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暮色漫过草原时,阿砚总爱坐在那棵老榆树下,看云絮被夕阳染成烧红的棉絮,一点点沉进远处的山脊。他知道,再过片刻,沈砚之会骑着那匹白鬃马从坡下过来,马颈的铜铃会在风里荡出清泠的响,像他藏在喉间多年的话,总也落不到实处。
暮色漫过草原时,阿砚总爱坐在那棵老榆树下,看云絮被夕阳染成烧红的棉絮,一点点沉进远处的山脊。他知道,再过片刻,沈砚之会骑着那匹白鬃马从坡下过来,马颈的铜铃会在风里荡出清泠的响,像他藏在喉间多年的话,总也落不到实处。
第一次见沈砚之是在三年前的夏末,暴雨冲垮了牧人的栅栏,他抱着被惊马踩伤的小羊往卫生站跑,却在泥泞里撞见同样浑身湿透的沈砚之。对方是城里来的写生学生,画夹被雨水泡得发胀,却还是先脱了外套裹住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幼崽。“我叫沈砚之,”他笑起来时眼角有浅淡的纹,“砚台的砚,之乎者也的之。”
阿砚那时还只会说些生硬的汉语,讷讷地重复:“阿砚。”没有姓氏,像草原上无名的风。
沈砚之在草原待了三个月,阿砚就陪了他三个月。看他在晨光里画蒙古包的炊烟,在暮色里描摹归牧的羊群,看他对着天边的火烧云发呆,说这里的云比城里的自由。阿砚听不懂太多比喻,只知道沈砚之的指尖蘸着颜料时,比蝴蝶停在草叶上还要轻,而那双手偶尔碰到他递水的手腕时,他总觉得整片草原的风都钻进了骨头缝。
他偷偷学着写“沈砚之”三个字,在沙地上写了又抹,抹了又写,直到每个笔画都刻进心里。他想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其实也有砚,是父亲留给他的那方磨不出墨的青石砚,藏在毡房的角落,像他不敢说出口的心事。
沈砚之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夕阳。他把一幅画留给阿砚,画上是老榆树下的少年,抱着小羊,身后是漫无边际的绿。“等我回来,”他说,“下次教你画云。”
阿砚把画藏在枕头下,每天睡前都要摸一摸那粗糙的纸页。他开始学更多的汉字,在日记本上写“今天的云像沈砚之画过的那朵”,写“风里有他身上松节油的味道”,写了满满一本,却从未寄出过。
第三年的秋天,沈砚之真的回来了。可他身边站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笑起来时,沈砚之会温柔地替她拂去肩上的落叶,像当年替他裹住小羊那样自然。
“这是我未婚妻,林薇。”沈砚之介绍道,目光落在阿砚身上时,带着些微的歉意,“抱歉,阿砚,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阿砚张了张嘴,想说“我等了你很久”,想说“我学会了写你的名字”,最终却只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像被冻住的河。他看到沈砚之递给林薇的画夹里,夹着一张城市夜景,霓虹璀璨,再没有草原的云。
那天傍晚,沈砚之牵着林薇的手走过老榆树,铜铃声远远传来,却不再是为他。阿砚蹲在树下,从怀里掏出那方青石砚,指尖划过冰凉的石面,终于明白有些名字,注定只能刻在无人看见的地方。
夕阳彻底沉下去了,云絮褪成灰蓝,像被揉皱的旧信纸。阿砚把日记本一页页撕下,塞进火堆里,火苗舔舐着那些笨拙的字迹,“沈砚之”三个字在火光里扭曲、蜷曲,最后化作一缕烟,混在晚风里,消散在茫茫草原上。
他再也没等过谁,只是每个黄昏依旧坐在老榆树下。后来有人问起,他说在看云,可眼里的云,再也没有烧红过。
来源:故事碎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