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晓就躺在我身边,呼吸均匀,像一尊沉睡的玉像,可我知道,她醒着。我也醒着,浑身的血液,一半是酒精烧起来的火,一半是被她无声的拒绝浇熄的冰。
那晚,新婚的红被子,凉得像一块铁。
林晓就躺在我身边,呼吸均匀,像一尊沉睡的玉像,可我知道,她醒着。我也醒着,浑身的血液,一半是酒精烧起来的火,一半是被她无声的拒绝浇熄的冰。
窗帘没拉严,月光漏进来一条,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她脸上。真好看啊,睫毛那么长,鼻梁那么挺,嘴唇的弧度,像是庙里画师勾出来的观音。我就是被这张脸给迷了心窍,一个修旧家具的木匠,居然敢把天上的仙女娶回了家。
亲戚朋友都说我陈宇有福气,二十七岁,没房没车,就凭着一手老木匠的手艺,娶了三十二岁的林晓。她是一家设计公司的部门主管,漂亮,能干,还不嫌我穷。
提亲那天,我妈拉着我的手,眼圈都是红的,一个劲儿地说:“祖上烧高香了。”
我也觉得是。
从认识到结婚,半年时间,快得像一阵风。她喜欢看我摆弄那些老木头,说我刨木头的声音比音乐还好听。我呢,就喜欢看她笑,她一笑,我那小小的、堆满木屑的工作室,好像都亮堂了。
我们拉过手,拥抱过,最亲密的一次,也只是我送她回家时,她踮起脚在我脸上亲了一下。那一下,软软的,带着她身上特有的、像栀子花一样的香气,让我晕了好几天。
我以为,她就是那种传统、内敛的女人,把最好的都留到新婚之夜。
可现在,我僵着身体躺在这张大红的婚床上,心一点点沉下去。
我试着去碰她的肩膀,指尖刚挨到她的睡衣,她的身体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那不是害羞,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带着惊恐的抗拒。
我把手缩了回来,心里那团火,“刺啦”一声,灭了。
“晓晓,”我声音发干,“你……是不是累了?”
她没转身,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来:“嗯,今天招待亲戚,站了一天,脚都肿了。”
理由找得天衣无缝。可我不是傻子。
一个女人,在新婚之夜,对自己刚拜了天地的丈夫,流露出那种避之不及的眼神,绝对不是一句“累了”就能解释的。
那一刻,我脑子里空空荡荡,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和我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我娶回来的这个女人,我以为我了解的林晓,身体里好像藏着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个夜晚,还很长。
而我和她的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一章 雾里看花
我和林晓的相遇,说起来有点像老掉牙的电影情节。
那天,城西的老主顾张大爷给我打电话,说他家里有套传下来的红木八仙桌,桌腿有点松动,让我过去瞧瞧。我骑着我的轮,后头载着工具箱,叮叮当当就去了。
张大爷家住的是那种老式的小洋楼,院子里种满了花草。我刚把车停稳,就看到一个女人从楼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喷壶,正给一盆兰花浇水。
她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松松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耳边。阳光透过葡萄藤的缝隙洒下来,在她身上跳跃,好看得像一幅画。
那就是林晓。
我当时就看呆了,连张大爷喊我都没听见。
“小陈,发什么愣呢!”张大爷拍了我一下。
我这才回过神,脸“腾”地就红了,赶紧低头哈腰地打招呼。
林晓闻声回头,冲我笑了笑,那笑容,像是春天里第一朵绽开的迎春花,一下子就开到了我心里。
“张伯,这是您请的师傅?”她的声音也很好听,清清淡淡的。
“对!别看小陈年轻,手艺可是一绝!我这院里不少老邻居的宝贝疙瘩,都是他给修好的。”张大爷一脸得意,好像我真是他亲传的徒弟。
我被夸得更不好意思了,只能嘿嘿傻笑。
那天修桌子,我格外卖力,每个榫卯结构都检查得仔仔细细,生怕出一点纰漏。林晓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
我被她看得手心直冒汗,刨子都差点推歪了。
“你这手艺,是跟家学的吗?”她忽然开口问。
“嗯,我爸就是木匠,我从小就跟着他闻木头味儿长大的。”我一边拿砂纸打磨着桌角,一边回答。
“真好,”她轻声说,“现在很少有年轻人愿意做这个了。”
我抬头看她,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她的眼睛很亮,像含着一汪清泉,清泉里,有我的影子。我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那天活儿干完,张大爷非要留我吃饭,说是他外甥女,也就是林晓,难得回来一趟。我本来想推辞,可一对上林晓那双眼睛,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饭桌上,我才知道,林晓在市里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平时工作忙,很少回来。这次是张大爷过七十大寿,她特意请了假。
我嘴笨,不太会说话,全程基本上就是埋头吃饭。反倒是林晓,很自然地跟我聊起了各种木材的特性,从紫檀到黄花梨,说得头头是道。
我惊讶极了,“林小姐,你懂的真多。”
她笑了,“我爸以前也喜欢捣鼓这些,耳濡目染罢了。”
那顿饭,我吃得心猿意马。临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林晓送我到门口,忽然说:“我能加你个微信吗?我有些旧首饰盒,也想请你帮忙看看。”
我当时激动得差点把手机掉地上,手忙脚乱地加上了好友。
回去的路上,我骑着轮,感觉自己像是飘在云上。晚风吹在脸上,都是甜的。
从那以后,我和林晓就通过微信聊了起来。
一开始,聊的都是木头、家具。后来,慢慢地,就聊到了生活,聊到了工作,聊到了各自的喜好。
我发现她不像我想象中那种高高在上的城市白领。她喜欢养花,喜欢看老电影,喜欢听收音机里的评书。她会因为工作上的一个好创意而兴奋,也会因为楼下流浪猫生了小猫而伤感。
她像一个宝藏,我每天都能从她身上发现新的惊喜。
我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工作室就是家,两点一线。认识她之后,我的世界像是被推开了一扇窗,窗外是五彩斑斓的风景。
而我,一个只有高中学历,整天和木屑粉尘打交道的木匠,能给她的,只有我最朴素的真心。
