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死后的第十五年,我的儿子高中状元。 在儿子丈夫并妹妹吃团圆饭时,我逐渐消散。 再有知觉,我已回到十七岁嫁人之前。 而妹妹接替我与我前世夫君相识。 我知道,她也重生了。
死后的第十五年,我的儿子高中状元。 在儿子丈夫并妹妹吃团圆饭时,我逐渐消散。 再有知觉,我已回到十七岁嫁人之前。 而妹妹接替我与我前世夫君相识。 我知道,她也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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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我知道我抢了你的姻缘,可我是真的喜欢他,上一世我们也是真心相爱的,求您成全我吧。” 楚莺泪眼汪汪揪着我的衣袖,愧疚又决绝。 “纵然他把你当做云贵妃的替身,纵然他为了云贵妃灌你喝下红花,致你终身不能生育,你也要嫁给他?” “后来,我们很幸福,很相爱,这就够了。” 我看着她这副痴样,气笑点头。 “你随意。” 左右,她心里对我这个姐姐也没多大的眷恋。 只要她不会死,我何苦阻止她去碰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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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前,户部的陆尚书来给自家大公子求亲。 指名要娶我二妹妹,楚莺。 这原本是我的婚事。 上一世,我免费开堂坐诊,救助看不起病的百姓。 偶然被随父南巡的工部侍郎陆延瞧见。 他对我一见倾心,当日便随父上门求亲。 我家不过一介商贾,一是民不与官斗,二来族中子弟日后也是要科考为官,他们的官场之途就是楚家一族的前程。
比起这个,女儿的婚嫁算得了什么? 何必为此得罪官员,况陆延一表人才,谦逊有礼,定是个好郎君。 爹娘的这番话说服了自己,也说服了我。 可我嫁过去才知道,陆延把我当宫中云贵妃的替身。 他与贵妃青梅竹马,云家为利强行将贵妃送进宫。 陆延受了打击,二十五了也不肯再娶,直到鹿县城中遇到了我。 他肯娶妻,陆尚书也不管门第,当即便来提亲。 贵妃得知此事,作诗控诉少年郎变心。 他为表心意,把红花当做补药端到我面前。
可他忘了,我自幼学医,亦或是在他眼里,我一介女子习不得什么好医术。 自那之后,我与他分居而眠。 他一日醉酒,受婆母撺掇,对我用强。 我有了身孕,生了一点不该有的慈母之心,最终被害的难产而亡。 重新回到未嫁人时,我躲开了与陆延的相遇。 我的妹妹却复刻了我上一世的路。 我知道她也重生了。
上一世我死后,她代替我嫁给陆延,陆延把对我的招数拿来对她。 她吃了好些苦头,熬到云贵妃死,等到了陆延幡然醒悟。 所以重来一世,脑子没有生根发芽,对陆延的虐待恩仇甘之如饴。 那就再吃一遍苦头好了,反正我是要过好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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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筹备去盛京的盘缠,上一世是在盛京成的亲。 而我也去医馆筹备自己的盘缠,有一份机缘在盛京等我。 “大小姐,去盛京为何要带这么多药材?咱们又不是去开堂坐诊的。” 绿柳一面盘点着药材名单,一面不解问我。 我神秘看了她一眼,道:“我带你过好日子去!” 说完,我留她盯着药材装车,自顾自进到里屋检查有没有遗漏。
‘吱嘎—’ 二楼后窗传来一阵声响,转头功夫,一个黑衣男子站在房门口。 他身形目测八尺,全身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对上他眼睛的瞬间,我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 我或许知道他的身份。 “你,是来看病的吗?” 我强装镇定地开口询问。 “陆尚书住在何处?”他问。 “应是衙署。” 我说着,给他指了指方向。 他顺着我的手看向后窗,转身离去。 就在我松下气时,他却折返回来:“你叫什么?” 我警惕起来,随口答:“芙蓉。”
