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湖南男子一月交40000电费,剪掉多余电线后,隔壁引发动静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0-06 06:03 1

摘要:当我剪断那根不属于我家的电线时,隔壁传来的不是预想中的咒骂,也不是惊慌失措的质问,而是一声女人压抑不住的、带着绝望的抽泣。

当我剪断那根不属于我家的电线时,隔壁传来的不是预想中的咒骂,也不是惊慌失措的质问,而是一声女人压抑不住的、带着绝望的抽泣。

那声音像一把生了锈的锥子,一下子扎进了我心里。

我,李卫国,一个跟电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老电工,在那一刻,手里那把用了二十多年的电工钳,忽然变得有千斤重。我看着墙壁里被我揪出来的、那根像毒蛇一样盘踞的黑色电线,心里头五味杂陈。一个月四万块的电费单,像一张荒唐的判决书,把我这个自诩为“电见愁”的老师傅,钉在了耻辱柱上。儿子劝我,说爸,算了,就当破财消灾,咱们搬家。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这不是钱的事。我这辈子,最讲究的就是个“规矩”。电线怎么走,线头怎么包,哪个开关配多大的保险丝,那都是一是一、二是二,来不得半点马虎。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用这么拙劣的手法偷电,偷的还这么狠,这不光是偷我的钱,这是在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你李卫国,老了,没用了,是个睁眼瞎。

所以,我必须把它揪出来。可我没想到,揪出来的,是这么个结果。

第1章 天价账单

事情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那天下午,长沙的太阳毒得能把马路上的沥青烤化。我刚在楼下的小花园里跟老张下完一盘棋,浑身是汗地回到家,儿子李军正坐在沙发上,脸色比锅底还黑。

他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指节都发白了。

“爸,你过来看看。”他的声音有点发飘。

我心里“咯噔”一下。李军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当个小主管,平时忙得脚不沾地,很少这个点回来,更别说摆出这么一副天要塌下来的表情。我老伴走得早,这孩子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他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怎么了?公司裁员了?”我一边拿毛巾擦汗,一边往他跟前凑。

他没说话,把手里的纸递了过来。

是电费通知单。

我接过来,眯着老花眼一看,上面的数字让我脑子“嗡”的一声。

“四万零三百二十一块七毛……”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生怕是自己眼花了。念完,我自己都乐了,“现在的骗子,花样是越来越多了,这单子印得还挺像回事。”

李军抬起头,眼神里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爸,这不是假的。我刚刚在手机上查过了,电力公司的APP上,就是这个数。”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不可能!”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手里的毛巾“啪”地一下摔在茶几上,“绝对不可能!”

我,李卫E国,在市电业局干了三十年,从学徒工干到技术科的老师傅,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整个小区的电路图。我家就我一个老头子,平时也就开个电视,点个灯,夏天空调开得都克制,一个月电费撑死两百块。四万?那是我们家十年都用不完的电!

“是不是电表坏了?还是哪里漏电了?”李军皱着眉,显然也被这个数字搞懵了。

“漏电能漏出四万块?那是漏电吗?那是放火!”我气得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脚下的地板被我踩得“咯吱”作响。

这栋楼是九十年代的老公房,电路是我退休前亲自带着徒弟们改造的,每一根线都走得明明白白。别说漏电,就是一只老鼠想在里面磨牙,都得崩掉它两颗门牙。

“你先别急,爸。”李军掏出手机,“我给电力公司打电话,让他们派人来查查。”

电话打了半个多D小时,客服小姐的声音甜得发腻,但说来说去就那几句话:“先生,我们的系统显示您的电表读数是准确的……如果您有异议,可以申请专业人员上门检测,检测费需要您自理。”

“自理?查出来是他们的表有问题,这钱他们退不退?”我冲着手机喊。

李军无奈地把手机拿远了点,对着那边说了几句“好的,谢谢”,就挂了。

“爸,他们说,要是表没问题,钱就不退。而且,检测也要排队,最快下周才能来人。”他叹了口气,“要不,咱们先把钱交了吧?不然要停电了,这么热的天……”

“交?这钱要是交了,就等于是我们认了!”我的牛脾气上来了,“这不明不白的钱,我一分都不会给!他们不来查,我自己查!”

李军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担忧:“爸,您都多大年纪了,别折腾了。再说,您那些老工具,还能用吗?现在都是智能电表,跟您那时候不一样了。”

他这话,像根针,扎在我心上。

是啊,时代不一样了。我那些宝贝似的德国进口的电工钳、用了几十年的万用表,在儿子眼里,都成了老古董。他不懂,这些工具里,藏着一个老师傅的尊严。

“你懂什么!”我从工具箱里翻出那把擦得锃亮的老钳子,“电就是电,不管它怎么变,都得讲道理!我就不信,这四万块钱的电,能平白无故地从空气里冒出来!”

