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点开他的账户,家庭成员共享行程,这是我们婚后为数不多的“甜蜜”绑定之一。
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站在高铁站的落地玻璃前。
玻璃外面,雨下得很大,将城市的霓虹切割成一片片流动的光斑。
是何启申发来的微信。
“晚点十分钟,检票口等我。”
我回了个“好”,指尖却滑向了另一个App。
铁路官方应用。
我点开他的账户,家庭成员共享行程,这是我们婚后为数不多的“甜蜜”绑定之一。
他的车次信息安静地躺在那里,出发地,目的地,时间,分秒不差。
我点了“添加同行人”的那个加号。
系统自动跳出了“常用同行人”列表。
排在第一位的,不是我,林舟。
而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备注是:小安。
近三个月,他们共同的行程记录,有十二次。
上海,杭州,南京。
全是何启申声称去“独自”出差的地方。
我的胃里像是被灌进了一块冰,缓慢而尖锐地融化着,寒气顺着血管爬遍全身。
结婚三年,我们像是合租室友,客气,疏离,互不打扰。
我以为这是我们婚姻的默契。
现在看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广播里传来列车即将进站的轰鸣,那声音像是直接从我胸腔里碾过。
我关掉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我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冷静,林舟。
你是律师,你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收集证据,然后,在最有利的时机,呈现它。
现在,还不是时候。
时间倒退回两天前。
那是一个周末的早晨,阳光很好。
何启申难得没有加班,穿着一身灰色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翻一本建筑杂志。
我正在厨房炖汤。
骨瓷的汤锅里,乳白色的鱼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散发出浓郁的鲜香。
我们结婚三年,不孕两年。
中药西药,各种偏方,试了个遍。
最后医生说,是我的问题。
从那以后,何启申的母亲便不再登我们家的门,连电话都懒得打来。
何启申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烟味和酒味越来越重。
我默默地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然后把那些苦涩的中药,换成了调理身体的汤。
我想,婚姻或许就像这锅汤,需要文火慢炖,总有熬出滋味的一天。
他从沙发上走过来,从背后环住我的腰。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窝,带着一点清晨刚睡醒的沙哑。
“好香。”
我没回头,用汤勺撇去浮沫。
“鲫鱼豆腐汤,给你补补。”
他轻笑一声,“我又不用坐月子。”
我没接话。
他似乎也觉得无趣,松开手,靠在厨房门框上。
“下周要去上海出差,三天。”
“嗯。”
“一个人?”我状似不经意地问。
他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即点头。
“嗯,一个小项目,我过去看看就行。”
我关了火,盛出一碗汤,递给他。
“路上小心。”
他接过汤,手指碰到我的指尖,凉得像一块玉。
我们之间,隔着一碗汤的距离,雾气氤氲,谁也看不清谁。
那时我以为,我们之间的问题,只是那个尚未到来的孩子。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足够有耐心,就能填补上婚姻里那道看不见的裂缝。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那道裂缝,从一开始就存在。
它源于三年前,民政局门口,他猩红着双眼,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我的手腕。
“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他的白月光,谈了七年的女朋友,刚刚嫁给了别人,第二天就要出国。
而我,只是去民政局办个房屋过户手续,路过而已。
我看着他,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男人。
我说:“好。”
我以为我抓住了婚姻的实体,其实,我只是住进了一个被他废弃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神龛里。
高铁进站的鸣笛声将我拉回现实。
何启申拖着一个银色行李箱,从人群中走出来。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风衣,身形挺拔,五官英俊,引得周围不少年轻女孩侧目。
他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
“等很久了?”
