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多年后,当我以“陈院长”的身份再次见到潦倒落魄的许泽楷时,他猩红着双眼,像一头困兽般质问我是否后悔过。
多年后,当我以“陈院长”的身份再次见到潦倒落魄的许泽楷时,他猩红着双眼,像一头困兽般质问我是否后悔过。
我只是从容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淡然一笑。
“我从未后悔我的任何选择。”
“比起‘许团长夫人’这个头衔,我还是更喜欢听别人称我一声‘陈院长’。”
“小陈,你真的考虑好了,确定要来我们121研究所?太好了!我们这里,就缺你这种从国外回来的顶尖人才!”
电话那头,研究所工作人员的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对了,我听说你个人问题快解决了,要结婚了?按照我们的纪律规定,我们需要对你的伴侣也进行一次背景审核。你记得,把那位许团长的资料一并递交上来。”
听筒冰冷的触感仿佛要渗进骨髓里,陈惜文握着它,指节因用力而根根泛白。她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味的空气,然后缓缓吐出。
“我不打算结婚了。”
这五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在电话线两端都投下了一枚炸弹。那头的工作人员瞬间紧张起来,声音都高了八度,苦口婆心地劝她。
“陈惜文同志,我们完全能理解你渴望为国奉献的一腔热血,但组织上并不提倡为此牺牲个人的终身幸福。更何况,那位许团长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前途无量……”
“不结婚,并非我一时头脑发热的冲动决定。”陈惜文摇了摇头,尽管对方看不见,但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静与决绝,她轻轻打断了对方的好意,“我经过了深思熟虑,这段感情,确实不适合我。”
她没有过多解释那些深入骨髓的背叛与伤害,但那份坚定的态度已经通过电波清晰地传递了过去。工作人员沉默片刻,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好吧,我们尊重你的个人选择。如果背景审核顺利通过,最晚一周后,我们会派专车来接你。”
“咔哒”一声,电话挂断。陈惜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推开吱呀作响的电话亭玻璃门,一股夹杂着雪粒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像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刮得她脸颊生疼。
正是这股刺骨的痛意,让她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她真的回来了。
她重生了,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她与许泽楷婚礼在即,人生即将踏入深渊的转折点。
上一世的自己,究竟是何等的愚蠢?为了那份被精心伪装的“爱情”,她亲手推开了国家最顶尖的121研究所的橄榄枝,放弃了自己最初的梦想和回国的滚烫初衷,转而选择了一所本地的普通大学,只为了能守在许泽楷的身边。
可她换来了什么?
她换来的是在冰天雪地的漠河,日复一日地看着许泽楷与他那名义上的妹妹、家里的养女许芝芝之间上演着纠缠不休的暧昧戏码。她换来的是,自己腹中那个尚未成形的孩子,被他们间接害死!
她至今都记得,刚刚流产,身体虚弱得像一张薄纸的她,是如何被许芝芝“一不小心”反锁在如同冰窖般的库房里,整整一天一夜。当她被救出来时,几乎只剩下了半条命。
而她的丈夫许泽楷,是怎么做的?
他只是不痛不痒地斥责了许芝芝两句,怪她“办事粗心”,然后轻飘飘地就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从那以后,她的身体便落下了难以根治的病根。后来好不容易再次怀上的孩子,也未能保住。许母,那个曾经对她慈爱有加的“好婆婆”,见她生育艰难,也彻底撕下了温和的面具,开始在人前人后,明里暗里地讥讽她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再后来,许泽楷从外面抱回来一个孩子,谎称是领养的,让她视如己出地抚养。
天大的笑话!那个孩子,根本就是许泽楷的亲生骨肉,是他和许芝芝背着她生下来的!
当她在病床上油尽灯枯,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许芝芝正巧“回家探亲”。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围坐在温暖的火炉旁,没有一个人,哪怕是回头看一眼她那早已凉透的身体。
临死前,她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悔恨。悔恨自己为了许泽楷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亲手葬送了自己一生的理想。
她放弃大洋彼岸的优渥生活与繁华前程,毅然决然地回到祖国,就是希望能用自己所学,为这个百废待兴的国家贡献一份绵薄之力。
可偏偏,在回国后,她对许泽楷动了心。
从此,万劫不复。
陈惜文低下头,看着胸口衣服上那枚鲜红的国旗徽章,一滴滚烫的热泪砸落,瞬间被寒风冻结。
这一世,她发誓,一定要为自己而活。
2. 鸠占鹊巢,婚房易主
顶着漫天风雪回到许家,一只搪瓷杯子就递到了眼前,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红糖水。
许母满脸堆笑,殷勤地拉着她在烧得滚烫的土炕边坐下,嘘寒问暖,小心翼翼地探听她高考后打算报考哪所学校。
看着她那副紧张又期待的模样,陈惜文心中只觉得一阵冷笑。
曾几何几时,父母早亡、渴望家庭温暖的她,真的被这张慈爱和善的面孔给欺骗了,傻傻地将许家当成了自己的再生父母。直到后来,她因为孩子的事情和许母彻底撕破脸,才无意中听到了这位“好婆婆”的真心话。
“当初要不是看在你是个留洋回来的知识分子,带出去有面子,我能让我们家泽楷娶你?没成想,娶回来个中看不中用的,连个崽都下不出来!”
