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两家是世交,住在一个大院里,我俩的爷爷是过命的兄弟。但这丝毫没影响我们从小到大,从抢玩具到争第一,一路斗得鸡飞狗跳。
领证那天,民政局的空调坏了。
闷热的空气里混着旧纸张和汗液的味道,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我瞥了眼身旁的江驰。
他面无表情,像一尊冷硬的石雕,额角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工作人员把两个红本本递过来,公式化地说了句:“新婚快乐。”
快乐?
我心里冷笑一声,接过那本烫手的红本子,指尖都觉得被灼了一下。
荒谬感和怒火一起涌了上来。
我和江驰,是从穿开裆裤起就互相看不顺眼的死对头。
我们两家是世交,住在一个大院里,我俩的爷爷是过命的兄弟。但这丝毫没影响我们从小到大,从抢玩具到争第一,一路斗得鸡飞狗跳。
我妈总说,我俩是上辈子的冤家,这辈子是来讨债的。
可谁能想到,讨债讨到最后,竟然要把一辈子都搭进去。
三个月前,江爷爷病危,拉着我和江驰的手,哆哆嗦嗦地说,他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看到我们俩结婚。
我爸妈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江驰的父母也红着眼圈。
那种情况下,谁能说出一个“不”字?
于是,我和江驰,就这么被绑在了一起,成了一场“冲喜”婚姻里的男女主角。
“走了。”江驰的声音冷冰冰的,没什么情绪。
我捏着结婚证,跟着他走出民政局,灼热的阳光兜头盖脸地砸下来,我有点恍惚。
这就……结婚了?
“去我家,还是去你家?”他问,像是在谈论一件公事。
“你家吧。”我说。
我的小公寓乱得像个狗窝,堆满了我的画稿和颜料,我实在不想让他看见我那乱糟糟的生活。
他的家,我只在小时候去过一次,印象里是那种冷冰冰的、一尘不染的样板间。
果然,打开门,一股消毒水和清冷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黑白灰的色调,极简的家具,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像用尺子量过一样。
这里不像个家,更像个高级酒店的套房。
“你的房间是主卧,我住次卧。”江驰说着,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
粉色的,毛茸茸的,兔子造型。
这双拖鞋出现在这栋房子里,违和感强烈到像是P上去的。
我愣了一下,换上鞋。
“行李呢?我下午没手术,可以帮你去拿。”他问。
“不用,我自己叫个货拉拉就行。”我可不想让他碰我的东西。
气氛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我俩站在客厅中央,像两个不小心走错房间的陌生人。
“那个……我先收拾一下。”我指了指主卧。
他“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给我倒了杯水。
主卧很大,带一个独立的衣帽间和浴室,比我整个公寓都大。
我把结婚证随手扔在床头柜上,盯着那刺眼的红色,心里一阵烦躁。
这算什么?为了一个所谓的“孝心”,就把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
我活该。
我真是眼瞎心盲,才会答应这种荒唐事。
晚上,我叫的搬家小哥把我的家当都搬了上来。
我的东西一进门,立刻打破了这间屋子的冷清。
彩色的抱枕,不成套的马克杯,奇形怪状的摆件,还有我那只叫“蛋黄”的橘猫。
蛋黄从航空箱里出来,警惕地弓着背,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声。
江驰从次卧走出来,看到蛋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我知道,他有洁癖。
“它很干净,定期洗澡驱虫。”我抢在他开口前说。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蛋黄看了几秒,然后说:“饿了,做饭。”
那语气,理所当然得像是在点菜。
我怒火中烧:“我不是你的保姆!”
“我不会。”他回答得言简意赅。
“你可以叫外卖!”
“外卖不健康。”
我被他这种斗争逻辑气得直想笑。
一个外科医生,天天跟细菌病毒打交道,跟我说外卖不健康?