一个没多少人叫的小名。 半凝固的空气中传来一声宠溺的轻笑,我回神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习习吹来的凉风。 直到绿柳进来,我才劫后余生松了口气。 “大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咱们回家。” 方才的事,我得烂在肚子里。 家中众人都准备好,就等我了,我在爹娘的埋怨声中进马车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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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于除夕前夜入京,二妹妹和陆延的婚期定在三月初三。 一切都同上一世一样,这次我作为旁观者目睹了一场人人艳羡的十里红妆。 二妹妹开心之余,却也是跟母亲哭了一场,毕竟三日之后我们就走了。 她也早知日后等着她的是什么日子。
“长姐,我一定会把日子过好的。” 她走前跟我立誓,我毫不在意地祝她如愿。 陆延总会回心转意,可他现在活不到那天了。 楚莺回门当日,时隔十五年,我再次真切感受到陆延的目光。 他的目光依旧虚伪恶心。 “大姨姐。” 他朝我俯身行晚辈礼,我淡淡瞥了他一眼,回道:“妹夫。” 简单几句问候后,他跟着父亲出去,留我们女眷说话。 我看着楚莺看着我一脸的纠结犹豫,主动问:“有事求我?” 话落,楚莺一愣,随后点头。
“你说便是。” 她斟酌开口:“陆府上有一身中剧毒的病人,他身份特殊,不便叫外人看诊,思来想去,阿姐自幼随父亲游历,博学广知,医术精湛,又是自家人,故而想请阿姐过去看看。” 我先阿娘一步开口应下。 “当然可以!” 楚莺口中身份特殊的人是归国的质子,当今的二皇子,卫遗。 他的生母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却因生他难产而死,陛下因此不喜欢他,还给他一个极具怨念的名字“遗”。
五年前陛下拍板将他送到敌国谋求平安,如今镇边将军得胜归来,他也被送回来。 只是朝堂上早变天了,皇后与新贵妃云氏斗了个你死我活,当年先淑贵妃的死因也揭晓,就是皇后的手笔。 最终以陛下废太子,废后,云贵妃连同云氏一族得利为果。 云贵妃所出三皇子是注定的太子人选,横插一脚的卫遗回来,注定是不太平的。 可接他的差事偏偏落在陆府头上,他们南巡就是为此事,还加以婚事掩饰,却还是让卫遗暴露,致其中了毒箭。
毒箭应该就是他闯进医馆那日中的。 陆府是断断不能把病入膏肓的卫遗交出去的。 可朝中如今大都是三皇子一脉,哪里还有可信之人来医治他? 上一世我自告奋勇治好了他,凭着这点子恩情,卫遗后来争夺皇位,纵然三皇子一党皆罢官的罢官,处死的处死。 和云贵妃一党的陆府却安然无恙,只是罢免官职。
“若非先夫人当年的救命之恩,朕定饶不了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了她的心意。” 这是陆延蹲了三个月大狱,卫遗于天牢对他们所说的。 这是他早承诺我的。 他离开陆府那日自爆身份,问我:“想要什么报答?” 我知日后储君争夺,你死我活,斟酌好久只道:“只求家人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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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我随楚莺到了陆府,陆尚书亲自接待我。 言语中对我的戒备让人觉得我进来就走不了了。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陆尚书若信不过我,何苦求到我跟前?” 我语气平淡如聊家常,说出的话却着实刺耳。 陆尚书愣在原地,没想到我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如此敢言。 “父亲不必担心,楚大小姐虽然是女子,医术在鹿县却是一顶一的好。”
“关心则乱,楚大小姐多知多见,莫要怪罪。” 陆延两句话就将陆尚书的疑心化成寻常担心。 我结结实实受了他的赔礼,随他一同到了内院。 那是一间重兵把守,四处不见光的屋子。 木门打开,苦药味冲击着我的鼻孔。 “这些药就别吃了,无用。” 我皱眉走到卫遗床前,他闭着眼,也算安详。 我抬手把脉,同上一世一样杂乱无章。 “他伤在何处?”我问。 陆延挤过来扒开卫遗的上衣,一条从肩膀到腹部的伤口闯入视线。 我简单擦拭验毒,确定同上一世一样,按照记忆给他开了三副方子。 “一日三次,且我每天都要来诊脉,直到毒清。”
“需要多久?最快。” “一月足以。” 我收起药箱,看向陆延:“麻烦你尽快配药,他的伤口需要重新包扎。” 当夜,我在陆府住下了,外人只知陆家新妇病了,需要家人看护。 而卫遗一碗药下肚,当夜就睁眼了,我第二日去看他时,他已能说话了。
他见到我,说话声戛然而止,不悦看着陆延。 陆延拱手:“这位是我夫人的亲姐,医术高明,您苏醒就是她的功劳。” 不知是错觉与否,我竟看到床上的人松了口气,眼中多了笑意。 感受到我的视线,卫遗垂眸:“你出去。” 这话说的是陆延。 房门关上,他撑着床坐起来,眼眸幽深地盯着我,仿佛下一秒要将我吞入腹中。 我放下药箱,抬手欲给他把脉,他把手一收,道:“我见你眼熟,咱们从前见过?”
