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哥哥要成婚前,嫂嫂家里来了一伙人。 他们说嫂嫂是侯府的真千金,带走了她。 后来,一个细皮嫩肉的女子被扔到我家门前。 有个凶凶的嬷嬷对哥哥说:「这才是胡老三的闺女,要娶,你就娶她吧。」
哥哥要成婚前,嫂嫂家里来了一伙人。 他们说嫂嫂是侯府的真千金,带走了她。 后来,一个细皮嫩肉的女子被扔到我家门前。 有个凶凶的嬷嬷对哥哥说:「这才是胡老三的闺女,要娶,你就娶她吧。」
第1章
哥哥要成婚前,嫂嫂家里来了一伙人。
他们说嫂嫂是侯府的真千金,带走了她。
后来,一个细皮嫩肉的女子被扔到我家门前。
有个凶凶的嬷嬷对哥哥说:
「这才是胡老三的闺女,要娶,你就娶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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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娶胡姐姐是花了很多力气的。
胡老三是村里的老无赖。胡婶子早就去世了,只给他留下一个闺女。他整日喝酒,连饭都不给胡姐姐吃饱。
胡姐姐再小一点的时候,他还打胡姐姐。
胡姐姐十岁那年,被打得实在受不了,就躲来了我家院子。
我家是个义庄,离他们村子不远。
那年哥哥十二,瞧了她胳膊上的伤一眼,就从家里找了几根麻绳和一把斧头。
他对姐姐说:「你跑得了这一次,也跑不了下一次。回去把他捆起来,把斧子架在他脖子上,以后他就是喝死了,也不敢再动你一根手指头。」
后来胡姐姐再来我家,身上果然没有伤了。
我哥哥很好,长得好,脾气好,打猎的功夫也好。可就因为他是义庄老头养大的棺材子,又捡了我这个小拖油瓶棺材女,村里根本没人要跟我们玩。
哦,棺材子女就是他娘和我娘已经死了,还在棺材里生下了我们。
我的寓头不太好,出生那晚,养他的范老伯去世了,他才八岁,却留下了我。
我问过哥哥,为什么养我,他胡噜胡噜我的脸:「因为你哭得响啊,你哥我最怕安静了,家里有你吵闹正好。」
他喜欢吵闹,自然很喜欢愿意来义庄陪我们玩的胡姐姐。
他教胡姐姐打拳强身、舞斧头健体,带着她漫山遍野地跑,要她长成一个开朗健硕、再不被人欺负的姑娘。
胡姐姐也教他做菜缝衣、梳头扎辫,省得他再这么糊弄地养下去,要把我养成个野人。
这么教着教着,哥哥二十,胡姐姐十八,我十二,我们要成真的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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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老三再不是东西,他是胡姐姐的爹,哥哥想娶胡姐姐就得按他说的彩礼准备。
二十两,哥哥从十五岁攒到二十岁,终于攒够了。
他买了彩绸,裁了红布,就连义庄那块几十年的黑牌匾,都刷上了红漆。
胡姐姐跟我站在下面看着,笑眯眯地一拍我的背:「小多,叫声嫂子来听听。」
她没有害羞,只有满脸的欢喜。
我也欢喜,蹭在她的胳膊上就叫道:「嫂子、嫂子、嫂子,我漂亮的嫂子!」
叫太大声,反倒让哥哥脸红地觑了我们一眼,躲到厨房去查看婚礼要用的菜肉。
虽然大概没有几个亲朋会来,但哪怕只有我们三个,新娘子进门,也要满桌好菜,寓意她一生不愁吃穿。
就像范老伯给我哥取名范够是希望他一辈子不挨饿,而我哥叫我范多,是希望我不仅吃得饱还要吃得好。
可这样的欢喜,不过隔了一日,就翻了天地。
那时我跟哥哥正在帮胡姐姐收拾行李,准备搬到我家。
破破旧旧的小村子,突然来了一群衣服鲜亮的人,他们抓着胡姐姐,领头的刘嬷嬷跪下来就喊道:「小姐,我的大小姐,您受苦了,快跟老奴回家吧。您的亲娘在家盼着您呢。」
她抹着泪,讲得动心动情,大意就是当年侯府的夫人陪夫君上战场,战况胶着,就派人送走了快生产的侯夫人。可路上他们遭遇敌人,侯夫人流落到了这个小村子。
是胡婶子把她藏了起来,还给她接生。那时她虚弱,以为胡婶子肯冒险救她,是个好人,却不知胡婶子趁机把自己才出生两天的女儿,跟她的女儿调换了。
本来这事过去很久,很难露馅。可侯府有位三老爷醉心医术,这两年沉迷用血来验证父母子女之间的关系,他拿家里人练手,却发现侯府里那个女儿血缘对不上。
侯府其他人都只当三老爷方法不对,只有侯夫人想起生产时的一些蹊跷,立刻派人找了过来。
这位找过来的刘嬷嬷只看了胡姐姐一眼,就确认了,因为她跟侯夫人年轻时有五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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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姐姐有些愣住了,过了许久,她才指着醉成一滩烂泥的胡老三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爹不是他。我的亲爹娘在京城,他们念着我,还派人跑这么远来找我?」
从十岁后,她就不爱哭,可现在她的眼眶红了。
我的眼眶也红了,没有父母爱的小孩,谁没做过梦呢?就算我有我哥,也时常幻想,要是我们有爹娘该多好啊。
更何况她的亲爹娘,看着还很有钱。
