂课,更是一种思维方式的模型。学习,从来不是一种记忆力,而是一种建构力。

最近几周,她正准备为一、二年级教师做机器人课程师训,这已是她设计的第三套机器人课。作为华人课程设计师,她常根据教学需求选购国内外教具,Makeblock、DFRobot等国产开源硬件,也常被她放入评估列表中。她喜欢混用材料,让课堂保持一点不确定性。她知道,这种灵活性在标准化流程中显得多余,但也许正是它,让学习保持人味。

身为课程设计团队成员,李熙晨主要与美国中小学的科创教师打交道。她常与同事驱车前往各州教育科技市集,寻找课研灵感与材料。在Mendocino艺术中心的集市上,她曾结识一位做植物印染的艺术家。那位艺术家独立运营一个花园,用拓印工艺将植物图案印到T恤、袜子、包包上。拓印并不难,但要让这项创意成为一门课程,却需要系统性的教学设计支撑,那正是李熙晨日常思考的事情。

课余,她偶尔会去硅谷创客中心的“修东西工作坊”。有一次,她带着一把坏掉的雨伞去修,老老少少三位工程师围着伞柄诊断、推演、改造内部结构。那是她久违的心流时刻,时间静止,注意力被完全吸走。

后来她才了解到,那些修伞的工程师中,有的是苹果公司研究员,有的是计算机系的博士。修电子设备是他们的爱好,还比如修电饭煲、修手机、焊电路。

修完伞后,她忽然意识到:真正的学习,也许就像修伞,不是为了完美结果,而是那种全神贯注的当下。

硅谷的“修东西工作坊”
她常想,如果课堂也能让学生体验到这种“修伞式的学习”,教育也许会更有生命力。在她的日常工作中,这种体验,正被一种更高效、更可复制的逻辑所替代。

二、标准答案的崩塌

有时,李熙晨在调试机器人课程的代码逻辑时,会忽然想起自己上大学时的一场讨论。

那年,她十八岁,坐在香港大学的面试教室里,十几位学生围坐一圈,考官提出的问题是——“人应不应该上大学?”

十五分钟内,几乎所有人达成一致:大学不是唯一的道路,职业学校、双轨制教育都值得尝试。轮到她发言时,李熙晨沉默了几秒,说:“教育选择是一个社会系统的文化问题。”

这句话让教授微微一笑,也让她第一次意识到:教育从来不只是个人选择,而是社会结构的映照。

李熙晨出生在苏州,母亲是一名语文老师。小时候,她常看母亲在课本边缘做批注,每页都有红蓝铅笔交错的符号。

她不记得自己何时开始对“教学”感兴趣,只记得上中学时,喜欢在课间给同学讲题,大家都说她“讲得比老师还清楚”。那时,她隐约觉得,自己或许有一点教的天赋。

2016年,她以高考成绩申请香港大学历史系。进入港大后,她发现自己读的是一个极小众的专业——现代历史与经济双学位,班里只有两三个来自中国大陆的学生。

课堂上没有标准答案,所有的讨论都以“为什么”开头。她第一次被要求阅读来自不同国家、不同立场的史料,研究鸦片战争的多种叙述方式。刚开始,她仍习惯性地去寻找结论:谁对谁错、因果何在。但很快,她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片模糊地带,每一份文献都指向另一种解释,每一个结论都在下一个问题中被推翻。

多语言文字的阅读给她带来全新的角度。她开始意识到,那些此前背诵的“标准答案”,实质上仍是一个开放性的问题。从哪个角度去看?基于何种立场去解读?都会有不同的答案。当学习者下意识地接受“唯一正确”时,就会忘记去思考,忘了去追问为什么。

毕业答辩那天,教授和四位学生围坐在一张桌子旁,像平常上课那样讨论、质疑、追问。如果没有充足的阅读储备,就无法跟上对话的节奏。那种“被逼着思考”的状态,让她第一次体会到学习的重量,它不是记忆的堆积,而是思想的生成。

那段时间,她常常在图书馆坐到深夜。桌上堆满不同语言的历史书,脑海里却不断响起同一个念头:“也许真正的学习,不是找到答案,而是不断丢掉旧的答案。”

在国际学习科学学会做分享
多年以后,当她在硅谷设计课程时,常常会感到一种反差。系统要求她预设学习路径、设置唯一解、量化结果;而她心底仍记得那场面试上说过的话:教育,是一种文化的复杂系统。只不过这一次,她站在了系统的另一端,也必须学会与系统共处。

