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建国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时,集团副总张海涛和人事总监赵娜早已端坐在长条会议桌的另一端。桌面上,一份装订好的文件和一张银行卡显得格外刺眼。
李总,集团决定终止与您的劳动合同,这里是五万元补偿。”
“五万?我为华泰付出了整整十年!”
李建国的质问声在宽大的会议室里激起沉闷的回响。
“集团不是福利院,一个四十六岁的总工程师,市场上的选择已经不多了。”
年轻的人事总监赵娜面无表情地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那我的团队怎么办?”
“他们可以选择留下,但必须接受集团的全新薪酬体系。”
李建国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从最初的震怒转为一片深沉的平静:“我懂了。”
次日,华泰建设集团的核心工程部门,几乎人去楼空。
01
上午九点半,深圳华泰建设集团总部三十六楼的会议室,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建国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时,集团副总张海涛和人事总监赵娜早已端坐在长条会议桌的另一端。桌面上,一份装订好的文件和一张银行卡显得格外刺眼。
“建国,坐吧。”张海涛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疲惫。
李建国在他对面落座,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已经攀升到了顶点。这样的场景,在过去两年里,他目睹了太多资深同事的谢幕。
“我就开门见山了,”赵娜轻敲着桌面上的文件,“集团经过慎重研究,决定与您解除劳动合同。”
“什么?”李建国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理由是什么?”
“集团需要进行成本优化和人员结构调整。”赵娜的语调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您的年龄和薪酬水平,已经不完全符合集团未来的战略发展需求。”
“我今年才四十六岁!”李建国的音量不由自主地拔高,“我带领的第三工程部,连续五年都是集团的业绩标杆!”
“年龄本身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成本效益。”赵娜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现在市场上一个刚毕业的结构工程师,薪水不到您的四分之一,却能承担更长的加班时间。”
“那我这十年的心血算什么?”李建国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我为集团攻克的那些高难度项目,申请下来的专利,现在还在为集团创造价值!”
“集团当然认可你的贡献,”张海涛终于接过了话头,语气稍显缓和,“所以我们提供了五万元的补偿金,这已经高于法定的N+1标准了。”
“五万?”李建国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里充满了荒谬感,“我一个月的基本薪资就有三万五,你们用五万块就想把我这十年打发掉?”
“建国,这也是无奈之举,”张海涛换上了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你也知道,现在地产行业不景气,集团的日子也不好过。”
“那我的团队呢?我那十七个兄弟呢?”李建国强行压制住胸中的怒火,一字一句地问。
“他们可以留下,”赵娜翻看着手里的备忘录,“前提是,他们必须完全配合集团的新安排,并且接受薪酬调整。”
“薪酬调整?降多少?”
“大概百分之三十五。”赵娜说得云淡风轻。
“你们这是在把人往绝路上逼!”李建国猛地站起身,椅子向后滑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这个协议,我不会签。”
“李总,我劝你考虑清楚,”赵娜的语气瞬间变得冰冷而强硬,“如果你拒绝签署,集团有权以您不服从工作安排为由进行处理,到那个时候,你可能一分钱的补偿都拿不到。”
“并且,”张海涛慢悠悠地补充道,“如果你不选择和平解约,我们也很难为你出具一份体面的离职证明。建国,你这个年纪,在深圳再找一份总工的工作,有多难你应该清楚。”
李建国凝视着眼前这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他心中涌起一股深切的悲哀。十年了,从华泰还只是个二流承包商的时候,他就在这里。那时候,张海涛还满脸堆笑地喊他“建国哥”,如今却用最冷酷的方式将他扫地出门。
“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李建国最终让自己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今天下午五点之前,我们需要得到你的最终答复。”赵娜合上文件,“如果你同意,明天就可以来办理全部的离职手续。”
李建国走出会议室,感觉两条腿像是灌了铅。走廊外,几个部门的同事看见他难看的脸色,都投来关切的目光。
“李总,没事吧?”
“没事,”李建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摆了摆手,“你们先去忙。”
回到自己独立的办公室,李建国颓然坐在宽大的皮椅上,目光投向窗外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和远处的深圳湾。
十年前,他放弃了北京一家国企设计院的铁饭碗来到这里,正是看中了深圳的活力和华泰描绘的宏伟蓝图。那时候,妻子王丽还极力反对,认为放弃首都的稳定和户口是一种疯狂的冒险。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妻子当初的担忧是对的。
“李总,您找我?”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部门里的首席结构工程师陈阳探进头来。
“小陈,你进来坐。”李建国向他招了招手。
陈阳是团队里最得力的干将,今年三十岁,跟着李建国已经快六年了。
“李总,刚才听行政的人说,您从张总办公室出来时脸色很差,是不是集团那边又提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了?”陈阳坐下后关切地问道。
李建国沉默了片刻,最终决定将实情告知:“公司要进行人员优化,我接到了解聘通知。”
“什么?”陈阳的声音陡然提高,满脸的不可置信,“凭什么?您可是我们整个工程部的技术核心!”
“集团的说法是,我年纪大了,成本太高。”李建国脸上浮现一丝苦涩的笑容。
“这算是什么荒唐的借口!”陈阳愤怒地低吼道,“没有您,集团那几个超高层项目的结构难题谁能解决?新来的那些毕业生,连复杂的施工图都得看半天!”
