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云芷,镇北王夜玄明媒正娶的正妃,坐在他下首,如同过去三年里的每一次宴会一样,是个精致却无言的摆设。
他们说,我能嫁给镇北王,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与他联姻三载,他却为他的青梅竹竹守身如玉,视我如无物。
直到那日宫宴,他的白月光当众挑衅,笑我商贾之女粗鄙不堪。
全京城都等着看我这个王妃的笑话。
我淡然一笑,转身在朝堂上献出惊世赈灾策,被陛下亲封为“一品国商”,权同亲王。
曾经冷落我的王爷红了眼,将稀世珍宝捧到我面前求我回头。
我当着他的面,写下一纸休夫书。
“王爷,爱你的白月光去吧。这王妃之位,我不要了。”
01
宫宴之上,觥筹交错,丝竹悦耳。
我,云芷,镇北王夜玄明媒正娶的正妃,坐在他下首,如同过去三年里的每一次宴会一样,是个精致却无言的摆设。
夜玄玄色王袍衬得他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我们之间,相隔不过一尺,却似有鸿沟天堑。
人人都道我云芷好福气,一介商贾之女,竟能攀上镇北王这等位高权重的夫婿。
唯有我知,这王妃之位,不过是皇室牵制我云家财富与他兵权的一步棋。
三年相敬如“冰”,他心中从无我半分位置。
“皇上,皇后娘娘,”一个清婉的声音响起,吸引了全场目光。
正是刚刚结束守孝、重返京城的太傅之女柳如烟,夜玄青梅竹马的白月光。
她盈盈一拜,“如烟离京三载,今日归来,见陛下治下海晏河清,心中感佩。特献上亲手所绣《万里江山图》,聊表敬意。”
内侍展开绣卷,果然气势恢宏,引得满堂喝彩。
柳如烟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夜玄,最终落在我身上,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说起来,这绣工还是当年玄哥哥夸赞过,我才坚持下来的呢。对了,玄哥哥赠我的这支碧玉簪,如烟一直妥善保管,视若珍宝。”
她鬓间那支通透的碧玉簪,刺得我眼睛微微一痛。那是夜玄母妃的遗物,我曾在他书房隐秘的锦盒中见过图样。原来,早已赠予了心上人。
席间已有窃窃私语,目光在我和柳如烟之间逡巡,等着看我这“鸠占鹊巢”的商贾之女如何自处。
夜玄眉头微蹙,却并未出声制止柳如烟,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皇后娘娘适时开口,打破微妙气氛:“早就听闻柳小姐才貌双全,镇北王妃亦是江南世家出身,想必也是才情不凡。今日盛宴,不如二位都展示一番,以为助兴?”
柳如烟自信一笑,准备抚琴。
我却起身,向帝后一礼:“陛下,娘娘。琴棋书画,妾身粗通皮毛,不敢在大家面前献丑。妾身出身商贾,便献丑谈谈这‘财富’二字吧。”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我缓缓道:“世人皆道商贾逐利,却不知‘利’之根本,在于流通。东南之丝,若无商队运往西北,则贱如泥土。”
“西北之马,若无渠道引入中原,则困于槽枥。妾身以为,朝廷若能在北方旱情初显之时,便以工代赈,兴修水利,同时鼓励商队互通有无,则灾荒可缓,民心可安。此非小利,乃社稷之大利也。”
一番言论,跳出风花雪月,直指时政核心。殿内一时寂静,连皇帝也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我这三年,可没只在王府后院伤春悲秋。
我的商业版图,早已悄无声息地渗透大晏南北,对各地物产、民生利弊,我了然于胸。
夜玄看我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惊异。
柳如烟的琴音,终究没能响起。
回王府的马车上,一路无言。
下车时,夜玄罕见地在我身后开口:“你今日……所言倒有几分见识。”
我停下脚步,转身,平静地看着他俊美却冷漠的脸:“王爷,我们和离吧。”
夜玄瞳孔骤缩,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我字句清晰,“请王爷赐一纸和离书。柳小姐既已回京,我理当退位让贤。”
他脸色瞬间沉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捏得我生疼:“云芷,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皇家联姻,岂是你说和离就和离的?”
我用力想抽回手,却挣脱不开,只能迎上他愠怒的目光:“三年了,王爷。这王妃的虚名,我倦了。你心中有谁,你知,我知,天下人皆知。何必互相折磨?”