我对上他幽深的眼眸,心中确定了一件事。 “十五年前在陆府,我也是这般医治殿下。” 他一愣,好一会后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鹿县匆匆一见,殿下看民女,如看永安宫中那幅画像。” 我死之后,魂魄托在牌位上,原本只能在陆府逛逛。 卫遗登基没几天,我无端端出现在他的寝宫。 只见我的画像占了一面墙,他跪在我的画像前,如珍似宝地抱着刻有我名字的牌位。 烛光黯淡,我窥探了他埋在心中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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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遗眼神瞬间慌乱,整个人僵住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良久,他低头避开我的视线,把手放到我面前:“诊脉吧。” 他脉象还是乱的,按记忆,至少再喝七日的药才能恢复平常。 我按例记录脉案,临走前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平安符放在他手里。 上一世,他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那是我给陆延求得,没送出去就丢了。 死后才知是被卫遗捡到了,他一直带着,至少在我消散之前。 “殿下身旁缺不缺医者?一个可信的医者。” 他看着平安符,迟迟没有收起。 “楚姑娘济世救人,人人称赞,就不要跟我一个满身骂名的人产生关联。”
“我有求于殿下,我希望殿下登基,铲除云贵妃,云氏,还有陆延及其父母。” 卫遗听着我的话,神情逐渐震惊,满是不解:“楚姑娘,你为何如此痛恨他们?” 在他眼里,我还是那个济世救人,面对自爆身份的皇子却只求家人平安,不料红颜薄命的楚姑娘。 “因为上一世我死的冤枉,我与云贵妃长相相似,故而被陆延娶进门,他已是负心,却还想对贵妃示深情之举,对我多番暗害,害我难产而亡。” 爹娘起初状告于他,可他们不止我一个孩儿,我便这样含恨而终,不得转世。
“殿下从前对我的看法略有差错,我固然比旁人多些心软,却也不会放过将我害死之人。” 我回忆着过往,爹娘放弃我,妹妹带着恨意嫁过去,却爱上害死我的人。 十数载过去,时常祭拜我的却只有那些被我救治过的人。 卫遗的神情随着我的描述变化,愤怒,心疼,后悔。 他登基后,该好好查一查的。 “不过比上次多杀几个人而已,楚姑娘回鹿县,三年后,定有好消息传来。” 他这是拒绝了我的自荐,我不解地看着他,话到嘴边终是没说出口。
在他心里,他自己可以背千古骂名,但不能拖累我。 可我不能回鹿县,回去就要被安排嫁人,算着日子,一年后县令就会替儿子来求娶楚家女儿。 上一世是楚莺,但陆府为了摆脱杀儿媳的流言,先一步定下与楚莺的婚事。 这一世,楚莺嫁人了,自然是我过去。 可我总不能死皮赖脸的求卫遗留下我,事不过三。 总有别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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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转瞬即逝,我走前强烈要求见楚莺一面。 这一个月我在陆府行走,却从未见过楚莺,陆府像是故意把她藏起来一般。 可我帮了他们大忙,也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为堵我的嘴,他们自然会满足我这个要求。 楚莺是被人搀扶着来的,她的面色是脂粉也掩盖不住的苍白。 “长姐。” 她有气无力地问好,我扫了眼她身后的丫鬟,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她再一次喝下红花。 “长姐,我在这一切都好,你和爹娘安心回家,不必担心我。”
她恳求般看着我,话里话外表示自己是自愿的。 “你在家时没心没肺地胡闹,如今嫁人,可就改了吧。” 我偷偷给了她一粒药丸,虽说不能让她再生育,至少能少受些苦。 爹娘一早等在门口,见我来了,欢欢喜喜地拉着我进门。 “芙蓉,阿娘给你说个好亲事如何?” “好亲事?”我皱眉问。 “咱们县令的长子,你见过的,一表人才。” 这时间不对吧? “民不与官斗,他也是个好孩子,芙蓉,你意下如何?” “他们来提亲了?”我问。