我会把我新做好的一个小木马拍给她看,她会回一个“真可爱”的表情。
我会在朋友圈发一张修复好的古董椅子的照片,她总会第一个点赞,评论说:“化腐朽为神奇。”
有一次,她加班到很晚,在朋友圈发了一句“好饿”。我看到了,二话不说,煮了一碗我最拿手的排骨面,用保温桶装着,骑了半个多小时的电瓶车给她送了过去。
她公司楼下,她看到我,眼睛里闪着光。
“陈宇,你……”
“趁热吃。”我把保温桶递给她,心里紧张得像揣了只兔子。
她打开盖子,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她吃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吃到最后,眼圈有点红。
“谢谢你,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她说。
那一刻,我觉得什么都值了。
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一点点升温的。没有谁明确表白,一切都水到渠成。
她会来我的工作室,看我干活。我满身汗味和木屑,她也不嫌弃,就坐在旁边,给我递水,或者帮我把刨花扫到一起。
阳光从天窗照进来,落在她安静的侧脸上,时间都好像变慢了。
我妈见过她一次,回来就拉着我说:“儿子,这姑娘好,看着就稳重、本分,就是……年纪比你大了点。”
“大五岁,怎么了?”我不以为然,“女大三,抱金砖。大五岁,我抱两块。”
我妈被我逗乐了,但眼神里还是有担忧。她觉得林晓条件太好了,我们家有点高攀。
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我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我想跟她过一辈子。
我向她求婚那天,没有鲜花,没有戒指。
就在我的工作室里。那天我刚完成一个很复杂的活儿,一个清代的雕花木箱,修复得跟新的一样。
林晓过来,围着箱子转了一圈,满眼都是赞叹。
我看着她,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说:“晓晓,我没什么钱,给不了你大房子,也买不起好车。我只有这双手,能修好旧东西,也能给你打一个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说完,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林晓愣住了,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就在我以为她要拒绝,心里凉了半截的时候,她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她走过来,抱住我,把头埋在我沾满木屑的肩膀上,说:“我愿意。”
那三个字,比我听过的任何声音都动听。
现在回想起来,从认识到结婚,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梦。
林晓对我,温柔,体贴,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尊重和爱。她从不问我的收入,从不嫌弃我的出身。她会记得我的生日,会给我买新衣服,会在我累的时候帮我按摩肩膀。
她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平凡甚至有些灰暗的人生。
我以为,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以为,我们的婚姻会是幸福的开始。
可我忘了,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看到的,未必是真实。
那层朦胧的、美好的雾气,在新婚之夜,被她一个决绝的转身,彻底吹散了。
剩下的,只有冰冷的现实,和赤裸裸的、让我措手不及的真相。
第二章 沉默的早餐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我妈的电话吵醒的。
天刚蒙蒙亮,手机就在床头柜上“嗡嗡”地震个不停。我宿醉未醒,头疼得厉害,摸索着划开接听键。
“喂,妈。”
“小宇啊!起来没?昨晚……怎么样啊?”我妈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那股子兴奋劲儿,隔着电话线都能溢出来。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林晓。她还保持着昨晚那个背对着我的姿势,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的。
心里那股子憋屈和烦躁,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就那样呗。”我含糊地应付了一句。
“什么叫就那样啊?”我妈不乐意了,“我跟你说,晓晓年纪不小了,你们得抓紧,争取明年就让我抱上孙子……”
“妈!”我忍不住打断她,“这事儿您就别操心了,我们有分寸。我这儿还困着呢,先挂了啊。”
说完,不等我妈再啰嗦,我直接就把电话掐了。
放下手机,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胸口堵得慌。转头再看林晓,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我。
四目相对,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尴尬。
“的电话?”她先开了口,声音有点沙哑。
“嗯。”我点点头,从床上坐起来,“催咱们早点生孩子。”
我说这话,其实是带着点试探的。我想看看她的反应。
可她只是“哦”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也跟着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下床。
“我去做早饭。”她说着,就走进了卫生间。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好像把昨晚的事,当成了一阵风,吹过就没了。可我心里那道坎,怎么也过不去。
我套上衣服,走到客厅。
婚房是租的,两室一厅,我们用攒下的钱,加上我爸妈给的一点,简单装修了一下。墙上还贴着大红的“囍”字,茶几上摆着昨天的喜糖和花生,处处都透着喜气。
可这屋子里的空气,却是冷的。
我坐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心里乱成一团麻。
我想冲进去问她,问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是不是后悔了?或者,她心里是不是还装着别人?