“休想!”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猛地甩开我的手,“本王一日未应,你便一日是镇北王妃!”
他说完,拂袖而去,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我揉着发红的手腕,看着他那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心中并无波澜,反而一片清明。
不同意么?无妨。
我回到属于我的“芷兰院”,屏退下人,从妆奁最底层取出一枚玄铁令牌,上书“云”字。这,才是我真正的倚仗。
夜玄,你爱你的白月光,我求我的自在身。这王妃之位,你当是宝,我视若敝履。
和离,只是通知你,不是征求你的同意。既然你不愿体面,那我自有我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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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玄那句“休想”之后,便再未踏足芷兰院。
府中下人最是势利,眼见王爷态度依旧冷淡,甚至因那晚的冲突更添几分寒意,对我这位正妃便越发怠慢起来。
份例用度虽不敢明着克扣,但送来的东西总是慢上半拍,或是些不合时宜的陈旧货色。
我浑不在意。这高墙深院的王府,于我而言,不过是个暂居的客栈。我的世界,远比这四方天地广阔得多。
三年前,我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入王府。外人只当是云家攀附权贵,却不知那嫁妆里,大半是我自己经营所得。父亲开明,自小教我经商之道,允我插手家族生意。嫁入王府这三年,表面我是备受冷落的王妃,暗地里,我利用王府这层身份的便利和云家的基础,早已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京城最大的绸缎庄“云锦阁”,背后东家是我。 江南新起的船运商会“漕安帮”,实际掌控者是我。 甚至连通塞外的马匹、药材生意,也有我的暗股。
我的账房先生,是自幼跟着我的忠心嬷嬷的儿子,化名“墨文”,在京城经营着一家看似普通的文房四宝店,实则是我的信息汇总和指令中枢。我每月总有几次借口去寺庙上香或是回娘家,实则是去处理各项生意。
这日,我正乔装从“墨文斋”后门出来,准备去城外的琉璃工坊看看新烧制的器皿,却在街角撞见了一幕。
柳如烟带着丫鬟,正在一家首饰铺前,与夜玄巧遇。她拿着一支金步摇,笑语盈盈地让夜玄品评。夜玄虽依旧面色冷淡,却并未拒绝,甚至微微颔首。
“王爷也觉得这支好看?如烟也觉得,甚是配得上玄哥哥当年赠我的这支玉簪呢。”柳如烟的声音娇柔,刻意拔高,仿佛是说给周遭所有人听的。
我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帘幕低垂。佳穗气得直跺脚:“小姐!你看他们!光天化日之下,简直……简直不知羞耻!”
我淡淡放下车帘:“走吧,工坊的师傅该等急了。” 心底却是一片冷然。夜玄,你既对她如此情深意重,又何苦绑着我在身边彼此折磨?
傍晚回府,竟见柳如烟坐在花厅之中,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夜玄不在。
“王妃姐姐回来了?”她起身,故作亲热,“如烟冒昧来访,是特地来感谢姐姐昨日在宫宴上的‘高论’,真是让妹妹大开眼界呢。” 话中的讥讽,毫不掩饰。
我懒得与她虚与委蛇:“柳小姐有事直说。”
她笑了笑,从腕上褪下一只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这是今日玄哥哥陪我逛街时赏的,说是贡品,水头极好。我想着,姐姐出身商贾,怕是难得见到这等极品,特拿来与姐姐共赏。”
佳穗气得脸都白了。这是明目张胆的炫耀和羞辱。
我瞥了那镯子一眼,成色确实上乘,但……我微微一笑,对佳穗道:“去把我妆台上那个紫檀木盒子拿来。”
佳穗不解,但还是依言取来。我打开盒子,里面是随手放着的几件首饰,其中一对耳坠,碧绿通透,色泽均匀,毫无杂质,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华,瞬间将柳如烟那只镯子比得黯然失色。
这是前几日南洋商队刚送来的“龙石种”翡翠,有价无市。
柳如烟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漫不经心地拿起耳坠把玩:“柳小姐的镯子确实不错。不过我这人俗气,更喜欢这种小玩意儿,透亮。哦对了,听说柳小姐喜爱东珠?前儿个底下人不懂事,送来一盒南洋金珠,个个都有龙眼大小,金光璀璨的,我觉得晃眼,丢在库房了。柳小姐若喜欢,改日我让人送几颗过去赏玩?”