“哪儿这么快,三书六礼办完怎么也得一年,你妹妹那是特殊,可你的得好好办按规矩来。” 我松了口气,原是这样,不是改变就好。 “阿娘,我累了一个月,想休息休息。” 我说完,打着哈欠走了,没拒绝也没同意。 但他们眼里女儿家害羞,面对婚事都是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只要不是明言拒绝那就是同意。 回鹿县车马慢行要走四个月,期间卫遗派来暗中护送的人跟陆府派来灭口的打得有来有回。 我们快到鹿县时,卫遗被派去边疆赈灾了,他身边的可信之人也就跟着我的了。 他们担心卫遗,又见我们快进城了,觉得陆府的人不敢在城内杀人,便返回找卫遗了。 而这给了我假死脱身的机会。 入城当日,县令给我们设了接风宴。
他们都沉浸在这场婚事的喜悦里,无人发现一场刺杀正在悄然推进。 从县令府上出来没走多远,我们的马车拐进一条小巷子里,那是我们回家的必经之路。 爹娘正沉浸在我的婚事里,一阵阴风吹过,只听嗖一声,他们反应过来时,一支箭已然插进我的肩膀。 阿爹见状掏出长剑下车迎敌,我与阿娘紧随其后。 打斗声很快吸引了巡逻的守卫,他们赶来时将贼人杀了个干净。 而我此刻也伤痕累累。 “箭上有毒。” 这是我昏倒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假死丸和解毒药一起吞下,纵然爹娘找遍天下神医也探不出我的脉搏,只能道一声回天乏术。
我躺在没有盖棺的棺材里,正犹豫着如何脱身,而陆府的另一波刺客来了。 他们是第一个想到我会假死的人,所以一把火烧了灵堂。 我正好借着这场大火脱身,而棺材里那个被烧成干的尸首自然是被我断了根的刺客。
脱身之后我没有立刻出城,因为县令那边查出刺客可能来自陆府。 如果上一世是证据不足,那现在证据充足的情况下,我想看看爹娘会不会为我伸张正义。 停留一月,衙署有关于我遇刺一案的证据在一场大火中没了。 白白浪费一个月,不长记性呐,楚芙蓉。 我笑骂自己,转身踏上找卫遗的路途。 无关其他,只因我没待多少钱,日后报仇还需要更多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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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跟着我的死讯一起到边城的,它还比我快上一天。 如果不是有意关注,我的死讯是根本不会传到这儿的。 我趁着夜色摸到卫遗的房间,他因为生气,罚了很多人,如今这里守卫薄弱,我很轻松就进来了。 透过纱窗,卫遗又回到从前的模样,跪在我的画像前哭。 我的牌位他还没来得及做。 “芙蓉,是我太过自私,没全力护你。”
我本想再听一会,里面一道寒光闪过。 “再死一次,还会重来吗?” 我一把推开门,赶在他将刀刺入心口前制止住他。 “卫遗!” 听到熟悉的声音,卫遗不可思议地回头。 四目相对,我揭掉面具,轻声道:“我没死。” 他双目通红,起身几步过来将我紧紧抱住。 粗重的呼吸和快速有力的心跳回荡在我耳边。 “芙蓉。” 他小心翼翼叫着我的名字,生怕这是梦。
“我爹娘给我找了门亲事,我不愿嫁人,又不好拒绝,故而假死脱身。” 我轻声叙述着来龙去脉,卫遗逐渐恢复理智,松开我后退两步与我拉开距离,再次持礼守节。 “原是如此,方才我冒昧了。” 我见他如此,觉得有些好笑,一忍再忍最后还是噗嗤一声。 “咳—” 我尴尬挠头:“那个,有饭吗?我钱带少了,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有的,来人!传膳!有贵客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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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我埋头苦吃了一会直到七八分饱才想起来此的目的。 “殿下,你带来的人可研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了?” “此次瘟疫不同于以往,或许只能同上一世,将病患隔离,待事态平息。” “我或许可以,只求事成之后,殿下能给我五百两银子。” “不可。”
卫遗一口拒绝:“银子现在可以给你,但你不能去疫区。” “无功不受禄。” 我与他争辩,除了以药方换银子,还有了结我上一世的心愿。 “上一世便是我同陆延来的,我同患病百姓待了将近七个月,那时我的药方快完善了,如果没有意外,我是可以配出治疗药方的。” “你可以把未完善的方子写出来,让外面的人去弄,你是头功。” “行吧。”