哥哥抚了抚她的背:「雨荷,跟他们走吧,你总要弄清楚自己从哪里来。」
胡姐姐抹了泪,笑得开心:「当然要去,只要我爹不是这个王八蛋,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去。」
她牵住我哥的手:「我们一起去吧,带着小多。要是京城好,咱就不回来了。」
刘嬷嬷这才注意到我哥和胡姐姐的亲密,试探地问道:「这位是?」
胡姐姐把我哥往前一推:「我男人,后天就要成亲了。等成了亲,我们全家都跟你走。」
刘嬷嬷上下打量了我哥一眼,正色道:「既是跟胡家提的亲,那该娶的就是胡家女,跟小姐您这个侯府千金有什么干系?」
她把手一抬:「来人呐,带小姐回家,不准闲杂人等跟着。」
那些人身手又快,配合又好,胡姐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架走了。她回头朝哥哥嚷着:「范够,你快来救我,我不跟你分开!」
哥哥追上去,跟他们打成一团,可他打得过七八个,却打不过二十个。
那二十个人困住他,让他眼睁睁看着胡姐姐上了马车,越走越远。
就这样了,这些人也不走,他们好像是兵,跟县令打了招呼,就把我们围在义庄,一步也不准我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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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变得沉默,我小心翼翼地问他,如果胡姐姐再也不回来该怎么办?
他磨着那把发亮的斧头,沉声道:「那我就去京城找她,就算她不要我了,也得亲口告诉我。」
我想那就好,胡姐姐才不会不要哥哥,只要哥哥不怕侯府,我就还有嫂嫂。
可我等啊等,没等到那群兵离开,却又等到了那个刘嬷嬷。
她带着一个皮肤又白又嫩,一看就跟我们不一样的姐姐,推开了义庄的门。
哥哥问她:「雨荷在京城过得好吗?」
她扫了一眼义庄:「侯府高床软枕,总归是比这个地方好上千倍。范义士,夫人知道你曾经救过小姐,特地派我来送上谢礼。」
她取出一个包裹,连那个姐姐一起推到哥哥面前。
「这银钱,是给范义士置田买屋,过好日子的。这个女子,她本该是胡家女,你与胡家有婚约,就当是我们侯府赔给你的婚事。还请范义士让我做个见证,你们今日就成亲吧。」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的话却比狗叫还难听,哥哥把包裹往地上一扔道:「如果我不娶呢?」
刘嬷嬷笑了笑:「您娶不娶我自然强迫不了。可按户籍,她现在是胡老三的女儿,您不娶,她要被胡老三卖到什么地方就不好说了。」
大门外,胡老三咧着一张缺牙的嘴,看那个姐姐的眼神就像狗看到了肉。那个去处,用脚底板想都知道不是好地方。
刘嬷嬷的话还在继续:「小姐天天在府里嚷嚷您是个好人,老奴今日倒是想看看,您是吗?」
哥哥死死盯着刘嬷嬷,手捏得通红,可他忽视不了站在院里的另一个大活人。
那个姐姐只是静静地站着,像村头那株梅花,幽幽开口道:「范公子,生死有命,不必为我感到为难,随你自己的心即可。」
随哥哥的心,他就一定会为难。他的心是软的,不然就不会有我,也不会有胡姐姐。
他的眼睛瞪得要出血,可他最终还是低头道:「今日不行,屋里的嫁衣红绸是雨荷的,我不给别人用,我要出去重新买,最快也要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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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答应明日成亲,刘嬷嬷同意退一步,放他出去买东西,只是派了几个人跟着他,又把我留在义庄。
直到天黑,哥哥才抱着一个大包裹回来。里面有一件不太合身的嫁衣,还有一副床上的铺盖。
第二天,刘嬷嬷早早就起床,给那个本来叫江霜降、现在叫胡霜降的新嫂子梳妆。
哥哥带回来的那件不合身的嫁衣,也被刘嬷嬷熬了个大夜改好了。
我偷偷藏在屋后,看见她一边给新嫂子梳头,一边嘴里念念有词道: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念到最后,刘嬷嬷的眼睛红了,她抱着新嫂嫂说:「我的小姐,你别怨夫人,这都是你亲生爹娘的债。从前您在府里咳嗽一声,夫人都恨不得把全京城最甜的梨子找出来炖给你吃。可您吃梨子的时候,雨荷小姐在你家连口馊饭都没得吃。
要只是不小心抱错了,府里只当多生了一个小姐,可这是你亲娘蓄意调换的,你叫夫人如何不恨?她没法儿再面对你啊。」
我砸了砸嘴,心想最甜的梨子该有多甜。雨荷姐在京城,应该吃上她娘亲手炖的梨了吧。
我还在想梨子,刘嬷嬷已经说起了下一个话头,她擦了擦眼睛,又笑道:「是老奴失礼了,您大喜的日子,我不该哭。范义士是个好人,你嫁给他不会吃亏的。这是夫人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你们带着那些银钱,好好过吧。别再去想京城不该想的人了。」
从头到尾,新嫂嫂没有插过一句嘴,直到刘嬷嬷说完,她才朝刘嬷嬷磕了一个头道:「嬷嬷,您帮我把这个头带给母亲吧。霜降谢谢她十八年的养育之恩。以后不能叫她母亲了,可不管身在何处,我都会为她的康健祈福。」
她们的对话感情太深,我突然想,刘嬷嬷真的舍得卖新嫂嫂吗?