三、教育的高门槛

李熙晨毕业后入职了一家头部战略咨询公司。那段时间,她学习如何从投资的角度去观察一家教育科技公司的产品、市场潜力和未来可能性。

很快,2021年夏天,教育行业经历了剧烈震荡。

李熙晨所在的咨询公司教育组被整体解散。一纸文件,让几个月的研究与预测在一夜之间失效。奔腾向前的溪流撞上突现的巨石,纷纷碎成泡沫。

那天,她看着屏幕上闪烁的通告,心里一片空白。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模型、分析图表,在现实面前全都失去了意义。她第一次感到行业的虚无,知识与逻辑,可以如此脆弱。

那一年,她选择离开,进入一段意外的空白期。有人称之为Gap Year,她更愿意叫它“重新靠近”。

一次偶然的邀请,她去一家研学机构带夏令营。那是她第一次真正面对学生,不再是调查问卷里的“目标用户”,而是一张张有情绪、有呼吸的脸。

营地设在一个闹市区,一栋民宿被改成活动中心。白天,高中生们分组做街访、专家访谈;晚上,他们在会客厅做案头调研、做复盘、写报告,直到夜色一点点降下来。李熙晨喜欢看他们抓耳挠腮、整理采访稿、讨论材料的样子。学习的真正模样,也许就藏在这种混乱而热烈的过程里。

有一节项目制学习课,小组合作。一个小组进度滞后,她出于效率考虑加入进去,很自然地为每个学生分配任务。几天后,她发现有个女孩没有按计划推进,下意识问了一句:“你在做什么?”

女孩愣了一下,小声说:“我不知道。”那句“我不知道”,她原以为只是敷衍。直到几个小时后,助教告诉她,那个孩子哭着去投诉,说老师“当众攻击她”。

傍晚,她在活动中心一隅找到她。太阳快落山了,草地的阴影一点点向东移动。她蹲下来,郑重地对孩子说:“对不起,我不该那样问你。”那是她第一次在教学现场承认错误。

女孩听完后哭得更厉害。她说自己其实很想做好,只是太紧张、太不知所措。他们坐在草地上聊了很久。李熙晨才发现,教育的关键,不是纠正,而是让人感觉安全。

那次夏令营结束后,她对“教育”这件事有了全新的理解。在她看来,教育不是低门槛的热情,而是高门槛的专业。一个教育者必须有能力面对自己的错误,知道如何在失误中修复关系。

她也想到,自己过去在行业里见过太多“完美老师”,他们以不出错为荣,却因此失去了倾听的能力。她暗暗告诉自己:不能成为那样的人。

离开营地前的那晚,学生们送给她自制的明信片,上面是调研中拍下的街头光影,被滤镜调成温柔的色调。她在背面写道:

“谢谢你,让我记起该如何道歉。”

不久,她申请了哥伦比亚大学的教育科技硕士,希望从理论与实践的交界处,重新理解“学习”这件事。

后来她常说,那次道歉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它让她第一次意识到,教育的门槛,不在知识的高低,而在能否让一个孩子相信:他被看见、被理解、被允许犯错。

四、人在场中央

哥伦比亚大学的Transformative Learning Technologies Lab,是李熙晨重新理解教育的起点。

实验室的授课教授Paulo Blikstein,被称为建构主义的旗帜人物。每到周三,她都要在这栋位于百老汇大道尽头的老楼里待上一整天。上午研读理论,下午走进创客中心。

那是一间堆满材料与机器的空间,切木板的声音、焊枪的火光、激光切割的气味交织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木屑味与烫胶味。每一次启动设备,都像在唤醒一场小小的创造仪式。学习在这里变得有形、有温度、有声音。

期中作业的要求出人意料。每位学生必须为一个十岁以下的孩子设计一件独一无二的教具。那是一个只为“一个人”而做的教育实验:去理解一个真实的孩子,并为他量身建构一段学习体验。

李熙晨联系到一个纽约家庭。那个三年级的小女孩喜欢Hello Kitty里的粉色兔子Melody,为它画过整本漫画,还做过定格动画。她希望Melody能有更多故事和“真实存在”的形态。