可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我怕,怕问出来的答案,是我承受不起的。
过了一会儿,林晓端着两碗面从厨房出来。是清汤面,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撒着几粒翠绿的葱花,看着就很有食欲。
“吃吧,昨晚喝了那么多酒,吃点清淡的暖暖胃。”她把一碗面放在我面前,语气温柔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我看着她,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居家服,头发随意地扎着,素面朝天,却比化了妆更好看。她低着头,用筷子轻轻挑着碗里的面,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她越是这样若无其事,我心里就越是堵得难受。
这顿新婚后的第一顿早餐,我们吃得异常沉默。
只有筷子碰到碗沿的清脆声响。
“下午……我回一趟我舅舅家。”她忽然说。
“回门?”我问。按照我们这儿的规矩,新婚第三天才是回门的日子。
“嗯,”她点点头,“我舅妈身体不太好,昨天婚礼累着了,我回去看看她。”
“我跟你一起去。”我说。
“不用了。”她立刻拒绝,话说得很快,“你昨天也累了,在家好好休息。我就是回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她的拒绝,像一根针,轻轻地扎在我心上。不疼,但很别扭。
我们是夫妻了,不是吗?为什么她要去见自己的亲人,却不让我陪着?
我没再坚持,只是“嗯”了一声。
吃完饭,她收拾碗筷,我去阳台抽烟。
一根烟抽完,心里的烦躁不但没减少,反而更盛了。我看着窗外,楼下有小孩在追逐打闹,有老人在散步,一片祥和。可我的世界,却在一夜之间,变得陌生又压抑。
林晓收拾好东西,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她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帮我整理了一下有点乱的衣领,柔声说:“我走了,晚饭前回来。你要是饿了,冰箱里有饺子。”
她的动作那么亲昵,语气那么温柔,就好像我们是一对再正常不过的恩爱夫妻。
可我知道,不是的。
我们之间,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
她走了,关门声很轻。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看着墙上那个刺眼的“囍”字,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我瘫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着昨晚的画面。她紧绷的身体,她眼神里的惊恐,她冰冷的拒绝……
这不像我认识的林晓。
我认识的林晓,虽然有些内敛,但绝不是冷漠。她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是有光的。她抱着我的时候,身体是柔软的。
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可怕的念头,毫无征兆地从心底冒了出来:她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
她嫁给我,或许只是因为年纪到了,需要找个人结婚。而我,一个老实巴交、没什么心眼的木匠,看起来是个安全、可靠的选择。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住了我的心脏,越收越紧,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茶几上拿起一包喜烟,点了一根,狠狠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我仿佛又看到了她昨天穿着婚纱的样子。那么美,那么圣洁,她微笑着向我走来,把手放在我的掌心。
那一刻的幸福,是真的。
可为什么,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我掐灭了烟,决定不能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
等她回来,我一定要跟她好好谈谈。不管是什么问题,总得说开了才能解决。夫妻之间,最怕的就是藏着掖着,把小事拖成大事。
我这么想着,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
我起身,开始收拾屋子。把昨天的酒瓶、果皮都收拾干净,把地拖了一遍。我想,等她回来,看到一个干净整洁的家,心情或许会好一点。
我把我们的婚纱照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照片上,我们笑得那么甜。
我看着照片里的林晓,心里默念:晓晓,我们才刚开始,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第三章 无形的墙
林晓那天,并没有在晚饭前回来到家。
天一点点黑下去,我做好了饭菜,一遍遍地热着,等到饭菜都快失了原味,她才开门进来。
她看上去很疲惫,脸色也不太好。
“回来了?”我迎上去,想帮她拿包。
她却侧身躲开了,自己把包放在了鞋柜上,淡淡地说:“嗯,舅妈留我吃了晚饭。”
她的疏离,像一盆冷水,把我心里那点好不容易燃起来的期待,浇了个透心凉。
“我做了饭,还热着,你再吃点?”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不用了,我吃饱了。”她说着,径直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我一个人站在客厅里,看着桌上那几盘精心准备的菜,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
她没说,我也没问。我抱着一床被子,默默地去了次卧。
躺在次卧那张小床上,我翻来覆覆,一夜没睡好。
从那天起,我和林晓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就越筑越高了。
白天,她去上班,我去工作室,我们各自忙碌。晚上回到家,她也总是很晚,理由永远是“加班”或者“陪客户”。
我们像合租的室友,客气,疏远,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没有多余的话。
她会把我的衣服洗干净叠好,会按时交水电费,会在我感冒的时候给我买药。她尽着一个妻子的本分,却唯独没有给我一个丈夫该有的亲密。
别说夫妻生活了,就连一个拥抱,一个亲吻,都成了奢望。
我试过好几次,想跟她沟通。
有一次,我特意早早收了工,买了她最爱吃的菜,做了一桌子她喜欢的。我想营造一个温馨的氛围,好好跟她谈谈。