转身,我想把这件事告诉哥哥,可有个丫鬟姐姐发现了我,她笑眯眯地对我说:「小妹妹,跟姐姐去吃糕点好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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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好,也没人听我的。
她们把我困在外面的客栈一夜,哥哥以为我是不开心他娶新嫂嫂跑走了,故意不参加婚礼,也没有找我。
等我第二天急急忙忙跑回家,哥哥和新嫂嫂已经睡在了一个屋里。
刘嬷嬷从他们房间收走一条皱皱巴巴还带血的床单,仔细打包放好,才跟我哥道歉道:「范义士,之前是我不懂礼数冒犯了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今你跟霜降小姐既已成了真夫妻,万望你珍重待她。」
哥哥有点意外她突然缓和的态度,却没说什么,只静静看着她们收拾东西,带着看守我们的二十个兵一起返程离开义庄。
我不知道刘嬷嬷为什么因为一条床单说他们做了真夫妻,可我知道躺在一个屋子里,那就是要一生一世不分离了。
我问雨荷姐的时候,她就是这么教我的。
我生气地推了新嫂嫂一把:「你太坏了,跟你娘一样坏,抢了雨荷姐十几年的好日子,还来抢我哥。」
我哭着对哥哥说:「哥,她骗我们,刘嬷嬷根本不会卖她,刘嬷嬷可心疼她了。她们就是合伙做场戏给你看。」
哥哥灼灼地看着她,她低头道:「刘嬷嬷没有骗你,我的户籍转到了胡家,若你不娶我,胡家就有资格卖了我。
只是侯府的确算计了你,他们算准你是个好人,哪怕我只是陌生人,你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范公子,我代他们向你致歉。」
致歉过后,是更详细的解释。新嫂嫂说雨荷姐姐的亲娘江夫人是个思虑周全的人,她不愿再见自己,可也不忍心她真的回胡家那个火坑。
江夫人便想了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她派人调查过后,承认哥哥是个好人。可光是好人,在她心里配不上她亏待的亲生女儿。
偏偏雨荷姐怎么都不愿放弃哥哥。江夫人便想,那就让哥哥娶了别人,她不死心也得死心。
既是个好人,配给新嫂嫂,也算给新嫂嫂一个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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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话了,她朝哥哥俯礼道:「范公子,母亲养我长大,她说嫁谁,我便嫁谁。我知你对我无意,往后我会守好自己的本分。」
本分就是从哥哥的屋子搬出来,搬进我屋里。
同吃同住了,我才知道我们是多不一样的人。她不知道煮粥煮饭要放多少水,也不知道洗衣服要捶要搓要放皂角。
可她会把野花插成很漂亮的一束放在竹筒里,会在挖野菜抬头看见夕阳的时候,随口念出一首我不懂、但听着很美的诗。
她很努力在适应了,不穿她带来的那些绣花衣服,改穿雨荷姐姐的旧衣服。我几更起,她就几更起,跟在我后面,学着一个农家女孩要怎么洗衣做饭。
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有时候只是她抬手擦汗的姿势、喝水的一掩面,甚至是呼吸的方式,都让我觉得她是仙女。
仙女很美,可仙女就该高高挂在云端上,而不是落在我家这座泥屋里。
我害怕地问她:「雨荷姐回了京城,也会变成你这样的大家闺秀吗?」
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在说,如果雨荷姐也变成这样,那我们大概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可没有人听我说这些害怕,哥哥自从成亲后就一直早出晚归,直到半个月后,他才空闲下来,闲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带我们进京。
他这些天在忙活的,就是去衙门把义庄交接出去,他要去找雨荷姐姐。他跟新嫂嫂成亲,一方面是为了救人,另一方面,是为了让侯府放心撤走看着我们的兵。
他摸着我的头说:「以后就叫这位姑娘霜姐姐,不要叫嫂子,你嫂子永远只有那一个。」
我欢呼着就想回屋收拾行李,霜姐姐却盈盈开口道:「范公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雨荷小姐现在是侯府的千金,你跟她已经在两个不同的门户。即便你去了,也只是徒增伤怀,还请你三思。」
就像我曾经问过的,哥哥还是那个回答:「我跟雨荷之间,只有她说不要我了,才是结束。
这次上京我也会带着你。霜姑娘,那里才是你长大的地方,我只能帮你一时,你得学会自己活下来。」
听完这番话,霜姐姐愣了一瞬,不再跟哥哥争辩,她低下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可不管怎样,我要再见到雨荷姐了。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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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雨荷姐的过程并不顺利,侯府的墙太高了,墙底下守着的人也太多了。
来之前,我心里是有准备的。
那σσψ是京城的大官,肯定比我们县的县令家还有钱还阔绰。
可它的阔绰,还是超过了我的想象。
门口有大大的石狮子,府邸大得感觉能装下一个村的人,就连进出的下人,穿得都比县里的富户还好。