“我今天没心情做饭。”我冷冷地说。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坚持,自己默默地拿起手机,点开了外卖软件。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故意把我的东西摆得到处都是。
我的画架支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颜料盒摊在茶几上,我的笔记本电脑和数位板占领了餐桌。
我要让这个屋子,留下我的痕迹,而不是像个暂住的客人。
江驰从头到尾没说什么,只是绕着我的东西走。
那晚,我们各自在各自的房间,像两个合租的陌生人。
半夜,我被渴醒,出去喝水。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江驰还没睡,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
他似乎在看一个手术的视频,神情严肃。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空气再次凝固。
“吵到你了?”他问。
“没有,我喝水。”
我倒了水,正准备溜回房间,他忽然开口:“林晚。”
我停住脚步。
“爷爷他……今天下午走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aken的沙啞。
我愣住了。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酸酸的,涩涩的。
我们这场荒唐婚姻的唯一理由,就这么消失了。
“哦。”我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节哀”两个字,我说不出口。我们之间,还没熟到那个份上。
他也没再说话,重新低下头看电脑。
我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想到小时候,江爷爷总是笑呵呵地往我口袋里塞糖,他家的柿子树熟了,第一个摘下来给我。
他会摸着我的头说:“我们晚晚,以后要嫁给我们家阿驰,给他管得服服帖帖的。”
那时候,江驰就会在一旁对我做鬼脸,说:“谁要娶你这个鼻涕虫!”
我就会追着他打。
往事一幕幕,清晰得像是昨天才发生。
可现在,那个慈祥的老人不在了。
而我,真的嫁给了江驰。
命运真是个爱开玩笑的混蛋。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走出房间,发现江驰已经走了,餐桌上放着一份三明治和一杯温牛奶。
旁边压着一张便签,是他的字,龙飞凤舞,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股冷硬的劲儿。
“我早上有手术,你自己吃。”
我看着那份早餐,心里五味杂陈。
明明是关心人的举动,为什么从他这里表现出来,就跟下达指令一样?
我没动他的三明治,自己煮了碗面。
吃完面,我开始正式“入侵”这间屋子。
我把我的专业书籍塞进他的书柜,把我的护肤品摆满浴室的置物架,把我的衣服一件件挂进衣帽间,和他的那些黑白灰衬衫挂在一起。
看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交织在一起,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感。
下午,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晚晚啊,你和小驰怎么样啊?没吵架吧?”
“没。”我言简意赅。
“那就好,那就好。你啊,脾气收敛一点,小驰工作忙,你要多体谅他。夫妻之间,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嘛。”我妈开始念叨。
我听得头疼。
“妈,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啊?你就是个孩子!对了,你江阿姨说,周末让我们两家人一起吃个饭,你跟小驰说一声。”
“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一起吃饭”,这四个字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公开处刑。
晚上,江驰回来得很晚,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
他看起来很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周末,我妈让我们两家一起吃饭。”我靠在厨房门框上,对他宣布。
他正在喝水,闻言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
“你不反对?”我有点意外。
“反对有用吗?”他反问。
也是,在这场婚姻里,我俩的意见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对了,”我指了指客厅里我的画架,“这个,不碍事吧?”
他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目光在那个画架上停留了几秒。
“不碍事。”他说,“但颜料别弄到地毯上,很难洗。”
我撇了撇嘴,没说话。
这个男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煞风景。
周末的家庭聚餐,定在了一家高级中餐厅。
我特意画了个精致的妆,穿了条得体的裙子,看上去像个温柔贤淑的“富贵太太”。
江驰来接我的时候,靠在车门上,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老黄瓜刷绿漆。”他凉凉地评价了一句。
我瞬间破防了!
“江驰你嘴巴是租来的吗?到期了记得还回去!”我恨不得给他一脚。
他嘴角似乎勾了一下,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到了餐厅包厢,四位家长已经正襟危坐,气氛严肃得像是要进行三方会谈。
一看到我们俩“携手”进来,四张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哎哟,我们晚晚今天真漂亮!”江驰的妈妈,我现在的婆婆,热情地拉住我的手。
“小驰也是,越来越帅了。”我妈也不甘示弱地夸着女婿。
我和江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四个字:虚情假意。
饭局上,长辈们的话题始终围绕着我们俩。
“小驰啊,我们晚晚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有点小脾气,你多担待啊。”我爸举起酒杯。
“叔叔放心,我会的。”江馳客气地回应。
“晚晚啊,你也是,小驰当医生的,工作压力大,你要多关心他,家里事别让他操心。”我婆婆语重心长。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心里疯狂吐槽:合着我就该当个免费保姆呗?