那天晚上,我跟儿子闹得很不愉快。他觉得我固执,不可理喻,为了这点“小事”斤斤计较。在他看来,四万块虽然多,但花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大问题。

可他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事。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隔壁的灯光隐隐约约透了过来。我们这老楼,隔音差,隔壁那对小夫妻偶尔的争吵声、孩子的哭闹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是两年前搬来的,男的叫王勇,在附近一个工地上打零工,女的好像没工作,在家带孩子。平时见面也就点个头,没什么深交。

我忽然想起,上个月,王勇家的电闸好像跳过好几次,他还跑来问过我,说家里的电器一开多就跳闸,是不是线路老化了。当时我没多想,随口指点了他几句。

一个念头,像电火花一样,在我脑子里“滋”地一下闪过。

会不会……跟他们家有关系?

这个想法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不至于吧,都是街坊邻居的,谁会干这种缺德事?

我摇了摇头,想把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去。

可那张四万块的电费单,就像个魔咒,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让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宁。

第2章 老伙计的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窗外扫地阿姨的竹扫帚声给吵醒了。

李军昨晚跟我吵完,气冲冲地回他自己那儿去了,估计是觉得我不可理V喻。也好,他不在,我正好放开手脚干。

我从床底拖出那个跟了我大半辈子的帆布工具包,拉开拉链,一股机油和金属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我把里面的工具一件件拿出来,在桌上排开:剥线钳、电工刀、螺丝刀、试电笔,还有那台指针式的万用表。

每一件工具都被我用棉布擦得锃亮,握在手里,那种熟悉的沉甸甸的感觉,让我焦躁了一晚上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这些,是我的老伙D计,也是我的眼睛。

我先没动我家的电表箱,那东西在楼道里,目标太大。我决定从家里开始查。我关掉了总闸,然后像个侦探一样,一个插座一个插座地检查。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每一个角落都没放过。

线路很规整,绝缘层完好无损,没有一丝一毫漏电的迹象。这在我意料之中,我自己的手艺,我心里有数。

问题不在家里,那就一定在外面。

我背上工具包,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清晨的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几户人家的厨房里传来“滋啦”的炒菜声。我们这栋楼的电表箱,是集中安装在一楼楼梯口的。老式的铁皮箱子,上面挂着一把生了锈的锁。

这锁,对我来说,跟没有一样。我从兜里掏出一小截铁丝,捅进去拨弄了几下,“咔哒”一声,锁开了。

箱门打开,里面密密麻麻地排着十几块电表,像一排沉默的士兵。我家的电表在最右下角,那鲜红的数字,像一串流血的伤口,刺得我眼睛疼。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万用表。红黑两根表笔,像医生的听诊器,开始在这复杂的“脉络”上游走。

我先测了我家的总线。电流正常,负荷正常。

然后,我开始做一件在别人看来很多余的事:我把我家的总闸拉下来,理论上,我家现在是完全断电的状态。

可当我把万用表的表笔再次搭在我家电表的出线上时,那根黑色的指针,竟然微微地,但却是不容置疑地,向右偏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

有电流!

虽然极其微弱,但它确实存在!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了。这就好比一个水管工,明明关掉了总水阀,却发现水表依然在慢慢地转。这说明,在水阀和我家之间,有别人接了一根管子,在偷我的水!

我的目光,像鹰一样,开始顺着我家的出线,一寸一寸地往上巡视。电线被塑料卡扣固定在墙上,外面套着绝缘槽。从表面看,一切都天衣无缝。

但我知道,问题就藏在这里面。

我用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撬开了一截线槽的盖子。里面的电线,红、蓝、黄绿,三色分明,整整齐齐。我用手指轻轻捻了捻,触感不对。

我家的主线,用的是国标的6平方铜线,而我手指下的这根,感觉要粗那么一点点,而且质地偏硬。

有猫腻!

我的手开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一种猎人发现猎物踪迹的兴奋。

我继续往上撬,撬开了第二截、第三截线槽。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我发现了破绽。

在我家的蓝色零线上,有一个极其隐蔽的接头。它被黑色的电工胶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用手去摸,光用眼睛看,几乎发现不了。从这个接头上,分出了一根同样是蓝色的细线,它紧紧贴着我家的主线,像一条寄生藤,一路向上延伸。

我的目光顺着这根“寄生藤”往上追,它穿过了一楼的天花板,消失在了二楼的楼板里。

而二楼,正对着我家电表箱上方的住户,就是王勇家。

那一刻,所有的猜测和怀疑,都有了答案。

我感觉一股血直往脑门上冲。愤怒、屈辱,还有一种被欺骗的恶心感,在我胸口翻腾。我李卫国,玩了一辈子鹰,到老了,倒让家雀给啄了眼!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电工钳,真想当场就把这根偷电的贼线给它“咔嚓”了。

