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咱们从小背的那首朝代歌,开头就把“夏”摆在门口。可等我们真长大,会发现一个扎心的事实:到春秋战国,历史才开始“有现场记者”,写的是发生在眼前的事;再往前,越说越像灯下的影子,半真半假,时有时无。外面不少学者就借着这个说辞,说中国的“古史”不算数,你们从商开始才
被“空白”夹住的岁月:从药碗里的龙骨到二里头的尘土
中华上下五千年,这是我们从小就被老师和家长所灌输的知识。可在我们漫长的5000年历史中,却有长达1500年的“空白期”。
一碗治病的汤药,怎么会拽出一个王朝的尾巴?一句振奋人心的口号,为什么会变成别人手里的靶子?还有那句掷地有声的断言——有人说周以前的历史靠不住,你信吗?
咱们从小背的那首朝代歌,开头就把“夏”摆在门口。可等我们真长大,会发现一个扎心的事实:到春秋战国,历史才开始“有现场记者”,写的是发生在眼前的事;再往前,越说越像灯下的影子,半真半假,时有时无。外面不少学者就借着这个说辞,说中国的“古史”不算数,你们从商开始才稳妥。
清末那阵子,国门被打得七零八落,人心更是散得像沙。梁启超站出来,硬是给大家竖了根精神的柱子——他把中国同埃及、两河、印度摆在一起,告诉我们:别慌,咱是有根的人。后来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还特意发电报,用“黄帝纪年”来算新政权的第一年。你说这是不是有点浪漫?可那个年代,浪漫也是一种抵抗。
另一边,海峡那头风向变了。明治维新的日本学界,狠劲儿地想切断与中国的脐带,喊着“往西看”。他们以前读我们史书跟读自己的家谱似的,转眼就开始质疑:尧舜禹?假的吧。还有人写书,把“上古”的骨肉一层层剥掉,说这是后人编织出的神话。这阵风,很快吹到北京、上海。年轻学者们想破旧立新,有人痛快地下结论:周以前的东西,不可信。话短,刺儿长,当时真不少人跟着点头。
可命运爱开玩笑。人间事常常是——你不信的,偏偏从土里爬出来。
时间往回拨到1899年夏天,京城潮湿闷热,病症流行。王懿荣,一个满腹经史的清朝大员,肚子翻江倒海,医生抓了几味药,其中一味叫“龙骨”。他拿到手,习惯性地多瞅一眼:骨片上竟然有细细的划痕,不像自然的纹路,更像是有人刻过。他把零碎拼到一起,像孩子拼图,越来越像字。那晚,灯火忽明忽暗,他翻箱倒柜,对照古书,隐约看见几个熟悉的名字——商王的名号。那一刻,他可能也不敢太肯定,只是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悸动:我们老祖宗的声音,好像从骨头里说话了。
后来,刀兵起,城里火光照天。王懿荣没能逃出那场乱,他的生命定格在最动荡的年月。故事很戏剧:救命的药没把他救下来,却替我们找到了一条通往殷商的路。他的家人把那些骨片辗转卖给了学者,一张张、一片片,终于连到了一起。就像有人在泥里点起了灯,照见河南安阳地底下那座沉睡的城——殷墟。青铜器、卜辞、王名,像一串有序的珠子,穿成了真切的历史。那句“周以前靠不住”,从此有了破绽。
可是,破完这个,还有更大的问号等着我们:上商之前呢?如果商朝文字和青铜已经如此成熟,总得有个准备的时代吧。水不会无缘无故沸腾,文明也不会一夜长大。
四十多年后,一位穿布鞋的学者沿着洛阳一带的沟沟壑壑走,徐旭生,他在野地里寻旧国,日记里写“访昔都”三个字,像许愿。他和同伴在偃师、洛阳之间找到一片大遗址,台基夯土,道路笔直,绿松石镶嵌的饰件闪着古怪的光。这就是后来人们熟知的二里头。很多人看着它心里一热:这不会就是传说里的“夏”吗?可徐旭生很克制,他的笔端像“悬着”,不肯轻易盖章。到了我们这一代,主持二里头发掘的许宏也一样谨慎,他甚至不赞成把博物馆直接改名叫“夏都”。考古学家比我们更想把谜面揭开,可他们更知道:一旦说出口,就该拿出铁证。问题是,铁证在哪?二里头还没找到带“夏”字的文字,而商代甲骨占卜里,也没把“夏”写在龟甲上。
这时代的尴尬像一块夹心,学界外的人常问:那1500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为什么这么执拗,一定要为它找一个名字?