一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脸都快笑僵了。
好不容易熬到散场,我和江驰走在停车场,谁也没说话。
晚风吹在脸上,我才觉得活了过来。
“演得不错。”他忽然开口。
“彼此彼此。”我回敬道。
他打开车门,我坐进去。
车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柠檬香,是他车里香薰的味道。
“林晚,”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我知道你不情愿,我也是。”
我没做声,听他继续说。
“但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在长辈面前,我们至少要把表面功夫做足。”
“我明白。”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我还没傻到让我爸妈跟着我一起丢脸。”
“那就好。”
车子駛回公寓,我们又恢复了合租室友的状态。
接下来的日子,波澜不惊。
我们像两条平行线,在同一个空间里延伸,却很少有交集。
他早出晚歸,我昼伏夜出。
他负责外科手术的精准,我负责画稿上的天马行空。
有时候我半夜起来画画,能听到他开门回家的声音。
有时候我早上睡得迷迷糊糊,能闻到他煮咖啡的香味。
我们之间唯一的交流,就是冰箱上那块留言板。
“牛奶没了。”——江。
“你的脏袜子能不能不要扔在沙发上?”——林。
“明天有雨,记得收衣服。”——江。
“催稿的编辑比魔鬼还可怕!”——林。
这种奇怪的默契,让我觉得有些好笑。
我们不像夫妻,更像两个被生活硬凑在一起的、有点龟毛的舍友。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
那天我赶一个急稿,画到了凌晨三点。
窗外电闪雷鸣,雨下得特别大。
我画完最后一笔,伸了个懒腰,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我摸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
也是,我俩谁也不是会逛菜市场的人。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手机准备点外賣。
划拉了半天,这个点还在营业的店,只有一家烧烤和一家麻辣烫。
我正犹豫着,次卧的门开了。
江驰穿着睡衣走出来,头发有些乱,显然是被吵醒了。
“你在干什么?”他声音有点哑。
“饿了,准备叫外賣。”
他皱了皱眉:“这么晚了,吃那些东西对胃不好。”
“那不然呢?总不能饿死吧?”我没好气地说。
他没说话,径直走到冰箱前,拉开看了一眼,然后又拉开冷冻层。
他从里面拿出一包速冻水饺。
“吃吗?”他问。
我愣住了:“你……你会煮?”
他给了我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然后拿着水饺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水烧开的声音。
我靠在门边,看着他不算熟练但有条不紊地把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饺子下进锅里。
水汽氤氲,模糊了他清冷的轮廓,竟有了一丝烟火气。
我忽然觉得,这一幕有点不真实。
饺子煮好了,他盛了两碗,一碗递给我。
“谢谢。”我小声说。
我们在餐桌旁坐下,窗外是瓢泼大雨,屋里是温暖的灯光和饺子的热气。
这种感觉很奇妙。
“你不是不会做饭吗?”我忍不住问。
“煮饺子不算做饭。”他淡淡地说。
我咬了一口饺子,是玉米猪肉馅的,味道还不错。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馅的?”我随口問道。
他吃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超市里随便拿的。”
我“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但心里,却有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湖里,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那晚之后,我们之间的气氛好像 subtly 变了。
虽然还是话不多,但那种剑拔弩張的感觉淡了很多。
有一次,我接了个插画的活,对方是个特别难缠的甲方爸爸。
稿子改了七八遍,对方还是不满意,提出的意见一次比一次离谱。
“林小姐,我覺得你这个主角的微笑,不够有亲和力,能不能再阳光一点?就像那种……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我对着电话,气得说不出话。
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那是什么鬼?我怎么画?
挂了电话,我把抱枕狠狠摔在沙发上,气得直想哭。
江驰正好下班回家,看到我这副样子,问了句:“怎么了?”
我把事情跟他一说,越说越委屈。
“他就是故意刁难人!什么审美啊!还说我的画没有灵魂!”
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说一句“那是你的工作”,或者干脆不理我。
没想到,他听完后,走到我电脑前,看了看我的画稿。
“这个甲方,是xx公司的吧?”他忽然问。
“你怎么知道?”我愣了。
“我一个同学在那家公司做法务,听说他们最近资金链有问题,拖欠了很多供应商的款项。”
我瞬间明白了。
对方不是对我的画不满意,他就是想拖着,不想付尾款!
