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天清晨,李家庄头的土坯房前聚了不少人。李大宝搓着手在院中来回踱步,时不时朝大路尽头张望。妻子则在灶房忙进忙出,蒸好的白面馒头热气腾腾地摆在院中木桌上,她却一口也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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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河孜孜不倦地流淌,转眼已是李成业苦读的第十个年头。
这天清晨,李家庄头的土坯房前聚了不少人。李大宝搓着手在院中来回踱步,时不时朝大路尽头张望。妻子则在灶房忙进忙出,蒸好的白面馒头热气腾腾地摆在院中木桌上,她却一口也咽不下。
“来了来了!”不知哪个半大孩子喊了一声,众人齐刷刷朝村口望去。
只见塾师李修文的儿子李学敏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纸:“中了!成业哥中了!”
李大宝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邻里们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
李学敏跑到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将报帖递给李大宝:“叔,成业哥考中秀才了!第二十七名!”
李大宝颤抖着接过那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纸,眼圈霎时红了。他大字不识几个,却对着报帖上墨迹淋漓的字看了又看,仿佛能从中瞧出儿子的模样来。
“快!快去告诉他娘!”李大宝嗓音沙哑,李夫人早已泪流满面,撩起围裙不住地擦拭。
消息很快传遍了太皇河两岸。李家大儿子二十二岁中了秀才,这在庄户人家里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三日后,李成业从县城回来了。他身形清瘦,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眉眼间比离家时更多了几分书卷气。乡邻们挤在李家小院里道贺,李成业一一作揖还礼,举止已与往日不同。
岳父刘大成笑得合不拢嘴,当着众人的面宣布:“成业既中了秀才,我便再赠你们四十亩好地,加上原先的三十亩,一共七十亩。你们小两口安心读书过日子,地里的活计有我和你姐夫王普安照料!”
众人哗然,纷纷称赞刘大成大方。李成业连忙躬身道谢,心里明白这不仅是岳父的厚爱,更是对他秀才身份的看重。
当晚,李家摆了酒席,请了塾师李修文和东家李守仁上座。
酒过三巡,李守仁拍了拍李成业的肩膀:“好小子,给咱们李家庄长脸了!既中了秀才,往后更要用心读书,争取乡试中举,光宗耀祖!”
李修文捻须微笑,眼中满是欣慰:“成业资质虽非上乘,但勤勉有加,十年来未曾一日懈怠。如今入门既入,往后道路还长。”
他顿了顿,又道:“太皇河一带有文社,每月初三、十八在陈老爷的别业聚会。社中多是读书人,亦有南京来的名师讲学。你若有意,我可引荐。”
李成业闻言大喜,连忙起身行礼:“学生求之不得!”
他知道这文社非同小可。太皇河边的文人圈虽不以才名远扬,却因有南京刑部郎中徐文远的支持而颇有实力。若能加入,对今后科举大有裨益。
次日清晨,李修文便带着李成业前往拜见地主王文柏。王文柏家住太皇河西岸,五进院落,青砖灰瓦,气派非常。门房通报后,不多时便请二人入内。
王家的书房里,四壁图书整整齐齐,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一股墨香扑面而来。王文柏面庞圆润,双目有神,穿着绸缎长衫,一见李修文便笑着迎上来:“李先生今日怎么得闲光临寒舍?”
李修文拱手笑道:“特来为文社引荐一位新秀!”说着将李成业让到身前,“这是小徒李成业,刚中了秀才,县试第二十七名。成业,这位便是王老爷,太皇河文社的社长!”
李成业忙躬身行礼:“晚生李成业,见过王老爷!”
王文柏打量了李成业一番,点点头:“少年有为。既是李先生高足,想必学问扎实!”他问了李成业几句经义,李成业谨慎作答,言谈间不卑不亢,颇有分寸。
王文柏面露满意之色,对李修文道:“后生可畏。明日恰是文社聚期,便请成业同来吧!”
告辞出门后,李修文对李成业低声道:“王文柏虽无功名,却是徐文远郎中的恩人,在太皇河一带很受敬重。他岳家丘氏是此地最大的地主,文社的实际支持便是丘家!”
李成业若有所思:“可是那个祖上被罚不许读书的丘家?”
