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莱芜,这片横亘齐鲁腹地的土地,既承载着“嬴牟”的古老印记,更藏着一部从冶金重镇向文运胜地蜕变的千年格局史。自唐代设莱芜监始,这里便成为全国冶铁业的核心——唐代莱芜监执掌区域钢铁冶炼,职能堪比今日山钢集团总部;五代至宋,冶炼建制一脉相承;元代更升格为“济南莱芜等
莱芜,这片横亘齐鲁腹地的土地,既承载着“嬴牟”的古老印记,更藏着一部从冶金重镇向文运胜地蜕变的千年格局史。自唐代设莱芜监始,这里便成为全国冶铁业的核心——唐代莱芜监执掌区域钢铁冶炼,职能堪比今日山钢集团总部;五代至宋,冶炼建制一脉相承;元代更升格为“济南莱芜等处铁冶提举司”,衙门驻地便是当时冶铁业的权力与技术核心,其产业地位在全国冶铁版图中举足轻重。
金世宗大定十二年(公元1172年),莱芜迎来城市格局的首次关键转折:县衙从城子县迁至原莱芜监旧址。此后数百年直至元代,这座依托冶铁兴起的城池虽沿用旧址未大规模修缮,但其“周长十里”的规制,已是莱芜史上规模最大的城郭形态,为后世格局演变埋下重要伏笔。
一、明前承续:铁脉筑基与文运待兴
元代以降,莱芜虽手握冶铁之利,文脉却长期处于沉寂状态。自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高朗考中进士后,莱芜陷入了长达百余年的“科举荒”——期间偶有举人涌现,进士榜单上却再无莱芜籍士子的名字。彼时的莱芜城,土城简陋、气脉涣散,既无“藏风聚气”的稳固格局,也缺乏激活文运的人文载体,唯有汶河穿城、矿山矗立的自然形胜,静静等待着被发掘与雕琢。
率先试图打破这一僵局的,是明代莱芜知县陈甘雨。这位颇具远见的官员,在主修《莱芜县志》时亲勘境内山川,将当时名为“矿山”的雅鹿山定为莱芜“靠山”。他登临山顶俯览全城,断言莱芜“背山靠水”——背靠矿山、前朝汶河,实乃孕育文运的潜力之地。为强化这一意象,他将“矿山成瑞”“二洞云连”纳入莱芜八景,且均归于雅鹿山名下,并赋诗寄愿,期盼此地人才辈出。
不仅如此,陈甘雨还以“表彰先贤、激励后学”为念,为莱芜历史上的贤达之士修建牌坊。据史料记载,他先是为永乐进士高朗、监察御史李访、董瑾、王勉四人合立“四豸史坊”,坊顶饰獬豸神兽以彰显正气;后又为成化年间贡生陈渠立“少鸿胪坊”,为嘉靖二十四年(公元1545年)中举的王守身立“鸣凤坊”于县前,亲书楹联“十年寒窗终折桂,一朝得志可凌云”以资鼓励。这几座牌坊各有指向,既表彰了先贤功绩,也寄托了提振文脉的期许。然而,牌坊虽立,城形未改、气脉未聚,莱芜的科举困局仍未被打破。
二、正德筑基:卢秉彝筑石城,初构“山环水抱”
明正德年间,河北霸州响马贼刘六、刘七起事,攻破莱芜土城,将县城夷为平地。这场浩劫,却意外成为莱芜城市格局升级的契机——正德八年(公元1513年),河北霸州籍知县卢秉彝到任后,决定彻底改建城池。他率工匠前往高庄街道响水河村采石,耗时良久,将残破的土城改建为周长三里的石城。
这座石城的范围清晰可考:东至今日胜利路,西抵凤凰路,南邻汶河,北达凤城西大街。坚固的石墙不仅是抵御外敌的“铁城”屏障,更在堪舆学上形成“界气之壳”,首次将汶河的水气、矿山的地气与城内的人文生气圈定其中。卢秉彝还为石城开设东、西、南三门:东门“通齐门”承接齐地文脉,西门“望岳门”借泰山龙脉镇固城基,南门“临津门”引汶河灵气入城,初步构建起“山环水抱”的基础气场。
