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话是在凌晨三点钟响起的,像一道尖锐的惊雷,劈开了我和周鸿志之间沉闷的静默。
电话是在凌晨三点钟响起的,像一道尖锐的惊雷,劈开了我和周鸿志之间沉闷的静默。
我几乎是弹坐起来的,摸过周鸿志温热的身体,抓起床头柜上震得嗡嗡作响的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妈”这个字,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这么晚的电话,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喂,妈?”我的声音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婆婆平日里中气十足的抱怨,而是一阵夹杂着哭腔的尖叫。
“晓燕啊!你快和鸿志过来!你爸他……他不行了!”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什么?妈,你慢慢说,爸怎么了?”
“我不知道啊!他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捂着胸口倒在地上了,现在怎么叫都叫不醒,浑身抽搐,嘴里还吐白沫!”婆婆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你们快来啊,我一个人不敢动他!”
周鸿志也被惊醒了,他抢过电话,脸色煞白。
“妈!你别慌!打120了吗?”
“打了打了,可我害怕啊!你爸他……”
“我们马上到!”周鸿志挂了电话,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他的手指抖得连扣子都对不准。
我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换好衣服,抓起车钥匙和钱包。
“鸿志,你别慌,我们现在过去,救护车应该也快到了。”我安慰他,但自己的心跳也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公公周建国的身体一直不算太好,有高血压和心脏病史,可也从没到过这么严重的地步。
我们冲下楼,深夜的冷风灌进脖子里,我打了个寒颤。
周鸿志一言不发地发动车子,油门踩得极深,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路灯在车窗外飞速倒退,拉成一条条模糊的光带。
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周鸿志紧绷着下颚,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手背上青筋毕露。
我知道他很担心,可他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没底。
“鸿志,你开慢点,安全第一。”我忍不住开口。
他猛地转过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像是要吃人。
“慢点?程晓燕,那是我爸!他现在生死未卜,你让我怎么慢?”
他的语气充满了指责,好像我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局外人。
我心里一堵,一股委屈涌了上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
“你担心什么?你担心的有我多吗?我早就跟你说了,让我爸妈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有个照应,你非不同意,嫌他们烦,现在好了,出事了吧!”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
为了他父母搬过来的事,我们已经吵了不下十次。
我们的房子只有两室一厅,他们搬过来,我们连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了。更何况,婆婆的强势和挑剔,我是领教过的。
我不是不孝顺,我只是想保留一点我们自己的生活。
可现在,在周鸿志眼里,这一切都成了我的罪过。
我闭上嘴,不再说话,默默地把脸转向窗外。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死死地忍住,没让它掉下来。
十五分钟的路程,感觉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们赶到公婆家时,楼下已经停了一辆闪着灯的救护车,几个医护人员正用担架抬着公公下来。
婆婆跟在旁边,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公公躺在担架上,双眼紧闭,脸色灰败,嘴唇发紫,看上去情况确实很糟糕。
“爸!”周鸿志冲过去,跪倒在担架旁,泣不成声。
我跟在后面,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病人家属,哪个跟车?”一个护士问道。
“我!我是他儿子!”周鸿志立刻站起来。
“妈,你别去了,你身体也不好,我跟鸿志去就行。”我扶住摇摇欲坠的婆婆。
婆婆却一把推开我,用通红的眼睛瞪着我。
“你少假惺惺!要不是你,老周会变成这样吗?你这个扫把星!”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插进我的心里。
周围的邻居和医护人员都看了过来,我的脸瞬间烧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鸿志拉了她一下,“妈!你说什么呢!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他虽然在劝阻,但语气里的维护之意,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委屈和难堪,对护士说:“我跟车去吧,我脑子比他清醒点,能跟医生说清楚情况。”
周鸿志看了我一眼,没再反对。
救护车呼啸着驶向医院,车厢里只有医疗仪器单调的滴滴声和婆婆压抑的啜泣声。
我坐在角落,感觉自己像一个多余的闯入者。
到了医院,公公被直接送进了急救室。
我和周鸿志、婆婆在外面焦急地等待。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周鸿志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婆婆则坐在长椅上不停地抹眼泪,嘴里念叨着:“老周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我看着急救室紧闭的大门,心里默默祈祷。
不管我们之间有多少矛盾,我还是希望公公能平安无事。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一个年轻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我们立刻围了上去。
“医生,我爸怎么样了?”周鸿志急切地问。
医生看了一眼我们,表情有些奇怪,他扶了扶眼镜,说:“病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生命体征平稳,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是什么意思?”婆婆追问,“他刚才都抽搐吐白沫了!”