她回来看到,愣了一下,眼神里有一丝动容,但很快就被疲惫掩盖了。
“怎么做这么多?太辛苦了。”她说。
“不辛苦,快坐下吃吧。”我拉她坐下。
那顿饭,气氛还算融洽。我给她讲工作室里的趣事,她也偶尔笑一笑。
饭后,我鼓起勇气,拉住她的手,“晓晓,我们……谈谈好吗?”
她的手很凉,被我握住的瞬间,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谈什么?”她问,眼神有些闪躲。
“谈我们。”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从结婚那天开始,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开心了?”
她沉默了,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
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在我掌心里,微微发抖。
“晓晓,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你不能瞒着我。你这样,我心里很难受。”我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恳求。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眼圈红红的。
“陈宇,对不起。”她轻声说,“是我不好。我……我可能只是……还没适应婚后的生活。你给我点时间,好吗?”
还没适应?
这个理由,比“累了”更让我无法接受。
我们是自由恋爱,不是包办婚姻。结婚,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决定。她三十二岁了,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怎么会“不适应”?
但我看着她泛红的眼睛,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所有质问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说:“好,我给你时间。”
那次谈话,以我的妥协告终。
可情况并没有任何好转。
她依然对我保持着距离,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防备。
有一次半夜,我口渴,起来喝水,经过主卧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我心里一紧,轻轻推开门。
月光下,她蜷缩在床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我走过去,想抱抱她。
可我的手刚碰到她的后背,她就像触电一样,猛地尖叫了一声,整个人缩到了床角,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惊恐地看着我。
“别……别碰我!”
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抗拒,像是在看一个极其可怕的怪物。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一把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碎了。
我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晓晓,是我,陈宇。”我轻声说,试图安抚她。
她好像这才认出我来,眼神里的惊恐慢慢褪去,取而代代的是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对不起……我……我做了个噩梦。”她抱着被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默默地退出房间,帮她关上门。
我靠在冰冷的墙上,浑身发冷。
那不是简单的噩梦。
一个女人,对自己新婚的丈夫,流露出那样的恐惧,她的过去,一定发生过什么。
那堵墙,不是因为她不爱我,也不是因为她没适应。
那堵墙,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墙的里面,是她不敢触碰的伤疤。
我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她会选择我。
因为我简单,老实,看起来无害。她需要一个安全的港湾,来躲避过去的风浪。
而我,却傻傻地以为,我娶的是爱情。
那天晚上,我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我做了个决定。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种不冷不热,互相折磨的日子,会把我们之间仅剩的一点情分都磨光的。
我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为了质问,也不是为了翻旧账。
而是为了,能真正地走进她的世界,去抚平她心里的伤。
如果我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我还算什么男人?
第四章 老木匠的智慧
心里的疙瘩解不开,手上的活儿也跟着不顺。
那天,我在工作室修一把民国的太师椅,扶手上有个很精巧的云纹雕花,断了一小块。我得用同样质地的老料,重新雕一块,再用最传统的“暗接”手法补上去,做到天衣无缝。
这活儿,考的是眼力,更是心性。
可我那天,心浮气躁,怎么也静不下来。一走神,刻刀“呲”的一下,就在云纹旁边划了一道深痕。
“哎呀!”我懊恼地把刻刀扔在桌上,一拳砸在工作台上。
“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门口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是我师父,王师傅。
王师傅其实不是我正经拜的师父,他是我爸的老伙计,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爸走得早,我这身手艺,有一半是王师傅指点出来的。他老人家退休了,没事就爱来我这儿溜达,喝喝茶,看看我干活。
“王叔,您怎么来了。”我赶紧起身,给他搬了个凳子。
王师傅没坐,背着手,走到工作台前,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看那把被我划伤的椅子。
“这活儿分心了。”他摇摇头,下了定论。
我没吱声,给他倒了杯茶,自己也闷闷地坐在一边。
王师傅喝了口茶,也不追问,就那么看着我。他那双眼睛,虽然浑浊了,但好像能看透人心。
“跟媳妇吵架了?”他问。
我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要是吵一架,倒好了。”
“哦?”王师傅挑了挑眉毛,“那就是……有事儿?”