三、隆庆定基:傅国璧改城,疏通文运气脉
明隆庆四年(公元1570年),江西临川举人傅国璧出任莱芜知县。他深谙杨公派堪舆之术,到任后便察觉莱芜原城格局的短板——南门“临津门”方位不当,与文庙气脉不通,且有“火焚凤羽”之忌,难以汇聚文运。
为此,他启动了莱芜城史上至关重要的格局改造:其一,将原南门“临津门”东移至东南巽位,更名“文明门”。巽位在八卦中主“文昌”,新门址正对文庙,形成“城门—文庙”的直线气脉,让文运之气可沿“云路”(傅国璧专门开辟的通道)直入城内核心;其二,在北城墙上修建北极阁,供奉真武大帝。彼时北门外是祭祀无主孤魂的“邑厉坛”,属阴煞之地,北极阁的修建以“玄武镇北”之效填补北方气口空缺,平衡阴阳,避免文运外泄;其三,在东、西、南三门增建瓮城,将城墙垛口增至七百六十堵,既强化防御,更以“锁气”之形留住城内汇聚的文脉灵气。
傅国璧的改造不止于“形”,更重“实”。他主持扩建学宫,增设讲堂与藏书阁,邀请外地名儒来讲学;同时完善贡生选拔机制,鼓励寒门士子求学,为莱芜文脉崛起培育“基石力量”,让此前涣散的文运气场逐渐凝聚。
四、周思稷巡历:“凤城”雏形初显
在傅国璧改造城池后,万历年间,时任藩参的周思稷巡历莱芜,成为激活莱芜文运的关键推手。据吴鸿洙墓志记载,周思稷“登明伦堂观讲,讲而大善”,听完吴鸿洙的讲论后,当即对博士断言:“邑前此无捷者,无此子耳。” 这位深谙格局之道的官员并未止步于人才鉴赏,随即对莱芜城郭进行了全面勘察。
当他登临高处阅遍城墙后,一语道破莱芜城的格局玄机:“是矣!墉固凤形也。首昂翼举而尾下垂,非飞鸣之象。” 在他眼中,经傅国璧改造后的莱芜城已具凤凰之形——东西两关如舒展的凤翼,南关(文明门)似高昂的凤首,唯独北铺一带的城墙“尾部低垂”,导致气脉外泄,难以成就“飞鸣”之态。
凭借职权影响力,周思稷当即“遽命有司增筑其北墉尺”,下令增厚北城墙体以补齐“凤尾”短板。巧合的是,“是科,公捷”,就在当年的科举考试中,吴鸿洙便一举考中举人,而吴鸿洙恰好自号“凤城”,这一结果仿佛印证了周思稷的格局论断,“若或兆之”。自此,“凤城”之名从官员的堪舆判断渐成民间共识,为莱芜日后成为“文兴之地”埋下了极具象征意义的伏笔。
五、冯盛明建魁星楼:雅鹿山成文运地标
明代后期,官员冯盛明为莱芜文运再添“助力”。彼时的雅鹿山仍是光秃秃的山体,无任何庙宇,莱芜所有祭祀场所均集中于城内,文运缺乏具象化的寄托载体。冯盛明敏锐洞察到雅鹿山的文运潜力,不仅主持在山顶修建了魁星楼,还亲书“魁”字碑立于楼前——魁星作为传说中主管文运、点化状元的星宿,楼阁与碑刻的落成,既填补了雅鹿山的人文空白,更让莱芜有了真正的“文运地标”。
更令莱芜人振奋的是,冯盛明之子冯铨的科举成就,彻底印证了雅鹿山魁星信仰的“灵验”。冯铨于万历四十一年(公元1613年)考中进士,时年仅19岁,随后入选翰林院庶吉士(即“点翰林”),成为当时朝野闻名的“少年英才”;天启年间,他更官至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少保兼太子太保——在明代,文渊阁大学士是内阁核心成员,属“宰辅”之职,执掌朝政大权。冯铨以“宰辅”之位荣归故里时,专程登临雅鹿山祭拜魁星,坦言“自幼随父拜魁星,今得此位,实赖魁星庇佑与家乡文脉滋养”。
