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林晚举着那把锃亮的手术剪,隔着薄薄的口罩,用一种我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神盯着我的伤口,冷冰冰地说出“别动”那两个字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女人是来报复我的。
当林晚举着那把锃亮的手术剪,隔着薄薄的口罩,用一种我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神盯着我的伤口,冷冰冰地说出“别动”那两个字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女人是来报复我的。
而且,是蓄谋已久的那种。
五年了。整整五年,我以为自己早就在无数个加班的深夜和推杯换盏的酒局里,把这个名字,连同那段青涩又狼狈的青春,一起打包冲进了记忆的下水道。我从一个兜比脸还干净的愣头青,混成了项目组里人称“陈哥”的老油条,学会了看人下菜,学会了不动声色,甚至学会了在相亲饭局上,对那些打量我车钥匙和手表的目光报以温和的微笑。
我以为我早就百毒不侵了。
直到三天前那阵突如其来的绞痛,把我从项目方案的PPT里直接送进了手术室。我怎么也想不到,会以这样一种毫无尊严、任人宰割的方式,再次撞进她的世界。
而故事,得从我被推进急诊室,疼得神志不清的那一刻说起。
第1章 狭路相逢
“急性阑尾炎,准备一下,马上手术。”
这是我昏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声音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听不清男女,只觉得专业又冷静,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了我脑子里那团浆糊,让我瞬间意识到,自己这回是摊上事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白色的被单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来苏水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饭菜香,这是独属于医院的味道,一种让人安心又莫名烦躁的味道。
我动了动,小腹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抗议。低头一看,自己已经换上了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手背上扎着留置针,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不疾不徐地注入我的血管。
“醒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床边响起。
我费力地转过头,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护士正拿着记录本站在那里,看上去年纪不大,眼睛笑盈盈的。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一边问,一边麻利地帮我掖了掖被角,调整了一下输液的速度。
“还……还行。”我嗓子干得像砂纸,“手术……做完了?”
“做完啦,很成功。你这阑尾发炎得挺厉害,再晚来一会儿就穿孔了。”小护士的声音像加了糖的温水,“好好休息,等下你的主治医生会过来查房。”
主治医生。
这四个字让我心里莫名地踏实了些。我这人从小就怕疼,怕打针,对医院有种天然的恐惧。但一想到有个专业人士为我的小命负责,那点恐惧也就被冲淡了不少。
我妈很快就提着一个巨大的保温桶赶到了,一进门就开始念叨:“叫你别天天熬夜,叫你别老吃外卖,就是不听!看看,现在好了吧?遭罪了吧?”
我虚弱地举手投降:“妈,我错了,我刚做完手术,您让我清静会儿。”
“清静?我让你清静!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妈嘴上虽然凶,手上的动作却轻柔得很,小心翼翼地扶我坐起来,又在我背后垫了两个枕头。
她带来的鱼汤我暂时还不能喝,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自己喝了一碗,然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开始新一轮的盘问:“对了,给你做手术的医生叫什么?我得好好谢谢人家。”
“我哪知道,当时都疼晕过去了。”
“那你主治医生呢?问了没?”
“护士说等会儿来查房。”我应付着,眼皮又开始打架。麻药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正说着,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半眯着眼,看到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刚才那个小护士和两个像是实习生的年轻人。
为首那人身形高挑,白大褂穿在她身上,莫名地有种时装发布会的感觉,干净利落。她戴着蓝色的医用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我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眼睛。
眼角微微上扬,瞳孔是很深的褐色,看人的时候,眼神专注又清冷,像秋日里结了薄冰的湖面。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连呼吸都停滞了。
“陈宇,28床。”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我死寂的心湖,激起千层涟漪。这声音,比记忆里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沉稳和……疲惫,但那独特的音色,我化成灰都认得。
她拿着病历夹,视线落在上面,公式化地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排气了没有?”