“我靠!这帮孙子!”我气得跳脚。
“别急,”江驰拿出手机,“我把证据发给你,你直接跟他说,再不结款就走法律程序。”
他把他同学发给他的聊天记录和一些内部消息转发给了我。
我拿着这些“尚方宝剑”,底气十足地给甲方打了个电话。
我没跟他吵,只是不咸不淡地把江驰教我的话说了一遍,顺便“不经意”地提到了他同学的名字。
对方沉默了几秒,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哎呀,林小姐你误会了!我们对您的作品非常满意!我马上就让财务给您打款!”
半小时后,尾款到账了。
我看着手机里的到账提醒,简直不敢相信。
我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看医学文献的江驰。
“江驰,”我认真地叫他,“谢谢你。”
他从文献里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举手之劳。”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至少,他很聪明,也很靠谱。
我们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个微妙的平台期。
我们开始偶尔一起吃饭,他会给我带回来他医院食堂据说很好吃的酱鴨。我也会在他晚归的时候,给他留一碗热汤。
我们开始聊一些工作之外的话题。
我知道了他最怕的动物是蛇,因为小时候被蛇咬过。
他也知道了我的偶像是宫崎骏,我最大的梦想是开一个自己的画展。
但我们很有默契地,从不谈论感情,也从不谈论我们的过去。
那段从小斗到大的历史,像一个我们都不愿触碰的禁区。
直到我生日那天。
我本来都忘了,还是我妈一个电话打过来提醒我的。
“晚晚生日快乐啊!晚上和小驰出去吃顿好的。”
我挂了电话,有点失落。
往年生日,我都会约上三五好友,热闹一下。
今年……
我看了看这间空荡荡的屋子,江驰一早就去了医院,估计又是一台大手术。
我叹了口气,决定自己给自己过。
我买了個小蛋糕,点了几个喜歡吃的菜,开了一瓶红酒。
我把蛋糕放在桌上,插上蜡烛,关上灯。
在黑暗中,烛光跳跃着,映着我孤单的脸。
我闭上眼睛,正准备许愿,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外卖小哥,打开门,却看到了江驰。
他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包装精美的盒子,上面还系着丝带。
“生日快乐。”他说。
我愣住了。
“你……你怎么回来了?”
“今天不忙。”他走进来,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看看。”
我有点不知所措地解开丝带,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套顶级的专业级绘画颜料,德国产的,我眼馋了很久,但因为太贵一直没舍得买。
我抬头看他,眼睛有点热。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上次跟你去逛画材店,你盯着它看了十分钟。”他云淡风轻地说。
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我以为他那天只是陪我逛逛,根本没在意我在看什么。
原来,他都记在心里。
“谢谢。”我的声音有点哽咽。
“不客气。”他看着我桌上的小蛋糕和外卖,“不介意我蹭一顿吧?”
我连忙点头:“不介셔!当然不介意!”
我给他拿了碗筷,给他倒了酒。
我们俩坐在餐桌旁,吃着外卖,喝着红酒。
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许个愿吧。”他提醒我。
我重新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说:希望以后的每一年,都能像现在这样。
吹灭蜡烛,我们开始吃蛋糕。
奶油蹭到了我的鼻子上,我没发现。
他忽然凑过来,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帮我擦掉了。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触碰到我皮肤的那一刻,我像被电了一下,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们离得很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漆黑的瞳孔里,映着我的倒影。
他的眼神,深邃得像一片海。
我心跳得飞快,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
我紧张得闭上了眼睛。
一个柔软的、带着蛋糕甜味的吻,落在了我的唇上。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我睁开眼,他已经退回了原来的位置,耳朵却有点红。
我也脸颊发烫,不敢看他。
“蛋糕……挺好吃的。”他没话找话。
“嗯……是挺好吃的。”我也语无伦次。
那一晚,我们之间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终于被捅破了。
虽然谁也没说“我喜欢你”,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从那天起,江驰开始正大光明地对我好。
他会记得我随口说过想吃城西那家的小笼包,第二天早上就开车一个多小时去给我买回来。
我的电脑坏了,他会默默地帮我下单最新款的,配置比我原来那个高了好几倍。
社区团购的冷链车到了,他会第一时间下楼去取,因为知道我懒得动。
我画稿画到脖子疼,他会用他那双做手术的、精准无比的手,帮我按摩,力道不大不小,正好按在酸痛点上。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泡在了蜜罐里。
我那个从小跟我斗到大的死对头,摇身一变,成了二十四孝好老公。
我有时候会恍惚地问自己:这还是那个江驰吗?
