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49年10月上旬,北京西郊一间临时会议室里,人们刚听完中央关于接管工作的部署,陆续走出大门。走廊转角处,两位中年人不期而遇:相隔二十余年的前夫妻子帅孟奇与许之祯,终于面对面站住。灰呢子军装、深色便服,彼此一眼就认出对方。沉默十秒后,许之祯低声说道:“孟奇,
1949年10月上旬,北京西郊一间临时会议室里,人们刚听完中央关于接管工作的部署,陆续走出大门。走廊转角处,两位中年人不期而遇:相隔二十余年的前夫妻子帅孟奇与许之祯,终于面对面站住。灰呢子军装、深色便服,彼此一眼就认出对方。沉默十秒后,许之祯低声说道:“孟奇,我对不住你。”一句话让回忆铺天盖地而来。
追溯往事,还得从清光绪二十三年说起。那年腊月,帅家与许家在湘西乡村同日添丁,亲戚们兴致勃勃立下口头婚约:若一男一女,日后结姻。这桩“胎约”不算稀奇,真正不同的,是帅家父亲帅惊白的观念。他留学日本,信奉新思潮,对女儿教育格外上心,“女孩也得读书做事”常挂嘴边。于是七岁起,帅孟奇和小她两岁的表弟许之祯一起进私塾,抄古文、算珠算,放学后还比肩在稻田埂上抓蜻蜓。
青少年阶段的家教与家庭环境,奠定了两人共同的精神底色。许之祯聪慧好学,却比孟奇腼腆。每逢学堂放假,他最怕的是姐姐关门离校。外人笑他“男儿女气”,可在帅惊白看来,少年多愁善感未尝不是一种柔韧。1913年,许之祯考入长沙甲种工业学校;同年,帅家因田租减少,孟奇暂别课堂回家织布补贴生计。经济落差并未动摇两人感情,1917年春,他们按照旧俗而又带着新风成婚。
婚后短暂相守,新的时代波涛把夫妻推向不同方向。1919年“五四”风雷震响,长沙同学带回北京最新消息。一天夜里,许之祯握着妻子的手,反复斟酌后说:“我想去上海学俄语,再看能不能找到救国道路。”屋外油灯摇曳,孟奇心口发紧,却仍毅然点头,“之祯,你去,乡里我能撑。”这是成年的第一次大别,结果一别五年。
许之祯在上海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协助编辑《新青年》,接着又奉命远赴莫斯科东方大学。书信往返近万里,邮程长达月余,但情感并未间断。许之祯把苏俄见闻详述纸上,“要摒弃封建陋习,教育端一做新时代女性。”孟奇则汇报本地农民夜校、女子小学的进展。值得一提的是,她已应聘为珠算教员,月薪虽微,却足以支持家里老人和孩子。
1924年秋,许之祯学成归国,被派往湖北,参加国民革命军政治工作。两年后,帅孟奇在汉寿秘密宣誓入党。1927年春节,夫妻久别重逢,女儿已七岁,会唱《国际歌》。然而不到三个月,马日事变爆发,长沙血雨腥风。组织安排两人分途出境,帅孟奇先后赴苏联、东北,许之祯则转战南方。不久,同道传来噩耗:孟奇在狱中牺牲。消息零散、证据模糊,许之祯信以为真,在异国再婚,此举后来成了他一生难解的心结。
事实上,帅孟奇并未死。她遭受重刑,胃穿孔、锁骨骨折,却始终守口如瓶。1931年被秘密交换时,她体重不足七十斤,靠意志吊着一口气。出狱后,她发现父母流离,女儿毒亡,整个家族被迫迁徙。更痛的是,她在莫斯科的联络站得知丈夫已经另组家庭。旁人以为她会崩溃,可她只淡淡一句:“活下去,还有活的任务。”
抗战爆发,帅孟奇化名“周梅”辗转武汉、桂林,组织难民运输和情报传递。皖南事变后,她随新四军突围到苏北。整整八年,她总共写下十三万字联络笔记,却从未提及个人遭遇。1946年冬,她在东北参加土地改革,长期伏案工作导致椎体变形,只能靠木板绑背行走。即便如此,她仍坚持与农会干部一起夜访贫农。
时间来到1949年。许之祯受命回国,参与中央工业口接管。飞机落地那天,他内心早有准备:无论旧事能否释怀,必须继续革命本职。然而他没想到,在西郊的简易会议室,那个旧日纤瘦的身影会突然出现。多年风霜并没磨去孟奇的硬朗,她头发花白,目光依旧清澈。
短暂沉默后,许之祯轻声道出歉意,“当年真不该另组家庭。”帅孟奇稍停,淡淡回答:“那时我命悬一线,谁都以为我走了,不能怪你。”两句对话,不足三十字,却把人间聚散写得透彻。旁人或许唏嘘,但两位当事人随即转身投入工作——彼此心里明白,国家重建更紧要。
新中国初期,供给制改薪金制。帅孟奇领七级薪金,一直没调。许之祯后来担任某工业部门副部长,待遇不低,却常被妻子寄去的善款感动。有人好奇她钱花在哪儿,答案很简单:烈士遗孤助学、灾区捐款、医疗救护基金。对于自己,她住旧楼、穿旧棉袄,直到九十岁生日,工作人员硬是给她换上一套新衣,李鹏总理见状才笑说:“帅妈妈终于穿新衣了。”
1994年,堂子胡同20号老楼拆迁。搬家公司师傅进屋愣了半天:首长家除了冰箱,没一件像样家具。服务员解释:“首长俭朴惯了。”这种俭朴并非刻意示范,而是多年革命环境养成的生活习惯,与其说清贫,不如说对物质没有兴趣。
2000年初春,许之祯病逝。得知噩耗,帅孟奇特地前往医院小礼堂告别。她站在遗体旁,不说一句埋怨,只轻轻整理许之祯的衣领。旁边护士听见她自言自语:“一路走好,革命路上还是同志。”这不是矫情,而是两个人共同信奉的那条原则:个人恩怨永远让位于事业。
帅孟奇在世九十七年,临终嘱托把最后积蓄捐给贫困地区教育基金。档案袋里,一张泛黄合影让人动容:1921年秋,湖南乡间竹篱笆前,一对年轻夫妻并肩而立,怀中抱着尚在襁褓的许端一,背景是稻田与远山。风云之后,照片幸存,仿佛提醒世人——真正支撑他们走过暗夜的,从来不是个人悲欢,而是一以贯之的信念与担当。
来源:中土岛SxYd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