“嗯……”医生沉吟了一下,“我们给他做了全面的检查,包括心电图、脑部CT、血液检测,所有的指标都……正常。”
“正常?”周鸿志愣住了,“这怎么可能?”
医生清了清嗓子,说:“这样吧,病人需要留院观察一晚,你们家属可以先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周鸿志先生,你跟你母亲去办吧。”
他特意点出了周鸿志和婆婆的名字。
然后,他转向我,目光在我身上停顿了两秒。
“这位女士,你留一下,我有些情况想单独跟你了解一下。”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周鸿志和婆婆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急着去办手续了。
走廊里顿时只剩下我和这位医生。
他叫何思源,胸牌上写着“急诊科主治医师”。
他示意我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难道公公有什么隐藏的病情没查出来?
“医生,是不是我爸的情况其实很严重?”
何思源医生摇了摇头,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说出了一句让我如遭雷击的话。
“程女士,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希望你能保持冷静。”
“根据我们多年的临床经验和各项检查结果判断……”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公公,他没病,是装的。”
“装的?”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瞬间击穿了我的耳膜,在我的脑海里炸开。
我怔怔地看着何思源医生,嘴巴微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太荒谬了。
怎么可能?
我亲眼看到他脸色灰败,嘴唇发紫,浑身抽搐的样子,那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
何思源医生似乎看穿了我的疑虑,他叹了口气,继续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解释道:
“程女士,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是,他所有的生命体征,从心跳、血压到血氧饱和度,都非常平稳,甚至比很多同龄的健康老人还要好。”
“至于你说的抽搐和吐白沫,前者可以靠意志力模仿,后者……我们检查了他的口腔,发现了一些残留的泡沫,经过化验,成分是牙膏。”
牙膏?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像一团被猫玩弄过的毛线。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抖。
“这恐怕就要问你们家人了。”何思源医生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我们做医生的,见过太多家庭的悲欢离合。有时候,疾病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家庭关系的一种……极端表现形式。”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我只是提醒你,他既然能费这么大功夫演这么一出戏,背后肯定有他的目的。而且,一个老人,用这种方式折腾自己的身体,来博取家人的关注或者达到某种诉求,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心中那扇紧锁的怀疑之门。
我想起了婆婆在楼下那句尖锐的指责:“要不是你,老周会变成这样吗?”
我想起了周鸿志在车里那番充满怨气的控诉。
他们的矛头,从一开始就精准地对准了我。
所以,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逼宫”大戏?
而我,就是那个被蒙在鼓里,即将被审判的罪人?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窟窿。
“何医生,谢谢你。”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客气。”何思源医生点了点头,“另外,我们在给他做检查的时候,从他裤子口袋里掉出来一张宣传单,我觉得你或许应该看看。”
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彩色传单,递给了我。
我接过来,展开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一张理财产品的宣传单,上面用醒目的大字写着“年化收益率30%!保本保息!百万人共同的选择!”
设计粗糙,措辞夸张,一看就是那种专门收割老年人养老金的骗局。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公公装病,和这个理财产品有关系吗?
“程女士,你自己多加小心吧。”何思源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我紧紧地攥着那张宣传单,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当我回到病房门口时,周鸿志和婆婆已经办完手续回来了。
公公周建国已经从急救室转移到了一个单人病房,正“虚弱”地躺在床上,鼻子上还象征性地插着氧气管。
婆婆坐在床边,正小心翼翼地给他喂水。
周鸿志看到我,眉头一皱:“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医生跟你说什么了?”
我迅速将宣传单塞进口袋,脸上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没什么,就是详细问了一下爸的过往病史和生活习惯,好做个记录。”
我不能现在就揭穿他们。
在没有弄清楚全部真相之前,我不能打草惊蛇。
“哦。”周鸿志不疑有他,只是催促道,“那你也别愣着了,去给爸削个苹果。”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我天生就该做这些。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病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公公,心里一阵反胃。
但我还是忍住了,默默地拿起一个苹果和水果刀,坐到角落里开始削皮。
刀刃划过果皮,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的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公公装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为了逼我同意他们搬过来住?还是为了逼我辞职在家照顾他?
又或者……是为了这张宣传单上的理财产品?