但理智拉住了我。

我不能这么干。这么干了,虽然解气,但死无对证。王勇完全可以耍赖,说这线不是他接的。到时候,这四万块的电费,还是得我自己扛。

我需要证据。一个让他无法抵赖的、铁一般的证据。

我把线槽盖子原样装了回去,又把电表箱的锁重新锁好,做得天衣无缝,仿佛我从没来过一样。

回到家,我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我的思绪反而越来越清晰。

王勇为什么要偷电?而且偷得这么狠?他家里有什么东西,能一个月用掉四万块钱的电?这几乎相当于一个小作坊的用电量了。

我想起他之前跟我抱怨,说家里电器一开多就跳闸。现在想来,他那根本不是跳闸,而是他家的电表负荷不起,他把大功率的电器,接到了我家的线路上!

是什么电器?

我决定,晚上去看看。

夜幕降临,老小区里渐渐安静下来。我关了灯,搬了张凳子,悄悄地守在窗边,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猫,只露出两只警惕的眼睛。

对面王勇家的窗户,拉着厚厚的窗帘,但依然有灯光从缝隙里透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腿都站麻了。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机会来了。

王勇家的窗帘,被人拉开了一道缝。似乎是屋里太闷了,想透透气。

我立刻举起了白天从儿子房间里翻出来的望远镜。这是他上大学时买的,好多年没用过了。

透过望远镜的镜头,王勇家客厅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

客厅里灯火通明,但陈设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应该是王勇的妻子,正在拖地。而客厅的中央,放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像冰柜一样的东西,上面连接着各种管子和电线,屏幕上闪烁着绿色的光。

一个瘦小的孩子,躺在旁边的床上,身上也插着管子。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那不是普通的电器。

那是一台医用设备。

第3章 墙壁里的秘密

那一晚,我几乎没合眼。

望远镜里看到的景象,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脑子里反复播放。那个躺在床上的孩子,那台不停闪烁着绿光的机器,还有那个女人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

我心里的那股被欺骗的愤怒,不知不觉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了。

那是一种沉甸甸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我还是想不通,就算是为了给孩子治病,那机器得有多大的功率,才能一个月跑掉四万块钱的电?这不合常理。除非……

除非,那根偷接出来的电线,不仅仅是给那台机器供电。

第二天,我没有声张,像往常一样,去楼下花园溜达,跟老伙计们下棋、聊天。但我心里,却揣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

我需要更直接的证据。一个能把所有疑点都串起来的证据。

机会在下午来了。

王勇的妻子,那个叫陈静的女人,抱着孩子出门了。看样子是去附近的社区医院。王勇不在家,估计是去工地上工了。

他们家没人。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心里冒了出来。

我知道,这不合规矩,甚至有点违法。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件事要是不弄个水落石出,我这辈子都不会安生。

我回到家,从工具箱里找出了几样特殊的工具:一个听诊器,一把极细的钢丝探针,还有一个小型的内窥镜摄像头,这是我以前为了检查墙体内暗线买的。

我来到我家卧室,靠着隔壁王勇家的那面墙。

这面墙是承重墙,很厚实。我先用手指关节,一寸一寸地敲击墙面,仔细分辨着声音的细微差别。

在靠近墙角的一个位置,我听到了。

那里的声音,比其他地方要空洞一些。

我把耳朵贴在墙上,又用听诊器去听。果然,里面有微弱的、持续的“嗡嗡”声。那是电流通过设备时特有的声音。

就是这里了。

我用铅笔在墙上做了个记号。然后,我拿出了电钻,换上最细的钻头。

电钻启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我心里有些发虚,生怕被人听见。我钻得很慢,很小心,每钻进去一厘米,就停下来感受一下。

钻头穿透了墙皮,进入了红砖层。阻力明显变大了。我耐着性子,一点点地往里钻。

终于,在钻进去大概十五公分的时候,我感觉钻头猛地一空。

通了!

墙里面是空的!

我关掉电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湿透了。

我把那个火柴盒大小的内窥镜摄像头,顺着我刚钻好的小孔,慢慢地塞了进去。摄像头的前端带着一个小灯,可以照亮里面的环境。

我把摄像头的另一端连接到手机上,屏幕上立刻出现了画面。

一开始是模糊的、晃动的。我调整了一下角度,等画面稳定下来,我被眼前看到的一切惊呆了。

墙壁的后面,根本不是王勇家的客厅。

那是一个被掏空了的、大约两三平米的小空间。空间里,没有装修,裸露着红砖和水泥。而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竟然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十几台正在高速运转的机器!

这些机器我不认识,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机箱上布满了风扇,发出巨大的噪音和热量,无数根电线像蜘蛛网一样连接在一起,最终汇集成一根粗大的电缆。

而那根电缆,正是我在楼下电表箱里发现的那根“寄生藤”!

