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叙州地界,有个名叫周司的年轻人,年纪二十有三,生得眉目端正,体格健壮。他心地纯良,性子耿直,最是看不得恃强凌弱之事,若遇不平,必挺身而出。因此,街坊邻里提起他,没有不竖大拇指的,人缘极好。只可惜,他家境贫寒,真正是家徒四壁,茅屋两三间,薄田无半亩,全靠他每日
在叙州地界,有个名叫周司的年轻人,年纪二十有三,生得眉目端正,体格健壮。他心地纯良,性子耿直,最是看不得恃强凌弱之事,若遇不平,必挺身而出。因此,街坊邻里提起他,没有不竖大拇指的,人缘极好。只可惜,他家境贫寒,真正是家徒四壁,茅屋两三间,薄田无半亩,全靠他每日上山砍柴,换些银钱度日。他的父亲早年间积劳成疾,撒手人寰,只留下他与年老体弱的母亲相依为命。
周母年近花甲,头发早已花白,身子骨也大不如前,常常咳嗽不止。眼见儿子年岁渐长,却因家贫无人说媒,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大石,愁得日夜长吁短叹。她常常拉着周司的手,垂泪道:“儿啊,是为娘拖累了你。若不是我这不中用的身子,你何至于此……”周司总是憨厚一笑,宽慰母亲:“娘,您说的哪里话。儿子身强力壮,只要您身体安康,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姻缘之事,强求不得。”
话虽如此,每当夜深人静,周司望着窗外的冷月,心中也难免有一丝苦涩。但他天性乐观,第二日天不亮,依旧拿起柴刀扁担,迎着晨曦往山里走去。
这一日,周司如同往常一样,在山中忙碌了一整天,砍的柴火比往日还多些,心中颇为喜悦。眼看日头西沉,暮色渐合,他不敢耽搁,挑起沉甸甸的柴担,沿着熟悉的山路急匆匆往家赶。
行至半山腰一处灌木丛生的偏僻之地时,忽然,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呜咽声随风飘入耳中。“救命……救命啊……”那声音凄楚哀婉,似是个女子。周司心中一凛,立刻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声音是从旁边一片茂密的林子深处传来的。他不及细想,放下柴担,拨开荆棘,循声快步寻去。
穿过一片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但见一个女子跌坐在地,身形窈窕,穿着虽看似普通布衣,却难掩其清丽之姿。她云鬓微乱,面色苍白,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噙满泪水,正顺着脸颊滑落,真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的左脚踝处,被一个锈迹斑斑的兽夹死死咬住,鲜血已染红了裙角和鞋袜,她正徒劳地挣扎着,每动一下,便痛得蹙紧眉头,呜咽声更甚。
周司何曾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子,一时竟看得有些呆了。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急忙上前几步,却又猛地停住,面露难色。他想起“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更何况是女子的足部,岂是外人能随意观看触碰的?他犹豫片刻,隔着几步远,拱手问道:“这位姑娘,你……你为何独自在这深山老林?在下周司,并非歹人,只是……只是这……你我男女有别,我若贸然相救,只怕于礼不合,万一被外人瞧见,恐坏了姑娘的清誉啊!”
那女子闻声抬起泪眼,见周司虽衣着朴素,但面容诚恳,言语守礼,心中顿生好感与敬意。她泣声道:“恩公!求您发发慈悲,小女子家住山后,今日是去前村探望姨娘,贪图近路才走了这山道,不料竟遭此横祸。我的脚……疼得厉害,实在动弹不得。家中母亲定然焦急万分。恩公是正人君子,事急从权,救命要紧,清誉之事,小女子心中明白,绝不敢怪罪恩公!”