原来,这家人从一开始看中的,不过是她“海归”的身份所带来的虚荣和光环罢了。
当她为了许泽楷放弃了研究所,成为一名普通大学的教员后,这群人的嘴脸立刻就变了,对她百般挑剔,横加指责。
对于这样一群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陈惜文现在连虚与委蛇的力气都懒得花了。
她随手将茶杯搁在炕桌上,不咸不淡地敷衍了几句,便起身准备回自己的屋子。
可她刚站起来,右手边那间原本属于她的房间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看到陈惜文,少女脸上立刻挂上了那种天真无邪的笑容。
“惜文姐,真不好意思啊。这间屋子我先借住几天。我原来那间屋子窗户有点漏风,泽楷哥怕我晚上睡觉冻着,就做主让我们先换了一下。”
陈惜文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巧笑嫣然的脸,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冷了下去。
这个人,就是许家的养女,许芝芝。
她的父亲是许父的战友,早年牺牲,便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许家。她与许泽楷以兄妹相称,实际上却无半分血缘关系。
前世,陈惜文为了这个“妹妹”和许泽楷爆发过无数次争吵。她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许芝芝看许泽楷的眼神,绝对超出了一个妹妹对兄长的界限。
可许泽楷总是显得极不耐烦,反过来指责她嫉妒心重、无理取闹。就连那时候关系尚可的许母也总在一旁帮腔,说什么“芝芝从小就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别多想”。久而久之,陈惜文也只能把所有疑虑都压在心底,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多心了。
直到那个私生子出现,她才猛然惊觉,自己彻头彻尾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如今,再看到许芝芝这张故作无辜的脸,她连装出一丝客套的笑容都觉得恶心。
陈惜文的目光越过她,平静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凌一样砸在地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间房子,是我和许泽楷的婚房。”
客厅里温暖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许母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打圆场,假意指责许芝芝:“哎呀,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
“这是你哥和嫂子的新房,你怎么能抢先住进去呢!”
许芝芝却像没事人一样,笑嘻嘻地挽住许母的胳膊,一脸的满不在乎。
“哎呀妈,我住住怎么了?就当是提前替嫂子暖暖床,试试这新床舒不舒服呗。”
她说着,一双眼睛瞟向陈惜文,目光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隐晦的挑衅。
“嫂子,你……应该不会计较这点小事吧?”
那声“嫂子”,被她叫得怪腔怪调,每个音节里都充满了令人不适的黏腻味道。
上一世,当她做出放弃121研究所的决定,准备留在本地,一心一意和许泽楷好好过日子时,也遇到了同样的情景。为了所谓的“家庭和睦”,她选择了隐忍退让。
可现在,陈惜文的想法截然不同了。她凭什么要忍?
陈惜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二话不说,直接越过许芝芝,大步走进那间所谓的“婚房”。紧接着,在许芝芝和许母惊愕的目光中,她动手将那套崭新的、但已经被许芝芝碰过的床单被套,毫不留情地一把扯下来,像丢垃圾一样,悉数扔到了门外!
做完这一切,她转过身,看着屋内脸色铁青的母女二人,语气淡漠如水。
“我要是,非计较不可呢?”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时,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男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默。
“陈惜文,你又在发什么疯!”
门口,一个身着笔挺军大衣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只是那双浓黑的剑眉此刻正紧紧地拧在一起。他看都没看地上的狼藉,径直走到陈惜文面前,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烦躁与不耐。
“你就不能收敛一下你那大小姐脾气吗?”
一开口,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定罪。
陈惜文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许芝芝已经眼圈一红,如同受惊的小鹿般,委屈地抱住了许泽楷的胳膊。
“泽楷哥,都怪我不好。我就是看新房布置好了,想进来看看还缺些什么,想着帮帮忙……没想到嫂子就、就生气了。”
看着许芝芝这瞬间切换自如的变脸绝技,陈惜文心中冷笑连连。
“看房?看房能看到直接住进别人的新房里?能看到舒舒服服地躺在别人的婚床上睡大觉?”
听到这话,许芝芝脸上的神情愈发委屈,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我真的只是好心想帮你们收拾屋子,收拾完实在太累了,就靠着眯了一会儿,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嫂子,你要是还不解气,你打我骂我都行,求求你,千万别跟泽楷哥生气!”
“打你骂你都行”这几个字,仿佛一个开关,瞬间触发了许泽楷的保护欲。他立刻戒备地瞪着陈惜文,那眼神,仿佛她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对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妹妹动手一般。
“是不是在国外当惯了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回国,就只懂得对着身边的人作威作福?”
陈惜文闻言,不怒反笑,她抬起眼,看向许泽楷的目光里,透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嘲弄。
“许团长,你是不是忘了,这栋房子,是我陈家的。”
许泽楷的面色瞬间一僵,那张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
陈家与许家是世交。当年陈父陈母响应号召出国深造时,见许家生活窘迫,便以“帮忙照看房子”为由,让他们一家搬了进来,分文不取。
这一住,就是十几年。
漫长的十几年过去,许家似乎已经理所当然地忘记了,这栋房子的真正主人,究竟是谁。
前世,陈惜文看在许泽楷的面子上,从未主动提起过房子的归属权问题,毕竟在她心里,他们早已是一家人。
可如今看来,这家人分明就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早就心安理得地把她的东西视为己有,趴在她身上吸血!
听到陈惜文提起旧事,一直在一旁装聋作哑的许母也坐不住了。她连忙起身,一把拉住许泽楷的胳膊,嗔怪道。
“你看看你,一回来就这么大的火气!芝芝年纪小不懂事,你一个大男人,难道也不懂事?”
她转头又对许泽楷使眼色:“那好歹是你们俩将来的婚房,惜文这么在意,说明她心里有你!还不赶紧的,给你未来媳妇道个歉!”
许泽楷却冷着脸,一把甩开许母的手:“道歉?她要是不改改这副骄纵的大小姐脾气,别说道歉,这个婚结不结,我都要再三考虑!”
说着,他转头看向许芝芝,语气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得温柔和缓。
“芝芝,这不是你的错,是有些人心眼太小,容不下人!你不是说你那屋子冷吗?正好,这几天你就先安心住在这婚房里,等什么时候结婚了,再搬也不迟!”
许芝芝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抱着许泽楷的胳膊又是一阵亲昵的撒娇。在路过陈惜文身边时,她还故意用肩膀狠狠地撞了她一下。
陈惜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面色微冷。
“我家的房子,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安排怎么住了?”
