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积岐《葡萄园》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10-14 16:00 1

摘要:走到大门外边,黄柏伸长脖子,向院子里瞅了瞅,院子里空无一人,也没有车辆,连鸟儿也躲起来了。他勒了勒裤带,准备飞快地穿过院子,回到宿舍去。这一刻,他最害怕碰见表舅舅——不,狗屁舅舅,这个秃顶,秃驴!三年前,十八岁的黄柏第一次从雍山里下来,第一次来这里上班,他在院

走到大门外边,黄柏伸长脖子,向院子里瞅了瞅,院子里空无一人,也没有车辆,连鸟儿也躲起来了。他勒了勒裤带,准备飞快地穿过院子,回到宿舍去。这一刻,他最害怕碰见表舅舅——不,狗屁舅舅,这个秃顶,秃驴!三年前,十八岁的黄柏第一次从雍山里下来,第一次来这里上班,他在院子里碰上了他,叫了一声表舅舅。

表舅舅挖了他一眼,头上仅存的那几枝头发似乎也竖起来了。表舅舅将他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表舅舅的目光无情地压过来,那目光比雍山里的石板还重,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他臭骂了他一顿——他不该在院子里叫他表舅舅的。就是在办公室,在车间,在任何地方,他都不能叫他表舅舅的,只能叫他郭书记(他是松陵村的党委书记),只能叫他郭总(他兼任秦农集团公司总经理)。这是他刚到时,表舅舅给他立下的规矩。可是,黄柏在背地里却叫他郭秃,叫他秃驴,或者直呼其名,就叫郭志荣。

是母亲吩咐他将这个秃驴叫表舅舅的。母亲说,三十年前,这个表舅舅和他的父母亲一样,在雍山里当社员,表舅舅按辈份把他的母亲叫姐。后来,表舅舅下了山,他玩大了,人模人样了,做派扎式子了。在雍山里的时候,他同样要吆着牛在山坡上去犁地,同样要去几里外的水泉里挑水吃,同样是一身汗臭一身牛屎,同样是两手老茧,顶一头玉米花。母亲将他领到表舅舅跟前去,左一声兄弟,右一声兄弟,求兄弟给外甥找一份工作。表舅舅沉着脸,自顾自地抽烟、品茶,看也不看母亲。母亲就开始诉说日子的艰难,诉说当年他们在山里时的姐弟情,表舅舅大概听得不耐烦了,把没抽完的半截子烟在烟灰缸中一按,右手一挥说,你回去,叫黄柏留下。母亲一听,愁眉愁眼便灿烂了,她谢了又谢,走出了表舅舅的办公室。

刚到松陵村,他的工作是伺候表舅舅。表舅舅的办公室是带卫生间的套间。每天早晨,八点以前,他就进了表舅舅的办公室,给他打扫房间了:收拾烟灰烟头,清扫果皮,抹桌凳,擦地板。然后,在电热器上烧好开水,灌进热水瓶,把这一切安排停当了,就开始扫院子。假如表舅舅不去开会,不外出考察旅游,他就守在办公室外边的房檐台上,随时听从表舅舅的吩咐:黄柏,去买一条烟;黄柏,去买几斤水果;黄柏,去叫食品厂的厂长到我办公室来;黄柏——黄柏简直就是表舅舅手中的一件得心应手的工具,他像拧紧了发条的马蹄表,跟着表舅舅的节拍转动,一秒钟也不能延误的。

晚上,如果表舅舅约人要在套间里打麻将,他就得守在办公室。有时候,半夜三更,表舅舅吩咐他去南堡镇买夜宵——幸亏,南堡镇就在跟前,他跑不了多少冤枉路,就把他们要吃的买回来了。假如,表舅舅要在套间里过夜,他从半下午就被支使出去了。个中的秘密,他慢慢地知道了,却不敢说。他害怕表舅舅,在他看来,在这个世界上,表舅舅是最害怕的一个人。表舅舅就是不吭声,不指责他,向他跟前一站,他也觉得害怕。他发觉,不仅仅是他害怕,松陵村的农民们,在秦农公司上班的农工们,都对表舅舅有几分畏怯。他弄不清这是为什么。

黄柏干了一年,到年底,他去向表舅舅要工资,表舅舅说,你还心急的很?秦农公司几百名职工,干了一年了,也没拿几个钱,管你吃管你住,你该知足了。他没有办法,只得把母亲叫下山来,母亲再三恳求,才给了他四个月的工资。

