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扇门“吱呀”一声在我面前拉开,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是村西头的寡妇柳月娥,她头发凌乱,眼里含着一股子说不清是惊恐还是急切的东西,压着嗓子对我说:“建斌哥,快,天冷,进来暖暖身子!”
那扇门“吱呀”一声在我面前拉开,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是村西头的寡妇柳月娥,她头发凌乱,眼里含着一股子说不清是惊恐还是急切的东西,压着嗓子对我说:“建斌哥,快,天冷,进来暖暖身子!”
我叫马建斌,三十好几的人了,在村里算是老实本分。冬天天黑得早,村里安排了壮劳力轮流守夜,防火防盗。今晚轮到我,我裹着军大衣,手里提着个铜锣和手电筒,刚巡到村西头,就碰上这档子事。月娥家男人前年去山里采药,脚滑摔没了,留下她一个人拉扯个半大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个寡妇,半夜三更拉一个大男人进屋,这要是传出去,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我当时脑子“嗡”的一下,第一反应就是要把胳膊抽回来。可月娥的手抓得死死的,指甲都快嵌进我棉袄里了,那力道,不像是在请我,倒像是在求救。
我们村叫马家坡,是个藏在山坳里的小地方,屁大点事儿不出半天就能传得全村皆知。我一个有家有室的男人,半夜进寡妇家门,这要是被人看见了,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可看着月娥那张煞白煞白的脸,我心里那点顾虑又动摇了。这大冷天的,她穿得单薄,手凉得跟冰坨子似的,浑身还在发抖。这不像勾引,倒像是吓破了胆。我心里咯噔一下,村里最近不太平,难不成是遭贼了?“咋了月娥?出啥事了?”我压低声音问。她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里重复着那句话:“哥,先进来,求你了,进来再说……”看着她那可怜样,我心一横,脚下跟鬼使神差似的,就迈进了那道门槛。门在我身后“咣当”一声关上,还落了锁,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进屋,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比外头还冷。屋里黑漆漆的,就堂屋桌上点了盏昏黄的煤油灯,豆大的火苗被穿堂风吹得东倒西歪,随时都要灭的样子。我这才看清,屋里根本没生火,锅台是冷的,炕也是冰的,这叫我进来暖哪门子的身子?月娥的儿子小虎缩在炕角,用一床破旧的棉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
“月娥,你到底咋了?是不是家里进人了?”我把手电筒打开,四下照了照。屋里乱七八糟,一条板凳翻倒在地,地上还有些踩得稀烂的菜叶子。这景象,更让我确定了我的猜想。
月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哭声,不是女人的撒娇,也不是委屈,是那种被逼到绝路上的绝望和恐惧,听得我心里直发毛。“建斌哥……他……他又来了……”她一边哭一边说,话都说不囫囵。哭了好一阵子,她才抽抽搭搭地把事情的原委给我讲清楚。我听完,手里的铜锣“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一股子火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气得我牙根都痒痒。
原来,欺负她的不是外人,就是我们村的村霸,方德旺!月娥男人还在的时候,方德旺就总找茬,仗着自己是村长方德才的堂弟,在村里横行霸道。月娥男人没了,他就更变本加厉了。他不知从哪儿弄了张假的欠条,非说月娥男人死前欠了他五千块钱。月娥一个女人家,哪里说得清?方德旺就三天两头地上门来“要债”。说好听是“要债”,其实就是明抢。今天拿走一篮子鸡蛋,明天扛走一袋子苞米面。月娥为了孩子,只能忍气吞声。
可今天晚上,方德旺喝多了酒,又摸上门来。这次他不要东西,非要月娥“陪他喝两杯”,嘴里说的话越来越不干不净。月娥抵死不从,他就恼羞成怒,把月娥准备过冬的白菜全给踹烂了,还扬言,要是月娥敢把这事说出去,他就让她在村里待不下去,说她一个寡妇不守本分,勾引男人。方德旺刚走没多久,我就巡夜路过,被吓破了胆的月娥看到,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我听完,肺都快气炸了。这个方德旺,简直就不是个东西!欺负孤儿寡母,算什么男人!我看着缩在炕角,吓得跟个小鸡崽子似的小虎,再看看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月娥,心里那股邪火烧得我脑仁疼。“他娘的!这事我管了!”我咬着牙说。一个大男人,连这点公道都不敢伸张,那还算个人吗?