许泽楷看着她,眼神彻底变了,神色里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愠怒。
从前的陈惜文,虽然骨子里带着傲气,但在他面前,向来是顺从温柔的,何曾像今天这样,句句带刺,针锋相对?
就在屋内气氛僵持到冰点的时候,一名通讯员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沓文件。
“团长!上级部门发下来的,要求您尽快填一下这份调查表。”
许泽楷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接过,随口问道。
“什么调查?”
通讯员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确定地说:“好像……好像是关于陈惜文同志的一些个人情况、社会关系的意见征集表。”
陈惜文的心猛地一紧,她立刻明白了。
这正是121研究所那位工作人员提到的例行审查流程!对于她这样即将进入国家高度保密单位的人员,组织上必须对她身边最亲近的人进行严格的背景调查。而作为她名义上的“未婚夫”,许泽楷在这份调查表上填写的每一个字,都至关重要!
许泽楷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他皱着眉头接过文件,目光在陈惜文那瞬间紧张起来的神色上扫过,脸上随即露出了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哦,是军婚前的一些例行调查吧?我知道了,我会认真填好,在结婚前递交上去的。”
陈惜文拢在袖子里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心里暂时松了口气。
还好,他似乎并不知道这是来自121研究所的绝密调查,只当是普通的军婚政审。若是让他知道,她压根不打算结婚,而是准备去研究所,以他的性子,天知道会在调查表上写下什么对她极为不利的评语。
可她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心又被下一句话提到了嗓子眼。
“陈惜文,”许泽楷扬了扬手里的那沓调查表,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明显威胁意味的弧度,“你如果,真的还想顺顺利利地跟我结婚,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和芝芝和睦相处!”
陈惜文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为了能顺利进入121研究所,为了不让自己的理想毁在这一纸文书上,她只能暂时咽下这份屈辱。
“……我知道了。”
许泽楷满意地点点头,下巴朝着地上的床单被子一抬,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把这些洗干净,晚点给芝芝换一床新的上去。”
她深吸一口气,弯腰低头去捡拾那些被褥。就在她低头的一瞬间,眼角的余光,却意外地瞥见了许芝芝投向那份调查表的、一闪而过的怨毒神情。
3. 滚烫的恶意,冰冷的人心
许芝芝对许泽楷的感情,从来就不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
前世的陈惜文,曾一度将许芝芝对自己的种种刻意针对,天真地解读为妹妹对兄长的过度占有欲。
直到那两个人连孩子都生出来了,她才如梦初醒,看清了这对“兄妹”令人作呕的真实嘴脸。
一想到这对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女,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打着兄妹的幌子,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行那些苟且之事,陈惜文就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
屋外,寒风卷着雪花,她蹲在院子里,费力地搓洗着泡在刺骨冷水里的厚重被单。双手很快就被冻得通红,失去了知觉,只剩下麻木的胀痛。但她的心里却异常平静,默默地计算着离开这里的日期。
只要等那份调查表递交上去,只要审核通过,她就可以彻底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牢笼了。
刚起身,准备将沉重的被单拧干,一股滚烫的水柱毫无征兆地从她身后浇了下来,正正地淋在她已经红肿不堪的手背上。
“嘶——”
撕心裂肺的灼痛瞬间传来,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哎呀,惜文姐,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一道夹杂着幸灾乐祸的尖细声音在旁边响起。许芝芝拎着一个还在冒着白烟的热水壶,脸上挂着无辜又惊慌的表情。
“都怪我,我看天气这么冷,怕你冻坏了,就特地给你拎了些热水过来,谁知道……谁知道脚下一滑,就……”
陈惜文疼得嘴唇都发白了,她顾不上理论,随手抓起身边一捧干净的积雪,死死地按在被烫伤的部位,试图用低温来缓解那火烧火燎的剧痛。
她抬起头,冷冷地瞥了许芝芝一眼:“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芝芝,她是不是又怎么为难你了?”
许泽楷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他皱着眉,看向许芝芝的眼神里带着心疼,而转向陈惜文时,则只剩下厌恶。
“有些人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以后就别上赶着去自讨委屈了!”
他甚至没有走近看一眼陈惜文的伤势,就不满地对她说道:“自己不小心烫到了,也要怪到芝芝头上吗?这么点小伤,抹点药膏不就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他自然而然地拉起许芝芝的手,转身就回了温暖的室内,只留下陈惜文一个人,在漫天风雪中,看着自己迅速红肿起泡的手背,发出了一声苦涩的冷笑。
上一世,这样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甚至比这更过分的,也数不胜数。
譬如,许芝芝娇滴滴地说自己生理期腹痛,许泽楷便立刻命令同样痛经到脸色发白的陈惜文,顶着寒风跑出几里地去给她买红糖和止痛药。
又比如,在她因为许芝芝的“无心之失”而失去孩子后,许泽楷不仅没有半句安慰,反而言辞狠厉地告诫她不准再提这件事,因为“芝芝听到了会感到愧疚和自责”。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她上一世,究竟是被什么蒙蔽了双眼,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才幡然醒悟?
好在,现在看清这一切,还为时不晚。
陈惜文咬着牙,独自一人去了卫生所。医生看到她手上的烫伤,都忍不住皱眉,小心翼翼地为她清洗、上药,然后用纱布包扎好。
她的这双手,很重要。这是一双要做精密实验的手,是一双要记录下每一次核反应堆启动、每一次核聚变与裂变关键数据的手。它绝不能毁在这里。
想到自己回国的最终目的,陈惜文暗暗给自己打气。就忍耐这最后的一个星期,只要审查期一过,她就能奔赴属于自己的海阔天空。
只是,现在还绝对不能跟许泽楷摊牌说不想结婚的事。谁也无法预料,那个男人一旦被激怒,会在那张决定她前途的调查表上,写下怎样恶毒的字句。
晚上回到家时,许家早已吃完了晚饭,锅碗瓢盆都刷得干干净净,没有给她留下哪怕一粒米。
陈惜文看着冷锅冷灶的厨房,沉默地从墙角捡起几根干柴,准备自己生火做点吃的。
刚把柴火塞进炉膛里,许泽楷就披着军大衣从那间“婚房”里走了出来,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大晚上的,你又在折腾什么动静?”