黄柏给表舅舅当了一年差,第二年,他被支使到秦农公司的食品厂去了。顶替他当差的是一个女孩儿,女孩儿叫麻旦,和黄柏同岁,长得挺甜的,走起路来,圆圆的屁股一扭一扭的,听口音,不像是凤山县人。麻旦的眉毛扯得极细极细,黄柏真担心,来一股风,会把她的眉毛吹跑了。麻旦右边的脸庞上有一个酒窝,黄柏第一次见到麻旦,就伸手去那酒窝上摸。山里长大的孩子,野惯了,心野,手脚也野,他和放牛的男孩儿女孩儿在坡里摔跤,滚蛋儿,甚至扭成一团是常有的事。他摸麻旦的酒窝不过是觉得好玩,却被表舅舅撞见了。黄柏之所以报复表舅舅,不只是因为干了三年,才得了一年的工资,不只是因为表舅舅一次又一次伤了他的自尊,而是因为麻旦。

自从表舅舅训斥了他以后,他不但没有疏离麻旦,反而喜欢上麻旦了。麻旦住在食品厂的宿舍三楼,黄柏住在四楼,他和麻旦天天见面。晚上,麻旦到黄柏的宿舍来,和几个男孩儿玩玩扑克牌什么的,有时候就在一起笑一笑,闹一闹。黄柏两天不见麻旦就心里慌。表舅舅不在时,下了班,两个人便到村外的田间小路上闲逛,他们慢悠悠地走着,说着,笑着,快到分手时,就搂抱在一起了。他们像许多初恋的年轻人一样,把爱的进度一寸一寸向前赶,一直赶到了边缘,两个人都不敢向前再走了。

被一团火烤着的黄柏忘记了自己身处什么样的环境,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食品厂和表舅舅的办公室在一个院子里,下了班,他就向表舅舅的办公室那里跑,他能看见坐在办公室里的麻旦,却不敢进去,只能站在外面的房檐台上打手势,做眉眼。有一次,他正站在门外边向麻旦招手,没料想到,表舅舅站在他的身后,在他的肩膀上猛拍了一把,那一把似乎要把他压到地缝里去,他几乎吓瘫了。表舅舅很严厉地问他:“你不去上班,干啥呀?”他长出了一口气,灵机一动,从衣服口袋掏出来一包瓜籽儿说是麻旦叫他捎买的,他来给麻旦送瓜籽儿。表舅舅一把抓过去瓜籽儿,黑着脸说:“以后没有事,不要随便来办公室,听见了没有?”他说听见了。他暗自庆幸,没惹出什么事儿来。

可是,要说出事就出事了。那天,他和麻旦刚走出大门,就拉起了手。两个人还没有走上那条宽阔的油渣路,迎面来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车猛地刹住了。黄柏大概已经意识到完了,就赶紧和麻旦分开了手。这时候,从车上走下来了表舅舅,他一句话也没说,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推进了小车。车子开到了表舅舅的办公室前,表舅舅说:“黄柏你下来。”黄柏缩成了一团,不敢下车。表舅舅像随手抓一件烂棉絮似的,把他从车上提下来了。他刚进了表舅舅的办公室,表舅舅用脚蹬上了门。

表舅舅一句话也不说,先是用双眼瞪着他,刹那间,他觉得那双眼睛在咔嚓咔嚓地咬他,把他的肉咬烂了,把他的骨头咬碎了。他一个劲儿地向一块儿缩,缩。表舅舅瞪了他一会儿,左右开弓,两个耳光将他打倒在地。他趴在地板上,不敢看表舅舅。“跪下!”黄柏一听,真挺挺地跪在表舅舅面前了。表舅舅坐在他那个位置上,点上了一根烟,慢悠悠地抽着。黄柏垂下头,不知道表舅舅怎么处置他。表舅舅说:“你滚,现在滚回去。”黄柏说:“舅——不,郭书记,我再不敢了。”表舅舅说:“黄柏呀黄柏,你的胆子倒不小,把手伸到我这里来了?我下次再看见你和麻旦在一起,非打断你的腿不可。”黄柏听得明白,麻旦是表舅舅的人,他赌咒发誓不再和麻旦在一起了。黄柏一直跪到有人敲门,一双手撑住地板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有好多天,黄柏不敢和麻旦接近了,麻旦也躲着黄柏。那天晚上,上完夜班,已快一点了,黄柏十分想念麻旦,就去了三楼,他站在麻旦的窗子跟前,透过玻璃向里看,似乎看见麻旦的床上空空的。黄柏下了楼,在院子里徘徊了一阵子,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表舅舅的办公室那里去了。他像做贼一样,躲在表舅舅的窗下屏住气听,他先是听出了像麻花儿一样扭在一起的、男人和女人的笑声,然后,就有了猫叫一般的声音。