他是不是被人魂穿了?
我把我的困惑跟我闺蜜说了。
闺蜜在电话那头尖叫:“林晚!你这是什么该死的凡尔赛!你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闪婚闪到个绝世好男人!”
“可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以前明明那么讨厌我。”
“讨厌?你确定是讨厌吗?”闺蜜一针见血,“我怎么觉得,那叫‘小学生式’的喜欢呢?就那种,越喜欢你,越要欺负你。”
我愣住了。
小学生式的喜欢?
我开始回憶过去。
我想起小学的时候,他总是抢我的橡皮,但每次我的橡皮丢了,第二天早上我的文具盒里都会出现一块一模一样的新橡皮。
我想起初中的时候,他总是在背后拽我马尾辫,但有一次我被高年级的男生堵在巷子里,是他第一个冲出来,把那几个男生打跑了。
我想起高中的时候,他总是在考试成绩上跟我较劲,每次都以零点几分的优势压我一头,气得我牙痒痒。但有一次我生理期疼得在考场上脸色发白,是他第一个发现,报告老师,然后把我背去了医务室。
那些被我定义为“讨厌”和“作对”的记忆,换一个角度看,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
我心里有个地方,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那天晚上,江驰又做了一台大手术,回来时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
他看上去筋疲力尽,把自己摔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我给他倒了杯热水,在他身边坐下。
“江驰,”我鼓起勇气,开口问,“你……是不是从很早以前就喜欢我了?”
他 Körper 明显僵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是。”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烟花炸開了。
“那……那你为什么……”我有点语无伦次,“为什么以前总是欺负我?”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和自嘲。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他说,“每次想跟你好好说句话,你都对我横眉冷对的。我一着急,说出来的话就变了味。”
“而且……”他顿了顿,“那时候你身边总是有那么多男生围着,你对谁都笑得那么开心,唯独对我,像只炸了毛的猫。”
“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我呆住了。
我们恨了对方十几年,原来恨错了对象。
或者说,我们用“恨”这个词,包装了另一种说不出口的情感。
“我才没有!”我急着反驳,“是你先讨厌我的!我小时候给你吃糖,你都不要!”
“那是因为我那天牙疼!”他也很委屈,“我妈不让我吃糖!”
“那你为什么抢我橡皮?”
“因为我想跟你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拽我辫子?”
“因为……因为我觉得你扎马尾很好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
我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们俩,就像两个傻子,因为一个又一个微不足道的误会,错过了那么多年。
他伸手把我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我。
“林晚,”他在我耳边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用了这么笨拙的方式,喜欢了你这么多年。”
“对不起,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对不起,我们的开始,这么荒唐。”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
“江驰,”我哽咽着说,“你这个笨蛋!”
“是,我是笨蛋。”他吻了吻我的头发,“一个只喜欢你一个人的笨蛋。”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怨恨,都烟消雲散了。
剩下的,只有滿滿的、快要溢出來的幸福感。
误会解开后,我们的关系突飞猛进。
江驰这个闷骚的男人,一旦开了窍,简直像打通了任督二脉。
情话张口就来,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很蹩脚。
“你的眼睛像星星。”——这是他在给我吹头发的时候说的。
“你比我做的任何一台手术都更让我心跳加速。”——这是我在看恐怖片吓得尖叫时他说的。
我一边吐槽他土,一边心里甜得冒泡。
他开始学着做饭,虽然成果 spesso 惨不忍睹。
有一次他非要给我做什么可乐鸡翅,结果糖放多了,甜得齁人。
我看着他一脸期待又紧张的表情,硬是把一盘鸡翅都吃完了。
然后半夜起来喝了一晚上的水。
他知道了以后,又心疼又好笑,抱着我说了半天对不起。
我说:“没事,你做的,毒药我也吃。”
他把我抱得更紧了。
生活里的甜蜜细节越来越多。
他会在我画画的时候,安靜地在一旁看书,时不时给我递一杯水或者一块水果。
我会在他下手术后,给他准备好热气腾腾的饭菜,听他讲医院里的趣事。
我的猫“蛋黄”,也彻底被他收买了。
现在蛋黄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趴在他的腿上睡觉,对我这个原主人爱答不理。
我假装吃醋地踹了他一脚,把他赶去书房。
“你看看你,把我的猫都抢走了!”