陈惜文甚至懒得去质问他,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和许芝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人,总是要吃饭的。”
许泽楷似乎这才想起她从早上到现在滴米未进,脸上一抹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他很快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饿了就去问问隔壁王婶家有没有剩下的饭菜,随便对付两口就行了。这天都黑了,马上就要睡了,就别再生火了,弄得满屋子烟。”
说完,他便转身回了屋,自始至终,都没有问一句她那只被烫伤的手。
陈惜文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右手,一时之间,也彻底失去了胃口。
她转身回到自己那间阴冷的房间,从抽屉里拿出珍藏的笔记本。
121研究所进去之后还有一轮极为严苛的专业考核,她必须抓紧一切时间为考核做准备,学业一天也不能落下。
借着屋内那盏昏黄的煤油灯,陈惜文拿出钢笔,认真地温习起笔记。可惜右手受了伤,写字极为不便。就在她姿势别扭地尝试用左手写写画画时,眼前的光亮忽然一暗。
许泽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像一尊门神似的站在桌边,神色莫名地看着她。
“大晚上的,你看这些做什么?”
陈惜文心中一惊,连忙合上本子,随口找了个理由敷衍道。
“现在不是恢复高考了吗?我也想试一试。”
许泽楷闻言,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视。
“怎么,看到芝芝报名参加高考,你也心动了?国内的高考和你在国外念书可不是一回事。我看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真想考,明年再试试吧。”
陈惜文沉默着没有说话。她早在回国之初,就有国内顶尖的几所大学主动联系过她,表示可以免试直接录取。更遑论,门槛最高、最难进的121研究所,更是向她发出了破格提前录取的邀请。
当然,这些,她一个字都不会告诉许泽楷。
在他眼里,她从来都是被挑剔和否定的那一个。就算他知道了这些,恐怕也只会勒令她不准声张,因为怕伤到他那个宝贝妹妹的自尊心。
见陈惜文反应平淡,许泽楷心里莫名地感到一阵不是滋味。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他伸手,一把拿走了桌上的那盏煤油灯,冷冷地扔下一句话。
“芝芝晚上想看会儿话本子,这灯我先拿走了。你有什么要学的,明天白天再学吧。”
说完,不等陈惜文做出任何反应,他已经拿着屋里唯一的光源,转身出了门。
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结着冰花的玻璃,洒进来一小片朦胧的光晕。
在这片朦胧的月色中,没有烧热的土炕更显得冰冷刺骨。陈惜文缓缓合上手中的笔记,面色沉静如水,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悲哀。
4. 恶毒的流言,最后的威胁
接下来的几天,陈惜文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专心复习笔记上的内容,对于许芝芝变着花样的作妖挑衅,她只当是苍蝇在耳边嗡嗡,一概视而不见。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周围的气氛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平日里热情的大婶们,如今看到她都眼神躲闪,欲言又止;原本最喜欢黏着她听她讲国外趣事的小孩子们,现在却会突然从背后朝她扔小石子……
陈惜文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她抓住一个刚朝她丢完石子准备逃跑的小男孩,沉声问他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都说……说你是从外国派回来的特务,是个大坏蛋!我妈妈不让我跟你玩了!”
小男孩奋力地挣脱开她的手,梗着脖子,一脸的愤愤不平。
陈惜文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彻骨的寒光。
她可以忍受许芝芝对她的种种无理针对,可以忍受许泽楷毫无底线的偏心,也可以忍受许家人的自私与算计。
但她绝对无法容忍,任何人对她的理想,对她那颗赤诚的爱国之心,进行如此恶毒的玷污和质疑!
她压着怒火,冷声问道。
“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从国外回来的,为什么从前没有这些流言蜚语,偏偏是现在才冒出来?”
小男孩被她凌厉的气势吓得一缩,但还是壮着胆子嚷道:“是许姐姐跟我们说的!她说你仗着自己在国外待过几年,就瞧不起我们这些泥腿子!”
“她说,你既然这么看不起我们,为什么还要回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不是想当间谍,还能是想干什么?”
听着小孩子口齿清晰地复述完这番话,陈惜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现在就跟我走,我倒要去当面问问你那位‘许姐姐’,我究竟是怎么当间谍的!”
说着,她便拉着这个“人证”,径直闯进了军营,找到了正在给许泽楷送饭的许芝芝。
平日里,许芝芝最喜欢打着“探望兄长”的旗号往军营里跑。虽然上级领导也曾隐晦地提过几次意见,但看在她是许泽楷家属的份上,大家也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当许芝芝看到陈惜文,以及她手里拉着的那个住在同一条街上的小孩时,脸色瞬间微变,她立刻就明白,自己私下散播的那些流言,东窗事发了。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摆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眼巴巴地望向陈惜文。
“嫂子,我……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看你这几天都不怎么搭理我,心里害怕,生怕是不是自己哪里又惹嫂子不高兴了,就跟邻居家的婶子们私下里念叨了两句。”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她们居然把话传成了这个样子!都怪我,都怪我太心急,太在乎我和嫂子之间的关系了。”
周围一些与许芝芝相熟、平日里被她哄得团团转的年轻战士们一听这话,立刻就开始为她打抱不平。
“就是啊,芝芝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坏心思?”
“我看是这个当嫂子的也太小心眼了,连个妹妹都容不下。难怪团长总说她有大小姐脾气。”
“啧啧,留过洋的就是不一样,芝麻大点的小事也非要闹到军营里来。就这种爱作妖的性子,这要是真结了婚,往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我们团长呢!”
面对着众人明里暗里的指责与非议,陈惜文如同一棵扎根在岩石上的青松,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她的目光直直地刺向许芝芝。
“既然是误会,那你就跟我回去,到我们住的那条街上,挨家挨户地,给我把这个‘误会’澄清清楚!”