“小陈,你冷静点,”李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集团的决定,不是我能改变的。”
“那我们这些人呢?您走了我们怎么办?”陈阳急切地问。
“你们可以选择留下,但需要接受降薪百分之三十五的条件。”
“降薪百分之三十五?”陈阳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我在深圳每个月房贷就要还一万八,这还怎么生活?”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面的公共区域传来一阵骚动。李建国和陈阳对视一眼,起身走了出去。只见几个团队成员正围在一起,神情激动地议论着。
“发生什么事了?”李建国沉声问道。
“李总,”负责BIM建模的组长刘斌举着手机快步走来,“您看公司内网的公告,人事部刚刚发布的,说要对所有工程技术部门进行组织架构重组。”
“重组?具体怎么说?”李建国接过手机,目光迅速扫过屏幕。
公告的措辞非常官方:为提升集团核心竞争力,优化人力资源配置,集团将对工程技术体系进行全面重组,部分岗位将进行合并与优化,留任员工需接受全新的岗位职责与薪酬绩效考核体系。
“这摆明了就是要把我们这些老人都清扫出门的节奏,”另一位资深工程师周浩摇头叹息,“先从您这位总工开始,然后就是我们这些跟着您干活的。”
“李总,”陈阳忽然转身,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如果您真的要走,我们也不打算继续待在这里了。”
“没错,”刘斌立刻附和道,“没有了您,这个团队就等于散了架。”
“你们不要冲动,”李建国立刻制止他们,“现在外面的就业环境很差,重新找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们每个人都拖家带口。”
“李总,您难道还不明白吗?”陈阳的情绪有些激动,“他们这就是温水煮青蛙!先用一个莫须有的理由把您赶走,然后用大幅降薪逼我们主动辞职,这样一来,他们连补偿金都不用付一分!”
李建国看着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下属,心中百感交集。他们中,最年轻的也二十七八了,年纪最大的周浩已经四十二岁。每个人肩上都扛着房贷、车贷和家庭的重担,他不能因为自己的遭遇而拖累他们的人生。
“大家先回到各自的岗位上,”李建国稳住心神说,“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妥善处理。”
“李总,”陈阳拉住他的胳膊,“您打算怎么处理?难道真的要接受他们那五万块的羞辱吗?”
“我需要再想想,”李建国拍了拍陈阳的肩膀,语气沉重,“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们受到牵连。”
下午三点半,李建国拨通了妻子王丽的电话。
“丽丽,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怎么了建国?这个时间点,你不是应该在工地开协调会吗?”电话那头传来妻子温柔又带着一丝关切的声音。
“我,我被公司辞退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几秒钟后,王丽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已经变得紧绷:“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今天上午,刚刚谈完。”
“为什么会这样?”
“公司说要优化成本,觉得我年纪大了,性价比不高。”
“混账东西!”王丽很少说脏话,此刻却忍不住骂了出来,“你为那家公司付出了十年,他们就是这么对你的?”
“丽丽,你先别生气,”李建国尽力安抚她,“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他们给了多少补偿?”
“五万。”
“才五万?”王丽的声音瞬间尖锐起来,“你十年的工龄,他们就拿五万块钱来打发叫花子?”
“我也认为这不合理,但是他们有的是办法。”
“有什么办法?”王丽打断了他的话,“建国,你这次不能再忍了。我们该争取的权利必须争取,该走的法律程序就要走。”
“我知道,我正在想对策。”李建国说,“你先别跟小宇说这件事,他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能影响他。”
“嗯,这个我知道分寸。”王丽的声音软化下来,“老公,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跟儿子都站在你这边。”
挂断电话,一股暖流涌上李建国的心头。有了家人的支持,他感觉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
下午四点五十,李建国在最后期限前十分钟,再次走进了那间会议室。
“李总,看来你已经有决定了?”赵娜抬眼问道。
“我不同意这个补偿方案,”李建国直接表明态度,“按照劳动合同法的规定,我十年工龄,应该得到至少十个月的工资作为经济补偿。”
“李总,你别跟我谈法律条文,”赵娜发出一声冷笑,“如果你不同意公司的方案,我们也可以选择用其他方式来处理。”
“什么方式?”
“比如说,根据考勤记录,你最近有多次无故脱岗和早退的情况,”赵娜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叠打印好的表格,“这些记录都清清楚楚。”
“你胡说八道!”李建国怒不可遏,“我什么时候无故脱岗了?我不是在项目现场,就是在去见甲方的路上!”
“所有的记录都在这里,”赵娜用手指点了点那叠纸,“你可以随时去和集团的HR系统进行核对。”
李建国瞬间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他们早就设计好的圈套。如果他今天不在这份协议上签字,他们就会用这些伪造的“证据”来单方面辞退他,到那时,别说补偿金,他甚至会背上一个不光彩的离职记录。
“我需要再考虑一下。”李建国感觉喉咙发干。
“明天上午十点,这是最后的期限。”赵娜收起了文件夹,“李总,我个人奉劝你一句,不要跟公司硬碰硬,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李建国走出会议室,内心充满了愤怒与无力感。在电梯间门口,他正好遇上了陈阳和刘斌几个人。
“李总,谈得怎么样?”陈阳急切地问。
“还在沟通。”李建国不想把情况说得太糟,以免他们担心。
“李总,”刘斌忽然开口,语气异常严肃,“我们几个刚才已经商量好了,如果您真的要离开,我们也不想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没错,”周浩也重重地点头,“现在的华泰已经不是我们当初加入时的那个华泰了,变得冷血又无情。”
“你们千万别冲动,”李建国连忙劝阻,“现在这个经济形势,工作不好找,你们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李总,您怎么还是不明白?”陈阳激动地看着他,“他们今天能这样对您,明天就能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我们!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是尊严的问题!”
“是啊,”刘斌说,“与其等着被他们一个个羞辱性地裁掉,还不如我们自己主动选择离开。”
“你们打算怎么做?”李建国问道。
“集体辞职!”陈阳斩钉截铁地说,“就让他们看看,没有了我们这个团队,他们那些正在进行中的项目还怎么收场!”