他笑着从书房探出头来:“猫归我,你……也归我。”
我脸一红,心里却甜丝丝的。
我们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腻腻歪歪,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
但平静的生活,总会被一些意外打破。
那天,江驰的一个前同事请吃饭,说是要介绍个项目,让他带上我。
我本来不想去,但江驰说,都是一些医学界的前辈,带我出去认认人。
我只好答应了。
饭局上,我见到了一个叫“徐苒”的女人。
她很漂亮,知性优雅,也是一名医生,和江驰是大学同学。
她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aken的惊讶和……敌意。
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徐苒,不简单。
饭桌上,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和江驰大学时的往事。
“阿驰,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一起泡图书馆,你为了一个课题,三天三夜没合眼。”
“阿驰,你最喜欢的那家牛肉面店,现在还开着呢。”
她一口一个“阿馳”,叫得亲密无比。
而江驰,只是礼貌性地“嗯”或者“是吗”。
我全程微笑,安静地吃菜,心里却已经拉响了一级警报。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冒牌货”来宣示主权了吗?
饭局结束后,徐苒提出要送我们回家。
“不用了,我们自己开车来的。”江驰直接拒绝。
“没关系啊,就当叙叙旧嘛。”徐苒笑得像朵花,“嫂子应该不介意吧?”
她把“嫂子”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我笑了笑,挽住江馳的手臂,身体 subtly 靠向他。
“当然不介意,”我说,“不过我先生开车技术很好的,就不劳烦徐医生了。毕竟医生嘛,手很金贵的,万一路上有什么刮擦,影响了拿手术刀,那我们可担待不起。”
我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她,又把她拒绝了。
徐苒的脸色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嫂子真会说话。”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没说话。
车里的气氛有点凝重。
“生气了?”江驰瞥了我一眼。
“没有。”我看着窗外。
“她是我大学同学,我们以前……确实走得比较近。”他主动解释。
“哦,青梅竹马嘛,我懂。”我语气酸溜溜的。
他把车停在路边,转过身,很认真地看着我。
“林晚,在我眼里,只有你一个青梅竹马。虽然这个‘竹马’以前有点蠢。”
“我和她,毕业后就没什么联系了。今天这个饭局,也是一个老教授组的,我不好推辞。”
“我承认,大学的时候,她追过我,我对她也确实有过好感。但那都是过去式了。”
“我现在,心里只有你。”
他的眼神很真诚,没有一丝闪躲。
我心里的那点小疙瘩,瞬间就解开了。
但我嘴上还是不饶人:“哼,算你识相。”
他笑了起来,凑过来亲了我一下。
“回家给你按按脖子,今天画稿累了吧?”
“这还差不多。”
我以为徐苒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几天后,她竟然直接找到了我们家。
那天我正好在家,门铃响了,我从猫眼里一看,竟然是她。
我打开门,有点惊讶:“徐医生?你找谁?”
“我找阿馳。”她说着,就要往里走。
我伸手拦住了她。
“不好意思,江驰不在家。你找他有事吗?可以跟我说,我帮你转告。”我客气但疏离。
“不用了,”她笑了笑,“我就在这儿等他吧。”
她说着,就想硬闯进来。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位是来者不善啊。
“徐医生,”我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这是我家,我不欢迎你进来。”
“你家?”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林晚,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和阿馳是怎么结婚的,你我心知肚明。”
“你不过就是个占着位置的冒牌货。阿馳爱的人,一直是我。”
我被她这番话气笑了。
“哦?是吗?”我环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那他怎么娶的是我,不是你呢?是他眼瞎心盲,还是你魅力不够啊?”