“陈惜文,你不要这么咄咄逼人!”
许泽楷正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就被通讯员火急火燎地喊了过来,说是他的未婚妻闹到军营里来了,指名道姓地要找许芝芝讨个说法。
他一听到这话,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这几天看陈惜文安分了不少,他还以为她总算是想通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故态复萌,又开始兴风作浪了!
一到场,就看到陈惜文拉着许芝芝,非要她回去挨家挨户澄清,许泽楷顿时没好气地喝道。
“不就是几句无伤大雅的闲话吗?芝芝也不是故意的,事情说清楚了不就行了?你至于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让所有人都看笑话吗?”
面对许泽楷这又一次不问缘由的维护和明目张胆的偏心,陈惜文气得咬紧了牙关。
“你明明是知道的!我父母早年虽然出国留学,但这些年,他们为国家捐献了多少设备和资金!就连我这次回国,也是为了继承他们的遗愿,决心要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祖国的科研事业!”
“间谍?这样的污蔑,我一个字都不能忍受!”
她的话掷地有声,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看向许芝芝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有些异样。
就连许泽楷,面色也逐渐变得难看起来。他回头,眼神复杂地看了许芝芝一眼,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开口道。
“芝芝,既然是误会,你就跟她道个歉吧。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许芝芝死死地咬着下唇,满脸都是不甘与屈辱。
她就是看不惯陈惜文!凭什么她家世比自己好,长相比自己好,还能轻轻松松地出国留学,一回国就被所有人像众星捧月一样捧着!
她在许家寄人篱下十几年,本以为凭着青梅竹马的情分,自己迟早能嫁给许泽楷,风风光光地当上团长夫人。可就是因为她那拿不出手的出身,许母压根就没正眼瞧过她!
所以她才要故意散播这样的流言,她就是要毁了陈惜文的名声,让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面对众人的压力,许芝芝迫不得已,只能磨磨蹭蹭地上前,对着陈惜文,极其敷衍地说了句“对不起”。
可这样毫无诚意的道歉,陈惜文根本不接受。
“外面那些关于我是间谍的传言,你打算怎么帮我澄清?”
许泽楷的脸色瞬间又冷了下来,极度不满地呵斥道。
“她一个小姑娘,不小心说错了话而已,已经给你道过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要是再让她当着外人的面去挨家挨户道歉,一个女孩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陈惜文,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
陈惜文差点被他这番强盗逻辑给气笑了。合着许芝芝散播那些恶毒的谣言,说她是间谍,对她的名声就没有任何伤害了?许芝芝的名声是名声,她陈惜文的名声,就活该被踩在脚底下吗?
陈惜文还想再开口理论,许泽楷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他猛地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顿地在她耳边说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开口。那份军婚调查表,我可还没交上去。我许泽楷,可不想跟一个心肠歹毒、斤斤计较的女人结为夫妻!”
第五章:碎裂的相框与决裂
又是那份调查表。
那份薄薄的几页纸,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又一次扼住了陈惜文的喉咙。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为了能顺利进入121研究所,许泽楷的评价至关重要,这是她不得不暂时忍耐的根源。
可笑的是,那个男人至今还以为,能拿捏住她的软肋是那一场虚无缥缈的婚姻。
陈惜文的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谁稀罕那个“许团长夫人”的头衔?她要的,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让世人记住“陈同志”这个称呼,而不是作为任何人的附属品。她要做,就要做最顶尖的那一个!
她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许泽楷,那眼神里混杂着失望与决绝,随后毅然转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泽楷哥……”许芝芝满脸委屈,泫然欲泣地凑上来,正准备添油加醋地控诉,却被许泽楷不耐烦地打断了。
“你先回去,以后说话做事,多用用脑子。”
这还是许泽楷第一次用如此冷硬的口气对她说话。许芝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甘与怨毒,她死死地盯着陈惜文离去的背影,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
许泽楷的心情,像被揉成一团的乱麻。不知从何时起,陈惜文变了。她不再像一颗时刻围绕他旋转的卫星,她的生活被各种书籍和研究填满,忙碌而充实。有时候,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人,似乎已经不再那么在意他了。
“团长,训练场那边催了。”一个传令员小跑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拢了拢军大衣的领口,转身朝外走去。寒风扑面,他鬼使神差地问了身边传令员一句:“你说,陈惜文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传令员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我懂”的笑容,热心地开解道:“团长,女人嘛,心眼儿都小,尤其是在意的人。别说是妹妹了,就是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她都得吃醋。”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一副出谋划策的样子:“再说了,您刚才不是用不结婚敲打了她一下吗?陈小姐立马就没声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心里还是有您的,就是面子上挂不住,闹点小脾气罢了!”
这番“精准”的分析,像一剂定心丸,让许泽楷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自得:“她那个大小姐脾气,是该有人好好治一治了!”
陈惜文原以为,经过这次敲打,许芝芝至少会安分一段时间。但她显然低估了对方惹是生非的决心和手段。
晚上,当她抱着一摞厚重的资料从图书馆返回时,一眼就看到了堂屋正中央,那个极度碍眼的东西——一张本不该存在的“结婚照”。
照片上,许泽楷穿着笔挺的军装,而他身边巧笑嫣然的新娘,赫然是许芝芝。
陈惜文只觉得一股夹杂着恶心与不耐的情绪直冲脑门。她不在乎与许泽楷的婚约,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无限度地容忍这种赤裸裸的挑衅。她心中冷笑,这两人最好锁死,别再来祸害她!