我们在角落里观望了三天,连怎么走近雨荷姐的家都不知道。
哥哥明显地沉默了,他看着侯府,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深思。
到最后,是霜姐姐给我们出了主意,她曾在那里生活过十八年,就像我了解野菜一样了解那座宅子的生活。
她挣扎了很久,才跟哥哥说:「事关女子清誉,我本不该帮你。可我离开侯府前,她为你跟家里闹得很僵,或许再见一面现在的她,你才能死心。」
霜姐姐把我们带到一处首饰行,她说每两个月,江夫人就会带府里的小姐来一次。既买东西,也让她们能瞧一瞧外面。
三日后,哥哥跟我带着斗笠,坐在远处的一个茶摊上。
其实距离远,我们看得并不真切,其实她们从下马车到进店的时间很短。
可我跟哥哥还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雨荷姐在被她娘亲爱着。就连那些跟霜姐姐有几分相似的姐姐们,待她也是极好。
她们下车打闹了几句,有人挽着雨荷姐的胳膊,有人指着店家的招牌,跟她介绍着什么。
雨荷姐的脸本来是板着的,还是没忍住被她们逗笑了,是那种很好看很好看的笑。
9
霜姐姐临行前再三交代,在京城,女子的闺誉大于一切。
哥哥只能远远地看一眼,他若上前,就是在毁雨荷姐的一生。
果然是很短的一眼,可哥哥硬是坐到她们离去,为自己争取了第二眼。
那辆马车咕噜噜从我们身边滚过的声音,仿佛在说,哥哥永远追不上雨荷姐了。
他真的不再提去找雨荷姐,而是在京城开了一家小铺子。
我想我懂哥哥在想什么,他不是害怕了,他只是在思考雨荷姐还需不需要我们。
我们都是孤儿,太明白家这个词有多重。
从前雨荷姐只有我们,可现在她有真正的家人了。她的家人爱她,不仅能用心,还能用钱。
说钱不重要的都是没穷过的。如果我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也不想整日干活。我跟哥哥只是见识太少,没来之前不知道京城侯府的有钱是这么有钱。
现在我们亲眼看见雨荷姐过得有多好,就没有资格让她失去这样的生活,以爱她的名义也不行。
这些胡思乱想,只有临睡前才能在我脑子里出现。
在京城谋生实在太忙了。
我们开的是家绣坊,霜姐姐会干的活里,只有这件她干得最好最开心。
哥哥只负责找店面、出门帮我们疏通邻里关系,剩下的全都让霜姐姐自己安排,其中还包括给我安排活计和教我绣花。
一家新店,哪怕它只有小小的一间,从无到有,忙出名堂,也过了两个月。
等霜姐姐身上那股小姐味去了一点,看着像个掌柜了,他给了霜姐姐一封和离书。
他的字是拜托霜姐姐教的,还写得歪歪扭扭,可他拿着那封歪歪扭扭的和离书和铺子的房契说:「霜姑娘,我想跟你做个交易。我要出去闯一闯,我家小妹不能没人照顾,我把她托付给你,也把这间铺子送给你,你看怎么样?」
我跟霜姐姐同时惊住了,我吓得嚷道:「哥,你不要我了?」
他抱歉地看着我:「哥想去从军,那个地方,女娃娃没法儿带,你乖乖在京城等我好不好?」
霜姐姐震动地看着他:「范公子,你还没放弃吗?你是想挣军功娶雨荷姑娘?」
她的眼睛在说哥哥疯了,可震动过后,她接过哥哥手里的东西,郑重道:「是我狭隘了,长在深宅,以为那里的规矩就是一切。范公子,我敬佩你的执着和勇气,祝你马到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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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为了娶雨荷姐,那我绝不会拖哥哥的后腿。
我跑了很多药铺,给他买多多的药带着。
要走的最后一晚,我们谁都没有回房,坐在小院里,他细细地跟我交代。
「买铺子的钱是侯府给的,本就该属于霜姑娘。她虽然看着比你大,可谋生的经验不如你,你要帮着她。真遇到事,不要倔,去侯府找那个刘嬷嬷帮忙。她们心不坏,不会见死不救。你们留在京城,比回老家安全。」
......
哥哥从不把我跟雨荷姐当花朵养,他说的这些我都懂,我的心都在另一件事上。
等他絮叨完了,我才说道:「哥,明天又是雨荷姐逛首饰的日子,我替你去见她一面吧。总得告诉她,你没真的娶别人,不然她会一直伤心的。」
我已经知道了,成亲那一晚是假的,哥哥还是清清白白的哥哥。
他摸摸我的头,笑了一下:「傻妹子,你雨荷姐可比你聪明多了。她就是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会相信我真娶了别人。甭管那些人带回去什么东西,她都不会信,不然她早就举着刀来砍我了。她肯定是在等,等我去找她。」
我不解地挠挠头:「既然雨荷姐在等,那为什么之前在首饰行我们不出现?」
哥哥的脸色有点黯然:「因为现在的我还没有资格。小多,亲眼看见了才知道,人跟人之间的差距能这么大。她住过侯府了,我不愿她再住回义庄,也不愿她在父母跟我之间为难。我打听过,侯府是从军起家,那我也去。我不能试都不试,只靠她一个人跟家里抗争。」
后来我才知道,哥哥还是一个人去了首饰行,他在雨荷姐姐的马车里扔了一枚竹片。那枚竹片只有他们懂,那代表着,他平安,要雨荷姐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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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走后的日子平静了一段,可没多久,京城炸了两个大雷。
第一个,陛下御驾亲征,亲自去战场了。第二个,他亲征期间,雨荷姐的家被抄了。
我跟霜姐姐只是平头老百姓,直到街头巷尾都在传,侯府的夫人小姐们被贬、要发卖为奴了,我们才知道消息。
大昭是不让贬军官的家眷为妓的。可贬为奴后,会有很多青楼等着叫价,才女贵女的名头总是吸引人的。
我还记得首饰行前见过的那些姐姐们,漂亮又天真,如果落入泥里,可怎么活?
