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转身进厨房,把昨晚预约好的小米粥盛出来,煎两个荷包蛋,再把牛奶从冰箱里拿出来热上。
早上六点半,生物钟准得像瑞士表。
不是我自律,是瑶瑶。
这丫头属猫头鹰的,晚上不睡,早上不起。
我掀开她的被子,一股热气混着小孩的奶香味扑过来。
“陈瑶瑶,再给你三分钟。”
她哼唧两声,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没辙。
我转身进厨房,把昨晚预约好的小米粥盛出来,煎两个荷包蛋,再把牛奶从冰箱里拿出来热上。
十分钟后,我端着盘子出来,她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
我把盘子往床头柜一放,声音提高八度:“陈瑶瑶,你是不是想让你爸第一天上班就迟到?”
被子里终于有了动静。
一颗乱糟糟的脑袋拱了出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爸,今天周几?”
“周一。”
她哀嚎一声,又倒了回去。
我捏着她鼻子,她才不情不愿地坐起来。
“快点,牛奶都快凉了。”
她揉着眼睛,看着床头柜的早餐,含糊不清地说:“爸,又是荷包蛋啊。”
“不爱吃?”
“也不是……就是……”她打了个哈欠,“想吃楼下王奶奶的油条了。”
“明天,明天起得来就给你买。”
我一边说,一边把她的校服递过去。
蓝白相间的运动服,洗得有点发白,但很干净。
晴晴刚走那几年,我一个大男人,连洗衣机都用不明白。
瑶瑶的衣服,不是被我染了色,就是洗缩水了。
后来还是静静,她小姨,手把手教我。
什么颜色的衣服要分开,什么料子不能用热水。
一晃十年,我也成了半个家务专家。
瑶瑶吃饭的时候,我开始收拾屋子。
两室一厅的老房子,九十平,我和瑶瑶住足够了。
客厅的墙上,还挂着我和晴晴的结婚照。
照片里的她,笑得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93年的,走的时候才二十五。
有时候看着照片,我都觉得恍惚。
好像她只是出了趟远门,很快就会回来。
可一回头,看到已经比桌子高出一大截的瑶瑶,才猛地惊醒。
十年了。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是静静发来的微信。
“姐夫,今天降温,记得让瑶瑶多穿件外套。”
后面跟了个“嘘寒问暖”的表情包。
我回了个“收到”。
“你也是,别又要风度不要温度。”
发完,又觉得有点多余。
她一个二十八岁的设计师,比我这个奔四的油腻大叔时髦多了,哪用我提醒。
那边很快回了个“OK”的手势。
我把瑶瑶送到学校门口,看着她背着大书包混进叽叽喳喳的孩子堆里,才松了口气。
转身去挤地铁。
早高峰的地铁,像个巨大的沙丁鱼罐头。
我被挤在角落,闻着身边人身上各种味道,早餐的,香水的,汗味的。
脑子里还在想,晚上吃什么。
瑶瑶最近好像有点挑食。
到了公司,打卡,开电脑,泡上一杯浓茶。
对面的老王探过头来。
“陈默,周末相亲怎么样?”
老王,我同事,也是我大学同学,胖乎乎的,一脸和气。
就一点不好,爱给人做媒。
“没去。”我头也不抬。
“又没去?我说你,老大不小了,瑶瑶也大了,你总得为自己考虑考虑吧?”
“我考虑了,我考虑一个人挺好。”
“好什么好!”老王压低声音,“你别怪我说话直,你才三十六,后面几十年呢!瑶瑶以后嫁人了,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
我没说话,点开一个Excel表,假装忙碌。
可怜吗?
或许吧。
但再找一个,就能不可怜了吗?
晴晴刚走那会儿,也有不少人给我介绍。
我都拒了。
不是我有多痴情,是我怕。
我怕那个女人对瑶瑶不好。
我怕我处理不好那些复杂的关系。
更怕的是,我怕自己心里,再也装不下另一个人了。
晚上回家,瑶瑶已经在了。
静静陪着她,在客厅的地毯上拼乐高。
“姐夫,你回来啦。”静静抬头冲我笑笑。
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针织衫,头发松松地挽着,有几缕垂在脸颊。
灯光下,她的侧脸和晴晴有那么几分像。
“今天怎么过来了?”我换着鞋问。
“我妈炖了鸡汤,让我给你们送点过来。顺便看看瑶瑶作业写完没。”
瑶瑶头也不抬,举着一块积木,“小姨,这个放哪?”