我妈热情地迎上去:“医生,您好您好!我儿子他……”
她似乎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家属,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目光终于从病历上移开,落在了我的脸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空气中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也变得暧昧不清起来。
我看到她口罩上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惊讶,但随即就被专业性的冷静所覆盖。她只是顿了顿,仿佛只是在确认病人的身份信息,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她的工作。
“阿姨您好,我是陈宇的主治医生,林晚。”
林晚。
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砸在我耳朵里,比麻醉师给我打的那一针还猛。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耳鸣。
真的是她。
我那个在五年前的毕业季,被我用一句“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亲手推开的前女友,林晚。
我妈还在旁边热情洋溢:“林医生啊,真是太谢谢您了!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这次多亏了你们……”
林晚的目光始终没有再和我直接接触,她只是专注地检查着我的输液情况,又俯身轻轻按了按我的腹部,隔着被子,动作专业得不带一丝一毫的个人情绪。
“伤口恢复得不错,今天先不要进食,等排气之后可以喝点米汤。不要剧烈活动,有什么不舒服随时按铃叫护士。”她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条直线,没有半点波澜。
说完,她直起身,对身后的实习生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我只是她今天需要查的几十个病人中,最普通的一个。一个叫陈宇的,患有急性阑尾炎的,28床。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是该说“好久不见”,还是“真巧啊”,或者干脆装作不认识?
可我这副样子,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插着管子,实在是太狼狈了。任何一句寒暄,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甚至有点可笑。
她交代完工作,转身准备离开。就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停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只是侧着脸,淡淡地对我说了一句:“对了,明天早上八点,我来给你换药。”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我和我妈面面相觑。
我妈还沉浸在遇到一位负责任的好医生的喜悦中:“哎,这林医生真不错,看着年轻,做事稳重,人也长得周正。陈宇啊,你可得好好配合人家治疗。”
我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她最后那句话。
“明天早上八点,我来给你换药。”
换药……
那不就意味着,她要亲手……亲手揭开我肚子上的纱布,用沾着酒精的棉签,一点一点地擦拭我的伤口?
一想到那个画面,我腹部的伤口仿佛提前开始叫嚣,一阵阵地抽痛起来。
这哪是换药啊。
这分明就是公开处刑。
第2章 尘封的记忆
那一整天,我都处于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
我妈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一会儿是单位李阿姨的儿子又换了新车,一会儿是楼下张大爷的孙女考上了重点高中,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的思绪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乱七八糟地缠绕在一起,线头指向的,全是那个叫林晚的女人。
我和林晚是大学同学,不同系。我们是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午后,在图书馆的屋檐下认识的。那天我没带伞,她把自己的伞分了一半给我。那把印着蓝色小碎花的伞,至今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们的恋爱,和所有校园情侣一样,充满了廉价但真诚的浪漫。我们会为了吃一碗五块钱的麻辣烫而横穿整个校区,也会在月光下的操场上一圈一圈地散步,聊着不着边际的未来。
那时候的林晚,还不是现在这个冷静到近乎冷漠的林医生。她会因为看一部感人的电影哭得稀里哗啦,也会因为我笨拙地用狗尾巴草编了一个戒指而笑得像个孩子。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阳光下,整个人都在发光。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走下去。
直到毕业。
现实像一辆横冲直撞的卡车,把所有美好的幻想都撞得粉碎。我来自一个小县城,父母是普通工人,能供我读完大学已经倾尽所有。而林晚,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家境优渥。
我疯狂地投简历,一次次地被拒之门外。那段时间,我变得异常敏感和自卑。每次看到林晚的父母开着车来学校接她,看到她身上那些我叫不出牌子的衣服,我都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那种无力感,像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着我的心脏,让我喘不过气。
终于,在一次因为房租问题大吵一架后,我提出了分手。
我记得那天,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红着眼睛,用那双清亮的眸子看着我,问我:“陈宇,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狠下心,说了一句这辈子最后悔的话:“爱?爱能当饭吃吗?林晚,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你也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看了我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时间都静止了。最后,她点了点头,说:“好,我明白了。”
然后她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我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换了手机号,像个逃兵一样,逃离了那座城市,来到这里打拼。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赚足够多的钱,就能把那段充满无力感的过去彻底掩埋。
可我没想到,五年后,我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她。
她成了救死扶伤的医生,穿着象征专业的白大褂,从容不迫。而我,却成了她病床上一个虚弱无助的病人,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掌控。
这算什么?命运的黑色幽默吗?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我妈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扯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你看看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我妈心疼地帮我调整了一下姿势,“对了,刚才那个林医生,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我的心猛地一跳,含糊道:“怎么可能,您记错了吧。”
“是吗?”我妈嘀咕着,“可能吧,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不过这姑娘是真不错,有耐心,还专业。”
我没再接话,心里却翻江倒海。
晚上,我妈回家去给我准备明天的流食,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隔壁床的大叔打着震天响的呼噜,窗外的月光清冷地洒在地板上。
我失眠了。
我开始控制不住地去想明天换药的情景。
她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是鄙夷,是嘲讽,还是……彻底的漠视?她会不会故意弄疼我?一想到那冰冷的镊子和酒精棉,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更让我感到恐慌的是,我发现自己竟然对这次“处刑”隐隐有了一丝……期待。
我期待看到摘下口罩的她,是什么样子。
我期待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哪怕只是关于病情的公式化问答。
我甚至期待,能从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看到一丝除了“医生对病人”之外的情绪。
我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陈宇啊陈宇,你都这副德行了,还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现在是高高在上的主治医生,你只是她手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病例。当年是你自己放弃的,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去期待?