这番话与冯铨的仕途成就,让莱芜人对雅鹿山魁星的膜拜愈发坚定。此后,祭拜魁星成为莱芜世代相传的重要风俗:每逢科举大比之年,百姓与士子会齐聚雅鹿山,在魁星楼前焚香、叩拜“魁”字碑;莱芜县令更形成定制,每年登楼设酒,为赴考学子饯行,以冯铨“少年登科、官至宰辅”的故事激励士气,让沉寂百余年的莱芜文脉彻底苏醒。
六、万历及后:“凤城”显形与人才井喷
傅国璧的格局改造、周思稷的“凤城”点睛、冯盛明的文运地标建设,在万历朝及之后终于迎来“开花结果”的时刻,莱芜文运迎来史上最鼎盛的时期。
(一)进士:打破荒局,联翩而出
- 万历十四年(公元1586年),吴鸿洙考中丙戌科二甲第12名进士,打破莱芜自高朗后182年的进士荒,任工部主事,历升浙江参政,祀乡贤。县志载其“文章卓绝,为一时冠”。
- 万历十七年(公元1589年),吴鸿功考中己丑科三甲第11名进士,戊子科解元,改翰林院庶吉士,授吏科给事中,转兵科右给事,历升山西提学、参政,崇祀乡贤。与兄吴鸿洙、侄吴暐并称“一门三进士”。
- 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吴暐与亓诗教同登戊戌科进士榜,吴暐为三甲第15名,亓诗教为三甲第176名。亓诗教任荆州、淮安二府推官,官至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河南,有祠;吴暐系吴鸿洙长子,历任多职,政绩卓著。
- 万历三十五年(公元1607年),李九官中丁未科三甲第193名进士,任荆州、西安二府推官,授山西江西道御史,巡按宣大、浙江,为政清廉务实。
- 万历三十八年(公元1609年),朱童蒙、谭性教同登庚戌科进士榜。朱童蒙官至巡抚延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封资政大夫;谭性教官至陕西宁夏道兵粮、学政副使,工诗文,著述颇丰。
- 天启二年(公元1622年),毕生辉、亓之伟中壬戌科进士。毕生辉任武清令,升南京户部主事,晋郎中;亓之伟任成安令,流贼破城时不屈死之,忠节载入县志。
- 崇祯七年(公元1634年),李盛枝(又名李本厚)中甲戌科三甲第185名进士,任山西临晋令、刑部郎中、直隶顺德府知府等职,创“劝农十策”,治政有声。
(二)举人:文运兴盛的“中坚力量”
- 亓才:万历二十二年甲午科举人,亓氏科举开创者。
- 吴暐:万历二十五年丁酉科举人(后中进士)。
- 毕如松:万历壬午科举人,主持莱芜书院,培育后生甚众。
- 王守身:万历年间举人,主讲莱芜书院,以博学孝行闻名。
- 李盛枝:崇祯六年癸酉科举人(后中进士)。
- 朱廷位:崇祯十五年壬午科举人,博学宏词,参与修县志。
- 亓之俊:万历末年举人,任府学教谕、县丞等职,劝课农桑,兴修学舍。
- 吕大成:天启辛酉科举人,任阜城县知县,城破殉难。
- 李麟胤:天启辛酉科举人。
- 李泰元:天启甲子科举人。
- 亓可权:崇祯庚午科举人。
- 朱光:崇祯庚午科举人,官至金华知府。
- 吴觇:崇祯丙子科举人,癸未春守城殉难。
- 李彬:崇祯己卯科举人,先乙亥科拔贡。