“放这里,你看,这样城堡就封顶了。”
静静的声音很温柔。
这十年,她就像这个家的半个女主人。
瑶瑶的家长会,她去得比我还多。
学校里的老师,都以为她是我老婆。
解释过几次,后来也懒得说了。
“饭我做好了,在锅里温着呢。你快去洗手吃饭吧。”静静站起来,拍了拍手。
我看着一桌子的菜,两荤一素一汤,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又麻烦你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她白了我一眼,“快吃吧,我陪瑶瑶拼完就走。”
我一个人坐在饭桌上,听着客厅里她们俩的笑声。
有时候,我会产生一种错觉。
我们就是一家三口。
一个普通,甚至有点幸福的家庭。
可我知道,不是。
静静是瑶瑶的小姨,也只是小姨。
吃完饭,我洗了碗,切了盘水果端出去。
乐高城堡已经初具规模了。
“瑶瑶,别玩了,去洗澡睡觉。”
“再玩一会儿嘛,爸爸。”瑶瑶撒着娇。
“不行,明天还要上学。”
静静也帮腔,“瑶瑶听话,明天小姨再来陪你玩。”
瑶瑶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积木,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浴室。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静静。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电视开着,放着无聊的肥皂剧。
“那个……”我先开了口,“谢谢你,又让你跑一趟。”
“都说了别客气了。”静静低着头,收拾着地上的乐高零件,“姐夫,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啊。”
“别骗我了。”她抬起头,看着我,“你最近老是走神。老王又给你介绍对象了?”
我苦笑了一下,“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你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不见呗。”
静"你不能总这样。"静静的语气有点严肃,“瑶瑶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我们现在不完整吗?”我反问。
静静愣了一下,没说话。
我知道我这话有点冲。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试图解释。
“我明白。”她打断我,把最后一块乐高放进盒子里,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就两步路。”
她家就住我们隔壁小区,走路十分钟。
当年为了方便照顾我们,她特意把房子买在这儿。
我还是坚持把她送到楼下。
初秋的夜晚,风有点凉。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快到她家楼下时,她突然停住脚步。
“姐夫。”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看着我,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想再找一个了,能不能……先告诉我?”
我心里一咯噔。
“为什么?”
她低下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我……我帮你把把关。”
说完,她像逃一样跑进了楼道。
我站在原地,很久没动。
风吹在脸上,有点冷。
周末,我难得休息,想带瑶瑶去趟游乐园。
结果瑶瑶说,她们同学约好了一起去科技馆。
“爸爸,你就让我去嘛,我们都说好了。”
“行,那爸爸送你过去。”
“不用不用,”她摆着手,“我们约在地铁口见,我自己能行。”
看着她一脸“我是小大人”的表情,我心里又欣慰又失落。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社交圈了。
也好。
她出门后,屋子里瞬间空了下来。
我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突然不知道该干嘛。
打扫卫生?昨天刚弄过。
看电视?没啥想看的。
玩手机?刷来刷去还是那些东西。
最后,我决定去趟超市。
冰箱里该补货了。
推着购物车,穿梭在货架之间。
周围都是成双成对的,或者一家三口。
只有我,形单影只。
老王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
以前不觉得,现在怎么……有点感同身受了?
手机响了,是静静。
“姐夫,干嘛呢?”