我烦躁地翻了个身,又牵动了伤口,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这该死的阑尾炎,早不犯晚不犯,偏偏在这个时候,把我送到了她的面前。
第3章 第一次换药
第二天早上,我醒得特别早。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怎么睡着。
天刚蒙蒙亮,我就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走廊里的一切动静。护士推着小车经过的轱辘声,病人低低的咳嗽声,家属打水时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每一种声音,都让我心跳加速。
我在等。
等那个八点的“审判时刻”。
我甚至破天荒地在护士送来洗漱用品后,挣扎着坐起来,对着小镜子,用湿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又努力把睡得像鸡窝一样的头发往下压了压。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潜意识里,不想在她面前显得太过狼狈。哪怕只是徒劳的挣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在墙上挂钟的时针颤颤巍巍地指向“8”的那一刻,病房门被推开了。
是林晚。
她今天没有穿白大褂,而是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洗手服,更衬得她身形挺拔。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戴着口罩和一次性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依旧清冷,但似乎因为没休息好,眼下带着一圈淡淡的青色。
她推着一辆不锈钢的换药车,上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和器械,在晨光中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醒了?”她走到我床边,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紧张得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嗯。”
“把被子掀开,衣服往上拉一下。”她一边说,一边戴上无菌手套,动作熟练得像是重复了千百遍。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感觉整个胸腔都在共振。我僵硬地按照她的指示,慢慢掀开被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病号服的下摆撩到胸口,露出了贴着纱布的小腹。
清晨的空气有些凉,我的皮肤激起一层细小的疙Duo。
林晚没有看我,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我的伤口上。她先是用碘伏给我腹部的皮肤消毒,棉签划过皮肤,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放松点。”她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这么紧张,肌肉僵硬,会更疼。”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放松下来,可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我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偶尔会轻轻碰到我的皮肤,那触感,像微弱的电流,瞬间传遍我的四肢百骸。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一步。她拿起镊子,夹住纱布的一角,准备撕下来。
“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她提醒道。
我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做好了迎接剧痛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的动作出乎意料的轻柔,纱布被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从伤口上剥离。我能感觉到纱布和肉芽组织黏连的地方被拉扯,有一点点刺痛,但完全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我忍不住睁开一条缝,偷偷看她。
她的眉头微微蹙着,眼神专注得可怕,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离我很近,近到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以及……一丝熟悉的、若有若无的洗发水香味。
是茉莉花味的。和五年前一样。
我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伤口有点渗血,不过问题不大,是正常现象。”她一边观察着伤口,一边自言自语般地解释着,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对空气说。
接着,她用新的棉签蘸着药水,开始清理我的伤口。
那感觉很奇妙。冰凉的药水接触到温热的伤口,激起一阵轻微的刺痛,但随之而来的,又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
整个过程,她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器械碰撞的细微声响和隔壁床大叔平稳的呼吸声。
我却觉得这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让人窒息。
我想找点话说,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那个……谢谢你。”我憋了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不客气,这是我的工作。”她的回答,像教科书一样标准,挑不出任何毛病,也听不出任何感情。
我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又憋屈。
很快,新的纱布被覆盖上来,用胶带固定好。整个换药过程结束了。
“好了。”她摘下手套,扔进医疗垃圾桶里,“今天继续输液消炎,下午可以试着下床走动一下,有助于恢复。”
“哦,好。”我呐呐地应着。
她推着换药车,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问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
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有什么资格问她这个问题?