(三)贡生:基层治政与文脉的“基石”
- 隆庆年间:杨清(隆庆元年贡生,任直隶颖上县训导)、朱绅(隆庆二年恩贡生,任陕西镇安知县)、亓恒省(隆庆三年贡生,任河南淇县训导)、吕应杨(隆庆五年贡生,任直隶清苑县县丞)。
- 万历年间:魏巍(万历元年贡生,任登州府教授,精医理)、周孔化(万历元年贡生,任陕西盩厔县主簿)、吴来朝(万历三年贡生,任山西荣河知县,里中建生祠)、吴鸿渐(万历五年选贡生,任直隶庐州府通判)、王之屏(万历十一年贡生,任湖广太和县训导,升山西沁源知县)、邵光庭(万历十七年贡生,任通州同知)、朱学孔(万历二十一年选贡生,任通判)、李应春(万历二十三年贡生,任直隶东明县丞)、魏大慰(万历二十五年贡生,任河南偃师县教谕)、吕洪钟(万历三十一年贡生,任湖广荆州府学教授)、张光宙(万历三十三年贡生,任宁海州学士)、韩如锦(万历三十五年贡生,任高密县训导)、赵迪德(万历三十七年贡生,任曹州训导)、朱正芳(万历四十五年贡生,授范县训导)等。
- 天启年间:张洪潢(天启元年贡生)、亓湛(天启二年贡生)、狄年聘(天启三年贡生)、王日接(任通州判官)。
- 崇祯年间:李森(崇祯二年贡生)、韩如玉(崇祯二年贡生,授日照县训导)、朱启蒙(崇祯七年贡生,任沂水县训导)、李增生(崇祯十二年超贡生,任直隶清丰县知县)、亓廷玢(崇祯十六年贡生,任费县教谕)等。
七、后世破局:形散气泄与文脉之殇
建国后,莱芜传统格局遭遇重创:明代修建的石城墙被陆续拆除,傅国璧、周思稷构建的“界气之壳”不复存在;文明门、北极阁等人文地标损毁,文昌气脉与玄武镇煞的平衡被打破;护城河淤塞填埋,“水抱城郭”的聚气功能消失;城市规划更一改“走南门”的传统,将北门作为主要出入口,使莱芜从“背山靠水”的吉局,沦为“背水向鬼”(北对邑厉坛旧址)的颠倒之局。堪舆学中“形顺则势兴,形破则势衰”的规律,在莱芜身上逐步得到印证。
尤其自1993年莱芜设地级市后,城市发展走上了一条重工业轻文化的歧路。彼时莱芜工矿业正处巅峰,轻工业企业星罗棋布,却唯独对“嬴城”“牟城”的历史底蕴、莱芜老县城的人文价值视而不见,文化开发长期停滞。
更令人扼腕的是,境内苍龙峡、仙人山、凤凰山、望夫山等名山大川,本可依托“凤城”文脉打造文旅IP,却始终未得到系统利用。历任决策者目光短浅,将“发展”简单等同于招商引资、扩张城市规模——引入的企业多为高污染、低附加值的“烂企业”,既无文化内核,更让莱芜生态与工业基础双双受损,堪称“自毁长城”。
在破坏工业根基后,当地又寄望于卖地财政维系经济增长,旅游业、现代农业等潜力领域始终未能形成气候。这种“重眼前轻长远”的发展逻辑,折射出执政者缺乏“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求真务实精神,最终导致莱芜产业失衡、文化式微,并入济南成为其发展困境下的必然归宿,即便不并入济南,也难逃回归泰安的命运。其格局之破,既坏了“凤城”形胜之基,更毁了千年文脉与产业永续发展的可能,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来源:历史记录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