“在超市。”
“正好,我刚健完身,也准备去买点东西,你在哪个超市?我过去找你。”
报了地址,二十分钟后,静静就出现在我面前。
她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服,扎着高马尾,素面朝天,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买什么呢?”她很自然地接过我的购物车。
“随便看看,给瑶瑶买点零食,再买点菜。”
“我看看,”她凑过来看我的购物车,“薯片,可乐,巧克力……陈默,你就是这么给你女儿补充营养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她喜欢吃。”
“小孩子懂什么,你得管着她。”
她一边说,一边把薯片可乐放回货架,换成了酸奶和水果。
“这个好,补充维生素。”
“还有这个,高钙奶,瑶瑶现在长身体呢。”
看着她熟练地挑选商品,对比价格,我有点晃神。
晴晴以前也这样。
每次逛超市,她都像个小管家,什么都要操心。
“想什么呢?走了。”静静推了我一下。
“哦,好。”
结账的时候,收银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她一边扫码一边笑着说:“你们一家三口真幸福,女儿这么大了还这么黏爸爸妈妈。”
我愣住了。
静静的脸也“刷”地一下红了。
“我们……”
“我们不是……”
我俩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小姑娘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们。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
“没事。”我赶紧打断她,掏出手机付款。
走出超市,气氛有点微妙。
静静低着头走路,不说话。
“那个……你别往心里去,她也是无心的。”我打破沉默。
“我知道。”她的声音闷闷的。
“要不……中午去我那吃?我做饭。”
“好。”
回到家,我负责洗菜切菜,静静负责掌勺。
我们俩配合得很默契,好像已经这样搭档了很多年。
饭菜上桌,两菜一汤,很简单,但味道很好。
“你这手艺,越来越像我姐了。”我由衷地赞叹。
静静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是吗?”
“嗯,真的。”
她没再说话,只是低头默默吃饭。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说她像她姐。
她会不会……很反感活在姐姐的影子里?
“对不起。”
“嗯?”她抬起头,一脸疑惑。
“我不该总拿你和你姐比。”
她笑了,摇摇头。
“没关系,我不介意。”
“真的?”
“真的。”她看着我,很认真地说,“我很爱我姐。如果能像她一样,照顾好你和瑶瑶,我觉得……挺好的。”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酸酸的,麻麻的。
吃完饭,她没多留,说下午还有个设计稿要改。
送她走后,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了很久的呆。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生活,已经离不开静静了。
她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可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呢?
瑶瑶的家长会,定在周三下午。
我公司正好有个重要的项目会,实在走不开。
只能又麻烦静静。
“没事,包在我身上。”她在电话那头爽快地答应了。
开完会,已经快六点了。
我给静静打电话,想问问情况。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姐夫。”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家长会开完了?瑶瑶呢?”
“开完了。我们在外面吃饭呢。”
“在哪?我过去找你们。”
她报了个地址,是一家西餐厅。
我赶到的时候,她们正吃到一半。
瑶瑶面前摆着一份牛排,吃得津津有味。
静静面前的意面,却没怎么动。
“怎么了?老师说什么了?”我坐下来问。
静静看了瑶瑶一眼,瑶瑶立刻埋下头,专心对付盘子里的牛排。
看这架势,我就知道不对劲。
“没事,就是一些学习上的事。”静静轻描淡写地说。
“陈瑶瑶,”我看着我女儿,“你自己说。”
瑶瑶放下刀叉,小声说:“老师说我最近上课老走神,还……还跟同学打架了。”
“打架?”我惊得站了起来,“怎么回事?你跟谁打架了?”
“就……就是我们班的李浩,他……他说我没妈妈,是野孩子。”
瑶瑶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蹲下来,抱住她。
“对不起,瑶瑶,是爸爸不好。”
“不怪爸爸。”瑶瑶在我怀里摇摇头,声音带着哭腔。
静静在一旁,也红了眼眶。
她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已经找那个孩子的家长谈过了,也跟老师沟通过了。他们都道歉了。”
我抬头看着她,她脸色不太好,额角好像还有点红肿。
“你这儿怎么了?”我指着她的额头。
“没事,不小心碰了一下。”
“是不是那个家长……”
“不是!”她立刻否认,“真的就是不小心。你快别问了,先吃饭吧。”
我没再追问,但我心里清楚,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回家的路上,瑶瑶已经睡着了。
我把她抱上楼,安顿好。
静静帮我收拾好瑶瑶的书包,准备离开。
“我送你。”
在楼下,我拉住了她。
“到底怎么回事?你额头上的伤。”
她躲闪着我的目光。
“都说了是不小心。”
“林静!”我加重了语气,“你看着我。”
她这才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个孩子的妈妈,不讲道理。她说瑶瑶先动的手,还说……还说我们家风不好,不然孩子怎么会这么野。”
“然后呢?”我的拳头攥得咯咯响。
“我跟她理论,她就推了我一下,头就撞到桌角了。”
“她敢动手?”