周司听她言辞恳切,又见她痛苦不堪,再也顾不得许多,道一声:“姑娘得罪了!”便蹲下身来。那兽夹力道甚大,他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掰开。女子的脚踝已然血肉模糊,看得周司心惊不已。他撕下自己一块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递给女子:“姑娘,快些包扎一下,止住血。”
女子接过布条,低声道谢,自行草草包扎了。周司想扶她起身,女子却勉强站起,尝试行走,仍是痛得一瘸一拐。周司忙道:“姑娘,天快黑了,山路难行,你又有伤在身,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女子闻言,却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多谢恩公好意,不必麻烦了。我家……就在前面不远,我自己能回去。”说罢,她竟不再多言,忍着痛,步履蹒跚地朝着与下山路径相反的深山密林深处走去。
周司愣在原地,心中大惑不解:那边是更深的山林,人迹罕至,哪有人家?莫不是疼得糊涂了?他放心不下,急忙喊道:“姑娘!你走错方向了!”眼见女子身影即将没入林中,他快步追了上去。可奇的是,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那女子的身影竟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凭周司如何寻找呼唤,都再无回应。
“真是奇哉怪也!”周司站在幽暗的林间,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受伤的女子,怎能走得如此之快?莫非是遇到了山精野怪?他心中虽满是疑团,但见天色已完全黑透,母亲在家必然牵挂,只得满腹疑惑地回到原处,挑起柴担下山去了。
回到家,他将这奇遇告知母亲。周母听后,连连称道儿子做得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她也觉得蹊跷:“儿啊,那深山老林,寻常女子怎会独自前往?又怎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怕是……有些不寻常。”母子二人议论一番,也只得将此事暂且放下。时日一久,周司忙于生计,便也渐渐将这段记忆淡忘了。
光阴似箭,转眼几个月过去了。时值初秋,周司的舅舅染了风寒,病倒在床。周司是个孝顺孩子,买了些糕点前去探望。在舅舅家盘桓半日,见舅舅病情稍缓,他心中惦记家中老母,便婉拒了舅母留饭,趁着下午日头还高,急匆匆往家赶。
然而路途遥远,他紧赶慢赶,行至一片荒郊野外时,夜幕还是彻底拉了下来。一轮清冷的秋月挂上中天,洒下朦胧的辉光,四野寂静,只闻虫鸣。周司心急如焚,担心母亲在家久等忧虑,更是怕这荒郊野岭有野兽出没,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得满头大汗,也顾不上擦拭。
正行走间,忽见前方月光下,一个小小的人影迎面而来。走近了才看清,是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童,身穿锦缎长衫,头戴束发银冠,打扮得十分华丽,绝非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在这荒郊野外出现这样一个孩童,本就诡异,更奇的是,那小童见到周司,竟径直走到他面前,仰头笑嘻嘻地问道:“来的可是叙州的周司周公子?”
周司大吃一惊,他一个穷苦樵夫,何时被人称作“公子”?而且这陌生小童如何认得自己?他警惕地停下脚步,拱手道:“在下正是周司。不知小兄弟是何人?怎会认识我?”
小童笑容不改,脆生生地道:“是我家姑姑命我在此等候,特来迎接周公子的。”
“你家姑姑?”周司更是惊奇,“敢问令姑母是……?”
小童却不再回答,只道:“周公子随我来便是,到了自然知晓。”说着,伸出小手便来拉周司的衣袖。周司心中记挂母亲,本不愿跟随,连问数次,小童只是笑而不答,或者只说“到了便知”。他见这小童模样乖巧,不似有恶意,加之心中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也充满了好奇,略一犹豫,便半推半就地跟着小童走了。
约莫行了一炷香的功夫,绕过一片小树林,眼前豁然开朗。月光下,竟出现一座小巧精致的木屋,窗棂中透出温暖的灯光。小童引他至门前,推门而入,高声叫道:“姑姑,祖母,周公子请到了!”
周司迈步进屋,只见屋内陈设古朴雅致,桌椅皆是上好的木材所制。一位衣着华贵、气质雍容的老妇人端坐上位,旁边侍立着一个女子。周司定睛一看那女子,顿时如遭雷击,愣在当场——那女子明眸皓齿,笑靥如花,不正是在山中救下的那位姑娘吗?
女子见他发愣,掩口轻笑,眼中满是感激和善意。那老妇人站起身,热情地迎上前,拉住周司的手道:“恩公!总算将你请来了。上次你救了我这苦命的女儿,老身一直感念于心,无以为报。今日机缘巧合,特备下薄酒素菜,聊表谢意,恩公万勿推辞!”
周司这才恍然,连忙还礼:“老夫人言重了,区区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当日之事,晚辈并未放在心上。”他心中虽疑团更甚——这荒郊野外何时有了这样一户人家?她们穿戴如此华丽,却又住在如此偏僻之地?但见对方热情洋溢,也不好唐突发问。
老妇人执意留他吃饭,命人摆上酒菜。菜肴虽都是些山野蔬果、菌菇豆腐之类,不见荤腥,却做得极为精致,香气扑鼻。周司推辞不过,加之腹中确实饥饿,便恭敬不如从命。席间,老妇人频频劝酒,那女子也偶尔低声附和,目光不时落在周司身上,带着几分羞涩与好奇。周司几杯酒下肚,话也多了些,忍不住问道:“老夫人,请恕晚辈唐突,不知府上为何会选择在此清静之地居住?”