我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手上全是老茧的老人,心里那股子憋了很久的委屈,忽然就找到了一个出口。
我把我和林晓的事,从新婚之夜开始,一五一十地,都跟王师傅说了。当然,那些最私密的部分,我说得很含蓄。
我以为王师傅会骂我没出息,或者劝我干脆离了算了。
没想到,他听完,只是沉默了很久。
他拿起桌上的一块小叶紫檀的边角料,用指甲轻轻地抠着上面的纹理。
“小宇啊,”他缓缓开口,“你跟木头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你告诉我,什么样的木头,最容易裂?”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老实回答:“看着直溜,芯子却是拧着的;或者是受过外伤,看着愈合了,其实里面有暗伤的。一遇到干湿冷暖,就容易从旧伤那儿裂开。”
“对喽。”王师傅点点头,把那块木料放下。
“人,跟木M头,是一个道理。”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
“你媳妇,就像那块有暗伤的木头。她那道伤,不在身上,在心里。你看不到,摸不着,但它实实在在就在那儿。你一碰,她就疼,一疼,她就本能地缩回去,把自己保护起来。”
王师傅的话,像一把钥匙,一下子就捅开了我心里那把生锈的锁。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只顾着自己的委屈和不解,却从来没有真正站到她的角度,去想一想,她为什么会这样。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急切地问,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怎么办?”王师傅笑了笑,指了指墙角堆着的一堆木料。
“那些刚运来的木头,为什么不能马上就用?”
“得‘养’啊。”我脱口而出,“得放在通风的地方,让它慢慢适应这边的气候,把性子里的那股‘野气’给收了,不然做成家具,准变形。”
“这不就得了?”王师傅一拍大腿。
“有暗伤的木头,更得慢慢养。你不能用斧子劈,不能用锯子硬拉,更不能心急火燎地就上油上漆。你得把它放在一个最舒服的地方,不冷不热,不受风吹,不受日晒。你得有耐心,一天天看,一天天等。等它自己把那股伤劲儿缓过来了,把里面的纹理理顺了,它才能真正为你所用。”
“对人,也是这个道理。”
“你媳妇心里那道坎,你别总想着一步就给她迈过去。你得陪着她,给她一个安安稳稳的环境,让她觉得,你这儿,是安全的,是能让她踏踏实实待着的地方。你别逼她,也别问她。你就跟平常一样,对她好。用你的耐心,慢慢地,把她心里的那块冰,给捂热了。”
王师傅的一番话,说得我茅塞顿开。
我一直以为,爱就是占有,是亲密无间。可我忘了,爱,有时候更是守护,是等待。
我像个毛头小子,只想着自己的感受,却忽略了她可能正在承受的痛苦。
我真是太混蛋了。
“王叔,我明白了。”我站起来,对着王师傅,深深地鞠了一躬。
“明白就好。”王师傅拍了拍我的肩膀,“夫妻过日子,就像咱们做木工活儿,不能只看表面光不光,得看榫卯合不合。有时候,退一步,磨一磨,反而更严丝合缝。”
“记住,真心,比什么手艺都管用。”
送走王师傅,我一个人在工作室里坐了很久。
我看着那把被我划伤的太师椅,心里忽然平静了下来。
划坏了,就得想办法补。
人心伤了,也一样。
我拿起刻刀,重新找了一块料子,静下心,开始一点点地雕刻。
这一次,我的手,异常地稳。
从那天起,我变了。
我不再试图去追问林晓的过去,也不再刻意地去寻求什么亲密。
我开始学着“养”她。
她晚回家,我不再追问她去了哪里,只是给她留一盏灯,温一碗汤。
她半夜做噩梦,我不再贸然去安慰她,只是在门口静静地守着,等她平静下来,再悄悄离开。
我们依然分房睡,但我会在她睡前,给她倒一杯热牛奶。
我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我们的生活上。
我会在阳台种上她喜欢的花,会在周末研究她爱吃的菜,会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我开始跟她分享我工作中的点点滴滴。我会拍下我修复好的一件件家具,告诉她这件东西背后的故事。我会把我新学到的一个榫卯技巧,像献宝一样拿给她看。
我努力地,向她展示一个真实、平和、充满烟火气的我,一个可以让她完全信赖的我。
她也慢慢地在变。
她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她开始主动跟我聊她工作上的事,哪个客户难缠,哪个创意得到了夸奖。
我们的话,多了起来。虽然还是像朋友一样相处,但那堵看不见的墙,好像在一点点地变薄,变透明。
有一次,我给她看我新做的一个木头手镯,是用一块很好的金丝楠木做的,打磨得油光水滑。
她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
“真好看。”她说。
“送给你。”我笑着说。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我。
我拿起手镯,很自然地拉过她的手,想帮她戴上。
她的手,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我的心,也跟着紧了一下。
但我没有松开。我只是用温和而坚定的力道,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腕。
我看着她的眼睛,说:“别怕。”
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有犹豫,有挣扎,但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好像少了很多。
她没有再挣脱。
我慢慢地,把那个光滑的木手镯,套进了她的手腕。
不大不小,刚刚好。
“谢谢。”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脱的颤抖。
“不客气,我媳妇。”我说。
那天,她没有把手镯取下来。
我知道,我们离得更近了一步。
第五章 尘封的伤疤
日子就像工作室窗外的那棵老槐树,不声不响地,就从盛夏走到了深秋。
我和林晓的关系,也在这种不远不近,却又日渐温暖的氛围里,慢慢地发酵。
我们还是分房睡,但她已经不再锁主卧的门了。有时候我起夜,能看到门缝里透出的光,知道她又在看书或者用电脑。
她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她会给我买新衣服,会记得我胃不好,叮嘱我按时吃饭。我们越来越像一对真正的夫妻,只是跳过了最亲密的那一步。