“姐夫,你别冲动。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也处理了。她也给我道歉了。”
“道歉就完了?”
“那不然还能怎么样?”静静的眼泪掉了下来,“我就是气不过,他们凭什么那么说瑶瑶。瑶瑶那么乖,那么懂事……”
她哭得像个孩子。
我伸出手,想抱抱她,又觉得不合适。
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哭了,这事不怪你。是我,是我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她摇着头,“你一个人带瑶瑶,那么辛苦……”
我们就这样站在路灯下,一个哭,一个沉默。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老师的话,瑶瑶的眼泪,静静额头上的伤,像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
老王说的对,瑶瑶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可这个“完整”,到底该由谁来给予?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请了半天假。
我去商场,买了一瓶很好的祛疤膏,还有一个最新款的包。
然后去了静静的公司。
她见到我,很惊讶。
“姐夫,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我把东西递给她。
“这是什么?”
“祛疤的。还有,这个包,我看你上次逛街的时候看了好几次。”
她愣住了,没接。
“姐fen, ni zhe shi gan ma? Wo bu neng yao.” (姐夫,你这是干嘛?我不能要。)
“拿着吧,就当是我替瑶瑶谢谢你。”
我把东西硬塞到她怀里,转身就走。
我怕再多待一秒,就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这件事之后,我和静静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她还是会来我们家,陪瑶瑶,帮我做饭。
但我们俩独处的时候,总有点不自然。
谁也不提那天晚上的事,可谁都忘不了。
周末,我妈打电话过来。
“陈默,晚上带瑶瑶回家吃饭。”
“妈,什么事啊?”
“没事就不能叫你们回来啊?赶紧的,我炖了你爱喝的排骨汤。”
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果然,一进门,我就看见客厅里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三十岁左右,长得挺文静的,戴着一副眼镜。
我妈热情地迎上来,“哎呀,回来了。来,陈默,我给你介绍,这是你王阿姨的女儿,叫小琴,在中学当老师。”
我头皮一阵发麻。
又是相亲。
我礼貌性地点点头,“你好。”
那个叫小琴的女人也站起来,有点拘谨地笑了笑,“你好。”
瑶瑶躲在我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她。
我妈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这姑娘多好,知书达理,工作又稳定。你好好跟人家聊聊。”
我叹了口气,“妈,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想……”
“你不想,你想过瑶瑶吗?”我妈打断我,“你看瑶瑶都多大了,再过两年就青春期了,好多事你一个大男人方便跟她说吗?小琴是老师,最懂教育孩子了。”
我无言以对。
这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
我妈一个劲地给小琴夹菜,问东问西,查户口一样。
我爸就在一旁附和。
小琴倒是挺大方的,有问必答,还主动跟瑶瑶说话。
“瑶瑶,你喜欢画画吗?阿姨是教美术的哦。”
瑶瑶看了我一眼,没吭声。
饭后,我妈把我推进阳台。
“怎么样?感觉不错吧?”
“妈,八字还没一撇呢。”
“什么叫八字没一撇,我看人家姑娘对你挺有意思的。你主动点!”
我正头疼,手机响了。
是静静。
“姐夫,你们在家吗?我妈做了点心,让我给你们送过去。”
我心里一紧。
“我们……在我爸妈这儿。”
“哦,这样啊。那算了,我明天再拿过去吧。”
“别……”我脱口而出,“你……你直接送过来吧。”
我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
是想让她来解围?
还是……想让她看看我现在这个“相亲”的场面?