她的脚步果然停住了。
她背对着我,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我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脸上那种嘲讽的表情。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准备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她开口了。
“托你的福,还死不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精准地插进了我的心脏。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再给我任何开口的机会。
病房里恢复了寂静。
我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小腹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但远不及心口传来的那种密密麻麻的、钝重的疼。
“托你的福,还死不了。”
这句话,像一个魔咒,在我脑子里盘旋不去。
我苦笑了一下。
看来,她还是恨我的。
也好。恨,总比彻底的漠视要好。至少,这证明我在她心里,还不是一个完全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我忽然有种冲动,想要跟她解释,想告诉她,当年我不是不爱了,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害怕给不了她好的生活,害怕看到她跟着我一起吃苦,害怕我们那点脆弱的爱情,最终被现实消磨得一干二净。
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五年过去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小姑娘了。她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生活,她过得很好。
而我,只是她职业生涯中,一个普通的,需要被治愈的病人而已。
第4章 不速之客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林晚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她每天早上会准时来查房、换药,整个过程专业、高效,话少得可怜。除了必要的医嘱,绝不多说一个字。而我,也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问任何愚蠢的问题。
我们就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被困在这一间小小的病房里,上演着一出关于医生和病人的哑剧。
气氛压抑得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开始盼着能早点出院,逃离这个地方,逃离她。可另一方面,我又害怕出院。因为我知道,一旦走出这扇门,我们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这种矛盾的心情,像两只小兽在我的心里撕咬,让我备受煎熬。
为了分散注意力,我开始试着下床活动。刚开始,每走一步,伤口都像被撕裂一样疼。我扶着墙,弓着腰,像个八十岁的老头,从床边挪到窗边,短短几米的距离,却走得满头大汗。
窗外是一片小花园,有几棵高大的香樟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星星点点。有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在家人的陪伴下散步,有孩子在草坪上追逐嬉闹。
看着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我心里的烦躁似乎也消散了一些。
这天下午,我正扶着墙在走廊里进行我的“康复训练”,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陈宇?”一个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一看,愣住了。
来人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手上戴着一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手表。不是别人,正是我大学时期的同班同学,也是当时出了名的富二代,赵瑞。
当年在学校,赵瑞就对林晚展开过猛烈的追求,送花、送礼物,开着他那辆骚包的跑车在女生宿舍楼下苦等,阵仗搞得人尽皆知。只不过,林晚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
他怎么会在这里?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了呢!”赵瑞一脸夸张地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我这副狼狈的模样,眼神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优越感,“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阑尾炎,小手术。”我扯了扯嘴角,实在不想和他多说。
“哎哟,那可得好好养着。”赵瑞嘴上说着关心的话,眼睛却瞟向我的病房号,“我妈最近心脏不太舒服,也住这儿。我过来看看她,顺便……办点别的事。”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闪烁,让我觉得有点奇怪。
就在这时,林晚和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医生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两人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病例,表情都很严肃。
赵瑞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林晚!”他立刻丢下我,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林晚显然也看到了他,脚步顿了一下,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
“赵瑞?你怎么在这儿?”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我妈住院了,我来看看她。”赵瑞热情地解释道,然后目光转向林晚身边的男医生,“这位是?”
“我们科室的王主任。”林晚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王主任您好您好!”赵瑞立刻伸出双手,恭敬地和王主任握了握手,“我经常听我爸提起您,说您是咱们市心外科的权威!”
王主任笑了笑:“赵总客气了。”
我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原来赵瑞的父亲和王主任认识,看来他家这几年生意做得更大了。
“林晚,哦不,林医生。”赵瑞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晚,“下班有空吗?我订了位子,想请你和王主任一起吃个便饭,感谢你们对我妈的照顾。”
我看到林晚的眼神冷了下来。
“不必了,照顾病人是我们的职责。”她干脆地拒绝了,“而且我晚点还有一台手术,没时间。”
“手术?那就改天,改天我再约你。”赵瑞丝毫没有被拒绝的尴尬,反而笑得更灿烂了,“我听王主任说,你马上就要评副高职称了,到时候我一定得好好给你庆祝一下!”
副高职称?