更何况,雨荷姐也在里面,就算去偷去抢,我也得赎她出来。
我跟霜姐姐数钱的手都是抖的,我们把家里搜了个遍,一个铜板都没放过。可即便加上卖铺子的钱,跟那些青楼拼价格,也只赎得出一两个。
我只跟雨荷姐一个人感情深厚,霜姐姐却每一个都是家人。
她颓然地坐在桌前,语气里都是绝望:「江霜降,你这个假装清高的糊涂蛋,当初为什么要把那些钱还回去?没有钱,你如今要怎么办?」
原来在她离开侯府前,那些一起长大的姐妹,全都偷偷给她塞了银票。可她当时陷在对不起侯府、对不起雨荷姐的情绪里,觉得自己应该要受苦,一文钱都没有带走。
她没穷过,不知道有时候一文钱也能救命,老天爷给她的第一个教训,就如此残忍。
我们是义庄,又只有两个小孩。我跟哥哥要活下来,认识一些三教九流是平常。就在我准备出去偷摸的时候,霜姐姐擦干眼泪出了门。
她让我在店里等着,可我还是不放心跟了上去。
那是好高好高的一座府邸,比侯府还高。霜姐姐绕到一个小门,看门的惊喜地看着她,二话不说就把她带了进去。
再出来,霜姐姐的眼神空洞洞的,我跟着她回家,她都没发现,只是强装镇定地对我笑道:「小多,你雨荷姐她们有救了,只是她们不能再留在京城。我不放心她们,你跟着去照顾,我留在京城赚钱,好不好?」
12
我不知道她去找的人是谁,可很快,江家那一大家子女眷真的都救了出来。
她们只在绣坊短暂停留了两天。这两天,都是我在忙前忙后,霜姐姐躲了出去,她教我:「小多,如果江夫人问,你就说这钱是有人放在门口的,别提我。」
她想当作钱是江家的亲戚凑的,虽然她去求那些亲戚的时候,那些人怕得要死,没人敢给钱。只有一两个心疼女儿的,偷偷把嫁到江家的女儿赎了。至于江家旁的人,他们不敢管。
好在这套说辞,没有人怀疑。
那些江家的姐姐们在牢里被吓坏了,只有雨荷姐看着还是能打死一头牛。据说有个姐姐刚进去就想寻死,说要保什么名节,被雨荷姐捆住手脚足足骂了一个时辰,骂完,再也没有第二个想上吊的姐姐了。
她偷偷跟我蛐蛐:「终于轮到我教她们什么叫只有活着最重要了。我回家几个月,就被她们教了几个月。吃饭也不对,喝水也不对,连走路都不对。还叫我变瘦一点,说我太健壮。我这一身能打能扛的肉,可是你哥养了七八年才养成的,我才不减,我天天躲在厨房偷吃。」
我赞同地点点头。哥哥说了,肉厚一点,不管打架还是挨饿,活命的机会都大一点,比起这些,好看有什么重要的。
而且我雨荷姐很漂亮,比起那些白白的姐姐,是一种血气充沛的漂亮。
可是这种漂亮对哥哥来说就有点惨了。
她听说我哥为娶她上了战场,眼睛瞬间就红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道:「这个王八蛋,战场最要命了,他不是教我们要惜命吗?我从前能跟着他住义庄,现在就不能了?再说我娘肯定会给我备嫁妆。合着只能他养我,我养他就不行了?还说夫妻要互相支撑,轮到我撑他,就不乐意了。好个范够,等他回来,我赏他十个巴掌!」
嘶,她的十个巴掌,真替我哥的脸担心。
雨荷姐是想立刻就出发去找哥哥的。可不行,她现在有一大帮家人。
女眷如今好歹都安全了,男丁们却还在流放的路上受苦。
我这才知道,侯府会遭殃,都是因为那个会用血验亲缘的三老爷。他验出皇上不是太后亲生的,皇上一气之下御驾亲征了。太后也生气,就抄了侯府。
江家的人都商量好了,她们不要在京城安稳,想一路陪着被流放的亲人北去。
这些人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地长大,雨荷姐不放心她们自己去。
可事到临头,雨荷姐的娘,江夫人却不愿意跟着去了,她看着霜姐姐那扇没打开过的门,皱着眉对我说:「小丫头,你把她叫回来,我倒要问问,江家哪个亲戚这么有出息,敢跟太后对着干。」
13
江家是江夫人当家,能撑起一个侯府,她才不好糊弄。
霜姐姐见到江夫人的第一面,眼泪就跟滚珠似的掉了下来,她的眼里全是女儿对娘的眷恋,到跟前,却只敢行礼叫声江夫人。
江夫人的面目还是威严着,她沉着声问霜姐姐:「我教养你十八年,就教会了你跟长辈扯谎?说,你许了赵闻铮什么,他才肯为你赎人?」
后来我才知道,那座比侯府还高的宅子就是赵宅,而赵闻铮,是霜姐姐曾经的未婚夫。
霜姐姐闻言,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您就别问了,左右他不会要我性命。可妹妹们去了那些地方,就真没命了。」
她坚持不说,江家人全都不答应了,最小的一个姐姐直接梗了脖子道:「大姐姐,今日你不说,我们就全回牢里去,反正不明不白的恩,我们江家不受。」
霜姐姐没法子,只得取出一封文书,那是她卖给赵闻铮为婢的契约。
江夫人接过来就要撕掉,雨荷姐却抢了过去,她冲她娘道:「撕了又怎么样?赵家那儿肯定还有一份,官府也存了档,她逃不掉。」