“矿机……”

我嘴里下意识地吐出这两个字。

虽然我退休了,但新闻还是看的。这东西我听说过,专门用来挖那些所谓的“虚拟货币”,是出了名的“电老虎”。一台机器的耗电量,比一台空调还大。

这里,竟然藏了十几台!

难怪!难怪一个月能跑掉四万块钱的电!

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王勇,他根本不是在为他孩子偷电。那台医疗设备,不过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他真正在做的,是在我家墙壁的后面,建了一个小型的“矿场”,用我家的电,为他自己挖矿赚钱!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愤怒,从我胃里翻涌上来,直冲喉咙。

我感觉自己被当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同情他,我甚至还在为他找理由,觉得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他呢?他把我当成了什么?一个可以随意欺骗和利用的、又老又瞎的邻居?

我猛地把内窥镜从墙洞里抽了出来,气得浑身发抖。

我拿出手机,想都没想,就要拨打110。

报警!必须报警!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偷电了,这是盗窃!而且数额巨大!

我的手指已经按在了“1”字键上,但就在我准备按下第二个数字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躺在床上的、瘦小的孩子,还有那个女人疲惫的脸。

如果我报了警,王勇肯定要被抓进去。那这个家怎么办?那个生病的孩子怎么办?

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理智告诉我,我应该报警,这是最正确、最合法的处理方式。

但情感上,我却犹豫了。

我李卫国,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但也从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我把手机扔在床上,点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得我直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

怎么办?

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坐在床边,看着墙上那个不起眼的小孔,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个悬崖边上。往前一步,是法律和公道;往后一步,是一个可能因此而破碎的家庭。

一下午,我就这么坐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直到傍晚,李军的电话打了过来。

“爸,你想好了没?那电费,我先帮你垫上交了吧?别真给停了电。”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不用。”我掐灭了最后一根烟,声音有些沙哑,但却异常坚定,“钱的事,你不用管了。我已经知道电是怎么没的了。”

“啊?怎么回事?您查出来了?”

“嗯。”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对面王勇家亮起的灯光,“我准备,亲自去跟他谈谈。”

“爸!你别乱来啊!”李军在电话那头急了,“有事好商量,不行就报警!你一个人去,万一他狗急跳墙……”

“放心,”我打断了他,“我跟电打了一辈子交道,心里有数。有些事,用电工的方式解决,比用警察的方式,更管用。”

挂了电话,我从工具包里,拿出了那把最锋利的电工钳。

在灯光下,钳口闪着冰冷的寒光。

第4章 夜半的灯光

我没有立刻就冲到王勇家去。

冲动是魔鬼,这话我年轻时就懂了。越是愤怒的时候,越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决定再观察观察。

我想看看,这一家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想弄明白,王勇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钱吗?还是背后有更深的原因?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退休的特工,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窗台边。

我发现,王勇家的生活,非常有规律,但也非常压抑。

白天,王勇一大早就出门,很晚才回来,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汗味和尘土味。他妻子陈静,几乎不出门,所有的时间都围着那个孩子转。我偶尔能看到她推着一辆小轮椅,带孩子在楼下晒一小会儿太阳。

那孩子,看起来有七八岁了,但瘦得像根豆芽菜,脸色苍白,总是无精打采地靠在轮椅上。大多数时候,他都待在家里,待在那台机器旁边。

他们家很少有笑声。窗户里透出的灯光,也总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闷。

一天晚上,大概十一点多了,我正准备睡觉,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老房子的墙壁,像个传声筒,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送了过来。

是陈静的声音,带着哭腔:“王勇,你收手吧!我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发现!这钱,我们挣得不安心啊!”

“不这么干怎么办?”王勇的声音很低沉,充满了疲惫和无奈,“小宝的病,每个月都要花一大笔钱。我工地上那点死工资,连买药都不够!难道眼睁睁看着他……”

他说不下去了,声音里带着哽咽。

“可是……可是偷李师傅家的电,这……这要是被发现了,你要坐牢的!到时候,我们娘俩怎么办?”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王勇的声音猛地提高,“只要能给小宝治病,让我干什么都行!李师傅一个老头子,他能发现什么?等我们攒够了钱,给小宝做完手术,我就把这些东西全卖了,再也不干了!”