“鸿志啊,”床上的公公突然开口了,声音微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气,“爸这次……恐怕是真的不行了。”
婆婆的眼泪又下来了:“老周你别胡说!医生不是说没事了吗?”
“医生那是安慰你们的。”周建国“艰难”地喘了口气,“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口气啊,说不定哪天就上不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浑浊的眼睛瞟向我。
“我这辈子没什么遗憾的,就是放心不下你和你妈。尤其是我走了以后,你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周鸿志的眼圈又红了:“爸,你别说了,你会好起来的。”
“好不了啦。”周建国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鸿志,爸跟你商量个事。”
“爸,你说。”
“你看,我这身体,以后肯定需要人长期照顾。你妈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晓燕的工作……要不就先辞了吧?在家里好好照顾我,顺便给你妈搭把手。”
来了。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我削苹果的手一顿,刀尖险些划破手指。
周鸿志立刻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和不容置疑的压力。
“晓燕,你看……”
我还没开口,婆婆就抢先说道:“就是啊,晓燕,你那工作一个月才挣几个钱?还没鸿志的零头多。家里有鸿志养着,你怕什么?再说了,照顾公婆,这不也是你做儿媳妇的本分吗?”
她的话像一盆脏水,劈头盖脸地泼在我身上。
我的工作,是我辛辛苦苦打拼来的事业,是我实现自我价值的舞台,在他们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我放下苹果和刀,站起身,看着他们一家三口。
他们就像三头蓄谋已久的狼,而我,是那只已经被逼到悬崖边的羔羊。
我笑了,笑得有些冷。
“妈,鸿志,爸的身体确实需要人照顾,这一点我同意。”
他们以为我妥协了,脸上都露出一丝喜色。
“但是,”我话锋一转,“辞职是不可能的。”
婆婆的脸立刻拉了下来:“程晓燕,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想照顾你爸?”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迎着她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道,“爸的身体要紧,但我的事业也同样重要。我们可以请一个专业的护工,费用我来出。这样既能保证爸得到最好的照顾,也不影响我的工作,两全其美。”
“请护工?”婆婆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你安的什么心?护工哪有自家人尽心?你是巴不得你爸早点死吧!”
这顶帽子扣得又大又重,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晓燕?”周鸿志终于开口了,但他下一句话却让我彻底心寒。
“晓燕,我知道你舍不得你的工作。但是现在情况特殊,你就先委屈一下,等爸身体好了,你再回去上班不行吗?护工毕竟是外人,我们不放心。”
委屈一下?
说得真轻巧。
我的事业,我的追求,在他眼里,就是可以随时被牺牲的“委屈”。
我看着周鸿志,这个我爱了五年,嫁了两年的男人,突然觉得他无比陌生。
他不是不知道我为了现在这个职位付出了多少努力,熬了多少个夜,掉了多少头发。
可是在他父亲的一场“病”面前,我所有的努力都变得微不足道。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公公在床上“虚弱”地唉声叹气,婆婆对我怒目而视,而我的丈夫,正在用一种“顾全大局”的眼神逼迫我。
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那张冰冷的宣传单提醒了我。
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逼我辞职,或许只是第一步。
我必须稳住,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这件事,等爸出院了,我们再从长计议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爸好好休息。”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态度却很坚决。
周鸿志还想说什么,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婆婆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我。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暂时以我的“缓兵之计”告一段落。
但我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深夜,我躺在医院的陪护床上,辗转反侧。
隔壁病床上,传来公公均匀而平稳的呼吸声,甚至还带着轻微的鼾声。
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能睡得这么香吗?
我悄悄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我拿出那张理财宣传单,在月光下仔细地看着。
突然,我发现传单的背面,有一行用圆珠笔写下的小字。
那是一个地址和一串电话号码。
字迹歪歪扭扭,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公公的笔迹。
我的心,又一次沉入了谷底。
第二天一早,公公“奇迹般”地好转了。
他虽然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但已经可以自己下床走路了。
婆婆和周鸿志都喜出望外,一个劲儿地说是老天保佑,祖宗显灵。
我看着在病房里踱着小碎步,活动筋骨的公公,心里冷笑连连。
这演技,不去拿个奥斯卡都屈才了。
“爸,您感觉怎么样?”周鸿死一脸关切地扶住他。
“好多了,好多了。”周建国摆摆手,长叹一口气,“就是这心里啊,还是不踏实。昨晚我梦到我掉进一个黑洞里,怎么都爬不上来,吓死我了。”
婆婆赶紧接话:“老周,你别胡思乱想,那都是梦。以后有晓燕在家照顾你,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我一眼。
我假装没听见,低头收拾着东西。
“是啊,晓燕,”周建国也顺着杆子往上爬,“爸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工作虽然重要,但家人的健康更重要,对不对?”