半小时后,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静静提着一个保温盒站在门口。
她看到屋里的情景,愣了一下。
我妈反应很快,立刻热情地招呼:“哎呀,是静静啊,快进来坐。”
静静走进屋,目光在小琴身上停顿了一秒,然后微笑着说:“叔叔阿姨好。我妈做了些桂花糕,让我送来给你们尝尝。”
“哎呀,你妈太客气了。”我妈接过保温盒。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小琴显然也感觉到了,她站起来说:“叔叔阿姨,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哎,再坐会儿啊。”我妈假意挽留。
“不了不了,我明天还要备课。”
我把小琴送到楼下。
她突然开口:“刚才那位,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我赶紧解释,“她是我……我妻子的妹妹。”
“哦。”她点点头,笑了笑,“她很漂亮。”
“……”
“其实我看得出来,你没那个意思。没关系,就当交个朋友。”
她倒是很豁达。
“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
“没事。”她摆摆手,转身走了。
我回到家,静静已经走了。
我妈一脸不高兴地坐在沙发上。
“你是不是给静静通风报信了?”
“没有。”
“没有她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就是巧合。”
“巧合?”我妈冷笑一声,“陈默,你跟我说实话,你跟静静,你们俩是不是……”
“妈!”我打断她,“你胡说什么呢?她是我小姨子!”
“小姨子怎么了?又没血缘关系。她对你什么心思,你当我看不出来?”
“我们没什么。”
“没什么?”我妈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陈默,我告诉你,我不管你跟她怎么样,但你们不能在一起!传出去像什么话?你让晴晴在天之灵怎么安息?”
“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家?怎么看瑶瑶?”
“你对得起晴晴吗?对得起你岳父岳母吗?”
我妈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插在我心上。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我怎么对得起晴琴?
怎么面对她爸妈?
我和静静之间,隔着一个逝去的人,隔着伦理道德,隔着所有人的眼光。
这是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
从我爸妈家回来,我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
老王看见我,吓了一跳。
“我靠,你这是打劫去了?”
我没理他。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
我妈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我开始刻意地躲着静静。
她发微信,我隔很久才回。
她打电话,我假装没听见。
她来家里,我就借口加班。
我知道这样很伤人,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五晚上,我正在公司加班,静静的电话又来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姐夫,瑶瑶发烧了。”
我心里一惊,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多少度?吃药了吗?”
“38度5,刚给她吃了退烧药。你快回来吧,她一直叫你。”
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
一进门,就看见静静抱着瑶瑶坐在沙发上,瑶瑶的小脸烧得通红,精神很萎靡。
“爸爸……”瑶瑶看见我,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
我赶紧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不行,得去医院。”
我们俩手忙脚乱地给瑶瑶穿好衣服,抱着她下楼。
我开车,静静在后座抱着瑶瑶。
一路上,我闯了好几个红灯。
到了医院,挂急诊,化验,打点滴。
折腾到后半夜,瑶瑶的烧才慢慢退下去。
她在病床上睡着了,呼吸均匀。
我和静静守在床边,谁也没说话。
医院的走廊,空荡荡的,只有消毒水的味道。
“对不起。”我先开口。
“你跟我道什么歉。”静静看着窗外,声音很轻。
“这几天……我不是故意躲着你的。”
“我知道。”
“我妈……她可能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静静转过头,看着我,“她什么都没说。但是姐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们……是不可能的,对不对?”她问我,眼睛里没有泪,却比流泪更让人心疼。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
不是。
我不知道。
“我明白的。”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姐走了十年,我就像个影子一样,活在你们的生活里。我以为……我以为我能代替她。”
“你不是任何人的代替品。”我打断她。
“是吗?”她自嘲地笑了笑,“可是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是‘林晴的妹妹’。在你眼里,也是吧?”
“我……”
“你不用说了。”她站起来,“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
瑶瑶住了三天院。
这三天,静静一直陪着。
我们俩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在瑶瑶面前,我们和以前一样,有说有笑。
瑶瑶睡着了,我们就相对无言。
出院那天,岳父岳母也来了。
看到静静憔悴的样子,岳母心疼得直掉眼泪。
“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照顾自己?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妈,我没事。”
岳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静静,叹了口气。
“陈默,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说几句话。”
我们走到医院楼下的花园。
岳父递给我一支烟。
我不会抽,但还是接了过来。
“静静这孩子,从小就犟。”岳父点上烟,吸了一口,“她姐刚走那会儿,她哭得比谁都凶。后来,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拼命地学做饭,学做家务,学着……怎么当一个‘小姨’。”
“我知道,她为我们付出了很多。”
“你不知道。”岳父摇摇头,“她大学报的专业,是晴晴最喜欢的服装设计。她毕业后找的工作,就在你家附近。她把自己的生活,全都围绕着你和瑶瑶。你以为,这仅仅是因为她是瑶瑶的小姨吗?”