老妇人微微一笑,从容答道:“老身一家不喜俗世纷扰,偏爱这山野之间的清静自在,故而在此结庐而居,不与外人往来。”周司见她不愿深谈,心知必有隐情,便不再多问,只低头吃菜。这些素菜看似普通,入口却鲜美异常,是他从未尝过的美味。酒也是醇香甘冽,他不知不觉便多饮了几杯。酒意上涌,加之连日劳累,他渐渐感到头晕目眩,最终支撑不住,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周司被一阵凉风吹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待看清周围景象,他猛地坐起身,惊得目瞪口呆。
哪里还有什么木屋华堂、锦衣老妇?此刻的他,正仰面躺在荒野草丛之中,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冰凉的触感让他彻底清醒。头顶是微亮的天空,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天快亮了。
他挣扎着爬起,环顾四周。就在他身前不远处的草丛里,赫然有三只山鸡!一只羽毛略显黯淡苍老,体型较大,静静地卧着;一只羽色鲜亮,体型中等,应是壮年;还有一只绒毛未褪的小山鸡,依偎在老山鸡身边。这三只山鸡见他起身,并不惊飞,只是拿那黑豆似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竟似有几分人性化的感激与温和。
周司再一低头,发现自己脚边放着一个青布包袱。他心中怦怦直跳,似乎明白了什么。颤抖着手打开包袱,里面竟是黄澄澄、亮闪闪的几锭金子!那光芒在晨曦中格外耀眼,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呆呆地看着金子,又看看那三只毫不怕人的山鸡,回想起昨夜那老妇人、那美貌女子、那华服小童,以及他们不寻常的言行住所……一切疑惑瞬间豁然开朗!
“原来……原来她们……竟是山鸡所化!是成了精的山鸡!”周司喃喃自语,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却并无多少恐惧,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奇与感慨。他想起母亲常说的“万物有灵”,想起古书中“狐仙报恩”的故事,没想到这等奇事,竟让自己遇上了。那位老妇人,想必就是这老山鸡所化,是那女子的母亲;那女子,便是这只壮年的山鸡;而那引路的小童,定是这只小山鸡了。她们这是感念救命之恩,特来报答啊!
他朝着那三只山鸡,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长揖,朗声道:“多谢仙眷厚赐!周司感激不尽!定不负所托,善用此金!”那老山鸡轻轻“咕咕”两声,点了点头,随即领着另外两只,不慌不忙地踱入深草之中,消失不见了。
周司站在原地,恍如梦境。他用力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剧烈的疼痛感传来,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收起金子,揣入怀中,只觉得怀中沉甸甸的,不仅是金子的重量,更是那份来自异类的、深厚的情谊。
周司怀揣着巨款,一路心潮澎湃,赶回家中。果然,周母因儿子一夜未归,早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不知张望了多少回,眼泪都快流干了。见到周司安然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嗔怪他去了何处。
周司扶着母亲进屋,关上房门,这才将夜间奇遇和盘托出,并将那包金子取出放在桌上。周母一见那黄灿灿的金子,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拿起一锭金子,摸了又摸,咬了又咬,确认是真金无疑,这才喜极而泣,连连对着门外作揖,感谢山鸡仙家的恩德。
有了这笔钱,周家的命运彻底改变。周司先是请人将家里的破旧茅屋翻修成了宽敞明亮的青砖瓦房,购置了新的家具衣物,让母亲住了进去。接着,又有媒人主动上门,为他说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邻村一个勤劳贤惠的姑娘。周司用剩下的钱,在镇上盘下了一个铺面,开了间杂货铺。他为人厚道,价格公道,童叟无欺,生意日渐兴隆,财源广进。
从此,周司一家彻底摆脱了贫困,过上了富足安稳的生活。他始终铭记那段奇遇,感念山鸡的恩情,更加坚定了行善积德的信念。他常常周济乡里,帮助贫苦,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他和妻子尽心侍奉母亲,让老人家安享晚年,一家人和和美美,生活幸福美满。
而那片相遇的山林,周司此后仍常去,却再未遇到过那三只神奇的山鸡。或许,它们已去了更深的深山,继续它们的清修。但那段关于善良樵夫与知恩图报的山鸡精的故事,却在叙州一带流传开来,成为一桩脍炙人口的美谈,世代传颂,教育着后人“勿以善小而不为”,善恶到头,终有报应。
来源:故事大王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