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说起这事儿,我马建斌三十好几的人了,到现在后背还冒凉气。那天的日头毒得很,蝉在树上扯着嗓子喊,跟催命似的。我刚从城里头辞了工回村,心里正烦着,就想着去村后那条清凉江里泡泡脚,去去火气。
说起这事儿,我马建斌三十好几的人了,到现在后背还冒凉气。那天的日头毒得很,蝉在树上扯着嗓子喊,跟催命似的。我刚从城里头辞了工回村,心里正烦着,就想着去村后那条清凉江里泡泡脚,去去火气。
我刚扒拉开一人多高的芦苇丛,整个人就跟被雷劈了一样,定在了原地。
水里头,一个女人光溜溜的,水波荡漾,衬得那身皮肉白得晃眼。不是别人,正是我们村长王德发的新媳妇,柳玉蓉。我脑袋“嗡”的一声,魂都快吓飞了,扭头就想跑。可就在这时,她竟然回过头来了。四目相对,她脸上没有半点惊慌失措,更没有一点羞臊,反倒是嘴角微微一勾,冲我笑了,那眼神,看得我心里直发毛。她朱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像个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建斌,回来了啊?好看吗?”
那一瞬间,我感觉江里的水都结成了冰,从脚底板一直凉到了天灵盖。这哪是问我好不好看,这分明是递过来一把刀,问我想怎么死!
这事儿,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我叫马建斌,在城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司里干了快十年,说是白领,其实就是个高级打杂的,挣得不多,气没少受。眼看奔四了,一事无成,索性心一横,把工作辞了,回了老家,想着能不能包几亩地,搞搞什么生态农业,换个活法。
我们村叫清水村,靠着清凉江,以前山清水秀的。可这几年,自从王德发当了村长,村子就变了味儿。王德发这人,年轻时就是村里的混子,后来不知道怎么发的家,在外面包工程挣了点钱,回来又是送礼又是请客,硬是把老村长给挤兑走了,自己当上了村长。他家那两层小洋楼,在我们村这片瓦房里,跟鹤立鸡群似的,扎眼得很。
他媳妇柳玉蓉,那就更不用说了。听村里人嚼舌根,说她是城里来的,比王德发小了快十五岁,长得跟画上的人儿似的,就是性子冷,平时不怎么跟人说话,见了人也就点个头,眼睛里没一点笑模样。王德发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去哪都带着,生怕别人多看一眼。村里的男人背地里都羡慕王德发有福气,娶了这么个俏媳妇,可娘们儿们却都说,柳玉蓉那张脸,跟冰块子似的,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刚回村那会儿,王德发还假惺惺地来我家坐了坐,拍着我的肩膀说:“建斌啊,城里混不下去了就回来,村里还能没你一口饭吃?有啥难处,跟发哥说!”他说得唾沫横飞,我爹妈在旁边听得直点头,让我多跟村长走动走动。可我心里跟明镜似的,王德发这种人,无利不起早,他那点心思,瞒不过我。
我没搭理他那茬,自己闷头研究我的生态种植。可怪事儿就这么来了。我发现,村后那条我们从小摸鱼游泳的清凉江,水不对劲了。水色有点发黄,凑近了闻,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江边上,时不时就能看见翻着白肚皮的死鱼。我问我爹,我爹叹口气说:“别问了,问了也没用。胳膊拧不过大腿。”
我心里犯了嘀咕,这事儿肯定跟王德发脱不了干系。听说他从镇上引进来一个化工厂,就建在江的上游,说是能给村里解决不少就业,每年还给村里分红。可我回来这几个月,分红的影儿没见着,江水倒是先“分红”了。
就在我心里琢磨这事儿的时候,就发生了开头那一幕。柳玉蓉那句“好看吗”,像个魔咒,在我脑子里绕了三天三夜。我不敢跟任何人说,这要是传出去,王德发那脾气,不得扒了我的皮?我越想越怕,觉得柳玉蓉这女人太歹毒了,她这是想给我下套,把我拖下水,好让王德发拿捏我!一想到王德发那张笑里藏刀的脸,我就浑身不自在。从那天起,我走路都绕着王德发家走,看见柳玉蓉更是跟见了鬼一样,躲得远远的。
可躲是躲不过去的。过了大概一个礼拜,我去镇上买农药,回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走到村口那片小树林,突然一个人影从旁边闪了出来,差点把我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定睛一看,竟然是柳玉蓉!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连衣裙,脸上没啥表情,可眼神却透着一股子急切。她手里攥着个布包,走上前来,二话不说就往我怀里塞。我吓得连连后退:“嫂子,你……你这是干啥!”
“拿着!”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还带着一丝颤抖,“别声张!你回去再看!”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心想这娘们儿是疯了吧?光天化日之下……不对,这都天黑了,更是说不清了。我死活不要,推搡之间,那布包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不是金银首饰,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就是一个小小的录音笔,还有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小药瓶,瓶子里装着半瓶浑浊的江水。
我愣住了。柳玉蓉见东西掉了,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她飞快地捡起东西,又一次塞给我,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建斌,算嫂子求你了!你要是还有点良心,还念着这条江,你就帮帮我,也帮帮这个村子!”她说完,不等我反应,转身就跑进了黑暗里,好像后面有狼在追她。
我捏着那冰凉的录音笔和药瓶,站在原地,心里翻江倒海。这叫什么事儿!我一个想回乡下过清净日子的人,怎么就惹上这摊子浑水了?我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这玩意儿扔了,扔得越远越好。可柳玉蓉最后那句话,还有她那绝望的眼神,像根刺一样扎在我心里。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屋里,心脏“咚咚”跳得跟打鼓一样。我颤抖着手,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起初是一阵杂音,接着,传来了王德发那粗声粗气的嗓门。
“……你个臭娘们,懂个屁!那厂子每年给我这个数,”录音里传来拍桌子的声音,“我管他排的是水还是尿!只要钱到位,他就是把天捅个窟窿,老子也能给他补上!”