江夫人目光复杂地看向霜姐姐:「你当他只要你做奴婢?做了奴婢,下一步就是做姨娘,我若肯让你做妾,当初还送你走干什么?」
后来雨荷姐告诉我,她娘和霜姐姐,是好复杂的一段母女情。她娘恨霜姐姐,恨她占了自己亲生女儿十几年的好日子。若雨荷姐日子不苦就罢了,偏胡老三是个虎狼爹。
可拨开恨,那又是她捧在手心、从一个奶娃娃养到亭亭玉立的姑娘。
她知道,没了侯府千金这个身份,霜姐姐做不成赵家的正妻,若赵闻铮不放手,赵家的长辈就会千方百计把霜姐姐纳成妾。
江夫人接着爱霜姐姐爱不了,纯粹恨又恨不下去。
所以她把霜姐姐打发给我哥,做一个好人的妻子,总好过做心爱之人的妾。
14
我想江夫人还是爱霜姐姐的吧,她拿了文书,就要上赵家的门,要用她自己为奴去换霜姐姐。
可刚到门口,就被雨荷姐一掌从后颈劈晕了过去。
她把江夫人交给江家另一个夫人:「二婶,爹他们已经出发半个月了,我们耽搁不起。京城也不适合我们待,那些太后的狗腿子,不会放过我们。我留下,你把我娘捆起来带走,跟她说,我不会让江霜降掉一根头发。」
说完,又指着那些姐姐道:「还有你们,都给我乖乖上路。你们不认识赵闻铮吗?觉得他还能害江霜降?」
那些姐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点头同意走了。
江二夫人倒是想说什么,看见雨荷姐熟练地捆自己娘,惊了一下,麻溜地就带着江家人按计划上了路。
可等我们真进了赵家,我又觉得雨荷姐说的不对。
那个赵闻铮,他看着有点凶。
他长得是不凶的。桃花眼、芙蓉面,要不是束了发,是男是女我都分不清,比江家所有的姐姐都好看。
可他总是冷着一张脸,看霜姐姐的眼神漠然到仿佛她不存在。
哦,忘了说,我跟雨荷姐也进了江府,我们没卖身,算活契的下人,这是雨荷姐跟赵闻铮谈判回来的。
起初我们领的是粗使婢女的差,洗衣洒扫都要做。霜姐姐如今做活已经不生疏了,可她没大冬天下过冷水洗衣服,很快,手就冻疮成了大馒头。
那日正撞到赵闻铮眼前,他皱眉看了一眼,只留下难看两个字,就走了。
第二天,管家通知我们,赵闻铮的院子缺几个二等丫鬟,就让我们顶了上去。
二等丫鬟快活很多,没什么具体的活儿,赵闻铮回来的时候听吩咐就好。
可他大部分时间是不在的,他做的官很忙,回来只有吃饭洗澡的时间。
平日里,我们都听一个叫观雨的姐姐差遣。
她从小跟在赵闻铮身边伺候,院里所有人都说,她早晚有一天是赵闻铮的姨娘。
我也这么觉得,毕竟赵闻铮洗澡的时候只让她进去伺候。
洗澡啊,我哥洗澡,可是连雨荷姐都不让进的。
每当这种时候,观雨姐姐还喜欢让霜姐姐在门口等着听吩咐。
我陪着去过两次,里面总有一些大喘气的声音,我还偷偷问霜姐姐,他们是不是身体不好。
霜姐σσψ姐眼睛都红了,只捂住我的耳朵说:「小多乖,我们不听。」
我个子太矮,捂不了她的耳朵,她每次都听完,越听越难过。但等赵闻铮出来,她又迅速恢复好,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赵闻铮会盯着她看很久,盯到最后,会脸色更冷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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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这种跟小孩子一样幼稚的盯人游戏他们会一直玩下去,可有一天,赵闻铮喝醉了。
醉了的人都是傻瓜,他拖错人,把霜姐姐拖了进去。
我要去抢人,却被听雨拦住了,她把我赶走,就守在门口。没办法,我只能转到后面的窗子准备翻进去。
可我刚打开窗子,雨荷姐就从后面突然出现,拉住我不让我进去。
她嘘了一声不让我出声,按住我的头,一起躲在窗户底下偷听。
屋子里,赵闻铮在啃霜姐姐的嘴,我就低头的时候瞄了一眼,都感觉他饿了好几年。
啃完了,他声音里都是悲伤说:「江霜降,这么多天了,你就一点也不在乎吗?还是就像那封信里说的,你只当我是家族指定的未婚夫。婚约没了,我们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在问霜姐姐,可霜姐姐并不答他。不回答,他就更生气,还骂我哥哥。
「那个姓范的莽夫跟你才认识几日?你就乖乖嫁给他,还跟他同进同出地开店。江夫人可真是教了一个好女儿,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提到江夫人,霜姐姐才促声道:「对不住你的是我,你莫要攀扯旁人。我跟我相公过得很好,江夫人没帮我选错。」
「你当然过得好!鸳鸯被暖,花团锦簇,好一个夫妻和谐。你可知我看见江府带回来的那张床单,心里是何感想?江霜降,相识十八载,你没有心的吗?