柳如烟的脸色由红转白,捏着帕子的手指节泛白。她显然认出我那对耳坠的价值远在她的镯子之上,更别提那随口一提、堪比贡品的南洋金珠了。
她强撑着笑容:“不……不必了。姐姐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如烟忽然想起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佳穗噗嗤一笑,畅快道:“小姐,您真厉害!看她还敢不敢嚣张!”
我看着柳如烟仓皇的背影,心中并无多少快意。这种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实在无趣。我的战场,在更广阔的天地。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没想到,柳如烟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且如此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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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的一个清晨,王府突然被一队禁军团团围住,气氛肃杀。
领头的是刑部侍郎和一个面生的太监,手持令箭,声称接到密报,我经营的商队涉嫌贩卖盐铁禁品,并与北狄有勾结,通敌叛国!
此乃滔天大罪,足以满门抄斩!
王府下人顿时乱作一团,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鄙夷。夜玄被惊动,从书房出来,脸色铁青。他看向我,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怀疑,更有一种被牵连的恼怒。
“王爷!此事定有误会!” 我的陪嫁嬷嬷急忙跪地申辩。
“误会?” 那太监尖着嗓子道,“人证物证俱在!从王妃的商队里搜出了禁运的精铁和盐块!还有往来北狄的密信!铁证如山!”
柳如烟不知何时也来了,站在夜玄身后,一脸“担忧”:“玄哥哥,怎么会这样?王妃姐姐她……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夜玄目光锐利地盯住我:“云芷,你有何话说?” 那语气,已是信了七八分。
我心中冷笑,好一个柳如烟,手段倒是狠辣。盐铁专卖,与北狄勾结,这罪名扣下来,别说是我,整个云家乃至镇北王府都要受牵连。
我深吸一口气,面上却是一片平静:“王爷,妾身无罪。”
“无罪?证据确凿!” 刑部侍郎厉声道。
“证据?” 我抬眼看他,目光清冷,“大人所说的精铁和盐块,可有我商队的正式批文和货单?至于密信,可否让妾身一观笔迹?”
“批文货单自然可以伪造!密信乃密码写成,内容恶毒,不必再看!” 侍郎强词夺理。
“也就是说,并无直接证据证明这些东西出自妾身之手?” 我步步紧逼,“妾身倒要问问,是何人举报?搜查过程可有第三方见证?为何偏偏是今日,在妾身刚与柳小姐有些许龃龉之后,就出了这等‘铁证’?”
柳如烟脸色微变。
夜玄不是蠢人,听出了我的话外之音,眉头紧锁。
我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对墨文(他已闻讯赶来,混在人群中)使了个眼色。墨文会意,悄然退下。
不过一刻钟,墨文带回了几个人和厚厚的账册。其中一人,竟是京兆尹府的师爷,另一人,是守城门的校尉。
我朗声道:“陛下,王爷,诸位大人!妾身所有商队货物出入,皆在京兆尹府有详细备案,每一批货的来源、去向、数量,清晰可查,与账册完全对应,绝无禁品!守城的校尉亦可作证,妾身商队出入,皆严格查验,从未有违禁之物!”
我又拿出几封信:“至于所谓的密信,笔迹模仿得再像,也有破绽。妾身这里有真正与北方客商洽谈药材、皮毛生意的正常书信,笔迹迥异,请诸位比对。此外,举报之人,乃是柳小姐府上一名被逐出的护院,因怀恨在心,受人指使诬告!指使之人的银钱往来,在这里!”
我举起墨文刚刚递来的一张银票底单,上面清晰地记录着一笔款项从某个钱庄流出,最终汇入了那个护院的账户。而那个钱庄,恰与太傅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局势瞬间逆转!
柳如烟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你……你血口喷人!”
夜玄看着我一连串拿出如此扎实的反证,眼神中的震惊无以复加。他显然没想到,我这个看似柔弱的王妃,竟有如此能量和心思,在暗中早已布下重重防护。
刑部侍郎和太监也慌了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我看向夜玄,一字一句道:“王爷,妾身一心经营,只为补贴家用,从未行差踏错。今日之事,分明是有人刻意构陷,欲置妾身于死地!还请王爷,还妾身一个清白!”