她刚想绕过那张照片回自己的房间,婚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许芝芝穿着一身睡袍走出来,脸上挂着胜利者般得意洋洋的微笑。
“哎呀,嫂子你回来了。瞧我这记性,忘了跟你说。上次你跟泽楷哥拍完照,我觉得那相机挺好玩的,就缠着泽楷哥陪我也拍了一张。”她故作懊恼地拍了拍额头,“谁知道照相馆的人这么糊涂,今天送照片的时候,居然把这张给送过来了。”
“嫂子,你快来帮我搭把手,我们先把这照片挂到婚房墙上试试,看看哪个位置最好看。等你们结婚那天,再换下来也不迟嘛。”
说着,她完全无视陈惜文冰冷如霜的脸色,径直将那个沉重的相框往陈惜文怀里硬塞。
陈惜文下意识地侧身避开,根本没有去接的意思。许芝芝等的就是这一刻,她以极快的速度松开了手。
“哐当——!”
相框应声落地,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啊!”许芝芝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飞溅的玻璃碎片恰到好处地划破了她的手背,殷红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下一秒,她已经捂着流血的手,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楚楚可怜地望着陈惜文,声音里带着无限的委屈:“嫂子,我知道是我考虑不周,让你生气了。现在相框你……你也摔了,气也该消了吧?你别往心里去,好不好?”
这炉火纯青的演技,让陈惜文心中警铃大作。她猛地抬头,果不其然,在厨房门口,对上了许泽楷那双阴沉得能滴出水的眼睛。
他显然只看到了最后那一幕。
“我知道你爱吃醋,容不下芝芝,但你现在做的,是不是太过分了!”许泽楷的声音像是裹着冰碴子,不给陈惜文任何解释的机会,一上来就是雷霆万钧的指责。
这熟悉的场景,这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两辈子加起来,她已经看得够够的了。
他看到许芝芝手上的伤口,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这更助长了他对陈惜文的怒火,语气也愈发冰冷刺骨。
“给她道歉!”
陈惜文看着眼前这对“情深义重”的兄妹,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全身。既然早上的调查表已经尘埃落定,她也懒得再陪他们演这出拙劣的戏码了。
“如果,我说不呢?”她抬起眼,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许泽楷显然没料到她敢顶嘴,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凌厉的双眼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我们许家,容不下你这样刁蛮善妒的儿媳妇!”
又是这套拿婚姻来威胁的把戏。
陈惜文忽然觉得无比好笑,内心的怒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
“那真是太好了,”她轻声说道,然后指了指地上一片狼藉的相框,“既然你们连结婚照都拍好了,那我这个未婚妻,也该识趣地让位了。”
她迎着许泽楷错愕怔忪的神情,嘴角牵起一抹弧度,冰冷得像冬日湖面上的薄冰,没有一丝笑意。
“那么,就提前祝二位,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说完,她不再看那两人一眼,转身回屋,迅速收拾好自己最重要的几本笔记和资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家”。
谁爱要,谁就拿去好了。
第六章:审讯室里的证词
陈惜文离开后,时间仿佛在许泽楷身边凝固了。
他低头看着地上那张碎裂的合影,照片上许芝芝的笑脸被玻璃裂痕分割得支离破碎。他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陈惜文最后那句冰冷的话。
那些话,真的是那个一向对他千依百顺的陈惜文说出口的吗?是不是他刚才被愤怒冲昏了头,出现了幻听?
她那么在乎他,那么珍视他们之间的婚约,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因为这点小事,说断就断?
“泽楷哥,你别生嫂子的气了,她就是一时冲动……”许芝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不容易才把陈惜文这块绊脚石踹开,她必须趁热打铁,彻底坐实自己的位置!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泽楷挥手打断了。
他脸色差到了极点,疲惫地摆了摆手:“你先回屋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看着许泽楷失魂落魄地转身,走进了陈惜文的房间,许芝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里的不甘和嫉妒几乎要化为实质。
她不仅要那个“团长夫人”的位置,她还要许泽楷整颗心!
接下来的两天,陈惜文没有再回那个家。图书馆里那排冰冷的书架,成了她临时的庇护所。她在等,等121研究所最终的审核结果。
那天之所以敢和许泽楷彻底撕破脸,就是因为她算准了,就在当天早上,许泽楷已经把那份至关重要的调查表递交了上去。木已成舟,她无需再伪装成一个为爱痴狂的菟丝花。
再过两天,是她和许泽楷原定的婚期。巧合的是,那也正是她计划中离开长春,启程前往漠河121研究所的日子。
上一世,她的人生就是在这个岔路口走错了方向,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这天下午,陈惜文正沉浸在一本关于高分子材料的文献中,图书馆厚重的木门突然被一股粗暴的力量推开,一群身着军装,表情严肃的人径直朝她走来。
“陈惜文同志,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惜文心头一紧,但当她看清对方制服上的军区标识后,那份慌乱又迅速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冰冷的审讯室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对面的审讯员面色冷峻,将几张纸“啪”地一声摔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有人举报你泄露国家机密,这就是证据。你,承不承认?”
陈惜文的目光落在那些纸上,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那正是她笔记里莫名其妙丢失的那几页!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小心遗落在了家里,想着动身前再回去最后找一次,没想到,它们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成为指控她叛国的“铁证”!
她拧着眉,极力保持镇静,一字一句地向审讯员解释:“同志,这几页是我在国外留学期间记录的工作笔记,里面的所有内容,在我回国之初就已经全部上交并通过了审查。至于它们为什么会泄露出去,我完全不知情。”
审讯员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显然对她留学生的背景有所了解,态度不免带上几分审慎:“是这样吗?谁能为你证明?”
陈惜文一怔,一个名字下意识地就要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那个人的身份太特殊,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被轻易提起。
就在她迟疑的瞬间,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来证明。”
许泽楷穿着一身笔挺的军大衣,裹挟着门外冬日的寒风,大步走了进来。
审讯员立刻起身,态度恭敬:“许团长。我们知道这是您的未婚妻,但在如此严肃的问题上,我们必须秉公执法……”
“我不是来保人的。”许泽楷冷冷地打断了他,目光却越过他,直直地钉在陈惜文身上,“我是来作证的。这几张纸上的内容,的确是陈惜文笔记里的一部分。”
在陈惜文瞬间变得难以置信,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目光中,许泽楷一字一顿,冷酷地补充道:“至于这些机密是如何流传出去的,我不知情。你们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什么时候她想通了,知道低头认错了,再来通知我!”