“不行,”李建国立刻摇头,“你们都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绝对不能因为我的事情,毁掉你们自己的职业生涯。”
“李总,”陈阳的眼神无比真诚,“您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放弃其他大公司的offer,选择来华泰跟着您吗?不只是因为您的技术能力强,更重要的是,您是真心把我们当成兄弟来看待。现在兄弟有难,我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对,”刘斌也说,“这几年跟着您,我们学到的不仅仅是工程技术,更多的是如何做一个有担当、有底线的工程师。”
李建国看着眼前这些下属,一股热流在胸中激荡。这些人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如今他们愿意为了他而放弃稳定的工作,这份情义,比任何金钱都来得珍贵。
“你们真的都考虑清楚了吗?”李建国郑重地问道。
“考虑得非常清楚,”陈阳用力点头,“我们这不只是为了您,也是为了我们自己。这样的公司,多待一天都觉得恶心。”
“那好,”李建国终于下定了决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如果你们真的决定要走,那我们就一起走。”
“李总,您答应了?”刘斌惊喜地问。
“我答应了,”李建国点头,“但是有一个前提,离职这件事关系重大,每个人都必须和家人商量好,不能一时冲动。”
“我们都想好了,”陈阳说,“现在市场上真正缺的,就是我们这样有经验、能打硬仗的工程团队,我们不怕找不到下家。”
“而且,”周浩补充道,“我们十七个人抱成一团,一起找工作,目标更大,成功的概率也更高。”
李建监点点头,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经在他的脑海中初步成型。
02
第二天清晨,李建国比往常更早地抵达了公司。他必须在上午十点那个最后通牒到来之前,把最后一件事处理妥当。
“李总,早上好,今天真早。”前台的女孩微笑着向他问好。
“早上好,还有些收尾的工作要处理。”李建国平静地回应。
走进第三工程部所在的办公区,李建国发现大部分团队成员都已经到岗了。看见他进来,所有人都默契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
“李总,”陈阳第一个迎了上来,“情况怎么样?”
“等会儿再说,”李建国看了看手表,“你们先像往常一样工作,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九点五十,李建国的办公电话准时响起。
“李总,请你现在到会议室来一趟。”是人事总监赵娜冷冰冰的声音。
“我马上就到。”李建国挂断电话,转身对陈阳低声说,“如果十分钟后我没有回来,你们就按计划行动。”
“明白。”陈阳重重地点了点头。
会议室里,依旧是昨天的阵容,张海涛和赵娜。
“李总,看来你已经考虑好了?”赵娜问道。
“我同意离职,”李建国说,“但我有一个附加条件。”
“什么条件?”张海涛问。
“我要带走我的整个团队。”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娜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我的团队成员都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专业能力和默契度是集团里最高的。如果我走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选择留下来。”李建国语气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李建国,你这是在用集体辞职来威胁公司吗?”赵娜的声调变得尖锐起来。
“这不是威胁,这是事实。”李建国说,“你们如果不信,可以现在就去问问他们的意见。”
“好,”张海涛猛地站起身,“那我们就去工程部亲自看一看。”
三人来到第三工程部的办公区,这里的气氛果然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安静。往常这个时间,办公室里应该是键盘的敲击声、电话的沟通声和图纸的讨论声此起彼伏,但现在,除了电脑屏幕亮着,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大家手头的工作先停一下,”张海涛清了清嗓子,试图营造一种权威感,“我想借这个机会,和大家说几句话。”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但没有一个人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知道,大家可能对李总的事情有一些情绪,”张海涛继续说道,“但是集团的决策也是从大局出发。希望大家能够理解,继续在自己的岗位上为集团贡献力量。”
“张总,”陈阳忽然站了起来,声音洪亮,“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你讲。”
“如果没有了李总,我们正在负责的那个深城国际金融中心二期项目,后续的超高层复杂结构施工方案谁来主导?”陈阳问道。
“公司自然会安排新的总工程师来负责。”张海涛回答。
“谁?”陈阳追问,“是刚从设计院挖来的那位理论派博士,还是从其他部门调来的连BIM软件都用不熟的经理?”
“这个,集团会有统筹安排的。”张海涛的脸色开始有些挂不住。
“张总,”刘斌也站了起来,“我们团队目前使用的所有技术规范和施工工艺流程,都是李总根据项目经验独创和优化的,除了我们这批人,新来的人根本无法在短期内接手。”
“可以慢慢学嘛。”赵娜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
“学?”周浩发出一声冷笑,“赵总监,您知道我们正在攻关的那个特种混凝土配方有多复杂吗?一个新人想要完全理解并应用,没有一年半载的实践根本不可能。”
“而且,”陈阳补充道,“我们手上正在跟进的三个重点项目,所有的关键节点和技术难点都是李总在把控。他一旦离开,这些项目立刻就会面临停滞的风险。”
张海涛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完全没有料到,这群平时只知道埋头画图的工程师,竟然会如此直接地当面叫板。
“大家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张海涛强行维持着镇定,“但是,集团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李总的离职已经是定局,我希望大家能够顾全大局,配合公司的后续安排。”
“那如果我们选择不配合呢?”陈阳一字一句地问道。
“陈阳,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赵娜的语气变得严厉,带着警告的意味。
“意思非常简单,”陈阳环视了一圈身边的同事,然后目光直视张海涛,“我们决定,集体辞职。”
“什么?”张海涛彻底愣住了。
“你们是不是都疯了?”赵娜失声叫道,“集体辞职?你们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我们每个人都非常清醒,”刘斌说,“李总走了,我们留在这里也就失去了意义。”
“对,”周浩点头,“与其等着被你们用各种手段逼走,不如我们自己走得有尊严一些。”
“你们要想清楚后果,”张海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现在的就业市场是什么情况,你们这样做,等于是在断送自己的前程。”
“这个就不劳张总费心了,”陈阳说,“我们会为自己的每一个选择负责。”
“而且,”刘斌补充道,“有李总带领我们,我们不愁没有饭吃。”
张海涛看着这些工程师们决绝的面孔,心里第一次开始感到慌乱。这十七个人,几乎囊括了整个集团最精华的工程技术力量,如果他们真的全部离开,公司正在进行的好几个核心项目都将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李建国,”张海涛转向一直沉默的李建国,“这是你煽动的结果?”
“不是,”李建国摇了摇头,“这是他们自己的决定。我只是告诉他们,如果真的想好了要走,我会支持他们的选择。”
“建国,我们可以再谈谈,”张海涛的语气终于软化了下来,“条件方面,都还有商量的余地。”
“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李建国说,“我已经做出了我的决定。”
“那好,”张海涛咬了咬牙,脸上闪过一丝狠厉,“既然你们执意要走,那就都走吧。但是,别指望公司会给你们开具任何好的离职推荐。”
“我们不需要。”陈阳干脆地回答。
“行,”赵娜拿出手机,作势要拨打电话,“我现在就通知人事部,立刻为你们所有人准备离职协议。”
“等一下,”李建国开口道,“我们需要三天的时间来交接手头的工作。”
“交接什么工作?”赵娜冷笑道,“你们人都走了,还交接什么?”