你没有心我有,嫁了又如何,嫁了我也能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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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里面吵得热闹,我却急得想跳进去帮霜姐姐解释。
那床单是哥哥在百花楼买的,他只是在上面割了点血。和离书都签好了,我嫂子只有江雨荷,没有江霜降啊。
可雨荷姐又捂住我的嘴,还直接把我拖走了。
我这才想起,雨荷姐应该也是见过那张床单的,赶紧解释道:「那是哥哥和百花楼的姐姐买的,他没......」
雨荷姐摆摆手:「行了行了,我在百花楼洗过三年床单,还能不认识?你哥一动眉毛,我就知道他要使什么坏。」
我愣了愣:「可赵闻铮不知道,我们得跟他解释啊。」
雨荷姐戳了戳我的头:「解释什么解释?她江霜降没长嘴吗?我们又不能跟她一辈子,今日帮她解释了,来日有别的误会,谁能帮她解释?她不自己开口,还是趁早跟赵闻铮散了的好。」
雨荷姐拉我坐下,细细把霜姐姐的姻缘讲给我听。
她跟赵闻铮是真的打一出生就认识,比我哥和雨荷姐还青梅竹马。他们早早就定了亲,本来十六岁赵家就想娶。可江夫人舍不得女儿,硬是把婚事定在了十八岁。这一拖,却拖出了大问题。
出事的当口,赵闻铮正在外地办事,等他回来,未婚妻没了,只给他留下一封信。
「你是不知道这些大家族的小姐心有多狠。从小定亲的人啊,就留一封信。信里还说他们之间只是定了婚约,如今婚约弄错,那就得拨乱反正,她要去嫁该嫁的人了。」
雨荷姐叹了口气道:「我能理解她觉得自己是小偷,再也配不上赵闻铮。可我一个人在京城的日子,有时候忍不住胡思乱想,想你哥要是也跟她一个想法我该怎么办?
小多,人心不能这么伤的。男人这么容易放弃是懦弱,女人也一样。她起码得自己去跟赵闻铮说清楚,你不准插手。」
我为难地扣扣手问道:「雨荷姐,你一点都不担心吗?万一赵闻铮现在恨比爱大,不喜欢她了呢?他可是把霜姐姐变成奴籍了。」
雨荷姐呵呵笑了笑:「你以为赵闻铮为什么同意我们俩跟着进府?那是我发现他根本没把那份卖身契去官府备档,就是拿来吓唬江霜降的。我不拆穿他,作为交换,他必须让我跟在江霜降身边确保她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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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奴籍是假的,甚至连霜姐姐真的嫁给过我哥都不在乎,那赵闻铮应当是很喜欢霜姐姐吧。
虽然他们的喜欢没有我哥和嫂子默契,可嫂子说了,天下的感情有很多种形式,不长嘴的人,或许就该配个偏执的疯子。
我跟雨荷姐都盼着他们早点和好,我们想去找哥哥了。雨荷姐说就算进不去军营,我们可以住在附近,住得近了,哪怕收尸,也能快一点。
她假装咬牙切齿地说,但我知道她是怕了,我也怕。
可霜姐姐不仅没有跟赵闻铮和好,赵闻铮还真的要纳妾了。
北园听雨姐姐的屋子里挂满了红绸,府里的丫鬟都开始准备贺礼。
听雨还特地来给我们送请柬,她对着霜姐姐笑眯眯道:「霜降姑娘,真是谢谢你了。你不知道吧,这些日子我跟少爷在浴房都是做戏的。可你一点都不在乎,少爷这下对你死心,他真要收用我了呢。将来等少奶奶进门,他还要抬我做姨娘。这份好前程,可都是您给我的。」
这还不算,她把一张纸递过来道:「少爷让我把卖身契还给你,说既然你心里没有他,那就走吧,你们以后永远都不必见了。」
霜姐姐接过那张纸,在屋子里坐了好久,久到天都黑了,北园那边都欢声笑语了,她才疯了一样奔出去。
敲着听雨姐姐紧闭的房门,高声喊道:「赵闻铮,你不准睡,你给我出来!我后悔了,你听见没有?我后悔了!」
她喊得那么伤恫,头一次失去教养,声音里充满了彷徨。
可那扇门依旧纹丝不动。
霜姐姐急了,拿起院子里的斧头就要砍,还没砍上,背后就传来一阵闷闷的笑声。
赵闻铮站在我们身后,笑得像只终于讨到食的小狗道:「江霜降,再大声些,你说你怎么了?」
接下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雨荷姐把我拖走了,她说那不是小孩子该看的画面。
不过送我们离开时,赵闻铮握着霜姐姐的手要多紧有多紧,想必那些误会都不存在了吧。
雨荷姐说他们还有赵家这座大山要过,江夫人不相信赵闻铮能过,可她相信。但那是别家小夫妻的事,她要去找她的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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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在半路遇见我哥的。