“还要多久才能攒够啊……”陈静的哭声更大了。

“快了,就快了……”王勇安慰着她,但那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底气。

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只剩下女人压抑的哭泣声。

我站在墙边,一动不动,心里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

原来,真的是为了孩子。

虽然他们用错了方法,但那份为人父母的心,却是真的。

我的愤怒,在那一刻,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剩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又过了两天,我发现了一个新的情况。

每天深夜,大概凌晨两三点钟,当整个小区都陷入沉睡的时候,王勇家的灯,还会亮起来。

不是客厅的灯,而是卧室的。

有一次,我好奇心起,一直没睡,就守在窗边。

大概两点半左右,王勇卧室的窗帘动了一下。他探出头,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后,从窗户里,小心翼翼地递出去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楼下,有一个骑着电动车的人,早就等在了那里。他接过袋子,塞给王勇一沓钱,然后迅速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我心里一动,立刻明白了。

王勇挖出来的那些“虚拟货币”,他自己不会交易,也没有渠道。他是通过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卖给那些“币商”。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会选择偷电这种风险极高的方式。因为挖矿的前期投入,包括机器和技术,都需要钱。他可能一开始就被人骗了,或者被逼上了这条路,把所有的积蓄都投了进去,只能靠偷电来维持运转和回本。

他就像一个被套牢的赌徒,明知道前面是悬崖,却不得不硬着生头皮往前走。

看着王勇缩回窗户后,那盏迅速熄灭的灯,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个秘密,像一颗炸弹,埋在这栋老旧的居民楼里。而我,是唯一知道引线在哪里的人。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这颗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且不说那十几台矿机24小时不停地运转,散发出的巨大热量,对这栋老房子的线路和结构是多大的安全隐患。单说王勇这种铤而走险的行为,迟早会把他自己,和这个家,都推向深渊。

我必须做点什么。

不是为了那四万块钱的电费,而是为了拉他一把,也为了我们这栋楼里所有人的安全。

我回到房间,再次打开了我的工具包。

我看着那把冰冷的电工钳,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我不会报警。

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剪断这根罪恶的电线。

我要让他知道,他面对的,不是一个糊涂的老头,而是一个懂规矩、也懂人情的老师傅。

我选了一个下午。

陈静又带着孩子去医院了。王勇的工地今天好像不忙,他在家。

我估摸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

我没有去敲他家的门。

我提着工具包,径直下到了一楼的电表箱。

我打开箱门,看着那根黑色的“寄生藤”,它像一条蛰伏的毒蛇,安静地盘踞在那里。

我的手,没有丝毫犹豫。

我举起了电工钳,对准了那根从我家的零线上偷接出来的分支。

我知道,当我剪下这一钳子后,隔壁,必然会引发一场动静。

第5章 剪刀下的选择

“咔嚓!”

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回响。

那根黑色的电线,应声而断。断口处,露出了崭新的铜芯,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倔强的光。

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随之落了地。

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靠在电表箱旁,点了一根烟,静静地等着。

果然,不出半分钟,楼上传来了“蹬蹬蹬”的急促脚步声。

王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楼上冲了下来。他穿着一件汗渍斑斑的背心,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当他看到我,以及我脚边那截被剪断的电线时,他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李……李师傅……”他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我没看他,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电工钳,用袖子慢慢地擦拭着上面的灰尘,淡淡地问道:“小王啊,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电器坏了?”

他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他的眼神慌乱地躲闪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没……没有啊,都……都好好的。”

“哦?”我抬起头,目光像两把锥子,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那可就奇怪了。我刚才看我家的电表,转得比风扇还快。我还以为是我家线路出了问题,就下来看看。没想到啊,发现我家的线上,多了一根不认识的‘亲戚’。”

我用脚尖,踢了踢地上那截断掉的电线。

王勇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他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嘎吱作响。

楼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也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挣扎和恐惧。

我没有再逼他。我只是静静地抽着烟,等着他自己开口。我知道,这种时候,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力量。

过了足足有两分钟,他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一软,靠在了对面的墙上。

“李师傅,”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对不起。”

他没有狡辩,没有抵赖。

这三个字,他说得很轻,但却很重。

我掐灭了烟头,把它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四万块的电费,你打算怎么说?”

王勇的头埋得更低了。“钱……钱我会还给您。我……我马上就还。”

“你拿什么还?”我冷笑一声,“就凭你工地上那点工资?还是凭你墙后面藏着的那些‘宝贝’?”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你……你怎么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小王,我跟电打了一辈子交道。你那点小伎俩,瞒不过我的眼睛。墙壁里掏个洞,藏十几台矿机,二十四小时不停地挖。你胆子不小啊!”

王勇的身体开始发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彻底的恐惧。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魔鬼。他想不通,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秘密,是怎么被我这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头子发现的。

“我……我……”他“扑通”一声,竟然朝我跪了下来,“李师傅,我求求您,您别报警!您千万别报警!”

他抱着我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我不是人!我混蛋!我一时鬼迷心窍……可我真的是没办法了啊!”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是陈静,她抱着孩子回来了。

当她看到跪在地上的丈夫,和我阴沉的脸时,她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她怀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紧张的气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陈静的脸,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她抱着孩子,呆呆地站在那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李师傅……我们……”她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地鞠躬。

那一声绝望的抽泣,就是在那时候,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那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锥子,一下子扎进了我心里。

我看着眼前这狼狈不堪的一家三口,跪在地上的男人,抱着孩子痛哭的女人,还有那个在哭声中瑟瑟发抖的孩子。

我心里的那点火气,那点得意,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我把他揪出来了,我赢了。

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起来!一个大男人,膝下有黄金,动不动就下跪,像什么样子!”