左右那个药方也是管用的。 当夜,他们就开始研究起药方,配药熬药,结合病症加以完善。 我则趁乱跑去了疫区,这里的人都是高热起疹子。 上一世我的药方只有在喝下药两个时辰内退烧,接着就失效了。 还有一个方法,我一直没有试过。 我挑破一个病患的疹子,两个时辰后,我的身体逐渐发起高烧。 我少时曾染过一场瘟疫,被爹娘抛弃野外,偶然被一个游方神医救了。 我在她身边生活了两年,那时我眼里她就是我再造父母。
她把一身的本事都教给了我,她逝世前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叫我回家去。 说对我爹娘的惩罚已经够了,叫我不要恨他们,他们也是无奈之举。 后来,我承继她的衣钵,不顾爹娘反对开堂坐诊。 我把她教的学了个十成十,融会贯通,其中就包括以毒攻毒的法子。 以十种特定的草药配成一颗毒药,吞食之后,它就会和体内的病毒互相争斗,最终两败俱伤排出体外。 师父就是用它将少时生死一线的我救回来的。 我吞下药后,记忆深处的剧痛袭来,我缩在角落,带着一丝希望不住祈祷。 迷迷糊糊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天旋地转,我只觉得自己腾空了。
“你不该来的。” 我不知为何讲这句话,也没看清抱着我的人是谁,就这般晕死过去。 再睁眼,我看着眼前白色的帐篷有些懵。 “你醒了?” 卫遗声音沙哑,无比欣喜。 我转头看着他猩红的双眸,好一会才回想起之前的事,立马抬手看看自己的胳膊。 疹子已经退下去了,只剩下点点印子。 再摸摸额头,烧也退了。 我心中闪过一丝欣喜,问:“你给我喂旁的药吃了吗?” “药还在火上熬着,我把你抱出来不过一个时辰。” 我仔细感受着体内的变化,接着噗哧一下笑出声,止不住高兴道:“卫遗,我有法子治好他们了!”
话音刚落,我忽得被他抱住。 “为什么一声不吭地来疫区?为什么以身犯险?你想过其他人吗?考虑过别人吗?” 我整个人僵住,许久,道:“抱歉,我疏忽了你,但作为医者,我必须这么做。” 这是我师父教我的,只要有能力,就不能看着人病死在眼前。 我原本是想寻一个病患试一试的,可他们有些可怜,我不忍这样做,也不愿这样做。 “下次,我想有提前知晓的特权。”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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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的瘟疫顺利解决,卫遗立下大功一件,而我因为假死还不打算暴露身份,拒绝了邀功,拿了五百两银子。 我的复仇计划要开始了。 我跟随卫遗一起到了盛京,改名换姓成了他身边的随侍。 “二殿下在边城的事情听的本宫心惊肉跳,好在你平安回来,还救了我朝数万百姓,本宫敬你。” 云贵妃端起酒杯正要饮酒,只见殿外飞来一只鸽子,直直撞向云贵妃。
一阵慌乱过后,云贵妃连同她婢女的衣裙被饭菜染脏。 宴会戛然而止,云贵妃慌忙去换衣服。 她再回来,换上了一件由陆府进献的衣服。 一件被我掺了疹子药的衣服,只要碰上,一个时辰内瘙痒难耐,浑身红疹。 酒过一巡,云贵妃就开始坐立难安,底下的大臣早注意到她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却怕被降罪不敢直说。 只等到陛下转头,惊愕指着她:“你的脸,怎么回事?” 云贵妃看着陛下惊恐的目光,顾不得规矩,掏出小镜子,下一秒阖宫都是她的尖叫声。
宴席就这么散了。 我跟在卫遗身后出宫,正要上马车时,楚莺追过来。 “殿下万安!” 她匆匆给卫遗行礼,接着看向我:“殿下,听闻此次疫病大清,您身边的女医立了头功,不知此人可是您身后的姑娘?” 我没有回避她的注视,卫遗见状,并未将我挡住。
“不知陆夫人何事要见她?” “臣妇不是有意冒犯,只是臣妇娘家长姐,自幼学医,是臣妇的榜样,可惜前不久遭遇意外身故,臣妇日夜思念,听闻女医事迹,佩服又觉得亲切,故而想见上一面。” 她说话时一直盯着我,眼中已然蓄满泪水。 卫遗侧身询问我的意见,我轻点头,他做个了个请的手势。 “那本殿割爱,允二位单独相谈一刻,也请陆夫人节哀。” 上了马车,楚莺含泪欲泣,声音颤抖地唤了声:“长姐。” 我闻言扬起嘴角:“不想你能认出我来。” “我与长姐手足血亲,怎能错认?”她眼泪唰地下来:“长姐,你为何,为何要假死?”