接着是柳玉蓉微弱的声音:“德发,那水……那水是全村人喝的啊!下游还有那么多村子,这水要是毒死了人,是要坐牢的!”
“坐牢?谁敢抓我?”王德发狂笑起来,“这清水村,我就是天!我就是法!你再敢多说一句,你看我打不断你的腿!我告诉你柳玉蓉,你给我老实点,别忘了你爹妈还在我手上攥着呢!”
录音到这里就断了。我听得手脚冰凉,一股寒气从脊梁骨升起。原来是这样!王德发为了钱,竟然干出这种断子绝孙的勾当!而柳玉蓉,她不是什么蛇蝎美人,她是被王德发控制的囚犯!我瞬间明白了,那天她在河边那匪夷所思的举动,根本不是勾引,也不是陷阱。
一个被严密监视的女人,她没有手机,出不了村,她怎么向外界求救?她只能用最极端,最能引起一个男人注意,甚至让这个男人对她产生恐惧和厌恶的方式,来传递一个信号!她是在赌,赌我这个从城里回来的“文化人”不会像村里其他人一样麻木,赌我看到那不正常的场面会去深思,会去探究!那句“好看吗”,她问的哪里是她的身子,她问的是那条被污染的、正在死去的清凉江,好看吗?
想明白这一切,我脑门上全是冷汗。这娘们儿,心计太深了,也太可怜了。她把唯一的希望,压在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仅仅是同村的男人身上。我拿着那瓶水样和录音笔,一夜没睡。我知道,这东西是烫手的山芋,一旦被王德发发现,我可能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着。可我也是喝着清凉江水长大的,我爹妈,村里的乡亲们,都还指着这条江过活。我能眼睁睁看着它变成一条毒河吗?
第二天,我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扛着锄头下了地。可我心里已经有了盘算。我以前在公司里,跟着一个爱好摄影的同事学过几招,对拍摄和取证有点心得。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绕到江的上游,躲在芦苇丛里,用我那台旧手机远远地对着那个化工厂。
果然,每天凌晨四五点钟,工厂背对着村子的那个排污口,就会排出黄褐色的污水,那股刺鼻的味道,隔着几百米都能闻到。我把这一切都录了下来。我还沿着江边,拍下了成片成片的死鱼,拍下了那些被污水浸泡后枯萎的水草。证据,一点一点地在我手里聚集起来。
这期间,王德发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他好几次“偶遇”我,皮笑肉不笑地问我:“建斌啊,最近在地里忙活啥呢?怎么老往江边跑啊?是不是看上哪家大姑娘了?”他的话里带着刺,眼神像鹰一样盯着我。我知道,他在试探我,也在警告我。
最危险的一次,是他带着两个村里的混混,直接堵在了我回家的路上。他晃着膀子走到我面前,一把抢过我的手机,翻看了半天,幸好我留了个心眼,把所有视频和照片都加密上传到了云盘,手机里删得干干净净。他什么也没翻到,就把手机扔回给我,恶狠狠地说:“建斌,我跟你说,年轻人,别管闲事。不该你碰的东西,碰了,手会断的。”
我吓得腿都软了,但脸上还是强装镇定:“发哥,你说啥呢,我听不懂。我就是个种地的,能管啥闲事。”
他走后,我靠在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我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可能就没机会了。
我联系了以前在城里认识的一个记者朋友,把手里的录音、视频和那瓶水样,连夜送到了市里。朋友看了证据,脸色也变了,他告诉我,这事儿大了,让我千万小心,等他消息。
等待的日子是煎熬的。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王德发狗急跳墙。柳玉蓉那边,也好几天没见着人了,听说被王德发关在家里,不让出门。
终于,在一个礼拜后的清晨,村口开来了好几辆车,有警车,有印着“环保”字样的车,还有电视台的采访车。车上下来一群穿着制服的人,直奔王德发家和那个化工厂。王德发被戴上手铐从家里押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蔫了,像只斗败的公鸡。他看见了站在人群里的我,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把我生吞活剥。
柳玉蓉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瘦了一大圈,但眼睛里,却有了我从未见过的光。她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后来我才知道,王德发和那个工厂老板官商勾结,收受了上百万的贿赂,允许工厂在夜间偷排未经处理的剧毒废水,水里的重金属含量超标了几百倍!而柳玉蓉的父母,确实是被王德发用他们开的小饭店的营业执照给要挟着,她才一直不敢反抗。她交给我的那段录音,是她藏在枕头底下,录了好几次才成功的最关键的证据。
事情尘埃落定,化工厂被查封,王德发数罪并罚,被判了重刑。清凉江也开始了漫长的治理过程。柳玉蓉办了离婚手续,带着父母离开了清水村,回了城里。走之前,她托人给我带了一句话:谢谢你,也对不起,把你卷了进来。
我拿着那张纸条,心里五味杂陈。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源于一个女人在河边一句石破天惊的“好看吗”。有时候你真的不得不佩服,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弱女子,能爆发出多大的勇气和智慧。而善良和正义,也许会迟到,但只要有人愿意点燃那第一根火柴,它就永远不会缺席。现在,我站在清凉江边,水虽然还没完全变清,但我知道,这一天,不远了。你们说,我这事儿,干得对不对?
来源:晚安前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