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秋日的黄昏,像一块温润的琥珀,轻轻笼罩着这座江南小城。五十年了,我终于又踏上了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我的第二故乡。
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喜欢文章的请阅读、 点赞、评论及转发。
秋日的黄昏,像一块温润的琥珀,轻轻笼罩着这座江南小城。五十年了,我终于又踏上了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我的第二故乡。
青石板路依旧蜿蜒在巷弄之间,两旁的白墙黛瓦爬满了岁月的藤蔓,空气中飘着桂花的甜香,还有那一缕若即若离的、属于老城独有的烟火气息。
我拄着拐杖,步履缓慢地走着,每一步都像踩在记忆的琴键上。
这条街,我曾和她牵手走过无数回。那棵老槐树,还在巷口静静伫立,枝干更加虬曲苍劲,树冠如伞,遮住半条小路。
听人说,这棵树,她每年都会来浇水、修剪,风雨无阻。
就在我凝望树干上那道浅浅的刻痕,那是我们年轻时偷偷刻下的名字缩时,一个身影从树后缓缓走出。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银发挽成一个简单的髻,手里提着一个竹编小篮,里面放着几枝刚摘的桂花。她也看见了我。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凝固。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唇轻颤,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
我认出了她——那是我年少时最爱的姑娘,我五十年来梦里反复出现的面容。
只是,岁月早已将她雕琢成一位老人,眼角的皱纹如水波荡漾,眼神却依旧清澈,像极了当年那个在月光下对我说“等你回来”的少女。
“是你吗……老陈?”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
是我。我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我回来了。
她一步步走近,脚步有些踉跄。当她站在我面前时,我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和五十年前她常用来洗头的香型一模一样。
那一刻,心口猛地一缩,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揪住。
她盯着我的脸,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过脸颊。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她突然哽咽出声,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我不该听父母的话,不该写那封绝情信……我不该让你走的时候,连一面都不见你……”
我怔住了。
那封信,我至今还收在贴身的旧皮夹里。
当年它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我的心里,让我在异乡的寒夜里哭到窒息。可此刻,看着她泪流满面、愧疚难当的模样,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风轻轻吹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五十年来未曾诉尽的遗憾。
我慢慢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可我知道,有些事,从未真正过去。它们只是被埋在心底最深的地方,等一个重逢的瞬间,重新破土而出。
02
她哭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却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年少时那个在雨夜里躲在我伞下的姑娘。
五十年,够一棵小树长成参天大树,够一座老桥被洪水冲垮又重建,却不够一个人,真正忘记另一人。
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我指着不远处的小茶馆,那是当年我们常去的地方,如今改了招牌,换了桌椅,但那扇雕花木门,还是老样子。
她点点头,擦了擦眼泪,脚步有些虚浮。
我们并肩走着,中间隔着半步的距离,像极了当年她父母发现我们恋情后,她被迫与我保持的“规矩”。
茶馆老板是个年轻人,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
我点了一壶桂花茶,她轻声补充:再加一碟糯米糕,他以前最爱吃这个。
我心头一热。原来她还记得。
茶香袅袅升起,她低头搅动着茶杯,声音轻得像在自语:“那年,你走得太急。我写那封信,是被逼的。”
“被逼的?”我抬眼看向她。
她点点头,眼泪又涌了上来:我爹拿着棍子站在我面前,说如果你不放手,就打断我的腿。
他说你只是个临时工,迟早要回城,而我,得嫁本地人,得为家里考虑……我娘跪在地上求我,说你走了,我们家就完了。
她哽咽着,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个泛黄的信封,边角已经磨毛,纸张脆得仿佛一碰就碎。
这……才是我真正写给你的信。
她把信推到我面前,“那封绝情信,是按我爹的意思抄的。这封,我写了三天,却没敢寄出去。”
我颤抖着手接过信,打开。
字迹熟悉而娟秀,墨水早已褪成淡褐色:
信纸的背面,还有一行小字,是后来补上的:
我看完,久久无言。
茶杯里的桂花沉沉浮浮,像极了我们被命运揉碎又拼不回的青春。
你……后来过得好吗?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她苦笑了一下,抬手轻轻抚过无名指上那枚磨得发亮的银戒:他走了,十年前。
我们没孩子。
他说,我心里有个人,他争不过,也不愿争。他只求我,别太苦自己。
我鼻子一酸。
原来,她也苦了一辈子。
我们沉默良久。窗外,暮色渐浓,巷口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洒在我们之间,像极了五十年前那个分别的夜晚。
“你知道吗?”她忽然抬头,眼神清澈如少女,我每天都会来老槐树下站一会儿。
我跟它说话,说你小时候偷摘桂花被我骂,说你下雨天背我过积水的小巷,说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看海……
她顿了顿,轻声问:你……后来去看海了吗?