“没有,刚到。”我接过他手里的电脑包。
他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十指相扣。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一如既往。
如果不是那个叫“小安”的名字,我几乎要以为,我们就是这世上最平凡也最恩爱的一对夫妻。
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雨刮器在玻璃上规律地摆动,发出单调的“沙沙”声。
车载音响里放着一首舒缓的纯音乐。
何启申闭着眼假寐,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很累。
我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我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飞快地分析着所有信息。
小安。
听起来像个女孩的名字。
常用同行人。
意味着他们至少一起买过三次以上的票。
十二次共同行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同事关系可以解释的了。
红灯。
我停下车,扭头看他。
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轮廓分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这个男人,我名义上的丈夫。
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用着同一个浴室,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像一场演了三年的独角戏,观众走了,我还穿着戏服,在台上卖力地表演一个妻子的角色。
绿灯亮了。
我踩下油门,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到家,停好车。
何启申去洗澡,我把他的行李箱打开。
换洗的衣物叠放整齐,带着酒店洗衣液的味道。
没什么特别的。
我拉开侧面的夹层。
两张电影票根。
《爱在日落黄昏时》。
时间是昨天晚上七点半,上海。
我拿出手机,打开购票软件,查了那家影院的排片。
那个时间段,旁边紧挨着的座位,购买人的账户,是我陌生的。
但点头像,是一个笑得很甜的年轻女孩。
我点开她的主页。
最新一条动态,是昨天发的。
一张手捧爆米花和可乐的照片,配文是:“N刷依然感动,希望我们也能一直聊下去。”
定位,上海,那家电影院。
照片背景里,一角深灰色的风衣袖子,和我此刻手里拿着的这件,一模一样。
我将那张照片,连同她的主页,一起截了图。
然后,我关上行李箱,把它恢复原样。
一切都处理得很好。
就像一个冷静的法官,在宣判前,需要把所有的证据链条都闭合。
何启申洗完澡出来,头发还在滴水。
他看见我坐在沙发上,有些意外。
“怎么还不睡?”
我把手机屏幕转向他,上面是我刚刚截下的图。
“小安,是谁?”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
何启申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静静地看着他,像在法庭上等待被告人的陈述。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四肢百骸的冷意。
过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一个同事。”
“什么样的同事,需要你陪着出差十二次,看十二场电影?”我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哦,不,不是十二场。
我点开那个女孩的主页,往下拉。
还有很多张类似的电影票根照片。
南京,杭州,北京。
每一次,都和何启申的出差行程完美重合。
原来,他口中的“一个人”,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意思。
何启申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他没有再看我,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林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我追问,“你希望我想象成哪样?是她工作能力不行,需要你手把手地教?还是她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你寸步不离地照顾?”
我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向他。
他终于抬起头,眼底布满红血丝,带着一种被戳穿的狼狈和恼怒。
“我们只是……聊得来。”
“聊得来?”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轻笑了一声,“何启申,我们结婚三年,你跟我聊过什么?聊你的工作,聊你的烦恼,还是聊你那个远走高飞的白月光?”
“我们聊的,永远只有今天吃什么,水电费交了没,我妈让你去医院做检查,你去了没。”
他被我的话堵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累。”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林舟,跟你在一起,我很累。”
“累?”
“你永远那么冷静,那么理智,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你把生活过成了一份合同,把婚姻当成一个项目。所有事情都必须按照你的条款来。我喘不过气。”
他的声音里带着控诉,仿佛我才是那个犯了错的人。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悲。
为他,也为我自己。
“所以,你就在外面找了一个能让你‘喘口气’的人?”
“一个年轻,活泼,能跟你聊电影,聊理想,把你当成偶像一样崇拜的小女孩?”
“何启申,你管这叫‘聊得来’,我管这叫‘精神出轨’。”
“在法律上,这同样是过错。”
我站起身,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和一支笔。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也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我把文件放在他面前。
“这是婚内忠诚协议的补充条款。”
“要么,签了它,然后跟那个‘小安’,断得干干净净。”
“要么,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把三年前没办完的手续,办完。”
他低头看着那份文件,身体在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
我太了解他了。
他是个懦弱的男人。
他没有勇气结束一段食之无味的婚姻,同样,他也没有胆量去承担出轨被发现的后果。
他只是想在逼仄的现实之外,为自己开辟一小块可以逃避的,充满新鲜感的自留地。
现在,我把他那块自留地,连根拔起了。
“林舟,”他抬起头,声音里带了哀求,“你非要这样吗?”