“我们有我们的职业操守,”李建国平静地说,“我们不会把正在进行中的项目扔下一个烂摊子。”
“就给你们三天时间,”张海涛最终拍板,“三天之后,你们必须全部办完手续离开。”
“可以。”李建国点头。
当天下午,第三工程部的十七名工程师,集体向人事部递交了辞职申请。这个消息像一颗炸雷,迅速在整个华泰建设集团内部传开,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这是真的假的?李总他们整个部门都辞职了?”财务部的一个员工在茶水间小声问。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人事部的人脸都绿了。”行政部的一个助理说。
“那公司那几个重点项目怎么办?听说深城国金中心那个项目马上就要进行主体结构施工了。”市场部的一位经理忧心忡忡地问。
“谁知道呢,估计张总现在办公室的门都要被他自己踹烂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张海涛的办公室里正回荡着他愤怒的咆哮。
“十七个人,整整十七个核心工程师,一天之内全部走了!”张海涛指着赵娜的鼻子大吼,“你知道重新招聘和培养这样一支团队需要多长时间吗?”
“张总,您先消消气,”赵娜小心翼翼地安抚道,“我们可以立刻启动紧急招聘程序。”
“紧急招聘?”张海涛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你知道现在市场上一个有十年以上超高层项目经验的结构工程师有多难找吗?就算找到了,人家凭什么要来我们这个刚刚逼走整个核心团队的公司?”
“我们可以把薪资待遇再提高一些。”赵娜小声建议。
“提高薪资?”张海涛的怒火更盛,“那我们当初为什么不直接留住李建国他们?现在好了,我们要花双倍甚至三倍的价钱,去招一批能力和忠诚度都远不如他们的人!”
赵娜彻底不敢出声了。她知道张总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但现在,任何后悔都于事无补。
“立刻联系所有合作的猎头公司,”张海涛下达指令,“告诉他们,不计任何代价,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我找到能接手项目的人。”
“好的,张总。”赵娜连忙点头。
“还有,”张海涛像是想起了什么,“马上去查,李建国他们有没有跟公司签过竞业限制协议。”
“张总,我们和工程技术人员,都没有签署过竞业协议。”赵娜小声回答。
“什么?”张海涛愣住了,“为什么没有签?”
“因为,因为当初法务部评估认为,工程技术不像IT,核心价值在人,签署的意义不大。”赵娜的声音越来越小。
张海涛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力地摆了摆手。没有竞业协议,这意味着李建国和他的团队可以毫无顾忌地跳槽到任何一个竞争对手那里,甚至,他们可以自立门户。
“算了,”张海涛颓然地坐回椅子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03
晚上,李建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刚一推开门,饭菜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你回来了?”王丽从厨房里探出头,围裙上还沾着点点油渍,“事情都办妥了?”
“离职手续都办完了。”李建国在玄关处换下皮鞋,“还有一件事,我们部门那十七个兄弟,都跟着我一起辞职了。”
“什么?”王丽拿着锅铲的手停在半空中,满脸的震惊,“十七个人全都辞了?”
“对,他们说不愿意再待在那个没有人情味的公司。”李建国走到沙发旁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劝过他们,但是他们态度很坚决。”
“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王丽解下围裙,在他身边坐下,担忧地问道。
“暂时还没有明确的想法,”李建国揉了揉太阳穴,“先看看市场上有没有公司,愿意一次性接收我们这么大一个团队。”
“爸,”十七岁的儿子李浩宇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我好像听到你们在谈话。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建国和王丽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知道该如何向即将面临高考的儿子解释这一切。
“小宇,”王丽开口说,“爸爸换了一份新工作。”
“换工作?”李浩宇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为什么要换工作?爸爸现在的工作不是挺好的吗?”
“因为,因为原来的公司已经不太适合爸爸的发展了。”李建国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
“哦,”李浩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也挺好的,爸爸你这么有本事,应该去一个更能发挥你才能的公司。”
“嗯,爸爸会的。”李建国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心中感到一阵暖意。
“爸爸,”李浩宇忽然说,“我同桌的爸爸是自己开公司的,他说现在这个时代,真正有能力的人都应该自己创业。”
“创业?”李建国和王丽都愣住了。
“对啊,”李浩宇说,“我同学说,他爸爸以前也是在别人公司里打工,后来自己出来单干,虽然开始很辛苦,但现在比以前自由多了,也赚得更多。”
“创业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王丽立刻说,“需要启动资金,需要人脉资源,还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妈妈,”李浩宇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里充满了崇拜,“我相信我爸爸这么厉害,如果他创业,肯定能够成功。”
听到儿子这番话,李建国的心里五味杂陈。虽然孩子还不懂创业的艰难,但这份纯粹的信任和支持,却是此刻最宝贵的慰藉。
“小宇,你先回房间复习功课,”王丽对儿子说,“爸爸妈妈还有些事情要商量。”
“好的。”李浩宇乖巧地回了房间。
“建国,”王丽转向丈夫,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考虑过创业这件事吗?”
“曾经有过一些模糊的想法,但感觉太不现实了,”李建国坦言,“首要的就是资金问题,然后是业务从哪里来,还有公司管理,这些都是大难题。”
“但是你现在不一样了,”王丽说,“你现在有了一个完整的、高度默契的技术团队,整整十七个经验丰富的工程师,这是你最大的资本。”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没有把握。”李建国还是有些犹豫。
“没有把握什么?”王丽追问。
“我没有把握一定能成功。万一失败了,受到影响的不只是我们这个家,还有那十七个兄弟背后的十七个家庭。”李建国说出了心中最深的顾虑。
“建国,”王丽握住他粗糙的大手,认真地看着他,“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不顾家里反对,非要从北京跟着你来深圳吗?”