他们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心里明白,这是在给我下最后通牒。
“爸,妈,鸿志,”我放下手里的东西,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们,“我们回家再说吧,医院不是谈事情的地方。”
我的态度不软不硬,让他们抓不到把柄,也无法继续施压。
周鸿志皱了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晓燕说得对,先回家。”
于是,我们办理了出院手续。
医生办公室里,何思源医生给我办手续的时候,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递给我一张正式的诊断报告。
报告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患者周建国,经全面检查,各项生理指标均在正常范围内,未发现器质性病变。
这张纸,就是我的底牌。
我默默地将它折好,放进包里。
回到公婆家,一进门,我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这个我曾经也觉得温馨的小屋,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牢笼,而我,是即将被审判的囚徒。
婆婆殷勤地扶着公公在沙发上坐下,给他背后垫上靠枕,又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老周,你先歇着,我去做饭,给你熬点粥补补身子。”
她一边说,一边给我使了个眼色,“晓燕,你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啊!”
我没有动。
我走到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将包放在膝盖上。
“妈,饭可以待会儿再做。”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觉得,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谈一谈。”
我的语气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意。
他们三个人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我。
周鸿志的脸色有些难看:“程晓燕,你又想干什么?爸刚出院,你就不能让他安生一会儿吗?”
“我正是为了让爸以后能安生,所以才要现在谈。”我直视着他的眼睛,“鸿志,你是我丈夫,我希望你能站在一个公正的立场上,而不是一味地偏袒。”
“我怎么偏袒了?”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我让你辞职照顾我爸,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你还有理了?”
“天经地义?”我冷笑一声,“谁规定的儿媳妇就必须辞职回家当保姆?大清早就亡了,周鸿志。”
“你!”他气得满脸通红。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公公周建国又开始了他的表演,他捂着胸口,一副喘不上气的样子,“我这还没死呢,你们就要把我气死了……”
婆婆立刻冲我吼道:“程晓燕,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是诚心不想让我们家好过是吧!”
我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和可笑。
我从包里拿出那张诊断报告,轻轻地放在茶几上,推到他们面前。
“在讨论我是否应该辞职之前,我想,我们应该先看一看这个。”
三人的目光都被那张纸吸引了过去。
周鸿志最先拿了起来,他疑惑地看了一眼,随即脸色大变。
“未发现器质性病变?各项指标正常?这是什么意思?”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婆婆也凑过去看,她不识几个字,但“正常”两个字还是认识的。
她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只有公公周建国,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晓燕,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周鸿志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将目光锁定在公公身上。
“爸,现在,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装病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客厅里,却像一颗炸雷。
“我……我没有……”周建国还在嘴硬,但底气明显不足。
“没有?”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理财宣传单,也拍在了茶几上,“那这个,又是什么?”
看到那张宣传单,公公的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沙发上。
婆婆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她看着宣传单,又看看我,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最震惊的,是周鸿志。
他看看诊断报告,又看看理财宣传单,最后看看他父母灰败的脸色,整个人都傻了。
“爸,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嘶哑着声音问。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婆婆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一边哭,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家门不幸啊!”