夜玄的目光在我和面无人色的柳如烟之间扫过,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对刑部侍郎冷声道:“此事疑点重重,显然是诬告。撤了吧,本王自会向皇上禀明!”
禁军退去,一场风波看似平息。
但我知道,经此一事,我和夜玄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已被彻底捅破。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审视、疑惑,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而柳如烟,她看向我的眼神,则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她显然没料到,我不仅轻松化解了死局,还让她当众出丑,埋下了隐患。
我平静地收回目光。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我的和离之路,看来不会太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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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铁风波虽被压下,但余波未平。皇帝虽未深究,但对柳如烟及其父太傅已心生不满。而夜玄,则陷入了更深的矛盾之中。他开始暗中调查我,发现我名下那些看似不起眼的产业,实则盘根错节,能量惊人。他第一次意识到,他这个王妃,远非他想象中那个需要依附他生存的商贾之女。
就在这时,北方旱情加剧,流民增多,朝廷国库却有些吃紧,筹粮赈灾之事进展缓慢,皇帝忧心忡忡。
宫中再次设宴,此次主题便是商议赈灾之策。众大臣纷纷献策,无非是加税、节流等老生常谈,听得皇帝眉头紧锁。
柳如烟似乎想挽回形象,起身献上一策:“陛下,臣女愿捐出所有嫁妆及平日积蓄,为灾区尽绵薄之力,并倡议京城贵女们一同募捐。”
此举赢得一些赞誉,但于庞大的灾情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夜玄亦起身:“父皇,儿臣愿捐出一年俸禄,并率军中将士节衣缩食,支援灾区。”
皇帝点了点头,但仍未展颜。
就在气氛沉闷之际,我缓缓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躬身一礼:“陛下,臣妇云芷,有一策可解北方燃眉之急,并可惠及长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包括夜玄那复杂难辨的眼神。
“讲。”皇帝沉声道。
“单靠朝廷拨款与民间募捐,力有未逮。臣妇提议,由朝廷牵头,成立‘北方赈灾商会’,募集商人资金,以工代赈。”我声音清晰,传遍大殿,“具体而言,商会资金用于两项:其一,立即购买粮食、药材,运往灾区,平息民怨;其二,也是最重要的,雇佣流民,兴修水利,开挖深井,改善北方易旱的根基。”
“商人逐利,如何肯白白出资?”有大臣质疑。
“并非白白出资。”我从容应答,“商会资金,可作为朝廷的借款,灾情稳定后,由北方未来三年的盐茶专卖利润,按比例分期偿还,并给予适当的利息。同时,参与商会的商人,可获得北方新开矿藏、官道运输等领域的优先经营权。此为‘以商养赈,以赈促商’。”
“至于流民,”我继续道,“壮劳力参与工程建设,付给工钱,使其能养家糊口。妇孺则可组织起来,由商会提供原料,纺织、缝纫,制作军服、帐篷等,同样支付报酬。如此,流民得以安置,社会秩序安定,灾区也能获得长远的水利保障。”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我这大胆而缜密的计划震惊了。这完全跳出了传统的赈灾模式,将商业手段与国家政策完美结合。
“好!好一个‘以商养赈,以赈促商’!”皇帝猛地一拍龙案,眼中精光四射,“镇北王妃,此策甚妙!朕准了!此事,便由你牵头负责!”
“臣妇领旨。”我平静应下,随即话锋一转,“不过,陛下,臣妇有两个不情之请。”
“讲!”
“第一,此次赈灾所有账目公开透明,接受朝廷监察,但商会具体运作,需由商人自治,朝廷不得过度干涉。”
“准!”
“第二,”我抬起头,目光坚定,“此次雇佣流民,臣妇希望,能一视同仁,允许女子参与劳作,并获得与男子同等的工钱。同时,臣妇请求陛下恩准,在灾区试点开办女子学堂和工坊,教其识字、算数及谋生技能。女子若能自立,则家庭多一份保障,社会多一分稳定。”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在男尊女卑的时代,这无疑是石破天惊之请!
皇帝凝视我片刻,眼中闪过激赏:“朕,准了!王妃心怀天下,目光长远,实乃女中豪杰!传朕旨意,封镇北王妃云芷为‘一品国商’,总领北方赈灾事宜,有权调动相关资源,所请之事,皆准!”