他听得很分明,像山里的毛毛草一样嫩嫩的、毛茸茸的声音发自麻旦的口腔,他的手在麻旦的胳肢窝一摸,麻旦就这样叫,不过这叫声比摸胳肢窝的叫声细一些。一听到那声音,黄柏木然了,他像狗一样卧倒在窗前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从窗前爬起来了。他没有回宿舍去。他走到了厂房东边,翻过了围墙,蹲在墙外边的田地里哭了,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泛滥,哭声像雍山里的藤条一样把他结结实实地捆住了。那一夜,黄柏没有睡,在田地里悠悠荡荡到了天明。就在那天晚上的后半夜,黄柏第一次产生了报复表舅舅的念头。

几个月过去之后,黄柏似乎于一夜之间长大了,长成了一个男子汉了,他一直在寻找报复的机会,盘算报复的方式,筹划报复的方案。昨天晚上,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夜,各种想法纷涌而至:给秃驴的小汽车轮胎放了气——这是小孩子的玩法,不解馋;找几个人打他一顿——他没有哥儿弟兄,这是空想;给他的茶水里放老鼠药毒死他——不,被查出来,他自己活不了不说,还会连累麻旦的;干脆在不要命处捅他几刀子算了——那不划算,他才二十二岁,那老东西五十多岁了,再说,他被抓去了,谁养活老母亲?

想来想去,想不出万全之计来。黄柏在思思想想中睡着了。黎明前,他做了一个睡梦,梦见表舅舅的三十几亩葡萄被人抢了。睡梦过后,他坐起来,坐在床上,细细地回想那睡梦的过程,包括所有能抓住的细节他都抓住了。他一细想,兴奋得不得了。对,去收拾他的葡萄树。现在葡萄已经收获过了,果园里没人看护,这正是好机会。报复的意念就是这么确定下来的。

上午,黄柏上了半天班,吃毕午饭,他请了假,到南堡镇上去了。在镇西头的一家农具店里,他买了一把砍刀。砍刀买好之后,他又犯难了,他将砍刀怎么带到宿舍去呢?提在手里?那可不行,假如有人看见,问他买砍刀干啥呀?他怎么回答?如果碰见那个秃驴,那就更糟了。藏起来?藏在什么地方呢?一出商店门,说不定就会碰上秦农公司里的人。黄柏想不出一条好办法来,就将砍刀别在后腰里的衣服底下,刹那间,钢铁的冰凉顺着他的脊梁杆子向上爬,他颤抖了一下,觉得腰杆儿硬梆了。他扭头看了看,只要挺直身子走路,就不会被人发觉的,他想。

黄柏挺起腰杆,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走进了大门。看门的王老头从门房里走出来,叫了一声黄柏。黄柏被惊吓得一愣。王老头儿说:“黄柏,你下午咋没有去上班?”他头也没回,回答道:“我拉肚子。”王老头没有再问他,他三步并作二步,几乎是一路小跑。他紧盯着那幢宿舍楼,在心中默默地丈量着这一段距离:五十米、四十五米、三十米……他越走越快。宿舍和他之间的距离仿佛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步履维艰,十分困难地一寸一寸地缩短着,他不由得伸手去后腰上摸了摸,那砍刀稳稳当当的,触摸到的钢铁犹如一团火,一缕光芒,一声欢呼,一张笑脸。他放心了,赶紧收回去了手。

黄柏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一辆小车从他的身旁擦肩而过了。车停下了。他不由得抖动了一下,连头发梢儿也不安宁。车窗摇下来了,表舅舅的目光从车窗里伸出来,蛇一般爬上了他的身体,他赶紧躲避那像地板一样硬的目光。

“黄柏,你在院子里跑啥?”质问像他别在腰里的砍刀一样。

舅舅。他在心里叫了一声,还没喊出口,迫不及待地改换了称呼:“郭、郭书记,我、我拉肚子哩。”