“正是。丘家虽富甲一方,却因祖上获罪,世代不得科考。故而他们大力扶持读书人,盼能借此巩固地位!”
李修文顿了顿,“丘家如今的实际当家是少夫人祝小芝,听说她已经请你家春妮去过丘府女眷聚会了!”
李成业一愣,这事他尚未听妻子提起。回家后问起,刘春妮才怯生生地道:“前日确是有丘家仆妇送来请帖,我以为是寻常邻里往来,便没急着告诉你!”她从箱底取出一张精致请柬,“少夫人很是和善,还问起你的学业。”
李成业接过请柬,心中暗惊。丘家消息灵通,他中秀才不过数日,对方便已行动如此之快。
翌日,李成业早早起身,换上妻子连夜赶制的新衫,前往陈之信的别业参加文社聚会。
陈之信原是布商,急流勇退返乡养老,在太皇河边建了一座园林别业。李成业到时,已有十余文人聚集在园中水榭内。王文柏见他来了,笑着招他过去。
“诸位,这位是新科秀才李成业,修文先生的高足!”王文柏向众人介绍。
李成业躬身行礼,悄悄打量在场众人。多是些中年文人,也有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其中一位清瘦老者端坐上位,想必就是退隐布商陈之信了。
陈之信笑着点头:“少年得意而不骄,好!”又指着身旁一位官服文士道:“这位是柳寒山先生,县衙户房司吏,丘家的西席,也是修文的姻亲!”
李成业忙向柳寒山行礼,心想这便是塾师常常提起的那位妹夫了。柳寒山微笑着还礼,态度温和。
聚会开始,众人先是品评近日所作诗文,继而讨论经义。李成业初来乍到,不敢多言,只静静听着。不时有人引经据典,争论不休,气氛热烈而不失礼数。
中途休息时,王文柏特地走到李成业身边,低声道:“下月十八,徐文远郎中从南京请了国子监的徐老先生来讲学,你务必前来!”
李成业心中激动,连忙应下。国子监的老儒来讲学,这是何等难得的机会!
午后聚会散时,柳寒山特意与李成业同行一段路。
“修文常与我提起你,说你刻苦用功,今日一见,果然沉稳有度。”柳寒山微笑道,“少夫人对你颇为看重,你若在学业上有何需求,可直言相告!”
李成业连声道谢,心中却暗自警惕。丘家的扶持固然可贵,但若过于依附,恐怕将来难以自主。
回到家中,李成业将日间所见所闻细细琢磨。刘春妮端来热茶,轻声问:“文社里都是些什么人?好相处么?”
李成业接过茶盏,沉吟道:“多是乡绅富户,也有几个真才实学的。大家面上都和和气气,但暗地里!”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刘春妮会意,柔声道:“爹今早送来些新米,说姐夫王普安真是个能手,把地里安排得井井有条!”
李成业握住妻子的手:“苦了你了。我专心读书,家里家外都靠你操持!”
刘春妮摇头笑道:“这是什么话。你能中秀才,我再苦也值得。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少夫人又派人来请,说重阳节要办赏菊宴,请我务必前往。我……我有些怯场,听说去的都是乡绅家眷,我怕失了礼数,让人笑话!”
李成业沉思片刻,道:“去也无妨。丘家既然诚意相邀,推脱反而不美。你只需少说话,多观察,学着便是!”
重阳那日,刘春妮忐忑不安地去了丘府,回来时却面带笑容。
“少夫人祝小芝很是和气,还夸我手艺好!”她拿出一个精致香囊,“这是少夫人赏的,说是我绣的帕子样式新颖,要我多教教丘家小姐!”
李成业接过香囊,嗅到一股淡淡清香,心下明了:丘家这是在用他们的方式表达善意。
转眼到了十月十八,文社再度聚会。这次李成业到时,水榭内已座无虚席。上首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想必就是南京请来的徐老先生。
讲学开始,徐老先生从四书五经讲到科举文章的要诀,字字珠玑,令李成业茅塞顿开。他凝神静听,恨不得将每句话都刻在心里。
讲学完毕,众人纷纷上前请教。李成业候在一旁,等众人散得差不多了,才上前躬身行礼:“学生李成业,有一事请教先生。”
徐老先生抬起昏花老眼:“讲。”
“学生苦于策论不得要领,每每觉得胸中有万千言语,落笔时却无从组织,请先生指点。”
老者微微一笑:“策论之要,首在立意,次在结构。譬如建屋,先立栋梁,再砌砖瓦!”他细细讲来,李成业听得如痴如醉。
临别时,徐老先生忽然道:“后生可畏。明年乡试,不妨一试!”李成业心中一热,深深鞠躬:“谢先生鼓励!”