我点点头:去了。在海南。那年我退休,一个人去了三亚。
站在海边,我忽然觉得,那海,像极了你当年的眼睛。
她笑了,泪却流得更急。
03
夜色渐深,茶馆里亮起了暖黄的灯。我们谁都没有提“回家”二字。仿佛一说出口,这场跨越半个世纪的重逢,就要被现实生生打断。
我明天要去一趟老宿舍区。
我轻声说,听说我们住过的那排平房,要拆了建新小区。
她抬起头,眼神忽然亮了起来:“我也去。那里……还有你的房间。”
我们相视一笑,像两个偷偷约定去探险的少年。
第二天一早,阳光洒在斑驳的墙面上,老宿舍区已是一片寂静的废墟边缘。
推土机停在远处,墙上写着巨大的“拆”字。我们穿过杂草丛生的小院,走到那排低矮的平房前。
我的房间门牌还在,只是油漆剥落,字迹模糊。
她站在门口,轻轻推开门——屋内空荡荡的,只剩下一扇破旧的木窗,还挂着当年我们用红线绑的小小中国结。
“你还留着?”我惊讶地问。
我每年都会来打扫一次。
她低声说,“我告诉自己,你总有一天会回来,我不想让你看见的,是一间脏屋子。”
我心头一震,眼眶发热。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巷口。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走下来,穿着讲究,神情冷峻。她看见我们,眉头一皱:“妈,你又来这种地方干什么?不是说了,这里要拆了,不安全吗?
她是小婉的女儿。她从小就知道母亲心里有个“过去”,但从没见过我。
“这是……陈伯伯。”小婉有些局促地介绍,“我们……年轻时是同事。”
“同事?”女儿冷笑一声,目光落在我身上,“妈,你每年清明去扫墓,给一个没名没分的人烧纸钱,现在人来了,你又要怎样?重头开始?你今年七十五了,知道别人会怎么说你吗?”
空气瞬间凝固。
小婉低下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我看着她佝偻的背影,忽然一阵心疼。
“孩子,”我上前一步,声音平静,“我来,不是要打扰你母亲的生活。
我只是想,当面跟她说一句‘我懂了’。
五十年前,她为家庭牺牲了我们;五十年后,她为你们,又藏了半辈子的心事。
她不是不孝,不是不懂规矩,她只是……太重情。
女儿怔住了。
她看看我,又看看母亲,忽然发现,这个素未谋面的老人,竟说出了母亲从未说出口的委屈。
“你……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女儿声音软了下来,她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第一件事是泡一杯你爱喝的茉莉花茶,摆在桌上,放十分钟,再倒掉。
她说,那是你以前的习惯。她病了从不告诉我,怕我担心,可每次我出差,她都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对着老照片发呆……
她顿了顿,眼圈红了:她不是不想幸福,她是……没敢再信幸福。
小婉终于抬起头,泪流满面:“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爸,可我……我真的尽力了。”
女儿沉默良久,忽然蹲下身,抱住母亲:“妈,我不是怪你。我是怕你受伤。
可如果……如果这个人能让你笑,能让你不再半夜醒来喊他的名字……我……我不拦着。
小婉紧紧抱住女儿,哭得像个孩子。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对母女,心中百感交集。
原来,五十年的遗憾,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它也悄悄压在了下一代的心上。
那天傍晚,我们三人一起去了海边。
海风很大,吹乱了小婉的白发。她站在沙滩上,望着远处的落日,轻声说:“你说过,要带我来看海的。”