因为许多“我们是谁”的答案,都藏在那片朦胧的年代里。你看我们的饭桌,火是常客;我们的土地,春耕秋收的节律一代代传下。传说里,有人发明了钻木取火,于是夜晚不再只靠月亮;有人教人种地,河滩边开始插下谷子和黍穗;有人画了八卦,拿简单符号去理解天地的秩序。这些故事,像孩子睡前听惯了的童谣,我们也知道它未必就是真人的履历,但它不空。它承载的是我们祖先对世界最初的注视——火苗、穗头、星象、洪水。
我们自称炎黄子孙,这是我小时候最早记住的四个字。若往“炎黄”背后看,其实就是早期的部落世界在彼此试探、磨合。先是附近的部落拉起同盟,不时也会起冲突;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有人把部落拧在一起,名头越来越响,周围开始听他的号令。几个时代往前推,到了尧、舜、禹,教科书常写他们“禅让”,权力像接力棒,手手相传。等到禹把棒子交给儿子启,新的规则出现了,部落联盟慢慢变成了王朝雏形。这个拐点,也许就是我们在二里头里嗅到的气味——道路、宫殿、分工、等级,这些都不像只是散漫的部落。
但你会问:那文字呢?为什么没看见?这问题像鱼刺卡在嗓子眼里,吞不下又吐不出。也许文字早有了,只是写在我们现在摸不到的东西上——竹、木、布,都敌不过时间;也许那时的字还像孩子刚学写,能记祭祀、能记数,却还没坚定下来。商人把话刻在龟甲兽骨上,是为了问神、问吉凶,所以能留到今天;“夏人”如果没这么迷信“骨上的笔记”,自然就不易留下。我们也见过别的文化,埃及人的“神字”就专用于与神对话,平常生活另有一套。文字的初衷不必相同,留存更像命运开的一次玩笑。
顺嘴说一句,近些年的学者把《山海经》翻来覆去地读,越读越觉得有意思:女娲补天、夸父追日,这些看似天马行空的故事,也许就是古人用图像式的办法去记天象和节令,仿佛在说“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防洪”。换句话讲,虽然“书”可能未成,但“法”已在——耕作的规矩、祭祀的秩序、迁徙的道路,都在那时定下了轮廓。文化的河水不断流,就算史书断了页,河道也不因此就消失。
再把镜头拉回近代。胡适那句“周以前不可信”的豪言,别急着骂。他是在一个急切求变、挥刀砍旧的时代里说的,背后有日本学界的批评,亦有中国青年想摆脱“被祖宗拖累”的焦虑。历史从来不是只长一条路。梁启超的“打气”,孙中山的“纪年”,胡适的“怀疑”,日本学人的“挑刺”,王懿荣看骨片的惊喜,徐旭生在田野里的犹豫——它们都属于这条路。你看,命运就这样在拉扯:一边要自信,一边要谨慎;一边要大叙事,一边要小证据。
我常想,如果真有一天,在某个不起眼的村庄,锄头刨开土,露出一块竹简,写着“某年某月,夏某某”——我们当然会欢呼。但在等这块竹简的路上,我们能做的,不是互相喊口号,也不是急着把对方扣上“迷信”或“崇古”的帽子,而是继续去田野里,耐心地刮土、看层位、辨器形。一次次把碎片拼起来,像王懿荣当年那样。
所以,那1500年的“空白”,并不是黑洞。它更像一张被烟熏黄的家谱,中间缺了几页,可上下的名字还能连上,饭桌上的规矩还在,田里的节气还在,语言里的成语、神话里的隐喻,都像暗纹一样,帮我们摸到那段被风吹散的岁月。至于它叫不叫“夏”,也许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追问“我们从哪儿来”的时候,手里握着的不是成见,而是好奇心。
等将来,又有人从药铺里端出一味“旧方”,又有人把骨头上的划痕拼在一起,或者二里头再冒出一块意外的铭文——我们会不会突然明白:历史从来没有离开,只是换了几种说话的方式。你说,到那时,我们该怎么称呼它?我愿意保留一点点悬念。毕竟,有些名字,喊出来之前,得先对得起泥土。
来源:睡 不 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