皇上班师回朝的阵仗浩浩荡荡,我跟雨荷姐跪在路边,就看见我哥高高壮壮地立在皇上身旁。
皇家的仪仗,我们靠近不了,等哥哥下了值,雨荷姐才带我寻住机会,一个麻袋套头,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她边打边骂道:「范够你个王八蛋,你还记得自己有老婆吗?叫你背着我上战场,叫你让我在京城一个人等那么久。我打死你个自作主张的夯货。」
足足打了一炷香,雨荷姐那口气才消,可奇怪的是,拿掉麻袋,我哥好像也没受什么伤。
他抱着麻袋,就看着雨荷姐傻笑,等雨荷姐快哭出来,才把她抱进怀里。
我是个有眼力劲的大孩子了,悄悄地,就往巷子外面走,把地方都留给他们,可我走的不够快,有些话还是飘进了耳朵。
雨荷姐囊着声说:「以后别留我一个人,没有你我难受。范够,我爹娘很爱我,可我知道他们表面上恨,心里也还爱江霜降。我不喜欢她,是她娘换了我们,偷走我爹娘十几年。可如果不换,我就遇不到你,好烦,恨都恨不好。」
哥哥笑着逗她:「想恨就恨,遇不到我,还有大把世家少爷给你遇。」
雨荷姐想了想,嫌弃地回道:「咦,那就是赵闻铮,我才不喜欢那种瘦鸡。」
这些情绪,除了我哥,雨荷姐大概谁也不会告诉吧。她委屈了这么久,只要不打坏,再多打我哥两顿也是行的。
嗯,我这个做妹妹的允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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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俩腻歪够了,哥哥才跟我们说了他现在的身份。
短短大半年, 他竟然从一个小兵升到了七品武官。更重要的是,在皇上面前混了个眼熟, 回京后, 是要入皇城当差的。
迎着我们崇拜的目光, 哥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就是比别人更想立功,耍了个心眼。别的兵一听皇上就害怕,可我一有机会就盯着他在哪儿, 想着万一能救驾呢?结果还真让我捞了个救皇上的功。」
他说得轻飘飘, 可雨荷姐强硬地脱他衣服检查,那上面分明有很多伤口。
我不争气地哭了,哥哥久违地摸摸我的头:「傻丫头,我当了官, 你就是官小姐, 该笑才对。那么多兵都有伤,他们连一官半职都没有, 哥哥已经赚到了。」
皇上回京,侯府的苦日子也就到头了。
雨荷姐的三叔在皇上心里是大功臣。这次御驾亲征大获全胜, 听皇上话的官越来越多。他要恢复侯府, 连太后娘娘都没有反对。
我不懂朝堂, 只知道反正我哥、雨荷姐家和赵闻铮, 都是皇上的人。
其实太后娘娘跟皇上也没有闹得很生分。皇上知道霜姐姐虽然不是侯府亲生的,还愿意卖身为奴救侯府,召⻅霜姐姐问了一次话。
那次问话过后,皇上去太后寝宫请了罪。
第二天,太后娘娘就下旨给霜姐姐和赵闻铮赐了婚。
赵家高兴坏了,霜姐姐跟赵闻铮那座大山终于越了过去,她要嫁给从小就想嫁的人了。
我哥的官职还是配不起侯府。但他敢为了雨荷姐上战场, 还有运气救皇上, 江家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江伯伯要亲自教他阵法战略,只要确定他有能力给雨荷姐好的生活,他们就把女儿嫁给哥哥。
我就比哥哥幸运一点,江夫人和那些姐姐在绣坊住过两天, 她们都很喜欢我。
哥哥连后院的⻔都摸不到的时候, 我就被江夫人接进了府教养。
她不再是板着脸的⻓辈,会和顺地牵着我的手, 指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布说:「来, 我们小多挑几匹, 女孩子, 可不能少了漂亮衣服。」
我想霜姐姐就是受过这种疼爱,才会在侯府和赵闻铮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侯府吧。
我住在侯府, 雨荷姐也很高兴,这下她要翻墙出去找哥哥, 可有人给她把风了。
我没告诉她,其实我在江夫人的房间看到了嫁妆单子, 好长一串。
也许在明天, 也许在下个月,江家就要松口, 让我哥当毛脚女婿了呢。
这一次,我们不用担心没有亲友上⻔,他们会有一个很盛大、很盛大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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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快乐的阳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