我的心,像被重锤敲击。
“我们都看在眼里。她妈也跟我念叨过好几次,说这丫头的心思,怕是都在你身上了。”
“爸,我……”
“你先听我说完。”岳父打断我,“一开始,我们也不接受。晴晴才走了多久?她怎么能……怎么能有这种想法?我们觉得她对不起她姐。”
“可是十年了,陈默。”
“十年,你一个人把瑶瑶拉扯大,不容易。静静呢,一个二十八岁的大姑娘,没谈过一次正经恋爱,一门心思扑在你们身上。我们做父母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
“我今天跟你说这些,不是想逼你。感情的事,勉强不来。”
“我就是想告诉你,别想那么多。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晴晴如果在天有灵,她肯定也希望你们都能过得好。”
“你和静静,你们俩……自己想清楚吧。不管你们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
岳父的话,像一道光,照进了我心里最黑暗的角落。
我一直以为,他们会是最大的阻力。
没想到……
回到病房,静静正在给瑶瑶削苹果。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那一刻,我看得有些痴了。
我看到的,不是“林晴的妹妹”,就是林静。
一个独立,善良,为爱付出的,鲜活的女人。
回到家,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给我妈安排的那个相亲对象,小琴老师,发了条微信。
“对不起,我想我们还是不合适。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然后,我删掉了她的联系方式。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
我需要给自己,也给静静一个交代。
我约静静出来。
就在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
她来的时候,看起来有点紧张。
“姐夫,你找我……有事吗?”
我把手机推到她面前。
屏幕上,是我给小琴发的最后一条微信。
她看了一眼,愣住了。
“你……”
“静静,”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在一起吧。”
她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但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只是看着我,问:“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什么?喜欢我像我姐,还是喜欢我能帮你照顾瑶瑶?”
她的问题,很尖锐。
也很真实。
我沉默了。
是啊,我为什么喜欢她?
是因为习惯了她的存在?
还是因为,在她身上,我能看到晴晴的影子?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回答。
她的眼神,暗了下去。
“我就知道。”
“但是,”我继续说,“我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过不下去。瑶瑶发烧那天晚上,我看着你抱着她,我突然觉得,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那不是喜欢,是依赖。”
“可能是。”我点点头,“十年了,静静。我们三个人的生活,早就绑在了一起。我分不清什么是依赖,什么是习惯,什么是喜欢。”
“我只知道,我想每天早上醒来能看到你。我想看你和瑶瑶斗嘴。我想吃你做的饭。我想……和你组成一个真正的家。”
“这不公平。”她的眼泪掉了下来,“对你,对我,对我姐,都不公平。”
“那什么是公平?我守着回忆过一辈子?你为了我们,耽误自己一辈子?”我反问她。
“静静,过去十年,我们都活得很累。我们为别人活,为责任活。从今天起,我们能不能……为自己活一次?”
她趴在桌子上,哭得泣不成声。
我没有去安慰她。
我知道,她需要发泄。
这十年,她心里积攒了太多的委屈和压抑。
哭了很久,她才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
“陈默,我需要时间考虑。”
这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好,我等你。”
从那天起,静静没有再来我们家。
她只是每天会给瑶瑶打个电话,问问学习,聊聊天。
瑶瑶问我:“爸爸,小姨怎么不来了?”
我说:“小姨工作忙。”
我知道,她在躲我。
她在用距离,来理清自己的感情。
我也在用这段时间,来审视自己的内心。
没有静静的日子,家里变得空空荡 ઉ.
我做的饭,瑶瑶总说没有小姨做的好吃。
我给她辅导作业,她总说没有小姨讲得清楚。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着墙上晴晴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依旧笑得那么灿烂。
“晴晴,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
“去追寻你自己的幸福吧。”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静静的电话。
“陈默,我们见一面吧。”
还是那家咖啡馆,还是那个位置。
她看起来瘦了些,但精神很好。
“我想清楚了。”她看着我,很平静地说。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一瞬间,我感觉天都塌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当任何人的影子了。”她说,“我想做我自己,林静。”
“过去十年,我一直在模仿我姐。学她喜欢的菜,穿她喜欢的风格,努力成为你和瑶瑶需要的那个角色。我甚至快忘了,我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我辞职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
“我报了一个去法国进修设计的课程,一年。”
“一年?”