“不是我非要这样。”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是你的行为,触发了合同里的违约条款。”
“现在,我只是在要求你,履行你作为合同乙方的基本义务。”
“忠诚。或者,赔偿。”
第二天,我约了那个叫安然的女孩。
何启申想拦我,他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要牵扯到第三个人。
我说:“她不是第三个人,她是证人。”
“我要听听,证人的证词。”
见面的地点,是我选的。
一家很安静的书店咖啡馆,靠窗的位置。
安然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年轻,大概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素面朝天,眼睛很大,很亮。
看见我,她有些局促,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
何启申坐在她旁边,脸色比昨晚更难看。
我点了三杯柠檬水,然后把我的那杯,推到安然面前。
“你好,我是林舟,何启申的妻子。”
我开门见山。
安然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她下意识地看向何启申,眼神里充满了求助。
何启申却避开了她的目光,端起水杯,猛喝了一口。
“林律师……”她小声地开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叫我林舟就好。”我打断她,“我今天来,不是来指责你,也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实。”
我把手机推过去,屏幕上是她和何启申的同行记录。
“这些,是你吗?”
安然的嘴唇抖了抖,点了点头。
“为什么?”
“公司安排的……”
“安然,”我再次打断她,语气加重了一点,“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我是一名律师,我很清楚,什么样的问题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我不想浪费时间在一些无意义的辩解上。”
她被我的气势震慑住了,眼圈慢慢红了。
“我……我刚来公司,什么都不懂,是何总……是启申哥,他一直很照顾我。”
“他教我画图,带我见客户,他跟我说很多我从来没听过的话。”
“他说,他家里的灯泡坏了很久了,一直没人换。他说,他每天回家,都像走进一个山洞,又冷又黑。”
“他说,跟我在一起,他觉得很放松,很明亮。”
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却努力忍着。
“我知道他结婚了,我没想过要破坏你们。我只是……只是觉得他很可怜。”
“我只是想给他一点安全感。”
灯泡。山洞。明亮。安全感。
这些词,像一把把小刀,精准地扎在我的心上。
原来,在他眼里,我们的家,是又冷又黑的山洞。
而我,是那个连灯泡坏了都懒得去换的,冷漠的妻子。
我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大口。
酸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刺激得我眼眶发酸。
我看向一直沉默的何启申。
“她说的是真的吗?”
他握着水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没有回答我,但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忽然觉得很累。
不是身体的累,是心累。
我像一个拼尽全力想要修补一艘漏水破船的船员,结果发现,船长早就和别人坐着救生艇,弃船而逃了。
“安然,”我重新看向那个女孩,“你知道婚姻是什么吗?”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婚姻,是一份合同。”
“签下字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双方自愿接受合同条款的约束。”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忠诚义务。”
“忠诚,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也包括精神上的。”
“你不可以把本该属于配偶的时间、精力、情感,分给另一个人。无论是以‘可怜’他为名,还是以给他‘安全感’为由。”
“因为这些,是合同里规定好的,属于另一方的专属权利。你无权分享,更无权窃取。”
“你的‘明亮’,照亮的是一个有妇之夫,你的‘安全感’,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不安之上。”
“这不叫善良,这叫越界。”
我说完,整个咖啡馆都安静了。
安然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砸在桌面上。
何启申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像是被人剥光了衣服,扔在十字街头,所有的不堪和狼狈,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从包里拿出那份补充协议,放在桌子中间。
“何启申,现在,当着她的面,你做个选择。”
“是继续履行你的丈夫义务,还是,我们法庭上见。”
那天,何启申最终还是签了字。
他的手抖得厉害,名字签得歪歪扭扭。
安然哭着跑了出去。
从头到尾,他没有再说一句话。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我以为他会跟我吵,会指责我把事情做得太绝,让他颜面尽失。
但他没有。
他只是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快到家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林舟,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
我没有立刻回答。
爱?