“为什么?”李建国问。
“因为我认定你是一个有本事,更有担当的男人,”王丽说,“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你总能想办法扛过去。”
“但是这一次的情况完全不同,”李建国说,“这次的风险太大了。”
“风险大,回报也可能大,”王丽反驳道,“而且,难道给别人打工就没有风险吗?今天发生在华泰的事情,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公司说让你走就让你走,你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手里,这难道不是最大的风险吗?”
李建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妻子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是啊,在职场里,从来就没有所谓的绝对安全。
“我需要再仔细想想。”李建国说。
“好,你慢慢想,”王丽说,“但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毫无保留地支持你。”
04
第二天一大早,李建国的手机就被陈阳的电话打响了。
“李总,您起床了吗?”
“刚起,怎么了?”李建国问。
“我们几个核心成员昨天晚上碰了一下,想跟您当面聊聊。”陈阳的语气听起来很郑重。
“聊什么事?”
“就是关于我们这个团队未来的打算。您看能不能出来见个面?”陈阳问。
“好,还是老地方见。”李建国说。
一个小时后,李建国来到了他们团队经常聚餐的一家茶餐厅。陈阳、刘斌、周浩等几个团队的骨干成员已经点好了早茶,在等着他了。
“李总,”陈阳见他坐下,便直接开门见山,“我们想跟您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你们说。”李建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们想跟着您一起创业。”陈阳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晰。
“创业?”李建国虽然心里有所预料,但还是感到一丝惊讶。
“对,”刘斌接着说,“我们昨天晚上在线上开了个会,讨论到半夜,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们都考虑过创业要面临的风险了吗?”李建国问道。
“考虑过了,”周浩说,“但我们更觉得,跟着您一起干,成功的希望要比风险大得多。”
“而且,”陈阳补充道,“现在很多大型设计院和建筑公司都在缩减自己的技术团队,把越来越多的非核心业务外包出来。我们这样一个经验丰富、建制完整的团队,在市场上是稀缺资源。”
“但是创业需要启动资金,”李建国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这个问题你们想过怎么解决吗?”
“我们可以众筹,”刘斌说,“我们十七个人,每个人根据自己的能力出一点,先凑一笔启动资金。然后再想办法去找风险投资。”
“风险投资?”李建国对这个领域有些陌生。
“对,”陈阳解释道,“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就在投行工作,他说现在很多资本都在寻找有核心技术和成熟团队的初创公司,我们完全符合他们的标准。”
“这个,我需要慎重考虑。”李建国说。
“李总,”周浩说,“其实关于业务方向,我们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
“哦?说来听听。”李建国来了兴趣。
“我们可以成立一家专业的工程技术咨询公司,”刘斌说,“专门承接那些高难度的结构设计、施工方案优化、以及BIM深化设计的业务。现在很多中小型开发商都需要这方面的技术支持,但他们自己养不起一个完整的技术团队。”
“而且,”陈阳补充道,“我们还可以利用我们的人脉,去承接一些大型项目的分包业务,比如专项的施工监控、技术顾问等等。”
“听起来方向是可行的,”李建国说,“但是最关键的客户资源,从哪里来?”
“这个我们也想到了,”周浩说,“我们这些人在这个行业里干了这么多年,手里或多或少都积累了一些甲方和合作单位的人脉。”
“更重要的是,”陈阳的眼睛里闪着光,“华泰以前的那些客户,很多都只认我们这个团队的技术能力,对华泰本身并没有多少忠诚度。”
李建国听着这些年轻下属们条理清晰的规划,心中的那团火被再次点燃。他们的热情和冲劲,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为了一个技术难题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的样子。
“这些事情,你们都和家里人商量过了吗?”李建国最后问道。
“商量过了,”刘斌笑着说,“我老婆非常支持我,她说男人就该干点自己的事业。”
“我爸妈也说,年轻人就应该敢想敢干,大不了从头再来。”陈阳说。
“那好,”李建国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既然大家心意已决,那我们就一起闯出一条路来。”
“真的?太好了!”陈阳激动地一拍桌子。
“真的,”李建国重重地点头,“但是,我们必须制定一份周详的商业计划书,每一步都要走稳,绝对不能盲目冒进。”
“这是当然,”周浩说,“我们会分工合作,把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到最扎实。”
“那我们给公司起个什么名字?”刘斌问。
“这个我们也想过了,”陈阳笑着说,“就叫‘磐石工程咨询’怎么样?寓意我们的技术和团队都像磐石一样,坚不可摧。”
“磐石,”李建国咀嚼着这个名字,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好,就叫磐石。希望我们能像磐石一样,扎根深圳,闯出一片天。”
05
接下来的日子,李建国和他的十七人团队进入了紧张而忙碌的创业筹备阶段。他们需要注册公司,寻找合适的办公场地,完善商业计划书,设计公司的Logo和网站。
然而,现实的困难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
“李总,”陈阳在电话里的声音充满了沮丧,“我们之前看好的那个甲级写字楼,房东听说我们是初创公司,临时变卦不肯租了。”
“为什么?”李建国问。
“他们嫌我们风险高,可能付不起后续的租金。”陈阳无奈地说,“我们已经跑了快两个星期了,市中心像样的写字楼,要么租金高得离谱,要么就是对我们这样的新公司有歧视。”
“别着急,再找找看,总会有办法的。”李建国安慰道。
除了办公场地,更大的难题是资金。尽管十七个人凑了将近两百万的启动资金,但对于一个工程技术公司来说,这点钱在购买必要的软件、设备和支付前期人员工资面前,显得捉襟见肘。
“李总,”刘斌在团队的微信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我联系了我同学所在的那个投资机构,他们说现在经济下行,投资方都非常谨慎,尤其对我们这种重资产、回报周期长的行业。”
“是啊,”周浩也跟着说,“我问了几个以前有过来往的投资人,他们一听我们是做建筑工程咨询的,基本上就没了下文。”
看着群里逐渐低落的气氛,李建国心里也感到一阵沉重。创业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大家不要灰心,”李建国在群里打字鼓励道,“我们可以先调整策略,从承接一些小型的、回款快的项目开始,先生存下去,再谋求发展。”
“李总说得对,”陈阳立刻响应,“我们可以先利用人脉接一些私活,只要公司运转起来,有了现金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在这时,李建国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北京号码。
“请问是李建国李总工程师吗?”电话那头是一个非常职业的女声。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李建国问。
“您好,我是中建集团总部HR部门的,我们从猎头那里得知您最近离开了华泰,想冒昧地问一下,您是否在看新的工作机会?”