我心里一动。我记得林晚说过,她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看来,她真的做到了。这五年,她一定付出了很多很多。
“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林晚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耐烦,“王主任,我们走吧。”
说完,她便和王主任一起,从赵瑞和我身边走了过去,全程没有再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走廊里的一盆绿植。
赵瑞碰了一鼻子灰,倒也不生气,只是摸了摸鼻子,转头对我耸了耸肩:“看见没,还是这么高冷。不过,我喜欢。”
他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让我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无名火。
“你还想追她?”我忍不住问道。
“当然。”赵瑞理所当然地挑了挑眉,“当年在学校,她选了你这个穷小子,没选我,我就不服气。现在呢?你看看你,再看看我。我觉得,是时候让她重新做个选择了。”
他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是啊,我看看我自己,穿着一身病号服,虚弱地扶着墙,连站直都费劲。而他,西装笔挺,意气风发。我们之间的差距,比五年前更大了。
“陈宇,不是我说你。”赵瑞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人啊,得认清现实。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你和林晚,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说完,他便潇洒地转身,吹着口哨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走廊里的灯光惨白惨白的,照得我的脸也一片惨白。
赵瑞的话,虽然难听,但句句都是事实。
我和林晚,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她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努力地发光发热,变成了更好的自己。而我,却还在为了一份不高不低的工作,为了每个月的房贷车贷,在生活的泥潭里挣扎。
我有什么资格,去打扰她现在平静的生活?
我慢慢地挪回病房,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我和她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第5章 迟到的真相
赵瑞的出现,像一块石头,在我本就不平静的心湖里砸出了巨大的水花。
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连我妈都看出了我的不对劲,一个劲儿地问我是不是伤口疼得厉害。我只能摇头,说没事。
林晚来查房的时候,我也不再偷偷看她,只是低着头,盯着被子上的一个线头发呆。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但她什么也没问。我们之间的空气,比之前更加凝固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到了该拆线的日子。
那天早上,我妈有事,没来医院。护士进来通知我,说林医生等会儿过来给我拆线。
我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这意味着,这是她最后一次以主治医生的身份,和我进行如此“亲密”的接触。拆完线,观察一天,我就可以出院了。
然后,我们就真的两清了。
没过多久,林晚推着车进来了。今天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安静得有些可怕。
她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戴手套,消毒,准备器械,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
“可能会有点痒,别乱动。”她说着,开始用镊子小心地剪断缝合线。
细小的线头从我的皮肉里被一根根抽离,带来一阵阵轻微的刺痒感。我强忍着没有动,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床单。
气氛沉默得让人发疯。
我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这片死寂。
“那天……赵瑞跟你说的,评副高职称的事,是真的吗?”我问道,声音有些干涩。
她手上的动作停顿了零点一秒,随即又继续,没有抬头:“嗯。”
“那……恭喜你。”
“谢谢。”
对话又一次终结了。
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每一次的尝试,都被她冷冰冰的墙挡了回来。
我不甘心。
我不想我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哪怕是要彻底告别,我也想把当年的话说清楚。
“林晚。”我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叫了她的名字。
她终于抬起了头,那双清冷的眸子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对不起。”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年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说那些话伤害你。”
她的眼神闪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轻轻颤了颤。
她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我以为她又会用沉默来回应我。
“你觉得,你当年错在哪里?”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我愣住了。
我错在哪里?
我以为她会质问我为什么不爱她了,为什么那么狠心。可她问的,却是这个。
我认真地想了想,说:“我不该那么自卑,不该那么懦弱。我不该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就轻易地放弃了我们的感情。我更不该……用那么伤人的方式,把你推开。”
我说完,病房里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只剩下最后一根线了。她剪断它,然后用镊子轻轻地将它抽了出来。
“好了。”她直起身,将用过的器械都收拾好。
我以为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你没错。”她忽然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复杂情绪,“你只是……不够爱我而已。”
“不是的!”我急切地反驳,“我当时是爱你的!就是因为太爱了,我才……”
“才什么?”她转过身,终于正视着我,口罩上方的眼睛里,有水光在闪动,“才觉得我是一个会因为你穷,就离开你的女人吗?陈宇,你不是自卑,你是自私。你从来没有真正地问过我,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大房子,好车子。”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压抑了五年的委屈,“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能和我并肩站在一起,不管未来多难,都愿意牵着我的手,一起走下去的人。我不在乎你当时一无所有,我在乎的是,我从你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光了。你放弃了,你先放弃了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所以为的“为她好”,在她看来,却是最深的伤害和不信任。