三年前,我答应嫁给他的时候,那是一种混杂了同情、怜悯,还有一点点虚荣的情绪。
他是天之骄子,是著名的青年建筑师。
而我,只是一个刚刚拿到律师执照,一无所有的小镇姑娘。
嫁给他,意味着我可以在这座城市里,迅速地站稳脚跟。
我承认,我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算计。
婚后,我努力扮演一个好妻子的角色。
我学着做他喜欢吃的菜,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在他加班晚归时,永远为他留一盏灯。
我以为,这就是爱。
我以为,只要我做得足够好,就能把这段始于荒唐的婚姻,经营成我想要的样子。
可我忘了,他心里,一直住着另一个人。
我所有的努力,都像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重要吗?”我反问他。
“我们结婚,不是因为爱,不是吗?”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是啊。”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们结婚,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妻子,而你,正好路过。”
“林舟,你是不是觉得,你赢了?”
“你用你的理智和冷静,把我逼到了绝境,把我钉在了耻辱柱上。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我把车停进地库,熄了火。
车厢里陷入一片死寂。
“何启申,我没有想赢。”
我解开安全带,看着他。
“我只是想维护我作为妻子的合法权益。这有错吗?”
“我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我也会痛,会难过。当我发现我的丈夫,把他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另一个女人的时候,我也会嫉妒,会愤怒。”
“但我不能像个泼妇一样去撕扯,去哭闹。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我变得更廉价。”
“我能做的,就是拿起我的武器,捍卫我的底线。”
“婚姻是我的底线。忠诚,是这条底线不可逾越的红线。”
“我没有逼你,我只是给了你两个选择。”
“你可以选择离开,去追求你所谓的‘明亮’和‘放松’。我不会拦你,我会把属于你的那一份财产,分毫不差地给你。”
“但如果你选择留下,你就必须遵守我们之间的契-约。”
“克制不是恩赐,是义务。”
我说完,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没有跟上来。
我一个人走进电梯,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将他隔绝在那个狭小的,黑暗的空间里。
那一刻,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对是错。
我只知道,我不想再当那个默默炖汤,等待他回头的女人了。
那次谈话之后,我们的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何启申开始准时下班。
他不再有那么多的“出差”和“应酬”。
每天晚上,他会坐在客厅,陪我看一会电视,或者自己看书。
我们之间的话,依然不多。
但气氛,却不像以前那么紧绷了。
他会主动跟我报备他的行程,精确到小时。
他会把手机放在我随手就能拿到的地方,没有任何密码。
他甚至,开始尝试着跟我聊一些工作上的事。
他说,他最近在竞标一个美术馆的项目,遇到了瓶颈。
他说,甲方要求的设计,既要现代,又要保留传统元素,很难融合。
我听着,偶尔给他一些建议。
我说,你可以去看看苏州博物馆,贝聿铭的设计,就是最好的范例。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起来。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那个周末,他提议,我们一起去苏州。
这是我们结婚三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行。
没有工作,没有目的,只是两个人。
我们去了苏博,去了拙政园,在平江路上听了一段评弹。
晚上,我们住在一家园林酒店。
推开窗,就能看到一池的荷花。
夜里下了点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芭蕉叶上。
他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发心。
“林舟,对不起。”
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对不起。
不是因为安然,而是因为这三年的冷落。
我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推开他。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说。
他抱得更紧了。
“我知道,我以前很混蛋。”
“我把对她的怨气,都撒在了你身上。我用冷暴力,把你推开,然后又在外面寻找慰藉。”
“我以为,这是对她的惩罚,也是对你的惩罚。”
“其实,我惩罚的,只是我自己。”
“我把你当成一个符号,一个‘何太太’的身份。却忘了,你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也需要关心,需要爱。”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雨声里,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那天在书店,你跟安然说的那番话,我听着,觉得每一个字,都是在打我的脸。”
“你说婚姻是契-约,是责任。我才意识到,这三年,我一直在违约。”
“林舟,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有点晚。”
“但,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不作为报复前女友的工具,不作为搭伙过日子的伙伴。”
“就作为,何启申和林舟,一对普通的夫妻。”
“我们,重新认识一次。”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
一轮明月,从云层里钻出来,清辉洒满整个庭院。
我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底,不再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那里,有愧疚,有悔恨,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的期盼。
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我抬起手,抚上他的脸。
“好。”
生活开始有了变化。
一些很细微,但可以被观察到的变化。
何启申开始学着做饭。
虽然经常把厨房搞得一团糟,不是盐放多了,就是忘了开油烟机。
但他乐此不疲。
他说,不能总让你一个人辛苦。
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提前给我准备好红糖水和暖宝宝。
他会在我加班晚归的时候,开车去律所楼下接我。
他不再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工作中。
周末,他会陪我去看画展,去听音乐会。
他说,他要把这三年欠我的,都补回来。
我们开始像一对真正的情侣一样,分享彼此的生活。
我会跟他吐槽我遇到的奇葩当事人。
他会跟我抱怨他又被甲方逼着改了多少版图纸。
有一天晚上,我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是一部很老的文艺片。
看到一半,我忽然想起什么,问他。
“你还记得,我们领证那天,是什么样子吗?”