“中建集团?”李建国有些惊讶。
“是的,我们正在为华北区域的一个超高层地标项目寻找总负责人,您的履历和经验非常符合我们的要求。”对方的语气十分诚恳。
“非常感谢您的认可,”李建国说,“但我目前正在和我的团队一起准备创业。”
“创业?”对方显然十分意外,“李总,您确定吗?现在这个市场环境,创业的风险非常巨大。”
“我知道,但我已经做出了决定。”李建国回答。
“那好吧,”对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如果您改变了主意,我们中建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
挂断电话,李建国的心情有些复杂。中建的橄榄枝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抛下整个团队。
这样的电话,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成了李建国生活中的常态。有上海建工的,有广州建筑的,还有一些国内顶尖的民营建筑巨头。
“老公,”王丽看着丈夫又在阳台上接电话,忍不住问道,“今天这又是哪家大公司?”
“远大建工,”李建国挂断电话走回客厅,“他们开出的条件很优厚,年薪加项目分红,还承诺解决小宇以后在北京的户口问题。”
“那你怎么回复的?”王丽紧张地问。
“我拒绝了,我说我已经决定要和我的团队一起创业。”李建国说。
“你真的不后悔吗?”王丽问。
“不后悔,”李建国目光坚定,“我不能在所有人都选择相信我的时候,我第一个选择放弃。”
“但是,如果创业真的失败了,我们该怎么办?”王丽的眼中充满了担忧。
“如果真的失败了,那我们就一起面对,”李建国说,“至少,我们为了自己的理想,真正地拼搏过一次。”
王丽看着丈夫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心中既是担忧,又是骄傲。她担忧的是前路的未知与风险,骄傲的是丈夫身上那份千金不换的责任与担当。
“那我们家的开销怎么办?”王丽问出了最现实的问题,“房贷每个月就要还两万多,小宇明年上大学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我知道,”李建国说,“我会想办法的。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把现在这套大房子卖掉,换一个小的。”
“不行,”王丽立刻摇头,“小宇的学习环境不能受影响。”
“那我们就更要加倍努力了,”李建国握住妻子的手,“一定要尽快把‘磐石’做起来。”
06
一个月后,历经种种波折,“磐石工程咨询有限公司”终于在深圳宝安区一个不起眼的产业园里正式挂牌成立。办公场地是一个由旧厂房改造的Loft空间,虽然简陋,但足够容纳十七个人在这里挥洒汗水和激情。
“李总,”陈阳兴奋地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合同冲进李建国的办公室,“我们的第一个项目,谈成了!”
“什么项目?”李建国立刻站了起来。
“一个连锁教育机构的全国校区标准化建设项目,”陈阳说,“主要是负责他们的结构安全评估和加固改造设计,项目周期三个月,合同总价三十万。”
“三十万?”李建国有些惊喜,“这个价格很不错。”
“是啊,”陈阳笑着说,“对方的负责人听说我们是原来华泰的核心技术团队,对我们的专业能力非常认可,价格都没怎么还。”
“太好了,”李建国用力一拍桌子,“我们终于开张了,有了第一笔收入!”
“而且,”刘斌也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李总,我这边也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李建国问。
“我联系了几个以前合作过的甲方,他们听说我们自己出来干了,都表示后续有合适的项目,会优先考虑跟我们合作。”刘斌说。
“真的?”李建国喜出望外。
“真的,”刘斌重重点头,“他们说,他们信得过的是我们这个团队,而不是华泰那块牌子。”
就在这时,李建国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李总,出大事了!”电话里传来周浩紧张的声音。
“怎么了?慢慢说。”李建国心里一紧。
“华泰建设那边出问题了,”周浩说,“他们竞标‘深湾跨海通道’项目,在第一轮技术评审就被刷下来了,现在整个集团都炸了锅。”
“什么?”李建国愣住了。
“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周浩说,“但是我听还在华泰的朋友说,好像是他们的技术标书里,有一项关键的技术指标达不到要求,被专家组直接判定为不合格。”
李建国和陈阳对视了一眼,两人瞬间都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李总,”陈阳试探性地问,“我们要不要。”
“不要,”李建国立刻摇头,语气坚决,“我们已经离开了华泰,他们的事情,与我们再无任何关系。”
“可是。”陈阳似乎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李建国打断了他,“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集中所有精力,做好我们自己的事业。”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李建国的预料。
他刚回到家,手机铃声就响个不停。
“李总,我是中交集团的HR,我们听说您。”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第二个电话就插了进来。
“李工,我们是远大建工,关于我们上次提到的那个项目。”
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王丽站在客厅门口,看着丈夫在阳台上像个热线接线员一样不停地接打电话,脸上的表情从困惑,慢慢变成了震惊。
“这已经是第几个了?”她小声地问。
李建国放下手机,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通话记录,眼神复杂地吐出一个数字:“第九十八个。”
话音未落,手机铃声再一次尖锐地响起。
“老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电话全都是。”
李建国深吸了一口气,他隐约感觉到,一个巨大的谜团正在向他靠近,而真相,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加令人难以置信。
“第九十九个。”李建国对王丽说完,接起了这个来自上海的陌生号码。
“李总,我是红杉资本的投资经理,我们想和您聊一聊。”
“投资经理?”王丽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李建国接起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您好,我是李建国。”
“李总,久仰大名,”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年轻而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我们听说您最近离职并创立了磐石工程,想约您见个面,深入聊一聊关于投资的事情。”
“投资?”李建国感到一阵眩晕。
“是的,我们一直在寻找能够改变行业格局的硬核技术团队,您的背景和团队配置,非常符合我们的投资逻辑。”对方说。
“您是怎么知道我的?”李建国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然而,接下来对方所说的话,让李建国的瞳孔瞬间放大,手机几乎从他的手掌中滑落。
他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地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
客厅里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连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王丽敏锐地捕捉到了丈夫脸上的剧变,那种从困惑到震惊,再到全然难以置信的表情,就像是听到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消息。
李建国的嘴唇微微张开,喉咙里发出一个几乎微不可闻的音节:
“什,什么?”