我的语气很严厉,但动作却很轻。

王一勇站了起来,却不敢看我的眼睛。陈静也抱着孩子,怯生生地挪了过来,站在他身后。

“走吧,”我叹了口气,“上楼说去。在这里,像什么样子,等着让街坊邻居都来看笑话吗?”

我率先转身上了楼。

他们夫妻俩,跟在我身后,脚步声沉重得像是拖着镣铐。

我知道,接下来的这场谈话,或许会决定这个家庭未来的命运。

而我,这个被偷了四万块钱电的受害者,却鬼使神差地,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审判者的位置上。

这感觉,真他娘的操蛋。

第6章 一碗米粉的温度

王勇家的门开着。

屋子里,一股混杂着药味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客厅的陈设,比我在望远镜里看到的还要简陋。几件破旧的家具,墙壁也有些发黄。唯一显眼的,就是那台嗡嗡作响的医疗设备,和旁边病床上那个瘦弱的孩子。

孩子已经不哭了,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又胆怯地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陈静把孩子安顿好,给我们倒了两杯水。她的手一直在抖,水都洒出来不少。

王勇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低着头站在墙角,一言不发。

我没坐,就在客厅里站着,打量着这个家。

“说说吧,”我打破了沉默,“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勇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倒是陈静,先开了口。

“李师傅,是我们对不起您。”她说着,眼圈又红了,“都怪我们……是我们不是人……”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她断断续

续地,把他们家的故事,讲给了我听。

他们是湘西农村出来的,没什么文化。王勇在工地上打零工,收入很不稳定。他们的儿子小宝,一出生就得了种罕见的病,肌肉会慢慢萎缩,需要长期靠那台呼吸机和营养泵维持生命。

这台机器,是他们借遍了亲戚朋友,才凑钱买回来的二手货。光是维持机器运转和买营养液,每个月就要花掉上万块。

一开始,王勇还咬着牙撑着。可去年,他在工地上摔了一跤,腿受了伤,好几个月没法开工。家里的积蓄很快就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就在他们快要绝望的时候,王勇的一个老乡,给他出了个“主意”。

那个老乡说,现在有一种叫“挖矿”的东西,很赚钱,只要有机器,有电,就等于有了一台印钞机。他可以帮忙联系,低价弄一批二手机器来。

走投无路的王勇,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把家里最后一点钱,全都投了进去,还借了高利贷。

机器是弄来了,可他很快就发现,这东西的耗电量,是个天文数字。凭他家那点电费额度,根本撑不起来。而且,巨大的噪音和热量,也没法放在家里。

于是,那个老乡又给他出了个“馊主意”:在墙里掏个洞,把机器藏进去。再从邻居家的电表上,偷接一根线出来。

“他说……他说您年纪大了,一个人住,平时用不了多少电,电表转得快一点,您也发现不了……”陈静的声音越说越小,头也埋得越来越低。

我听着,心里一阵发凉。

这不是鬼迷心窍,这是被人一步一步地,引到了圈套里。王勇,不过是这个链条里,最底层、最可悲的一环。

“那个老乡呢?”我问。

“联系不上了。”王勇终于开了口,声音里充满了悔恨,“机器一到手,他就消失了。挖出来的东西,也是通过一个不认识的人交易,每次都换地方,跟做贼一样。”

我叹了口气。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王勇,这个急于为孩子治病的父亲,成了最完美的“猎物”。

“那些机器,还在墙里?”我问。

王勇点了点头。

“带我去看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我走进了卧室。他搬开一个大衣柜,露出了后面墙壁上的一个暗门。

门一打开,一股灼人的热浪,夹杂着巨大的噪音,扑面而来。

我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密不透风的空间,看到了那十几台像怪兽一样嘶吼着的机器。

“胡闹!”我忍不住骂了一句,“简直是胡闹!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这么多机器挤在这么个小地方,散热都散不出去!电线长期超负荷运转,一旦短路,引起火灾,整栋楼都得跟着遭殃!”

我的声音很大,吓得王勇一哆嗦。

他可能只想着怎么赚钱,怎么省电,却从来没有想过这背后的安全隐患。

我走进去,强忍着高温,检查了一下那些线路。

接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很多地方的绝缘胶布都已经开始发烫、软化了。

我心里一阵后怕。幸亏我发现得早,再晚个十天半个月,后果不堪设V想。

“把这些东西,全部断电,拆掉!”我用命令的口气说道。

“可是,李师傅,我投进去的钱……”王勇还想争辩。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我瞪着他,“是你一家三口的命,是这栋楼里几十口人的命重要!”