他想了想。
“记得。”
“那天天气很好,你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站在民政局门口的香樟树下。”
“阳光透过树叶,在你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女孩子,真好看。”
我有些意外。
我以为,他那天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白月光,根本不会注意到我。
“那你为什么……会拉住我?”
他沉默了片刻。
“一半是冲动,一半是……直觉。”
“冲动是,我想用最快的方式,告诉她,没有你,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直觉是,我感觉,你好像可以把我从那个泥潭里,拉出来。”
“结果,我却把你,一起拖进了泥潭。”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林舟,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有点酸,有点软。
我从脖子上,取下一个一直戴着的玉坠。
那是我妈给我的,说是能保平安。
我戴了三年。
我把玉坠,放进他的手心。
“以后,换你来保护我了。”
他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玉坠,然后,紧紧地攥住。
“好。”
他眼眶红了。
那个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聊到了孩子。
我告诉他,我可能……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了。
我以为他会失望,或者安慰我。
但他只是抱着我,说:
“没关系。”
“以前,我想要个孩子,是想用他来填补我们之间的空白,是想给我妈一个交代。”
“但现在,我只想跟你两个人,好好过日子。”
“有你,就够了。”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原来,那道横亘在我们之间,我以为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其实,只需要一句话,一个拥抱,就可以填平。
我们缺的,从来不是一个孩子。
而是一次,真正坦诚的沟通。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而温暖。
家里那个坏了很久的灯泡,何启申换上了新的。
暖黄色的光,照亮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我炖的汤,他每次都会喝得干干净净。
他说,这是全世界最好喝的汤。
安然从公司辞职了,据说回了老家。
何启申把这件事告诉我的时候,语气很平静。
我“嗯”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有些事,过去了,就没必要再提起。
我开始相信,我的婚姻,这艘曾经差点触礁的破船,在我的努力修复下,终于,重新驶上了正轨。
我甚至开始期待,我们的未来。
或许,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孩子。
或许,我们可以搬到一个有院子的房子里,养一条狗,种一架蔷薇。
生活,好像真的可以像柠檬一样。
虽然一开始是酸的,但只要你用心,总能把它,变成一杯甜甜的柠檬水。
直到,那个周五的晚上。
我们刚吃完饭,正在收拾厨房。
何启申的手机响了一下,是短信提示音。
他擦了擦手,拿起来看。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变了。
那种我曾经在他脸上见过的,混杂着震惊、痛苦、还有一丝茫然的表情。
“怎么了?”我问。
他像是没听到我的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
我走过去,凑过去看。
那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启申,我回来了。”
没有署名。
但我知道,是谁。
是那个,他爱了七年,也怨了三年的,白月光。
厨房里,水龙头还在哗哗地流着水。
我刚刚洗了一半的石榴,红色的汁水,顺着我的指缝,流下来。
像血。
来源:微笑雪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