表舅舅将手伸向了门拉手,他要开门下来了,不是他看见的,是他感觉到的。黄柏一紧张,浑身冒汗了:假如表舅舅下了车,将他叫到办公室;假如表舅舅叫他坐下,那他就完了。他的腰是直的,他不能坐,千万不能坐,他坐下来,砍刀就从裤腰带上顶出来了,当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当的一声,砍刀就会掉下来,那时候,他……他不敢低头,勇敢地面对着表舅舅。

黄柏眼光中的余波扫到了坐在表舅舅身旁的麻旦,麻旦笑嘻嘻的,细细的眉毛仿佛放飞的鸽子,他恨不能将她的眉毛扯下来,用眉毛将她捆住手脚,质问她。表舅舅将门推开了一条缝突然又将门关了了——黄柏没有听见表舅舅的手机在响,他只看见表舅舅对着手机说话。小车在院子里调了个头,又开走了。等小车出了院门,黄柏还愣在那儿。 那是一个漫长而熬人的下午。死不要脸的太阳比套在犁上的老牛还不要脸,鞭子打在它的身上,它的身子一缩,就是不肯走。

黄柏不再和太阳赌气。他兀自一个躺在宿舍里,却睡不着。他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表舅舅高大威严,如一座山,横在他眼前,那座大山向他压过来了,他用被子蒙住了头。不一刻,那大山又化作一股洪水,浑浊的水掀起了巨浪,盖头向他打过来了,他叫了一声,翻身坐在了床上,心跳不止。他坐了一会儿,把手伸到了枕头底下,用手摸了摸那砍刀。钢铁流水似的顺着手臂在流动,他的身体和头脑被洗涤了一遍:他清醒了。他嗅见了钢铁的味道,那味道很刺激,刺激得他兴奋不已,他似乎已尝到了报复的快感。他下了床,在地板上来回走动着。他站在玻璃窗跟前,看着太阳,太阳像肩挑着重担的老父亲,在很陡的山路上挪动着。黄柏终于捱到了吃晚饭时分。

吃毕晚饭,黄柏老早上了床,他想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同宿舍的三个年轻人又上夜班去了,他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月光透过玻璃窗爬进来,房间里亮晃晃的,他的心也被照亮了:他要叫表舅舅尝一尝欺负人,糟踏人将会有什么结果。

十二点过后,黄柏将砍刀别在腰里,下了楼,轻手轻脚地走到厕所那边去,他上了一趟厕所。厕所旁边有一个小门,彻夜不关,也没有人守护。他从小门里出去,直奔表舅舅的葡萄园。

仿佛被谁咬了几口的月亮悬挂在中天,它显得单薄、苍白而虚弱,带着一丝凉意,把清冷的光辉撒在田间小路上,撒在葡萄园里,葡萄园如同浸在清水里一般。黄柏弯下腰去,只砍了一株葡萄树,他一挥砍刀,突然被砍刀的影子,被自己的影子吓住了。他从来没有观察过,月光制造的影子竟然如此庞大,如此坚实。他抬头看了看天,蓝得发亮的天空如绷紧的绳子,一朵白云被月光照耀得比堆在山顶上的积雪还晶莹。

他向手心唾了一口唾沫,又握紧了砍刀。静夜里,砍刀和葡萄相接触发出的响声太庞大,太粗野了,一点儿也不谦虚。他从十岁开始起,就挥着镰刀在坡里割柴禾、割青草;在坡地里砍玉米,割大豆,割小麦,割荞麦,无论是柴禾、庄稼、青草发出的响声都是那么亲切、亲热、亲近、亲昵。而今夜,砍刀发出的响声竟然比月光还明亮,比表舅舅还威严。他一只手抓住葡萄树,将砍刀的幅度减少到最小最小,轻轻地割,像小时候,老父亲用剃头刀给他剃头发一样。

黄柏割着割着,忽然听见了脚步声,他回头一看,表舅舅站在了跟前。妈呀——他叫也叫不出声了,他将砍刀一丢,扑通坐在地上,等待着表舅舅处置他。他坐了一刻,睁大眼睛一看,不是表舅舅,不是那秃驴,而是给葡萄搭架的水泥桩,也没有什么脚步声,是什么虫子在远处呜叫。黄柏定了定心。于是什么也不顾,挥起了砍刀。