“你!”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徐医生,我不管你和江驰过去有什么,但现在,我是他法律上的妻子。请你以后,离我先生远一点。”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把她的咒骂隔绝在外。
我靠在门上,心脏怦怦直跳。
虽然嘴上说得厉害,但我心里还是有点慌。
她说得没错,我和江驰的开始,确实不光彩。
万一……万一江驰对她真的旧情难忘呢?
我胡思亂想了一下午,坐立不安。
晚上江驰回来,我没告诉他徐苒来过的事。
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小气、多疑。
但是,情绪是藏不住的。
吃饭的时候,我一直心不在焉。
“怎么了?不舒服?”他敏锐地察觉到了。
我摇摇头:“没事。”
他放下筷子,盯着我:“林晚,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
我看着他关切的眼神,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把下午的事情跟他说了。
他听完,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她跟你说,我爱的人是她?”
我点点头。
他忽然笑了,笑得有点冷。
他拿出手机,当着我的面,拨通了徐苒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阿馳?”徐苒的声音听上去很惊喜。
“徐苒,”江驰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警告你,以后不准再来骚扰我太太。”
“我太太?”电话那头的徐苒拔高了声音,“阿馳,你疯了吗?你为了那个女人这么跟我说话?”
“第一,她不是‘那个女人’,她是我太太,林晚。第二,我没疯,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第三,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大学时对你有好感,不代表是爱。请你不要再自作多情。”
“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我们法庭上见。”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然后直接把徐苒拉黑了。
整個过程,不到一分钟。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做完这一切,转过头来看我,眼神又恢复了温柔。
“现在,放心了?”
我用力地点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把我抱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
“傻瓜,哭什么。”
“我以为……我以为你会……”
“会什么?会跟她旧情复燃?”他失笑,“林晚,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我的手术台,和一個你。”
“以前是我太笨,让你等了这么多年。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他捧起我的脸,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
“林晚,我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对我说“我爱你”。
我的心,彻底被填满了。
我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男人,值得我用一生去爱。
赶走了徐苒这个插曲,我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和甜蜜。
我开始筹备我的个人画展,江驰给了我最大的支持。
他动用他的人脉,帮我联系了最好的展馆。
我为画展熬夜画画,他就在一旁陪着我,给我削水果、泡蜂蜜水。
我的画展主题,叫《拾光》。
画的都是我们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
有他抢我橡皮的嚣张样子,有他背我去医务室时紧张的侧脸,有他在雨夜为我煮的那碗饺子,也有他在手术室外疲惫的身影。
每一幅画,都是一段回忆,都是我对他的爱。
画展开展那天,来了很多人。
我的父母,他的父母,我们的朋友,还有很多慕名而來的观众。
我站在我的画前,给大家讲解着我的创作灵感。
讲到那幅他背我去医務室的画时,我看到了台下的江馳。
他站在人群中,安静地看着我,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
我对他笑了笑。
画展结束的时候,他走上台,从背后抱住我。
他拿过话筒,对全场的人说:
“大家好,我是江驰,林晚的先生。”
“这些画里的男主角,很荣幸,是我。”
“画里的他,很笨,很 clumsy,做了很多蠢事,惹了很多禍。”
“谢谢我的太太,林晚,用她的画笔,记录下我们的一切,也原谅了那个愚蠢的我。”
“林晚,”他转过身,面对着我,单膝跪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璀璨的钻戒。
不是我们结婚时仓促买的那个对戒。
“我们结婚的时候,很仓促,没有求婚,没有戒指,什么都没有。”
“今天,我想把这一切都补给你。”
“林晚,你愿意……真正地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吗?”
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起哄声。
我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用力地点头:“我愿意!我愿意!”
他笑着给我戴上戒指,站起来,把我紧紧地拥入怀中。
“我爱你,江太太。”
“我也爱你,江先生。”
从民政局出来的那天,我觉得自己嫁给了我的死对头,我的人生一片灰暗。
但现在我才知道,我不是嫁给了死对头。
我是嫁给了那个,用他笨拙的方式,爱了我整个青春的男孩。
婚姻不是坟墓,只要嫁对了人,它也可以是蜜糖罐。
你看,生活总会在你以为最糟糕的时候,给你一个最甜蜜的惊喜。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