“只是不想嫁人,以此推辞而已,没什么旁的事。” “那云贵妃……” “是我干的。” 我没瞒着她,因为我曾用这招折腾过族中欺负我们的表兄。 “为什么?” 她紧张的盯着我,生怕从我口里听到报仇字眼。 “若非云贵妃从中挑拨,威胁陆延加害于我,我怎会惨死,如今不过先让她吃个小苦头,她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我盯着她的眼睛,接着道:“如今,她有用狐媚术害你至此,分明自己先做了负心人,却还来加害于你夫妻二人,你不恨吗?”
楚莺双手逐渐握紧,“长姐,我能帮你做什么?” “这药只能我来解,所以等她求助陆延的时候,你得把我引荐给他,我会在城郊寺庙等他。” 楚莺走后,卫遗进来,他在外面将我们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 “你如此告诉她,不怕她告诉陆延?” “不会,只有云贵妃死了,陆延才不会折磨她显示自己的深情和忠心。” “若是她怀疑你不放过陆延呢?” 我冷笑:“她这些年不长半点脑子,想不到那么远。” 人都是推己及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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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来的很快,我扮成男子模样交给了陆延一瓶特制毒药。 第一日,她的疹子会好全,第二日吐血后会立刻在生死一线挣扎,全身剧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时盛怒下的云贵妃一定不放过陆延。 挣扎五日后,她会窒息而亡。 当然,大部分人都在这六日里不堪疼痛,自尽而亡。 比云贵妃出事的消息先来的是陛下派卫遗出征的消息。
敌国进攻,二皇子卫遗带兵迎战。 我跟着他到了城外,踏过城门,他忽得停住,转身面向我。 “芙蓉。” “就送到这吧。” 我鼻子一酸,明明,这是很正常的话,可我听着为何这般想哭。 “按理,我应随你一同去。” “比起战场,盛京或许更加平安。” 他深吸一口气,“姑娘有骨气,想要什么都自己来,可我只希望你能平安,私心想求姑娘放一放心中执念,等我回来,卫遗还想再见姑娘,长长久久的见。” 面对他恳求的目光,我仰头转身躲开。
我自问不是一个何事都能开门见山的圣人,可面对他,我却开不了口应下。 “我等殿下凯旋。” 说完,我往城内走,走的太快,太过决绝,略显无情。 卫遗走后的第二日,陆延连同其家人被抓了。 他们在牢里胡乱攀扯,楚莺毫不犹豫的将我供出,奈何她跟陆延的供词不一样,我是二皇子府的人,只是被请去询问。 “他们说是你指使他们毒害云贵妃的,对此你有何辩解?” 面对大理寺卿,我面不改色反问:“我与他们都不认识,为何要犯杀头大罪?”