我很有耐心。王师傅说了,养木头,急不得。
转机发生在一个很平常的周五晚上。
那天我们吃完饭,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放一个法制节目,讲的是一个女孩被前男友长期骚扰和威胁,最后不堪重负,选择了报警。
节目里,那个女孩在接受采访时,泣不成声,讲述着自己那段噩D梦般的经历。
我没太在意,正准备换台,却感觉身边的林晓,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
我转头看她,她的脸,在电视屏幕光怪陆离的映照下,白得像一张纸。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呼吸变得急促,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指节都发白了。
“晓晓,你怎么了?”我心里一沉,赶紧关了电视。
她像是没听到我的话,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神空洞,充满了恐惧。
“不是我……不是我……”她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晓晓!林晓!”我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摇了摇,“看着我!是我,陈宇!”
她被我摇得回过神来,目光聚焦在我脸上。下一秒,她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像是决了堤的河。
她猛地扑进我怀里,死死地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胸口,放声大哭。
那哭声,充满了压抑了太久的委屈、恐惧和绝望,听得我心都碎了。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我怀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我不知道她哭了多久,等到她的哭声渐渐平息,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时,我的胸前,已经湿了一大片。
她从我怀里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脸上还挂着泪。
“陈宇,”她看着我,声音沙哑,“对不起。”
“傻瓜,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用手,轻轻地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
她就那么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那眼神,像是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终于,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我……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那个晚上,在安静的客厅里,林晓断断续续地,向我揭开了她心里那道尘封已久的伤疤。
她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男朋友。那个男人,是她的学长,英俊,优秀,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一开始,一切都很美好。他对她无微不至,温柔体贴,满足了她对爱情所有的幻想。
可时间长了,她渐渐发现,他有着极强的控制欲。
他不许她和别的男生说话,会偷偷翻看她的手机,会因为她晚回宿舍半小时而大发雷霆。
他的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她窒息。
她想分手,可他不同意。他开始威胁她,用各种方式。他说如果她敢离开,他就会毁了她。
林晓害怕了。她想过告诉老师,告诉家人,可那个男人,在人前永远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说出来,可能没人会信。
直到毕业前夕,一次剧烈的争吵后,那个男人,在他们的出租屋里,强迫了她。
林晓说起那段的时候,声音抖得几乎说不下去,整个人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把我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
“别怕,都过去了。”我柔声说。
她靠在我肩膀上,缓了很久,才继续说下去。
那件事,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报了警,可因为缺乏直接证据,加上那个男人倒打一耙,说她是自愿的,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她身心俱疲,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休学了一年。
那一年,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她觉得全世界都是灰色的,她觉得是自己错了,是自己脏了。
后来,在家人的帮助和心理治疗下,她才慢慢地走了出来。她换了一个城市,换了新的工作,努力地开始新的生活。
她以为自己已经好了。
她努力工作,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坚强、能干的都市白领。她渴望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一个温暖的港湾。
直到她遇见我。
“你很好,陈宇。”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你老实,善良,你的世界很简单,很干净。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安全。我以为,嫁给你,我就可以彻底告别过去,开始新的人生。”
“可是我错了。那件事,就像一个烙印,刻在了我骨子里。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她泣不成声。