我一直以为,是我配不上她。却从来没有想过,是我自己先认输了。
“对不起……”我张了张嘴,却发现除了这三个字,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任何的解释,在残酷的真相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都过去了。”林晚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眼神又恢复了那种冷静,“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赵瑞他……最近一直在找我。他父亲通过医院的领导给我施压,想让我接受他。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不是想旧事重提,只是想告诉你,陈宇,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你也是,我也是。”
我明白了。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和我做最后的告别。
也是在告诉我,她不会选择赵瑞,更不会选择我。她选择的,是她自己的人生。
“我明白了。”我点了点头,感觉眼眶有些发热,“林晚,谢谢你。谢谢你治好了我,也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些。”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推着车,默默地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被抽走了。
第6章 新芽
拆完线的第二天,我就办了出院手续。
我妈一大早就过来帮我收拾东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回家要给我炖什么汤补身体。
我坐在床边,看着窗外那棵高大的香樟树,心里空落落的。
从昨天林晚跟我说完那番话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来给我做最后检查和交代出院事宜的,是科室的另一位医生。
也好。
这样也好。
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再见面,也只会增加彼此的尴尬。
临走前,我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植上。住院这几天,我每天都会给它浇一点水,没想到,它那枯黄的叶子中间,竟然真的冒出了一点点嫩绿的新芽。
我笑了笑,把剩下的半瓶矿泉水都倒了进去。
走出住院部大楼,外面阳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驱散了连日来心里的阴霾。
我妈在路边拦出租车,我站在树荫下等她。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诊大楼里匆匆走了出来。
是林晚。
她换下了白大褂,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帆布包,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没有了那身制服的加持,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医生的疏离感,多了几分邻家女孩的温柔。
她似乎很着急,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手机,眉头紧锁。
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她面前停下,车窗摇下,是赵瑞那张堆满笑容的脸。
“林晚,去哪儿?我送你。”
林晚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不用了,我打车。”她说着,就想绕过车头离开。
赵瑞却立刻推开车门下来,拦住了她:“别啊,这么巧碰上了,就让我送送你。你一个女孩子,晚上打车不安全。”
“现在是下午。”林晚的语气很不客气。
“下午也不安全啊!”赵瑞不依不挠,“上车吧,就当给我个面子。”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双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我看到林晚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厌恶和不耐烦。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解围的时候,林晚忽然抬起头,目光越过赵瑞,看到了我。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
那一瞬间,我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犹豫,但更多的是一种……求助。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迈开了脚步,朝他们走了过去。
“林晚。”我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叫了她的名字。
赵瑞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哟,这不是陈宇吗?出院了?恭喜啊。”
我没有理他,只是看着林晚,问道:“你要去哪儿?我妈刚叫了车,要不一起走?”
林晚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感激。她点了点头:“好。”
赵瑞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林晚,你宁愿坐他的出租车,也不坐我的车?”
“赵瑞。”林晚终于正眼看向他,语气平静但坚定,“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不合适。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了。”
说完,她不再看赵瑞铁青的脸,对我说了句:“走吧。”
我点点头,和她并肩朝着路边我妈叫的那辆出租车走去。
我能感觉到赵瑞那怨毒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后背上。但我没有回头。
上了车,我妈看到林晚,先是一愣,随即热情地打招呼:“哎呀,这不是林医生吗?真巧啊!你也下班了?”
“阿姨好。”林晚礼貌地笑了笑,“我有点急事,麻烦你们捎我一段。”
“不麻烦不麻烦!”我妈连忙摆手。
车子启动,很快汇入了车流。
车厢里,我妈和林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大多是我妈在问,林晚在答。我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偷偷地看着她。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她的侧脸轮廓很柔和,长长的睫毛在轻轻地颤动。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却很清亮。
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她。
第7章 平行的世界
出租车在市图书馆门口停了下来。
“我就在这里下吧,谢谢阿姨,谢谢你,陈宇。”林晚说着,准备推门下车。
“等一下。”我叫住了她。
我转过身,看着她,认真地说道:“刚才……谢谢你。”
我知道,她刚才让我过去,与其说是向我求助,不如说是在帮我。她用这种方式,在我那个趾高气扬的情敌面前,维护了我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