他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的鞋柜边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一片惨白。
07
“李总,您还在听吗?”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清晰而冷静,“我们不是在招揽一个项目经理,我们是在投资一个能改变未来十年中国基建格局的专利。就在今天下午,国家‘深湾跨海通道’项目专家组发布了补充技术公告,明确将一种名为‘HRC-8’的高韧性抗腐蚀特种混凝土,列为海底沉管隧道结构的关键前置技术。”
投资经理顿了顿,似乎是留给李建国消化的时间,然后继续说道:“而这项专利的唯一持有人,就是您,李建国先生。现在,整个行业的巨头,包括您的老东家华泰建设,都在像疯了一样到处找您。他们因为无法提供这项技术的应用方案,在第一轮竞标中就已经出局了。而您,现在是这个千亿级项目唯一的入局者。”
挂断电话后,李建国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
“建国,建国?你怎么了?”王丽冲过来扶住他,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李建国缓缓转过头,看着妻子,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荒谬,有狂喜,还有一丝苦涩。
“HRC-8,”他喃喃自语,“那是我八年前,自己一个人在实验室里鼓捣出来的东西。”
那是在他刚到华泰不久,为了解决一个海港码头项目的混凝土腐蚀问题,他利用业余时间,翻阅了大量国内外资料,自费购买材料,在公司的角落实验室里,经过上百次失败的试验,最终研发出的一种新型混凝土配方。它不仅拥有超强的抗海水氯离子腐蚀能力,还具备极高的人性,非常适合用于抗震和抗冲击结构。
但当他把这份研究报告和样品交给当时的主管,也就是后来的张海涛时,得到的回复却是:“成本太高,施工工艺复杂,没有大规模推广价值。”最终,这份技术成果被束之高阁,公司甚至出具了一份正式的“技术评审放弃声明”,明确该项技术为李建国个人业余研发,公司不予投入并放弃所有相关权益。也正因为这份文件,李建国才能顺利地以个人名义申请并持有了这项专利。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专利,八年后,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惊天动地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我们,我们这是要发财了吗?”王丽的声音颤抖着,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转折冲击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李建国深吸一口气,慢慢站直了身体,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锐利,“这不是发财,这是战争的开始。”
第二天,当李建国将这个消息在磐石公司的全体会议上宣布时,整个办公室瞬间沸腾了。
“我的天!李总,您也太牛了吧!”
“HRC-8!我想起来了,您当年还给我们讲过这个配方的原理!”
“这么说,我们现在是手握王牌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激动,连日来的压抑和迷茫一扫而空。
红杉资本的动作快得惊人。仅仅三天后,一份一千万人民币的天使轮投资协议就摆在了李建国的办公桌上。随着资金的到账,磐石公司立刻鸟枪换炮,在南山科技园租下了一整层高档写字楼,并采购了最顶尖的设备和软件。
团队的每一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深湾跨海通道”项目的技术授权与施工方案竞标准备工作中。他们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项目,这是磐石公司一战成名的唯一机会。
然而,巨大的机遇背后,也潜藏着同样巨大的危机。
就在磐石团队夜以继日地进行技术攻关时,行业内的另一大巨头,远大建工,向他们伸出了看不见的黑手。
一天晚上,当李建国和几个核心成员正在会议室里讨论一个关键的施工节点方案时,团队里负责材料配方研究的资深工程师老王,接到了一个电话后,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李总,我家里有点急事,想先回去一下。”老王匆匆收拾着东西说。
“好,那你先回去吧,注意安全。”李建国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然而,第二天,老王没有来上班。他的电话关机,微信不回。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李建国心头。
直到第三天,陈阳拿着手机,脸色铁青地冲进了李建国的办公室。
“李总,出事了!王工他,他跳槽去远大建工了!”
手机屏幕上,是远大建工发布的一条内部新闻,标题是《热烈欢迎行业资深材料专家王建军先生加盟远大建工,助力集团攻克重大项目技术难关》,配图是老王和远大建工CEO握手的照片。
“他不仅自己走了,”陈阳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他还带走了我们这几个星期以来所有的竞标方案初稿,包括我们对HRC-8配方在实际应用中的所有辅助添加剂的实验数据!”