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她新婚之夜的抗拒,明白她夜半的噩梦,明白她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无法想象,这些年,她一个人,是怎么背负着这么沉重的过去,一步步走过来的。她在我面前展现的温柔和美好,背后是多么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而我,这个自以为是的丈夫,还在为自己的那点需求和委屈而耿耿于怀。
我真是个混蛋。
我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晓晓,”我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经历了这些。对不起,我还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不是你的错……”她在我怀里摇头。
“是我的错。”我打断她,语气坚定,“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是我这个丈夫,不称职。”
我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我的眼睛。
“听我说,晓晓。那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个伤害你的人。你没有脏,你是我见过最干净,最美好的姑娘。”
“过去的事,我们不提了。从今天起,有我呢。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我的话,好像给了她巨大的力量。
她看着我,眼神里长久以来的冰层,在一点点地融化。
那天晚上,她没有回主卧。
她就靠在我的怀里,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很安稳,像一个终于找到了家的孩子。
我一夜没睡,就那么静静地抱着她,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亮起来。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堵墙,终于,塌了。
第六章 比爱更重要的事
心里的墙一旦倒了,阳光就能照进来。
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和林晓之间,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不再刻意躲着我,眼神也变得柔软而依赖。我们虽然还是分房睡,但那扇门,再也不是隔阂,而是一种默契的尊重。
我知道,她心里的伤口虽然揭开了,但愈合,还需要时间。
我比以前更有耐心了。
我不再把她当成一个需要小心翼翼对待的“病人”,而是把她当成我生命里最珍贵的宝贝,用我全部的爱和笨拙的方式,去温暖她。
我开始拉着她,走进我的世界。
周末,我会带她去木料市场。在堆积如山的木材里,我教她分辨不同的纹理,闻不同的香气。
“你看这块,”我会拿起一块花梨木,对她说,“它的纹路像鬼脸,所以叫‘鬼脸花梨’,是做家具的上等料。”
她会很认真地听,伸手去触摸那些粗糙的木头,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我也会带她去我的工作室,让她看我怎么把一块平平无奇的木头,变成一件精巧的物件。
刨子在我手中,发出“唰唰”的声响,木屑像雪花一样飞舞。
她就坐在旁边,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有时候,我会让她也试试。
我握着她的手,教她怎么用刻刀,怎么推刨子。她的手很软,没什么力气,刻出来的线条歪歪扭扭。
“我太笨了。”她会不好意思地笑。
“不笨,第一次都这样。这活儿,靠的是水磨工夫。”我笑着鼓励她。
在木头的香气和刨子的声音里,我能感觉到,她越来越放松,越来越开朗。
她也开始拉着我,走进她的世界。
她会带我去逛美术馆,给我讲那些我看不懂的画。
“你看这幅画的色彩,画家用大面积的蓝色,表达的是一种忧郁的情绪。”她会指着一幅画,认真地解释。
我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看着她谈起自己专业时,眼睛里闪闪发光的样子,就觉得特别着迷。
她还会教我用电脑,用一些简单的设计软件。
我的工作室,以前接活儿,都是靠老主顾口口相传。她帮我注册了社交账号,把我修复好的一些家具拍成漂亮的照片,配上文字,发到网上去。
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很多人联系我,有的是想修复旧家具,有的,是想定制新的。我的生意,一下子就忙了起来。
“你真是我的贤内助。”我由衷地感叹。
她会得意地冲我扬扬眉毛,“那当然。”
我们的生活,就这样,在木头的纹理和设计的线条里,慢慢地交织,融合。
我们聊的话题越来越多,从木头聊到艺术,从生活琐事聊到社会新闻。我们分享彼此的快乐,也分担彼此的烦恼。
我这才发现,原来婚姻里,比身体的亲密更重要的,是灵魂的契合。
是那种,我说的梗你都懂,你的一个眼神我就明白的默契。
是那种,我们可以一整个下午不说话,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却依然觉得温暖和心安的陪伴。
我妈来看过我们一次。
看到我们虽然分房睡,但相处得那么自然融洽,她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临走时,她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小宇,妈看出来了,晓晓是个好姑娘,就是心里有事。你别急,好好对人家。过日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我点点头,“妈,我知道。”
我从没想过,我那急着抱孙子的妈,也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或许,这就是生活教给我们的智慧。
有一天,林晓下班回来,情绪很低落。
我问她怎么了。
她告诉我,她公司里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遇到了跟她当年类似的情况,被男朋友PUA,精神状态很不好。
“我想帮她,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林晓的眉头紧紧地皱着,“我怕我的话,会让她觉得我是在同情她,或者……揭她的伤疤。”
我看着她,知道她这是触景生情了。
我拉她坐下,握住她的手,说:“晓晓,你忘了你有多优秀吗?”