她不骂我了,也不骂她丈夫,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嚎,仿佛自己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人。
周建国则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到底怎么了!你们说话啊!”周鸿志快要急疯了。
终于,公公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开口了。
“鸿志啊,爸对不起你……”
他断断续续地,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
原来,公公在半年前,经不住一个老朋友的劝说,将家里所有的积蓄,一共三十万,全都投进了这个所谓的“高回报”理财产品里。
一开始,每个月确实能收到几千块的“利息”,这让他和婆婆都深信不疑,甚至还幻想着靠这个发家致富。
可就在上个月,这个理财平台突然就爆雷了,网站打不开,负责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十万养老钱,血本无归。
这笔钱,不仅是他们的养老本,其中还有十万,是当初我们结婚时,周鸿志孝敬给他们的。
他们不敢告诉周鸿志,怕他责备。
更不敢报警,因为那个介绍他们投资的老朋友,也是受害者,据说因为这事已经气得中风住院了。
走投无路之下,他们就想出了这么一个“苦肉计”。
先是装病,制造一场家庭危机。
然后,顺理成章地逼我辞职回家。
只要我回了家,没有了收入,失去了经济独立性,他们就能更好地拿捏我。
下一步,他们就会找各种借口,比如看病需要钱,后续康复需要钱,慢慢地,一步步地,最终目的,是让我把我的那套婚前财产——一套全款买下的小公寓,卖掉,来填补他们亏空的窟窿。
听完这一切,我只觉得手脚冰凉。
我看着眼前这三个我最亲的人,他们一个是我的丈夫,另外两个,是我丈夫的父母。
可他们,竟然联手给我设下了这样一个恶毒的圈套。
他们算计的,不仅仅是我的钱,更是我的感情,我的人生。
我看向周鸿志,我想从他脸上看到震惊,看到愤怒,看到他对我的愧疚。
然而,我失望了。
他的脸上,震惊过后,更多的,竟然是……无奈和疲惫。
他看着他的父母,长长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转过头,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晓燕,我知道,是他们不对。但是……但是那毕竟是三十万啊,是我爸妈一辈子的心血……”
我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沉入了深渊。
“所以呢?”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所以,我就应该卖掉我自己的房子,去填补这个无底洞吗?”
周鸿志的脸涨得通红,他急切地摆着手,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不……晓燕,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我步步紧逼,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脸上,“你觉得他们可怜?觉得他们辛苦了一辈子,不该落得这个下场?”
“是!我是觉得他们可怜!”周鸿志像是被我激怒了,声音也拔高了,“他们是我爸妈!他们养我这么大不容易!现在他们出了事,难道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吗?”
“那你管了吗?”我反问,“你知道他们投资失败有多久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你做了什么?你除了跟我吵架,逼我妥协,你还为他们做过任何一件有用的事吗?”
周鸿志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什么都不知道。
或者说,他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沉浸在自己的孝子人设里,把所有的压力和责任,都巧妙地转嫁到了我的身上。
“程晓燕,你少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一直沉默的婆婆突然爆发了,她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我们是亏了钱,可我们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和鸿志将来能过得好一点!”
“为了我们?”我气笑了,“妈,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们投资的时候,跟我或者鸿志商量过一个字吗?你们幻想着拿到百分之三十的高额回报时,想过分给我们一分钱吗?现在血本无归了,就想起来这是‘为了我们’了?”
“你……你这个白眼狼!”婆婆被我戳中了痛处,气得浑身发抖,“我们鸿志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一个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女人!”
“妈!”周鸿志终于听不下去了,他拉住婆婆,“你少说两句!”
“我为什么要少说?我说错了吗?”婆婆甩开他的手,哭天抢地,“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养了个儿子,娶了个媳妇,到头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就只知道看笑话,还在这里咄咄逼人!我的钱啊!我那三十万啊!”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公公周建国也跟着唉声叹气,用一种极其失望和受伤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而我的丈夫周鸿志,他站在中间,看看他痛哭流涕的母亲,又看看他一脸颓丧的父亲,最后,他把目光投向了我。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哀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失望。
“晓燕,”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你就……真的不能帮帮我们吗?”
这一刻,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不是“帮帮他们”,而是“帮帮我们”。
他用了一个“我们”。
在他心里,他和他的父母,才是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
而我,程晓燕,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外人。
一个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可以用来牺牲的外人。
我突然想笑,也真的笑了出来。
“周鸿志,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
他愣住了,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问。
我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他面前,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老实告诉我,这件事,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的问题像一道闪电,劈中了他。
他的眼神出现了瞬间的慌乱,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我刚知道啊,不就跟你一起……”
“撒谎!”我厉声打断他,“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他不敢看我。
他的躲闪,他的心虚,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我的心,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后知道真相的傻瓜。
“什么时候?”我固执地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周鸿志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知道,他瞒不下去了。
他闭上眼睛,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一个星期前。”
一个星期前。
原来,早在一个星期前,他就已经知道了真相。
他知道他的父母亏光了养老钱。
他知道他们想打我房子的主意。
他知道这一切,但他选择了隐瞒,选择了配合他们演戏。
这一个星期里,他心安理得地看着我被蒙在鼓里,看着我为了他父亲的“病情”而担心焦虑,看着我被他母亲无端地指责和辱骂。
甚至,他还亲自上阵,在车里对我大吼大叫,指责我不孝,逼迫我辞职。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为什么?”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周鸿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们是夫妻啊!”
来源:笑到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