“可陆夫人说你是她的姐姐,楚芙,假死换了身份。” 我冷笑:“大人是在讲故事吗?” 他盯着我的脸,确实没看出我脸上有什么易容的痕迹。 “那便委屈一下姑娘,多待几日,楚家父母已快马赶来。” 半月后,我的爹娘来了。
见到我,他们没有任何情绪。 “二位当真不认识她?” 他们面面相觑,摇头,阿娘声泪俱下:“大人,我们女儿已经死了,她的棺椁都安葬了,您何苦拿这事耍我们!” 大理寺卿正要辩解,但考虑到他们已经死了一个女儿了,便瞒下了楚莺的事情。 其实他们是知道的,是卫遗提前找人告诉他们的。 臣子和皇子,他们自然知道自己该如何选。 我被放了,而宫里云贵妃已经死了半个月了,云氏参陆氏的事情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 出了大理寺,我远远看着爹娘为楚莺哭,如同前两次为我哭一样,哭的再可怜,也是利益优先。 最终,毒害贵妃的罪名还是陆延的。 我朝没有灭九族,却有抄家。 自陆尚书这一支,男子斩首,女子流刑。
陆延上刑场前夕,我买通狱卒去见他了。 昏暗的牢房里,他有气无力地垂着头,浑身各种刑罚。 “陆侍郎,好久不见。” 他抬眸,看着我眼中充满疑惑,我压低声音:“云贵妃死了,我来告诉你一声。” 他眼中的疑惑变成愤怒,“是你!是你做的对吧?你为什么要害我?害楚莺?” “因为忘恩负义就是这个下场。” “陆延,被人折磨的滋味好吗?你折磨别人的时候,应该没想过风水轮流转吧?” 他神情逐渐惊恐,喃喃道:“你怎么知道?你和楚莹串通好的?
不可能啊。” “她还是很喜欢你的,不过身为长姐,她也遭了报应,流放路上老夫人自己消受吧。” 他奋力挣扎:“来人!来人!她承认了,她才是凶手!来人!” 我玩味地看着他,轻蔑道: “没有人会管你的,你那么爱拿权势压人,今时今日也尝尝权势的滋味。” 次日,我观摩了陆延的斩首后,踏上去边疆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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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疆大捷!边疆大捷!” “二皇子率兵大破上漠!即将班师回朝!” 快马加鞭到边城第一日,我就听到卫遗在前线传来的好消息。 结结实实松了口气,双手合十:“菩萨保佑。” 这日起,我日日等在城门口,期待故人披甲纵马而来。 太阳东升西落十余次,城门迎接大军的鼓声响起,将领数十人,就是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二皇子呢?”
宫里来人问出我的疑惑。 副将扑通一声跪下,哭得死了爹娘般:“是臣没能保护好殿下,害他遭遇敌人毒手,以致凯旋路上毒发身亡,臣罪该万死!” 这句话在我耳边轰得炸开,我僵在原地,已经感受不到周围人的动静。 “快跪下,跪下!” 我被一个好心人拽着提醒,生硬屈膝跪地,出神想着副将的话。 怎么会?他死了? 我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眼泪不知何时落下。 “沙漠里环境恶劣,臣无能,没把殿下的尸身带回来,还请陛下赐罪。”
没能力带回来? 我抬头看着那些领兵的人,他们身后是粮草跟水,怎么可能没能力把人带回来? 还是说找不到尸首,既是毒发身亡,怎么可能找不到尸首。 我死死盯着那个副将,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想法。 众人散去后,我跟军中的人要了个行军图。 我要去找卫遗。 我解决了边城瘟疫,算是他们的恩人,他们也知我是卫遗的贵客,几声恳求后就把行军图给了我,还给我备足了干粮和水。 日落时分,我出了城,沿着标有水的地方一路往北。
这里曾经是上漠地界,如今是大魏的。 我一定要找到卫遗,就算是个尸首,我也要把他待回去受赏,厚葬。 越往深处走,风沙就越来越大,我眯着眼睛四处找着人行过的踪迹。 偶尔能踩着被黄沙浅浅覆盖的尸首,有的是上漠人,有的是我们的人。 进入沙漠的第三天,我听到一两声狼嚎。 按理我应该躲起来,可心中有个声音让我一定要去。 我顺着声音跑去,远远四五只狼围着一个人。 卫遗! 我心中一紧,抬起弓箭对准狼群,拉弓射箭。 远处的人停顿片刻,身旁的狼尽数被我射杀。 “卫遗!” 我跑向他,他看着我,扯扯嘴角直挺挺倒在地上。 “你不该来的。” 他昏倒前,颇为无奈的对我说。 我忍住眼泪,熟练的给他解毒,包扎,喂水。
接着背起他在茫茫沙漠中返程。 太阳渐渐落下,夜幕降临时,背上的人传来一声呢喃。 “芙蓉,你不能来,很危险。” 我鼻子一酸,抬眸把眼泪憋回去。 “不来你就死了。” “我死,总比你给我一起死好,就是回去,我也是个瘫子。” “你的腿还能治,我给你治。” “你把我撂下,自己走,还能活。” “卫遗,我会把你带回去的,除非我死在这里。” 我说着猛然噤声,我一向觉得生命伟大,陪人同生共死的都是傻子。 想到这,我自嘲一笑,可能是听了十多年的怀念,脑子不灵光了。