林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这是我重逢以来,第一次看到她真正地笑。不是那种礼貌性的、疏离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嘴角上扬,眼睛弯成了月牙。
像五年前,在那个下着暴雨的图书馆屋檐下,她把伞递给我时一样。
“不客气。”她说,“你也是在帮我。”
我们相视一笑,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个笑容里冰释前嫌了。
没有怨恨,没有尴尬,只剩下一种老朋友般的释然。
“那我走了。”她挥了挥手,下了车。
我看着她走进图书馆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哎,这林医生真是个好姑娘。”我妈在旁边感慨道,“陈宇啊,你看看人家,又漂亮又能干,人品还好。你要是能找个这样的女朋友,我做梦都能笑醒。”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是啊,她很好。
但她再也不是我的了。
从医院回来后,我的生活很快又回到了正轨。上班,加班,开会,写方案,偶尔和朋友出去喝喝酒,吹吹牛。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把所有的精力都扑在工作上,开始学着放慢脚步。我会在周末的时候,给自己做一顿简单的饭菜,而不是永远靠外卖度日。我开始坚持每天晚上去楼下的公园跑步,出院时医生说我有点脂肪肝,我不想再进一次医院了。
我再也没有见过林晚,也没有再刻意去打听她的消息。
我知道,我们就像两条曾经相交过的直线,在短暂地交汇之后,便朝着各自的方向,渐行渐远,回归到各自平行的世界里。
这样,就很好。
大概过了半年,有一次,我和同事去参加一个行业峰会,在酒店的自助餐厅里,我意外地又看到了赵瑞。
他正端着盘子,和一个看起来像是他生意伙伴的人高谈阔论。
他似乎也看到了我,端着盘子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我以为他又要来一番冷嘲热讽,已经做好了不理他的准备。
没想到,他只是在我身边站定,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番,说:“你小子,可以啊。”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林晚,我追不上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爸动用了所有关系,想把她调到我们家投资的那家私立医院去,给她最好的职位和待遇,她都拒绝了。她说,她就想待在公立医院的急诊科,因为那里,最需要她。”
他顿了顿,喝了口红酒,继续说道:“我后来才想明白,像她那样的女人,根本就不是钱能收买的。她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活得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通透多了。”
“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赵瑞摇了摇头,“当年我以为她选你是眼瞎,现在看来,眼瞎的是我。至少,你曾经让她看到过光。”
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原来,在她那副清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如此炽热和坚定的心。
我忽然觉得很惭愧。
我曾经以为,是我不够好,配不上她。
现在我才明白,是我从来没有真正地走进过她的世界,去理解她的追求和信仰。
我们之间的距离,从来都不是金钱和地位,而是精神世界的高度。
第8章 阳光正好
又是一年春天。
公司组织体检,地点正好就在林晚工作的那家医院。
拿到体检报告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还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住院部的楼下。
我没有上去,只是站在那棵熟悉的香樟树下,抬头望着那栋白色的建筑。我不知道她的办公室在哪一层,也不知道她此刻是不是正在手术台前,为了另一个生命而奋战。
站了一会儿,我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
“陈宇?”
我回过头,看到了林晚。
她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似乎正准备去哪里。看到我,她也有些惊讶。
“好久不见。”我笑着打招呼,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
“好久不见。”她也笑了,“来医院……复查?”
“不是,公司体检。”我晃了晃手里的体检报告,“指标都挺正常的,脂肪肝也轻了不少。”
“那就好。”她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欣慰,“看来你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医嘱嘛,当然要听。”我开玩笑道。
我们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有点微妙。
“那个……你忙吧,我就是路过。”我指了指医院大门的方向。
“嗯。”她应了一声,“对了。”
“什么?”
“我下个月,要去外地进修一年。”她看着我,很平静地说道,“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我的心,轻轻地沉了一下。
但随即,我又释然了。
“那很好啊。”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是去北京还是上海?”
“北京协和。”
“厉害。”我冲她竖起了大拇指,“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她看着我,眼睛里有温柔的笑意,“你也是,好好生活,注意身体。”
“一定。”
我们又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默契地挥了挥手,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告别了。
我走出医院大门,外面的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路边的玉兰花开得正盛,洁白的花瓣在春风里轻轻摇曳。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大学的操场上,林晚曾经对我说:“陈宇,以后你想做什么呀?”
那时候我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想做个有钱人,赚好多好多的钱,给你买大房子,买漂亮衣服。”
她听完后,摇了摇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我不要大房子,我只要我们有个家。我也不想你当个有钱人,我只想你做一个,能让自己眼睛里一直有光的人。”
原来,她早就把答案告诉了我。
只是当年的我,太年轻,听不懂。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满是春天的味道。
我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感觉心里那块压抑了许久的石头,终于彻底落了地。
我和林晚的故事,结束了。
但我和我自己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这一次,我会努力,做一个眼睛里有光的人。
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来源:俗世的旁听生一点号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