“现在,不算晚。”我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凉,却在我掌心慢慢暖了起来。
女儿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我们,忽然举起手机,拍下了一张照片。
后来,那张照片被洗出来,贴在了她家客厅的墙上。相框下写着一行小字:
有些爱,迟了五十年,但终究没有缺席。
04
春天来的时候,老宿舍区的推土机终于开进了巷子。
那排承载着我们青春记忆的平房,在一个清晨悄然倒塌,尘土飞扬中,像极了我们年轻时被现实碾碎的梦想。
但那棵老槐树,被保了下来。
小婉的女儿不知托了多少关系,最终以“历史风貌保护”的名义,让这棵树留在这片即将拔地而起的新小区中央。她说:“总得给过去留个念想。”
树下,多了一张长椅,上面刻着一行小字:“1975—2025,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我和小婉,常常坐在那里。
我们不说话的时候,就静静看着孩子们在树下奔跑,老人打着太极,情侣依偎着拍照。
她喜欢带一壶热茶,两个杯子,一杯给我,一杯自己捧着。
茶香袅袅,像极了五十年前她偷偷塞进我衣兜里的那包茉莉花茶。
我们没有住在一起,也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她住在女儿家,我住在城郊的养老公寓。
每周三和周日,是我们“固定见面”的日子。她称它为“老友茶会”,我笑说,这是“补上迟到的约会”。
她开始学用手机,女儿教她发微信。有一天,她颤巍巍地给我发来一条语音:
“阿陈,今天槐花开了,我摘了一小袋,明天带给你。你……要等我。”
我听着那条语音,听了十几遍,然后回了一句:“好,我等你。这一次,我不走了。”
她回了个笑脸,又补了一句文字:其实,我当年最怕的,不是分开,是你会忘了我。
我看着屏幕,眼眶发热,回她:我若忘了你,便不是我了。
我们不再提“对不起”,不再说“如果当年”。
因为现在,每一个清晨的问候,每一次树下的相视而笑,每一杯她亲手泡的茶,都在轻轻说着:“我们还在。”
去年冬天,我生了一场病,住院半个月。
她每天早上坐公交来,提着保温桶,里面是她熬的鸡汤和软糯的小米粥。她不进病房,只在走廊的长椅上坐着,等护士说“可以探视了”,才轻轻推门进来。
你睡着的时候,我坐在床边,看着你脸上的皱纹,她后来告诉我,我就在想,这些沟壑里,是不是也藏着我的名字?
我握住她的手:每一根皱纹,都是我等你的年轮。
如今,我们依旧不常相见,但心却从未远离。
她开始写回忆录,用歪歪扭扭的字,记录我们那段被岁月掩埋的青春。
她说:我要让我的孙子知道,他奶奶也曾是个为爱勇敢的姑娘。
而我,在养老院的活动室里,教老人们用手机视频。
我教他们发语音,发照片,发“我想你了”。
有人问我:“老陈,你和那位常来看你的阿姨,是什么关系?”
我笑了笑,说:“她是我的初恋,也是我这辈子,唯一没有真正失去的人。”
我们没有轰轰烈烈的重逢,没有戏剧性的结合,只是在生命的黄昏里,重新找到了彼此。
像两棵被风雨吹散的树,根却始终在地下相连。
某天傍晚,我们并肩坐在槐树下,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你说,我们算不算圆满?”她轻声问。
我看着她眼角的笑纹,像极了年轻时她害羞时的模样,轻声答:“圆满不是没有遗憾,而是遗憾之后,依然选择相守。我们,早已圆满。”
她靠在我的肩上,轻声哼起那首老歌:
“从前的日子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风起,槐花如雪,纷纷扬扬,落满肩头。
来源:小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