卫遗听着我的偏激言语,叹气转了话头:“沙漠这么大,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来找你,你那副将说你毒发身亡,却无能将你带回,我看回来的人都是云氏一派的,又见他们身后有水有粮,觉得是他们想害你,但你跑了,所以他们才谎称不能将你带回,既然如此,你一定会找有水的地方,我就是这么来的。” 背上的人低声笑着:“芙蓉冰雪聪明,说的全对。” “他们害你,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告到父皇面前,白得的马脚不能不抓。”
我低头前行,没再说话。 一路上走走歇歇,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棵树。 这是出沙漠,到边城的指示。 “我们出来了!卫遗!” 从没有一刻如此刻这般欣喜。 卫遗此刻有些迷糊,头无力垂在我肩上:“我听说,小名只有父母兄弟和夫君可以叫,芙蓉拿我当何人?” 他说完,双手无力垂下,我不知他是睡了还是晕了,顾不得他的话,加快速度往前走。
13
卫遗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上书皇上揭露云氏谋害皇子。 皇上难得对这个儿子有了一丝关心,亲自派人将卫遗护送回京。 他看了卫遗的伤势后,将涉及此事的人皆抄家斩首。 封卫遗为安王,以示嘉奖补偿,又派了御医协助我给他治腿。 卫遗腿好后,陛下第一时间召他去了宫里,待到日落才回来。 而我在外免费行医正巧碰上他。 “楚姑娘。”
从沙漠出来,他对我再次端起了礼节。 “殿下。” 我驻足等着他说明来意。 他停顿许久,侧身让开门:“我有事与楚姑娘相商,楚姑娘可有时间?”
我犹豫片刻,点头。 书房里,他给我倒了杯茶水。 “今日父皇召我进宫下了一日的棋,他说这些年有愧于我,问我想要什么补偿。” 我不知他说这些何意,眨眼等着他接着说。 “楚姑娘还记得从沙漠出来时,我问你的问题吗?” 父母兄长和夫君,芙蓉将我视为何人。 我呼吸一滞,心跳逐渐加快,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卫遗心悦楚芙姑娘,此心自上辈子开始,前世今生数十载光阴不曾有变,今日卫遗莽撞,想求娶楚姑娘,此后唯你一人,天地为鉴,还望楚姑娘答应卫遗。”
我眼眶一热,转头抹去眼泪,看向他笑道:“你这话,我记下了。” 卫遗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许久,噗呲笑出声来,转过去擦干净眼泪,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 “若哪日我负了你,你就杀了我,这里面是免责的手书,没人敢以此威胁你。” 我心中一阵无语,哪有人求亲送匕首的,还是这样送的。 不过,重在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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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二十五年,陛下驾崩,传位二皇子卫遗,改年号永昌。 封王妃楚芙为皇后,入主中宫。 这一次,卫遗堂堂正正地登上了皇位。
—番外—
我叫卫遗,当朝贵妃之子。 父皇很宠爱母妃,母妃生我难产而亡,所以他很讨厌我。 我生下来就一直被遗忘,放弃。 从质子走到皇位,我用了很多年,忤逆父皇,杀害手足,我受尽骂名。 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人关心过我。 她叫楚芙,是陆延的夫人,也是我敌党一派,但她是被迫的。 那日我问她想要什么,她说希望家人平安。
我当时烦恼与如何在敌党和自身做取舍,但没烦恼多久,她就死了。 也是难产。 也是自那日,我逐渐明白父皇对我是何等厌恶。
我登基后杀了那些害我的人,却为着那个孩子放过了陆府。 虽然罢了他们的官,我没有阻止那个孩子科考为官。 他是楚姑娘的孩儿,他受苦,楚姑娘该心疼的。 我不忍楚姑娘泉下不安。 可是父皇,您为何如此厌恶我? 孩儿越来越不懂,或许此生也想不明白。 上天怜悯,我孤寂一生后居然重生了。 重来一次,我得到楚姑娘垂青,一切都不一样了。
来源:宫墙往事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