我捡起地上的铜锣,扶起月娥,对她说:“你别怕,有哥在。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等着,天亮了我就去找村长说理去!”月娥却一个劲地摇头:“没用的,建斌哥,他们是穿一条裤子的。我去找过,村长就和稀泥,还说我一个女人家,别惹事。”
我心里一沉,月娥说的是实话。村长方德才一向护着他这个堂弟。看来,走明路是行不通了。我坐在月娥家的冷板凳上,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对付这种无赖,你得比他更狠,更要有脑子。忽然,我想起方德旺有个毛病,就是爱喝酒,一喝多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什么话都往外说。村东头的小卖部,每天晚上都有一帮闲汉在那喝酒吹牛,方德旺是常客。我心里,渐渐有了一个主意。
我回到家,天都快亮了。我媳妇文芳已经醒了,看我一脸疲惫还带着怒气,就问我出了啥事。我没瞒她,把月令娥家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我原以为她会埋怨我多管闲事,怕惹祸上身。没想到文芳听完,一拍炕沿,比我还生气:“这个方德旺,真是坏到骨子里了!建斌,这事你必须管!月娥一个女人家太难了,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欺负死。你要是孬了,我第一个瞧不起你!”
媳妇的话,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她不仅没拦着,还帮我出谋划策。我们俩合计了一晚上,定下了一条计策。
第二天,我揣着身上仅有的一百多块钱,去了趟镇上,买了两瓶好酒,又买了个小小的录音机。这玩意儿还是我儿子上初中时学英语用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晚上,我拎着酒,溜达到了村东头的小卖部。果不其然,方德旺正跟几个混子在那喝酒吹牛。
我装作碰巧遇上的样子,笑着走过去:“哟,旺哥,喝着呢?”方德旺斜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酒,咧嘴笑了:“这不是建斌嘛,稀客啊。咋地,发财了,舍得买好酒了?”我把酒往桌上一放,说:“哪能跟旺哥比啊。这不是寻思着好久没跟旺哥喝了,特地来陪旺哥喝两杯。”
酒桌上,推杯换盏,马屁乱飞。我把录音机悄悄放在棉袄兜里,按下了录音键。几杯酒下肚,方德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开始吹嘘自己的“光辉事迹”。我瞅准时机,故意装作好奇地问:“旺哥,我听说……村西头柳月娥那娘们,好像挺不给你面子啊?”
这话像是点着了火药桶。方德旺一拍桌子,眼睛瞪得溜圆:“她敢!一个寡妇,还敢在老子面前立牌坊?我告诉你,她男人欠我五千块钱,老子没让她肉偿就不错了!昨天晚上,老子去她家,她还敢跟老子横,我几脚就把她家的菜窖给踹了!我跟你们说,对付这种女人,就得狠!把她收拾服帖了,她就啥都听你的了!”
旁边的混子跟着起哄:“旺哥威武!”“一个寡妇,还不是任旺哥拿捏!”方德旺喝得满脸通红,越说越来劲,把怎么伪造欠条,怎么三番五次去骚扰月娥的事,全都当成战功一样抖落了出来。我心里冷笑着,手却在兜里把录音机关了。证据,够了。
第三天一大早,村里的大喇叭准时响了,放的是村里的通知。等通知放完,喇叭里突然传出了一阵嘈杂的喝酒划拳声。村民们都愣住了,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紧接着,方德旺那粗俗又得意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马家坡的每一个角落:“她敢!一个寡妇……我告诉你们,对付这种女人,就得狠!”
喇叭里,方德旺亲口承认了欠条是假的,承认了他如何欺凌月娥,那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整个马家坡,瞬间炸了锅。方德旺正在家里睡懒觉,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一听内容,脸都绿了。他连鞋都顾不上穿,疯了一样冲向村委会的广播室。而我,早就在那儿等着他了。
村民们也全都围了过来,大家指着方德旺,议论纷纷。“我的天,真不是个东西啊!”“平时看他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背地里这么龌龊!”“欺负孤儿寡母,要遭天谴的!”以前敢怒不敢言的村民,现在有了真凭实据,腰杆子都硬了。村长方德才赶来,脸一阵红一阵白,想给他堂弟辩解两句,可录音里说得清清楚楚,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月娥也来了,她站在人群后面,眼睛红红的,但腰板挺得笔直。她看着我,眼里全是感激。我冲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从今天起,她和孩子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
事情闹大了,镇上的派出所都来了人。方德旺因为敲诈勒索、寻衅滋事,被警察带走了。据说判了好几年。村长方德才也因为包庇亲属,被撤了职。村里,像是扫走了一片乌云,天都亮堂了不少。
事后,村里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充满了敬佩。媳妇文芳更是搂着我的胳膊,骄傲地说:“我就知道,我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只是笑了笑。我没觉得自己是英雄,我只是觉得,做人,总得有点良心,有点血性。不能眼睁睁看着好人被欺负,坏人耀武扬威。
又是一个冬天的晚上,我又轮到守夜。我再次路过柳月娥家门口,她家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门开了,是小虎,他看到我,脆生生地喊了声:“马叔叔好!”月娥也从屋里走出来,脸上带着安稳的笑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建斌哥,天冷,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吧。”
这次,我没有推辞。我站在她家门口,就着月光,喝下了那碗滚烫的姜汤。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又从胃里扩散到四肢百骸。这股暖意,不是来自于姜汤,而是来自于人心的公道和善良。它告诉我,只要心里有光,再冷的夜,也能暖和起来。这个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来源:幽默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