在“低头认错”几个字上,他加重了语气,并深深地看了陈惜文一眼,仿佛在下达最后的通牒。
“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
陈惜文瞬间明白了。
明天,就是他们原定的婚礼。只要她肯服软,肯低头,向他摇尾乞怜,他就会大发慈悲地把她从这里“捞”出去。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瞪着眼前这个男人,那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憎恨。
许泽楷被她这样的眼神刺得心头一滞,随即转过身,没有丝毫留恋地大步离开。
铁门“哐当”一声关上,狭小的审讯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陈惜文抱着双臂,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几乎陷入了绝望。
明天,同样是121研究所派人来接她的日子。如果到时候,研究所的人没有在约定地点见到她,反而在军区的审讯室里找到了一个背负着“泄密”罪名的她,那后果……
她进入研究所的机会,会不会就此彻底断送?
无尽的悔恨淹没了陈惜文。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更早一点看清许泽楷自私冷酷的真面目,以至于在这个最关键的节骨眼上,被他狠狠地摆了一道。
窗外的天光,从漆黑一点点变为鱼肚白。陈惜文咬着发白的嘴唇,眼中最后一点犹豫被决绝取代。
无论如何,这一次,她一定要离开这里,走向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饿了一天一夜的她,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门口,用尽力气拍打着铁门。
“开门!我要打电话!这个电话,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当她对着闻声而来的审讯员,飞快地报出一串数字时,那位原本还打算记录的审讯员,在看清那串号码的开头后,瞬间惊得张大了嘴,手里的笔都掉在了地上。
“这个……这个号码的开头,是……是那位首长的专线……”
第七章:落空的婚礼与深夜的访客
婚礼当天清晨,许家大院里已经有了几分忙碌的喜气,只是这喜气中,总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团长,怎么一直没见到嫂子啊?”前来帮忙布置的传令员左右张望,好奇地问了一句。
许泽楷正在整理军装领带的手微微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她有点事,明早我会亲自去接她过来。”
站在一旁,正假意帮忙整理喜糖的许芝芝,听到这话,指尖忍不住用力,一颗糖果被她捏得变了形。好不容易才把陈惜文那个贱人送进审讯室,怎么泽楷哥还想着要把她接出来?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扭曲:“泽楷哥,嫂子现在毕竟背着‘泄密’这么大的名声,要是就这么结了婚,我怕……怕对你的前途有影响。”
她这番看似体贴入微的话,并没有得到许泽楷的赞许。他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把握:“算不上什么大事,几句话就能澄清的误会。我之所以不替她作保,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给她一个教训罢了。”
说完,他看向许芝芝,完全没注意到对方一瞬间僵硬的脸色,随口吩咐道:“明天婚礼事情多,你多帮着照应一下。”
一旁的传令员听到这番对话,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说句心里话,他觉得团长这事儿办得实在有点过了。哪有让自家新娘子在结婚前夜,待在那种地方的道理?可许泽楷向来说一不二,治军极严,这又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实在不好插嘴。
许泽楷自然不知道旁人的腹诽。他脑海里此刻浮现的,是昨天他走进审讯室时,陈惜文那双骤然亮起的眼睛。
她当时,心里也很期盼他去救她的吧。
说实话,当他看到陈惜文那副形容狼狈、困窘无助的样子时,确实有一瞬间的心软,想过直接把人带走。不过是几页过时的笔记,他向上级打个报告,把事情解释清楚,根本不是难事。
可就在那个念头闪过的瞬间,陈惜文在家中那张冷若冰霜、满是不屑的脸又浮现在他眼前。
“正好,我也不想当你们许家的儿媳妇。”
这句话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里。陈惜文对他,向来是温顺的,纵然有些大小姐的娇气,那也是对着外人。短短一段时间,她怎么就变成了这副刁蛮任性、处处与他作对的模样?
他又想起了许芝芝之前那些“善意”的提醒:还没结婚就敢给他甩脸色,这要是结了婚,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日子是往下过的,总不能一直这么迁就她吧?
是啊,陈惜文这身硬骨头,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了!
想到这里,许泽楷的心彻底定了下来。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逼她低头,让她明白谁才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
对于最终的结果,许泽楷毫不怀疑。陈惜文有多爱他,他心里跟明镜似的。那天说的那些,不过是气话。等到了婚礼这天,面对现实,她自然会服软。
他一边在心里这样宽慰着自己,一边却又隐隐生出一丝不安,仿佛有什么他无法掌控的意外,正在暗中发生。
他叫来一个下属:“你去审讯室那边走一趟,看看她现在是个什么态度,知不知道错了!”
那个小战士立刻点头,披上大衣就要出门,人还没走出院子,就被一个温柔的声音叫住了。
“哎,你等一下。”许芝芝穿着一件厚外套,笑盈盈地拦住他,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这种事,你一个大男人去不合适。嫂子现在正在气头上,看到你,只怕更拉不下脸来。”
她体贴地帮小战士整了整衣领:“我去吧,都是女人家,好说话。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小战士站在原地想了想,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毕竟是人家未来的嫂子,自家人去沟通,确实比他这个外人强。
“那行,就辛苦许妹子了!我先回去了!”
望着小战士远去的背影,许芝芝脸上的温婉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不屑的冷哼。她去?她巴不得陈惜文在里面待到天荒地老!
她平素最恨陈惜文那股宁折不弯的倔劲儿,但此刻,她却无比感谢起她的这个性格。要是陈惜文那么容易服软,被许泽楷三言两语就哄好了,那她之前费的那么多心机,不全都白费了?
最好一直跟许泽楷这么僵着,明天婚礼直接缺席,让那个最好面子的许泽楷,在所有宾客面前丢尽脸面才好!