她愣愣地看着我。
“你想想,你经历了那么大的痛苦,可你没有被打倒。你靠自己的力量,走了出来。你读完了大学,找到了好工作,还成了部门主管。你把自己的生活,经营得这么好。你不是一个受害者,你是一个战胜了过去的勇士。”
“你不需要去‘教’那个小姑娘怎么做。你只需要把你的故事,你的力量,分享给她。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她也可以像你一样,走出来,活得更精彩。”
林晓静静地听着,眼睛越来越亮。
“陈宇,”她忽然抱住我,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一个更好的自己。”
那个周末,林晓约了那个小姑娘出来。她们聊了很久。
我不知道她们具体聊了什么。我只知道,从那以后,林晓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变得更加自信,更加开朗,身上笼罩了很久的那层阴霾,彻底散了。
她像是那块被“养”好了的木料,不仅抚平了旧伤,还因为那些独特的经历,沉淀出了更温润,更坚韧的光泽。
我知道,我的妻子,她,重生了。
第七章 春暖花开
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院子里的老槐树发了新芽,工作室门口,我种下的那些月季,也打了一个个小小的花苞。
我的工作室,因为林晓的“网络营销”,名气越来越大。现在找我做活儿,都得排队预约了。我忙得脚不沾地,但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这天,我正在给一个客户定制的书柜上最后一层木蜡油,林晓的电话就打来了。
“老公,今晚早点回家。”她在电话那头,声音里透着一丝神秘和愉快。
“怎么了?有好事?”我笑着问。
“回来你就知道了。”她卖了个关子,就把电话挂了。
我心里好奇,手上的活儿一干完,就赶紧收拾东西回了家。
一开门,我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
我换了鞋走进客厅,看到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都是我爱吃的。桌子中间,还放着一瓶红酒,和两只高脚杯。
林晓穿着一条漂亮的裙子,化了淡妆,正把一盘刚出锅的红烧肉端上桌。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生日?不对啊。”我挠了挠头。
“不是什么日子,”林晓冲我一笑,眼波流转,“就想跟你喝一杯。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我看着她,心里暖洋洋的。
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正式地,像情侣一样吃一顿饭了?
我洗了手,在她对面坐下。
她给我倒了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来,老公,”她举起杯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我敬你一杯。”
“敬我?”我有些受宠若惊,“该我敬你才对。要不是你,我那小破工作室,哪有今天的规模。”
“不,”她摇摇头,很认真地说,“我要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糟糕的时候,没有放弃我。”
“谢谢你,用你的耐心和爱,把我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谢谢你,让我重新相信,这个世界是温暖的,爱情是美好的。”
“陈宇,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听着她的话,心里又酸又软。这个我爱了一年多的女人,这个我小心翼翼守护了一年多的女人,终于,完完全全地,向我敞开了她的心扉。
我举起杯子,跟她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傻瓜,我们是夫妻。说这些,就见外了。”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聊我们的相遇,聊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我们都喝了点酒,话也比平时多了起来。
吃完饭,我抢着去洗碗。
林晓就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我。
“陈宇。”她忽然叫我。
“嗯?”我回头。
她走过来,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我的腰。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这是结婚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地,拥抱我。
她的脸贴在我的后背上,我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和胸口传来的心跳。
“今晚……”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微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别去次卧了,好吗?”
我手里的碗,差点掉在地上。
我转过身,看着她。
她的脸红红的,眼神里,有紧张,有期待,却没有了丝毫的恐惧和抗拒。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我放下手里的碗,擦干手,然后,弯下腰,将她横抱了起来。
她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我的脖子。
我抱着她,穿过客厅,走向我们的卧室。
墙上的婚纱照里,我们笑得依然灿烂。
卧室里,她亲手换上了新的床单,是淡雅的碎花图案。床头灯开着,散发出温暖而朦胧的光。
我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也没有干柴烈火的激情。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那么温柔。
像春风拂过湖面,荡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像溪流汇入大海,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那一夜,窗外的月光,很亮,很温柔。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躺在我臂弯里,睡得正香的林晓。
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她脸上,她的皮肤,像上好的羊脂玉,细腻而温润。
她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微微地颤动着。
我忍不住,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她好像感觉到了,嘤咛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看到我,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就飞起了一抹动人的红霞。她害羞地,把头往我怀里钻了钻。
我笑着,把她搂得更紧了。
“早啊,陈太太。”
“早……”她的声音,像小猫一样。
我们谁也没有起床,就那么静静地抱着,享受着这迟到了一年的,真正的新婚清晨。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们才算是真正地,合二为一。
生活,有时候就像我们修复的那些旧家具。它或许有过伤痕,有过裂缝,但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和爱,用最真诚的心,去打磨,去修复,去填补。
总有一天,它会重新焕发出,比新的,更温润,更迷人的光彩。
因为那上面,刻着时间的印记,也刻着,我们用爱,共同书写的故事。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