“谢陛下隆恩!”我躬身谢恩,姿态不卑不亢。
这一刻,我不再是那个躲在镇北王光环下的王妃,我是云芷,是靠自己的智慧和能力赢得帝王和朝臣尊重的一品国商!
我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转头望去,是夜玄。他站在那里,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懊悔、难以置信,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他或许终于明白,他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宴会结束,他快步走到我面前,声音沙哑:“云芷……本王……”
我停下脚步,淡然地看着他,截断了他的话:“王爷,赈灾事务繁忙,臣妇先行告退。另外,”我提醒他,“和离书,还请王爷早日考虑。”
说完,我转身离去,留下他一人,在原地怔忪。
宫灯璀璨,映照着我前行的路。我知道,从今夜起,我的命运,将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北方赈灾事宜在我的主持下迅速铺开。
“以工代赈”的策略成效显著,流民得以安置,水利工程稳步推进,商会资金因有朝廷信用背书和未来利润预期,募集出奇地顺利。
我“一品国商”的名头,响彻朝野,甚至连市井百姓都知道,镇北王府那位王妃,是个能点石成金、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芷兰院依旧冷清,但门槛却几乎要被踏破。
来的不再是攀附权贵的命妇,而是各地有头有脸的商贾,他们带着合作计划,恭敬地称我一声“云会首”。
王府的下人们见风使舵,对我变得无比殷勤,连大气都不敢喘。
夜玄试图挽回。
他开始每日出现在芷兰院用晚膳,送来的礼物从珠宝玉石到奇珍异玩,堆满了偏厅。
他甚至罕见地过问起我的起居,语气带着几分笨拙的缓和。
“北地风沙大,你……注意身体。”
“这些补品,是宫里赏的,你留着用。”
我看着他这些迟来的、略显生硬的关切,心中毫无波澜。
三年冷遇,早已将最初那点因他俊朗和权势而产生的好感消磨殆尽。
他送的礼物,我让佳穗原封不动地登记造册,锁进库房;他来的晚膳,我以公务繁忙为由,十次有九次推拒。
这晚,他又来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赈灾事宜牵扯军方协作,他确实也出了力。
“云芷,”他放下筷子,看着我,“过去三年,是本王亏待了你。”
我静静用餐,没有接话。
“柳如烟之事,是本王识人不明。如今她已被父皇申饬,禁足府中。”他试图解释。
“王爷的家事,不必向臣妇汇报。”我淡淡道。
他语气有些急切:“我们……能否重新开始?本王知你才干,日后这王府中馈,乃至本王的一些事务,都可交由你……”
我放下碗筷,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抬眼看他,目光平静无波:“王爷,您觉得,我如今还在意这王府的中馈之权吗?”
夜玄被我问得一怔。
我起身,从内室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文书,递到他面前。
文书封面,不是“和离书”,而是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休夫书!
夜玄瞳孔猛缩,难以置信地接过,只见上面清晰地列着七出之条:
一、无爱:成婚三载,形同陌路,冷遇正妻,毫无夫妻之情。
二、偏私:心有所属,偏袒外女,令正妻颜面尽失,受尽屈辱。
三、无德:纵容外人构陷发妻,不辨是非,险些酿成大祸。
四、无能:治家不严,内帷不修,致使府中下人怠慢主母。
五、无义:妻遇危难,非但不护,反生疑忌,毫无担当。
六、无识:目光短浅,不识发妻之才,徒有虚名。
七、无趣:性格冷硬,不解风情,与之生活,索然无味。
“你……你放肆!”夜玄猛地将休夫书拍在桌上,额角青筋暴起,他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云芷!你可知你在做什么?!自古以来,只有男休女,岂有女休男之理!你这是忤逆伦常!”
我看着他暴怒的样子,反而笑了:“王爷,伦常是给守伦常之人定的。您扪心自问,这三年,您可曾尽过一天为人夫的责任?”
“如今我凭自己的能力,挣得陛下亲封的一品国商,不再需要依附于你镇北王的权势。这桩婚姻于我,已无任何意义,只剩束缚。既然王爷不肯和离,那便由我,来结束它。”
“休想!”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眼中怒火与一种近乎恐慌的情绪交织,“本王绝不会同意!你生是镇北王府的人,死是镇北王府的鬼!”