自此,李成业正式融入了太皇河文人圈。每月两次的文社聚会,他次次必到,不仅与王文柏、陈之信等人熟络起来,还结识了几位志同道合的年轻秀才。
腊月里的一天,王文柏请李成业到家中小酌。酒过三巡,王文柏道:“成业,我知你志在功名,这是好的。但功名之路漫长,需有依靠。丘家有意资助你今后学业,你意下如何?”
李成业放下酒杯,恭敬道:“蒙王老爷和丘家厚爱,晚生感激不尽。只是家中有田七十亩,尚可维持生计,不敢再多受恩惠!”
王文柏摆摆手:“非是白赠。丘家但望你功成名就后,记得乡梓之情便可!”他压低声音,“徐文远郎中当年也是得丘家资助,方有今日!”
李成业沉吟片刻:“王老爷美意,晚生心领。请容晚生与家人商议后再做答复!”
回家后,李成业将此事告知父亲和妻子。李大宝一听便道:“这是好事啊!丘家势大,有他们扶持,你考举人岂不容易得多?”
刘春妮却轻声道:“爹,成业自有主张。丘家虽好,但受人之恩,将来必有所报。咱们如今衣食无忧,何必欠这个人情?”
李成业惊讶地看向妻子,没想到她竟有这般见识。
翌日,李成业婉言谢绝了王文柏的好意,表示愿凭自身努力求学。王文柏虽有些意外,却不强求,反而对他更多了几分敬重。
寒冬腊月,太皇河结了薄冰。李成业每日在书房苦读,刘春妮则在旁红袖添香,不时递上热茶暖手。
年关将近,文社举办了岁末雅集。李成业携新作《太皇河雪景赋》前往,赢得满堂彩。陈之信尤其赞赏:“写景状物,如在目前,更兼有情致,非俗笔也!”
聚会散后,柳寒山特意留下李成业,笑道:“县尊读了你的《雪景赋》,赞不绝口!”
李成业心中明了,这又是丘家示好的一种方式。他谦逊道:“学生引玉之作,不敢承赞!”
“不必过谦!”柳寒山意味深长地说!
回家的路上,李成业踏着积雪,心中思绪万千。自中秀才以来,不过半年光景,生活却已天翻地覆。他从一个庄户人家的儿子,一跃成为太皇河文人圈中的后起之秀。妻子也从一个庄户媳妇,开始与乡绅家眷往来。这一切,都因那个秀才功名而起。
然而李成业明白,秀才只是入门。前方的路还很长,乡试、会试、殿试,一关比一关难闯。太皇河边的这个文人圈,既是助力,也可能成为束缚。如何在接受帮助的同时保持独立,如何在融入圈子的同时不迷失自我,这些都是他需要谨慎把握的。
回到家中,刘春妮早已生好火盆,屋里暖意融融。见丈夫归来,她忙端来热姜汤:“冻坏了吧?快喝点暖暖身子!”
李成业接过碗,看着妻子被火光映红的脸庞,忽然道:“春妮,开春后我打算去南京游学两月!”
刘春妮一愣:“去南京?为何?”
“徐老先生邀请我去国子监旁听。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要去多久?”
“少则一月,多则两月!”李成业握住妻子的手,“家中诸事,又要辛苦你了!”
刘春妮沉默片刻,柔声道:“这是好事,你放心去便是。家中有爹和姐夫帮着,七十亩地我也能照料过来!”她忽然想起什么,笑道:“少夫人若知你要去南京,定会请你带信给徐郎中!”
李成业点头:“这也是人情往来,推脱不得。但大丈夫立世,当以学业为重,这些应酬之事,适可而止便好!”
窗外,太皇河的冰雪悄然融化,传来细微的潺潺水声。冬去春来,万象更新。李成业知道,他的道路,才刚刚开始。
来源:五官小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