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把黄柏惊住了,那声音劈头盖脑地泼过来,他抓起砍刀,扭头就跑。只跑了几声,他恍然听见,有人在叫他。他站住了。他站在地头仔细地听了听,吵吵嚷嚷的声音来自葡萄地的那一头。不是有人来追赶他,也不是有人来捉拿他。黄柏第二次进了葡萄园,想看个究竟,他一步一步向地那头挪。还没到地那头,目光所及的景象把他吓住了:有几十个人在地那头砍葡萄!他们砍得酣畅淋漓,砍得无所顾忌,砍刀在月光地里如同牛犊子撒欢一样。参差不齐的声音仿佛葡萄地里着了火,那火焰烧烤着皎洁的月光,烧烤着秋末初冬的大地。

葡萄园似乎在欢唱,在舞蹈。黄柏不敢再看下去了。他害怕极了。天明后,这三十亩葡萄将是光秃秃的一片——这不是他的愿望。他的报复其实很有限,他不想把事情弄大,他只想砍几十株或上百株葡萄,将表舅舅气个半死不活——最起码让头顶上那几枝头发竖起来,或者拍桌子瞪眼;或者把麻旦也臭骂一顿,受了辱骂的麻旦哭着来找他……可是,葡萄地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他不知道砍葡萄的是些什么人,他出了葡萄地,撒腿向回跑。

黄柏跑到了院子里的围墙跟前,才发觉,手中还紧握着那把砍刀。他一想,不对。又离开了围墙,到了田野上。他在田野上转悠了老大一会儿,才找到了一条沟,那是食品厂倒垃圾的小沟,他将砍刀丢进了沟里,回去了。

进了宿舍,黄柏惊魂未定。他已经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还是心跳不止。砍葡萄的那几十个人挥动着的砍刀如同鞭子一样在抽打他,他躺不住,爬起来,下了楼,直奔表舅舅的办公楼而去了。

黄柏也不知道表舅舅是否在里面,他用手在门上拍打着,拼命地呐喊:“郭书记,不好了!”

“郭书记,开开门!”

“葡萄!葡萄!”

在黄柏的喊声中,郭志荣推开了偎住他的麻旦,拉开了门,他一看是黄柏,还未等他发火,黄柏失魂落魄地说:“葡萄葡萄……”

“咋回事吗?”

“你的葡萄被人砍光了。”

“砍我的葡萄?”

“真的,不信你去看看。”

郭志荣进了房间。他闭上了门,抓起了桌子上的电话。

当南堡镇派出所和公安局的干警赶到葡萄园的时候,三十多亩葡萄已被砍去了一大半。砍葡萄的三十多个农民全被抓住了,他们是松陵村的农民。

几天来,黄柏依旧惶惶不安。有一个念头在捉弄他,是他出卖了那些砍葡萄的人。叛徒!他想起了他看过的电影中的叛徒,他扮演的不正是一个叛徒的角色吗?他觉得很丢人,很羞愧。他打算请假回雍山里去,还没等他离开,他就被表舅舅叫去了。

“黄柏,你是咋知道有人砍我的葡萄的?”

表舅舅用目光压着他,那目光似乎有上千斤重,压得他不敢抬头,压得他几乎窒息了。

“我做睡梦,梦见有人砍你的葡萄,到了葡萄园一看,就是有人砍你的葡萄,赶紧来喊你。”

“哈哈!”

表舅舅笑了。笑声像枣刺一样;笑声带着酸味,带着苦味;笑声像无底洞,黄柏看不透。“你是给我编故事,得是?没看你年龄不大,鬼点子不少。那好,你不给我说实话,等一会儿,派出所里的人来了,看你咋说呀?”

黄柏说:“我说的是实话,你是我的表舅舅,我咋能哄你?”

“舅舅?有外甥给舅舅使坏心的吗?”

“不、不、我没有……”

“砍了我的葡萄的人,每人罚了三千元,带头的那两个人被拘留了。你能拿出来三千元吗?拿不出来,就去坐监狱,看你说不说实话?”

“我,我真的是做了睡梦。”

“放屁!”

表舅舅不再问他了。

不一刻,一辆警车开进了院子。从警车上走下来了两名公安干警,他们进了郭志荣的办公室。

郭志荣说:“你们问问黄柏吧,他不给我说实话。”

两个公安看了看黄柏,一个瘦瘦的公安说:“走,黄柏,到所里去谈谈。”

黄柏站着不动。两个公安抓住他向门外拖。黄柏这才急了,他失声大喊:“舅舅!舅舅!”黄柏被两个公安拖向了门外,拖向了警车,黄柏还在喊:“舅舅,救救我!救救我!”他的喊声凄然而衰弱。

警车开动了。

麻旦在警车后面撵着,手一挥一挥的,像在抓取什么。

来源:齊魯青未了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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