“王爷同不同意,不重要。”我收起笑容,眼神锐利,“这休书,是通知。我会将它公之于众,让天下人来评评理,看我云芷,休得有没有道理!看看您这位战功赫赫的镇北王,是如何对待发妻,以至于被一纸休书弃如敝履!”
“你!”夜玄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他深知,若这休书真传扬出去,他的脸面、皇家的颜面,都将荡然无存!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异响!
“小心!”夜玄到底是武将出身,反应极快,猛地将我往旁边一拉!
一支淬毒的弩箭,擦着我的衣袖,“夺”地一声钉入了我们刚才位置的柱子上!
有刺客!
夜玄瞬间将我护在身后,拔出腰间软剑,眼神凌厉地扫向窗外。
府中护卫也被惊动,迅速围拢过来。
混乱中,我看着夜玄下意识护住我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但很快便归于平静。
这或许是他身为男人的本能,或是维护王府颜面的条件反射,但已不足以改变什么。
刺客被迅速制服,经查,果然是柳如烟狗急跳墙,买通的死士。
她自知前途尽毁,竟想与我同归于尽。
此事上报后,皇帝震怒,柳如烟被削去封号,送入寺庙带发修行,其父太傅也受到牵连,势力大挫。
经此一事,夜玄仿佛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痛苦:“云芷,就……真的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了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那封《休夫书》,又往他面前推了推。
柳如烟伏法,最后的障碍也被清除。
我将主要精力都投入了北方赈灾和后续的商业开发中。
女子学堂和工坊试点大获成功,许多女子通过学习技能得以谋生,家庭地位显著提高,我“云会首”的名声在民间愈发响亮,甚至有了“女菩萨”的称号。
夜玄沉默了很久。
他不再送礼物,不再试图共进晚餐,只是偶尔会站在远处,看着我被一群商人或官员簇拥着,从容不迫地处理各项事务。
他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后宅女子的云芷,自信、耀眼、手握乾坤。
他终于明白,他永远地失去了她。
不是失去一个王妃,而是失去一个足以与他并肩、甚至光芒超越他的灵魂。
一个月后,皇帝陛下召见我。
御书房内,除了皇帝,夜玄也在。
皇帝看着我们,叹了口气:“玄儿,云芷,你们的事,朕都知道了。”
他拿起我那份《休夫书》,摇了摇头,“云芷,你这丫头,胆子是真大。这‘休夫’一说,亘古未有啊。”
我躬身:“陛下,臣妇只是求一个公道和自由。”
皇帝又看向夜玄:“玄儿,你呢?事已至此,强留无益。云芷于国有大功,朕不能寒了功臣之心。”
夜玄缓缓跪下,声音沙哑而沉重:“父皇……儿臣……同意和离。”
这五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终究,还是在那纸惊世骇俗的休书和现实面前,选择了妥协,保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皇帝点点头:“既然如此,朕便准了。镇北王夜玄与王妃云芷,即日起和离,婚嫁各不相干。念及云芷赈灾有功,特保留其一品国商封号,享亲王俸禄,可见君不拜,自主经营,望你继续为朝廷、为百姓效力。”
“臣妇,谢陛下隆恩!”我郑重叩首。
这一刻,我才真正感觉到了灵魂的松绑和自由。
走出御书房,阳光洒满宫道。
夜玄跟在我身后,在我们即将分别的路口,他哑声开口:“云芷……保重。”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曾经让我仰望、也曾让我心寒的男人,此刻脸上只剩下落寞和释然。
“王爷也保重。”我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如同对待一个普通的故人。
说完,我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向宫门外那片属于我的广阔天地。
佳穗和墨文早已备好马车等候在那里。
马车驶离皇城,驶向我在京城新购置的、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府邸——“云深苑”。
那里没有王府的森严规矩,没有需要应付的复杂人际关系,只有我一手打造的商业帝国核心和我想要的自由生活。
后来,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商会遍布大晏,甚至远播海外。
我资助的女子学堂开遍各地,越来越多的女子走出闺阁,拥有了自己的人生选择。
我未曾再嫁,但生活充实而精彩,周游列国,广交天下奇人异士。
偶尔,会听到关于镇北王的消息,说他愈发沉默寡言,致力于军务,再无绯闻。
但那都与我无关了。
我不是谁的王妃,也不是谁的附属。
我只是云芷——富可敌国、自在洒脱、活出自我的云芷。
锦绣江山,自在人间。
来源:栀子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