Melody玩具项目作品集
李熙晨和几位同学组建“Melody 小组”,用不同材料与技术把那只兔子重新“造”出来:3D 打印、激光切割、布艺、木工、AR 影像……他们反复试验比例、材质和结构,还做了一个“魔法盒子”:只要打开,就能看到不同版本的 Melody,有的在发光,有的能动,有的只是安静地坐着。

她记得孩子拿到作品的那一刻,先是愣住,随即大笑着喊出一句:“今天比在迪士尼还开心!”那笑声像一阵风,吹散了她心底那些关于‘效率’与‘标准化’的信条。

李熙晨忽然明白,教育科技的意义不在算法,也不在工具,而在于重新点燃孩子的创造力,让人重新相信自己能做些什么。

她把那次实验拍成短片,取名《学习的礼物》。在影片最后,她写下了一行字幕:“Learning is a gift we build together.”学习,是我们共同建造的礼物。

后来,她去纽约一家社区创客空间做志愿教师。那里几乎不用成套教具,所有材料都来自废旧杂志、矿泉水瓶盖、纸板和胶带。她第一次见到所谓“纸张工程课”:孩子们用杂志页卷成吸管,搭起能承重几公斤的桥梁。那些被丢弃的纸片,在他们手里成了新的世界。

她发现,限制反而能激发创造。项目越简单,可能性越多。教育的价值,不在资源多寡,而在让孩子相信自己能“造出点什么”。

那段时间,她重新整理自己对教育科技的理解。技术与工具从未消失,它们只是退回到该退的位置。李熙晨在日记里写下这样一句话:“只要有人在场,教育就不会被替代。”

五、算法的边界

硕士第二年,李熙晨在纽约公立学校任学生教师。她负责五年级的媒体素养课,一门几乎没有固定教材的课程。

没有标准内容,也没有统一的教学方式,只要能让孩子理解“信息”与“表达”,一切形式都被允许。

学生们分组拍纪录片、采访校长和教职工,最后在学校的Film Festival上放映。那天,灯光昏暗,屏幕反射着微光,孩子们坐在台下,看着自己拍的影片,笑声此起彼伏。

李熙晨记得那一刻,她突然有一种极深的平静。教育的意义,也许就是让孩子看到“自己能看见的世界”。

但现实并不全然浪漫。她所在的班级有二十五个孩子,大多数来自移民家庭,英语不流利,文化差异巨大。班主任用近乎军训的口令维持秩序:“让所有人做一样的事,才能管得住。”

那堂课后,有个学生想留下来继续剪片,被班主任严厉制止:“现在是放学时间,规则不能例外。”李熙晨看着他失落地收起电脑,忽然感到一种熟悉的窒息。当教育被“控制”取代,它就失去了呼吸。

一个冬天,她参加了一次中国乡村教育的公益调研。在山里,她看到另一种课堂。没有屏幕,也没有算法。

老师带孩子用废旧木料搭风车,用旧电视壳改造成显微镜。他们把这种精神叫“苔米精神”,像米一样微小,也要像苔花一样尽力绽放。李熙晨默默记下这句话。她知道,真正的教育往往不在体系里,而在裂缝中。

回到城市后,她组建了一个线上学习社群,连接中美两地的教师与家庭,让不同地区的教育者交流案例、分享课程。

她常被问到:“AI来了,孩子是不是可以不用去学校了?”她总是摇头。她见过 AI 如何进入课堂——精准、迅速、冷静。也见过它如何让教师与学生的关系,慢慢退化成用户与系统的关系。

她并不拒绝 AI,只是不再盲信。在她看来,教育科技的危险从不是“错误使用”,而是“太完美的使用”。当算法能预测学生的每一步,学习就失去了偶然性。而偶然,正是教育最珍贵的部分。

在哥大创客中心做丝网印刷
她喜欢引用麻省理工学院Media Lab教授Mitchel Resnick的话:“AI 教育的最大问题,不是智能不够,而是人太少。”Resnick提醒教育者,真正的学习需要模糊、需要情绪、需要人际连接,那些是算法无法被训练出的能力。

在每次讲座的结尾,李熙晨都会问听众:“是学生在控制 AI,还是 AI 在控制学生?”那问题没有答案。但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在被技术重塑的教育体系里,为“人”留下空间。

有时,她会想起哥大实验室里那个粉色的 Melody 盒子。那是她送给一个孩子的礼物,也是送给自己的提醒。教育的意义,从来不是被算法优化的过程,而是人重新被看见的过程。

教育的未来,在每一个愿意“看见”的教育者手中。

来源:芥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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