他被我吼得不敢再说话了。

我没再理他,转身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矿场”。

回到客厅,气氛依然凝重。

我看着他们夫妻俩那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心,又软了下来。

“电费的事,”我缓缓开口,“四万块,你们肯定还不上了。”

他们俩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不过,”我话锋一转,“我也不打算让你们还了。”

他们俩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敢相信。

“但是,”我加重了语气,“我有两个条件。”

“您说!李师傅,您说!别说两个,就是二十个,我们也答应!”王勇急切地说道。

“第一,墙里的那些机器,今天之内,必须全部处理掉。不管你是卖了还是扔了,我不想再在这栋楼里,看到它们。”

“行!我马上就处理!”

“第二,”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从明天开始,你跟我学电工。”

王勇和陈静都愣住了。

“学……学电工?”

“对。”我点了点头,“你那点力气,在工地上能挣几个钱?还不够你摔一跤的。男人,得有一门手艺。手艺,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我这身本事,总不能带到棺材里去。我看你人还不算笨,肯下力气,就跟我学。以后,不说大富大贵,起码,能让你老婆孩子,吃上一口安稳饭。”

王勇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看着我,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最后,他这个七尺高的汉子,竟然当着我的面,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里,有悔恨,有感激,有绝望后的重生。

我没劝他,我知道,他需要这样一场发泄。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李师傅,”陈静忽然叫住了我,她从厨房里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您……您还没吃饭吧?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就……就下了一碗米粉。您不嫌弃的话,吃一点再走吧。”

那是一碗最普通的肉丝米粉,上面撒着一点葱花和剁辣椒。

我看着那碗粉,看着碗边沿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手,忽然觉得,这比我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要香。

那碗米粉的温度,顺着我的手心,一直暖到了我的心里。

第7章 新的线路

第二天一大早,王勇就来敲我家的门了。

他眼睛肿得像桃子,但精神头却好了很多,像是换了个人。

“李师傅,机器……我都处理掉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昨天晚上联系了一个收二手电脑的,连夜给拉走了。虽然没卖多少钱,但心里踏实了。”

我点了点头,这在我意料之中。

“那面墙,我也给堵上了。您放心,绝对结实。”

“嗯。”我应了一声,从鞋柜里拿出两套工作服,“换上吧。今天,你就是我李卫国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徒弟了。”

王勇接过工作服,手都在抖。他笨拙地换上,那身蓝色的确良工作服穿在他身上,虽然有些不合身,但却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不少。

“走吧,今天的第一课,就是给你家,重新走线。”

我带着他,提着工具箱,来到了他家。

我把他家的电闸全都拉了下来,然后,从配电箱开始,一根线一根线地给他讲解。

“你看,这根是火线,这根是零线,这根是地线。颜色都是有国家标准的,不能乱接。火线进开关,零线进灯头,这个顺序要是搞错了,以后换个灯泡都可能触电……”

我讲得很细,每一个步骤都亲手给他示范。

王勇学得很认真。他不像我以前带的那些毛头小子,咋咋呼呼的。他很沉默,但眼神却很专注。我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像海绵一样,拼命地吸收进去。

我让他试着接一个开关,他的手很笨,一根小小的电线,剥了半天,不是长了就是短了。

“别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心要静。我们这行,手上功夫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心要细,要稳。一根线,接的是电,也是人命。”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剥线钳。

一上午的时间,我们俩就像两个外科医生,在他家那小小的空间里,进行着一场“电路手术”。

我让他把墙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旧线全部扯了出来,然后按照最规范、最安全的方式,重新铺设了新的线路。厨房、卫生间这些潮湿的地方,我都给他装上了带漏电保护的插座。小宝房间那台医疗设备,我专门为它单独拉了一路电,配了独立的空气开关。

“这样一来,就算它出了问题,也只会跳这一路的闸,不会影响家里其他电器的使用。”我一边接线,一边解释。

陈静就在一旁,默默地给我们打下手,递个工具,擦把汗。她话不多,但眼神里的感激,是藏不住的。

中午,李军来了。

他提着两大袋子菜,一进门,看到我和王勇穿着一样的工作服,在那捣鼓电线,整个人都愣住了。

“爸,你们这是……”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跟他说了。当然,关于“矿机”的部分,我隐去了,只说是王勇家里孩子生病,用电量大,一时糊涂,办了错事。

李军听完,沉默了很久。

他看着王勇,又看了看病床上的小宝,眼神很复杂。

“那……那四万块钱……”

“那事就别提了。”我打断了他,“钱没了可以再挣,人要是走错了路,再想拉回来就难了。再说,这事也有我的责任,邻里邻居的,他家有这么大困难,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李军没再说话。

他默默地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那天中午,我们四个人,加上病床上的小宝,一起吃了一顿饭。