“对。”她点点头,“我想出去走走,找回我自己。也想让你看清楚,你需要的,到底是一个叫‘林静’的女人,还是一个‘像林晴’的妻子。”
我无话可说。
她站起来,准备离开。
“陈默。”
“嗯?”
“如果一年后,我回来了,你还……还喜欢我,到时候,我们再重新开始。可以吗?”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好。”
静静走了。
走得很干脆。
我一个人,带着瑶瑶,开始了没有她的生活。
很难。
真的很难。
我开始学着做瑶瑶喜欢吃的菜。
开始耐心地给她辅导作业。
开始学着,去填补静静留下的空白。
我把墙上我和晴晴的结婚照,收了起来。
不是忘记,是放下。
我开始给我妈打电话,告诉她,我非静静不娶。
我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说:“随你吧,孩子,只要你觉得幸福。”
我也去了岳父岳母家。
我告诉他们静静的决定,也告诉了他们我的决定。
岳母抱着我,哭了。
“好孩子,我们不怪你。是静静那丫头,太苦了。”
日子一天天过。
我和静静,隔着六个小时的时差。
我们很少视频,也很少打电话。
更多的时候,是在微信上,聊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
她会给我发她在法国拍的照片。
塞纳河的日落,卢浮宫的雕塑,街角咖啡馆的鸽子。
照片里的她,笑得很开心。
是那种,我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舒展。
她剪了短发,穿着帅气的风衣,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帅哥站在一起。
我承认,我嫉妒了。
我问她:“那是谁?”
她回了我一个调皮的表情:“同学。”
我开始有了危机感。
我开始健身,开始看书,开始学着打理自己。
我不能再是那个油腻的,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陈默了。
我要成为一个,能配得上那个在巴黎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林静的男人。
瑶瑶也长大了。
她上了初中,开始有自己的小秘密。
有一次,她拿着手机,神秘兮兮地问我:“爸爸,你看这个阿姨漂亮吗?”
我凑过去一看,是静静的朋友圈。
她发了一张自拍,背景是埃菲尔铁塔。
“漂亮。”
“那……你觉得她当我后妈怎么样?”
我愣住了。
“谁教你这么说的?”
“小姨啊。”瑶瑶一脸天真,“她跟我视频的时候说,让我帮你把把关。如果她回国之前,你找了别的阿姨,她就不回来了。”
我的心,瞬间被幸福填满了。
原来,她也在等我。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静静回国那天,我和瑶瑶去机场接她。
在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瘦了,也黑了,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自信的光芒。
她看到我们,笑着挥了挥手,然后拖着行李箱,朝我们跑过来。
她跑到我面前,站定。
“嗨,陈默。”
“嗨,林静。”
我们相视而笑。
瑶瑶在一旁起哄:“抱一个!抱一个!”
我张开双臂,把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欢迎回家。”
“我回来了。”
我们的故事,没有轰轰烈烈。
就是这十年,在柴米油盐里,在互相扶持中,慢慢熬出来的感情。
我们去拜祭了晴晴。
我牵着静静的手,站在墓碑前。
“姐,我把他照顾得很好。”静静说,“以后,换他来照顾我了。你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风吹过,墓碑前的白菊,轻轻摇曳。
我想,那一定是晴晴的回答。
后来,我们结了婚。
没有办婚礼,就是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
领证那天,瑶瑶是我们的见证人。
她拿着我们的结婚证,笑得比谁都开心。
“爸爸,小姨……哦不,妈妈,你们以后可不许吵架哦。”
我和静静对视一眼,都笑了。
晚上,我们一家三口,挤在沙发上看电视。
瑶瑶靠在静静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静静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抬头看我。
“陈默,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等我。”
我握住她的手。
“也谢谢你,愿意回来。”
电视里放着什么,我已经不关心了。
我看着身边这两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心里一片安宁。
我知道,我的后半生,开始了。
是全新的,也是圆满的。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