……
寂静的雪夜,万籁俱寂。午夜时分,一辆没有任何牌照的军用越野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审讯室门口。车上下来一个身影高大挺拔的男人,他在门口哨兵面前飞快地亮了一下证件,那哨兵立刻立正敬礼,男人在一众人的簇拥下,步履匆匆地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一个身形单薄瘦弱的女子,被那个男人小心翼翼地护着,上了车。
转眼间,越野车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与风雪之中。
审讯室的负责人站在刺骨的寒风里,点燃了一根烟,脸色比这冬夜还要苦涩。
旁边的人急得直搓手:“领导,这……这要是明天许团长来要人,咱们怎么交代啊?那可是他明天要过门的媳妇儿!”
负责人猛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叹了口气:“官大一级压死人,来的那位,咱们一个都惹不起。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八章:黎明前的出走
越野车内,温暖的空气隔绝了窗外的风雪。乔时修拧开一个军绿色的保温杯,递到陈惜文的手里。
“喝点热水暖暖身子,不烫。”
“谢谢。”陈惜文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她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身体里积攒了一天一夜的寒意。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狼狈的模样,乔时修无声地叹了口气,从宽大的军大衣内兜里,掏出两个用手帕包着,还带着体温的白面馍馍。
“先吃两口垫垫肚子。等到了研究所,再给你弄顿好的。”
感受到馍馍上残留的余温,陈惜文的眼眶毫无征兆地一红,她接过馍馍,轻轻地“嗯”了一声,喉咙有些哽咽。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乔时修将车窗关得更严实了些,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和关心,“我记得,你不是说这段时间就要结婚了吗?”
陈惜文用力咽下口中的食物,抬起头,目光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打算结了。”
乔时修微微一愣,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
陈惜文很快调整好情绪,她转向乔时修,脸上露出一个真诚而感激的笑容:“这次,真的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还愿意相信我,把我从那种地方带出来。”
说实话,连她自己都没想到,那个电话会如此管用。
那是她父亲临终前留给她的一个号码,嘱咐她,如果决定回国,可以寻求这个号码主人的帮助。父亲只告诉她对方叫乔时修,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同志,但关于其职位和身份,却绝口不提。父亲说,他们的身份都比较敏感,为安全起见,非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联系。
这些年,除了筹备回国那次,这是她第二次拨通这个号码。一个能突破当时重重封锁,将她从美国安全护送回国的神秘人物,其能量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陈惜文心中更添了几分愧疚:“为我这点私人的小事,惊动了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乔时修摇了摇头,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庞上,漾开一抹温和的笑意:“你的事,从来都不是小事。”
他收敛笑容,目光变得严肃而郑重:“陈同志,你能选择加入121研究所,我,以及我们背后的所有人,都感到非常高兴。你对祖国的热爱,对科研信仰的坚持,我们都有目共睹。”
“这次的事,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们绝不会让任何一个怀揣报国之心的同志,被泼上这样的脏水!”
这番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陈惜文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这些日子以来,她被误解,被针对,被流言蜚语包围,就连最亲近的人,看她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审视与怀疑。所有的委屈和压抑,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看到她通红的眼眶和无声滑落的泪水,一向沉稳的乔时修竟有些手足无措,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过去:“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陈惜文接过手帕,用力地点了点头,感激地笑道:“谢谢……谢谢你们还相信我。”
乔时修轻叹一声,目光中满是敬佩:“你愿意放弃美国提供的优渥待遇和顶尖的科研环境,在祖国最艰难的时候选择回来,与我们同舟共济,我们又怎么可能不相信你?”
提起往事,陈惜文也有些感慨:“我和父母在国外漂泊十几年,他们没有一天不在思念这片土地。对我们来说,这里才是我们的根。本以为一身所学,再无报国之门,但好在,我终究是回来了。”
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乔时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中闪动着欣赏与激动。他郑重地伸出手。
“有你们这样的人在,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就永远有希望!”
在狭小而温暖的车厢内,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陈同志,愿你此去,初心不改,得偿所愿!”
风雪中,越野车像一头沉默的野兽,载着新的希望,向着遥远的北方疾驰而去。
……
天光大亮,许泽楷从炕上起身,他一边一丝不苟地换上那身专门为婚礼定做的新郎装,一边头也不抬地朝外面喊了一句。
“陈惜文呢?派去接她的车,回来了没有?”
这话一出口,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客厅,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许泽楷的心里,“咯噔”一下,那股盘桓了一夜的不安感,陡然加剧。他匆匆系好最后一颗纽扣,大步走了出去。
客厅里,挤挤挨挨坐着的一众亲朋好友,在对上他视线的瞬间,都下意识地避开了,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许泽楷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他的目光在屋内飞快地扫了一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一把抓住身边的通讯员,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
“陈惜文人呢?我不是让你去接了吗?是纪委那边不肯放人?还是你忘了带上级的批文?”
一连串的质问砸下来,砸得那通讯员脸色发苦,满头大汗。
“团长!我……我也想把嫂子接回来啊,可是、可是……”他“可是”了半天,才在许泽楷几乎要杀人的逼视下,用近乎哭腔的声音喊了出来:“可是嫂子她……她已经不在审讯室了啊!我找不到人,怎么接啊!”
“胡说八道!”许泽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审讯室是菜市场吗?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通讯员苦着脸,哆哆嗦嗦地汇报了他今天一大早去军区纪委得到的消息。
“那边的人说,嫂子昨天半夜,要求打一个紧急电话。那个电话打完没多久,就……就有一辆车过来,把她给接走了。”
“电话?打给谁的电话?”
“我问了,可是……可是纪委的人说,那个号码的保密级别太高,他们无权告知!”
许泽楷松开了钳住他衣领的手,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那把悬在他心头一夜的利剑,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她宁愿向一个身份不明的外人求助,也不愿意向他低头服软。
她甚至,用这种方式,主动放弃了他们的婚礼。
原来,那些决绝的话,都不是气话。陈惜文,是真的不想和他结婚了。
来源:皮卡丘故事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