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这意味着,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不仅知道了他们的底牌,还窃取了他们最核心的劳动成果。磐石公司,遭遇了成立以来最致命的一次背叛。
08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团队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愤怒、失望和沮丧。老王是跟着李建国超过八年的老人,是团队里除了李建国之外,对HRC-8配方理解最深的人。没有人想到,他会为了个人的利益,在最关键的时刻,从背后捅了团队一刀。
“远大建工给他开了五百万的年薪,外加一套北京的房子。”刘斌低声说,这个消息是他通过私人关系打听到的。
“为了钱,连做人的底线都不要了!”一个年轻的工程师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李建国开口了,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钢,“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如何谴责一个叛徒,而是如何打赢这场已经没有退路的战争。”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建国身上,他成了此刻团队唯一的定心丸。
“他带走的,只是我们过去的工作成果,”李建国站起身,在白板上画了一个流程图,“但是,他带不走我们的大脑,更带不走我们继续创新的能力。”
“李总,您的意思是?”陈阳问。
“推倒重来。”李建国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必须在接下来有限的时间里,拿出一套全新的、颠覆性的、远超之前方案的施工方案。我们要让远大建工拿着我们过时的方案,在竞标会上成为一个笑话。”
“可是时间太紧了,”周浩担忧地说,“离最终提交技术标书,只剩下最后十五天了。”
“十五天,足够了。”李建国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自信的光芒,“因为,HRC-8最核心的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他转向团队,一字一句地说:“王工带走的,只是HRC-8的‘标准型’配方。但是,他不知道,这个配方还有一个‘增强型’版本。通过加入一种特殊的催化剂,可以让混凝土的早期强度提升百分之五十,大大缩短沉管预制和养护的时间。”
这个秘密,是李建国压箱底的王牌,他原本不打算这么早拿出来。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接下来的十五天,整个磐石公司进入了极限战斗状态。办公室变成了所有人的家,行军床、泡面、咖啡堆满了角落。李建国带领着团队,没日没夜地进行计算、建模、试验。
他们不仅优化了“增强型”配方,还创造性地提出了一套“智能化沉管节段预制与无人化水下对接”的全新施工工艺。这个方案,将彻底颠覆传统的海底隧道施工模式,将工期缩短至少三分之一,同时大幅提升施工的安全性和精准度。
在提交技术标书的前一天晚上,当最终版的方案在巨大的屏幕上模拟运行时,整个办公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每个人都眼含热泪,这十五天的地狱式奋战,他们挺过来了。
“李总,”陈阳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们做到了。”
李建国看着身边这些满脸疲惫却眼神发亮的兄弟们,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们做到了。现在,就等着看好戏上演吧。”
09
“深湾跨海通道”项目最终竞标会的现场,气氛庄严肃穆。台下坐着的是由国内顶尖院士和行业专家组成的评审团,以及各大建筑巨头的代表。
华泰建设的CEO张海涛也坐在第一排,脸色阴沉。他们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今天来这里,纯粹是为了看看最终鹿死谁手,尤其是想看看李建国和他的磐石公司,到底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远大建工的代表率先登台,他们展示的方案果然和磐石公司之前的初稿如出一辙,虽然详尽,但在专家眼中却显得中规中矩,没有太多亮点。
轮到磐石公司时,李建国亲自走上了演讲台。
他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当“增强型HRC-8配方”和“智能化沉管无人对接技术”通过炫酷的3D动画展现在大屏幕上时,整个会场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声。
台下的专家们纷纷交头接耳,眼神里充满了兴奋和不可思议。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施工方案,这简直是一场工程技术的革命。
演讲结束时,全场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
结果已经毫无悬念。
然而,就在主持人即将宣布专家组的初步意见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我反对!”张海涛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声音洪亮地喊道,“我代表华泰建设集团,实名举报磐石工程咨询有限公司,窃取原属于华泰集团的知识产权!”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张海涛身上。
“HRC-8这项技术,是李建国在华泰任职期间,利用公司的资源和平台研发出来的,其所有权理应属于华泰建设集团!他现在利用这项被窃取的专利来竞标,是严重的侵权行为!”张海涛义正言辞地指着台上的李建国。
会场一片哗然。如果这项指控属实,那将是天大的丑闻。
台上的李建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致命指控,脸上却没有任何慌乱,反而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他转向主席台,平静地对评审团主席说:“尊敬的各位专家,对于张总的指控,我只需要展示一份文件,真相便可大白。”
10
在全场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李建国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用牛皮纸袋精心保存的文件。
他将文件交给工作人员,投影到大屏幕上。
文件的标题是——《关于“HRC-8型高韧性混凝土”的技术评审意见及权益归属的声明》。
文件的内容清晰地写明:经华泰建设集团技术委员会评审,认定该项技术因成本过高、工艺复杂,不具备商业推广价值,集团决定不予立项投入。该技术系由员工李建国在业余时间独立研发,其所有知识产权及相关权益,均归李建国个人所有。
而在这份文件的最下方,赫然签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名字。
一个是当时的技术委员会主席。
另一个,就是时任集团副总裁的——张海涛。
签名的日期,是八年之前。
当张海涛的签名被特写镜头放大在大屏幕上时,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片死寂。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议论声和窃笑声。
张海涛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那个签名,身体不受控制地晃动了一下,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份八年前被他当作废纸一样签掉的文件,竟然会被李建国完好无损地保存至今,并在此刻,以这样一种公开而残忍的方式,给了他致命一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这是对他当年傲慢与短视的最公开、最彻底的审判。
“张总,”李建国站在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现在,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张海涛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狼狈地坐回了座位,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他钻进去。
这场闹剧,以一种极具戏剧性的方式收场。
11
最终的结局,正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磐石工程咨询有限公司凭借其无可匹敌的技术优势,成为了“深湾跨海通道”项目核心标段的技术总承包方。
但李建国并没有选择独吞这块巨大的蛋糕。在红杉资本的建议下,他选择与一家资金雄厚、资历深厚的国资背景建筑巨头组成联合体,共同承建这个项目。磐石公司负责提供核心技术、施工方案和全过程的技术监督,而合作方则负责庞大的工程组织和施工管理。
这个决定,让磐石公司既锁定了巨额的利润,又巧妙地避开了作为一个新公司独立承接千亿级项目可能面临的各种风险。
磐石公司一战成名,迅速成为中国基建行业内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订单和合作邀请纷至沓来。
而华泰建设集团,则因为在这次重大项目中的惨败,以及核心技术团队的集体流失,导致后续多个项目陷入困境,公司股价连续跌停。不久后,张海涛因“重大决策失误”,被董事会罢免了CEO的职务,黯然离场。
至于那个背叛了团队的老王,他在远大建工的利用价值被榨干之后,很快就被边缘化。当他悔恨不已,试图通过各种关系联系李建国,希望能够回归磐石时,得到的回复只有陈阳冷冰冰的一句话:“磐石的字典里,没有‘背叛’这两个字的位置。”
一年后,深湾跨海通道项目工地上,塔吊林立,机器轰鸣。
李建国头戴安全帽,站在巨大的沉管预制场里。身后,是陈阳、刘斌、周浩等一张张熟悉而坚毅的面孔,他们正意气风发地指挥着现场工作。
海风吹拂着他鬓角新增的几缕白发,但他眼中的光芒,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他不仅赢回了属于自己的尊严,更重要的是,他带领着一群信任他的兄弟,亲手开创了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事业和时代。
远处的深圳湾,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一条钢铁巨龙,正在他们手中,缓缓向着对岸延伸。
来源:嗣音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