饭桌上,没有尴尬,也没有客套。

李军把他带来的红烧肉,一个劲地往小宝碗里夹。王勇则像个真正的徒弟一样,不停地给我敬酒,虽然他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但一杯杯白酒下肚,那份情义,都在酒里了。

吃完饭,李军把我拉到一边。

“爸,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您了。”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要是我,估计早就报警了。没想到您……您还收他当徒弟。”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年轻,很多事,你不懂。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对和错来分的。有时候,人情,比道理更重要。”

李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对了,爸,”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王哥家孩子这个病,我刚才在网上查了一下,好像可以申请一个什么大病医疗救助。回头我帮他整理一下材料,去社区问问。”

我看着儿子,心里一阵欣慰。

这小子,长大了。

接下来的日子,王勇就像我的影子一样,我到哪,他到哪。

我带着他,把我们这个老小区里,所有老化的线路,都义务检查了一遍。谁家灯不亮了,谁家插座坏了,一个电话,我们爷俩就提着工具箱上门。

王勇的手,越来越巧,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他开始跟我聊他家乡的事,聊他儿子的病。我呢,也跟他讲我年轻时候的故事,讲我那些徒弟。

我们之间,不再是受害者和加害者的关系,而是变成了一种更纯粹的,师徒,甚至有点像父子的关系。

李军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他跑前跑后,帮王勇家申请的大病救助,批下来了。虽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但至少,能大大减轻他们的负担。

拿到批文的那天,王勇和陈静,又一次在我家门口,哭得稀里哗啦。

我看着他们,心里也感慨万千。

一根被剪断的电线,竟然像一根红线,把我们这几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它会给你开一个天大的、残酷的玩笑,但也会在不经意间,为你打开一扇温暖的窗。

第8章 生活的电表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入秋了。

王勇已经能独立干活了。一些简单的电路问题,他自己就能处理得妥妥当当。我给他介绍了一些我以前的老客户,都是些信得过的人家,让他去做一些零活。

他干活很卖力,也很实在,从不偷奸耍滑。口碑渐渐就传开了,找他的人越来越多。收入虽然比不上在工地上,但胜在稳定,也体面。

他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那种发自内心的、踏实的笑,跟以前那种强颜欢笑,完全不一样。

陈静也找了一份在社区食堂帮忙的活。每天下午,她都会把食堂里剩下的一些干净饭菜,打包一份给我送来。我推辞了好几次,她都执意要送,她说:“李师傅,您别嫌弃,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小宝的病情,也稳定了下来。有了大病救助,加上他们夫妻俩的收入,虽然日子过得还是紧巴巴,但至少,有了盼头。

有时候,我看着王勇穿着那身已经洗得发白的工作服,骑着一辆破旧的电动车,工具箱绑在后座上,奔波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我就会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我也是这样,凭着一身手艺,养活了一家人。

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我选择了报警,结果会是怎样?

王勇可能会去坐牢,这个家会彻底垮掉。陈静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生病的孩子,未来的路,我不敢想象。而我呢,除了要回那笔可能永远都要不回的电费,得到一个所谓的“公道”之外,我什么也得不到。

我的生活,会依旧是我一个孤老头子的生活。

而现在,我的生活,好像多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家里,时常会多出一份热乎的饭菜。出门,会有一个年轻人,恭恭敬敬地喊我一声“师傅”。儿子李军,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每次回来,都要拉着我,问我“徒弟”最近表现怎么样。

我们这栋老楼,邻里之间的关系,也好像因为这件事,变得更融洽了。大家知道我义务帮着检查线路,都对我客气得不得了。王勇也成了楼里的“红人”,谁家有个水电上的小毛病,都愿意找他。

前几天,新的电费单来了。

我家的电费,一百八十二块五。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看了很久。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踏实。

我忽然觉得,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像一块电表。

有的人,电表转得飞快,他们拼命地索取,想要得到更多,却不知道,线路早已不堪重负,随时都可能短路烧毁。

有的人,电表转得很慢,他们活得小心翼翼,精打细算,生怕浪费了一丝一毫。

而真正好的生活,应该是找到一个平衡。既要保证自己家里的灯是亮的,也要有余力,去看看邻居家的灯,是不是还亮着。如果他们的灯灭了,不是去指责他们为什么不交电费,而是去看看,是不是线路出了问题,是不是可以搭把手,帮他们重新接上。

我把那张四万块的电费单,从抽屉里拿了出来。

我没有撕掉它,而是把它和我徒弟王勇第一次独立完成接线后,用剩下的电线头给我做的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工艺品,放在了一起。

我想,我会一直留着它。

它会时时刻刻提醒我,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有时候,一根电线的走向,改变的,可能不只是一户人家的光明,还有几家人的命运。

窗外,夕阳正好。

我听到楼下传来王勇和李军的笑声,他们俩,现在倒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我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

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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