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田芳回忆7:老太太见三儿来了,哭喊着让三叔想办法救他的哥嫂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0-01 17:47 1

摘要:1950年,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第二年,刚刚结束了内战的中国人民,还没有解除连年战争所造成的极度疲劳,美国侵略者的飞机,又成批量地出现在朝鲜上空,把数以万吨的炸弹,投向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三千里江山。据说他们是在搞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把戏,也就是说,表

1950年,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第二年,刚刚结束了内战的中国人民,还没有解除连年战争所造成的极度疲劳,美国侵略者的飞机,又成批量地出现在朝鲜上空,把数以万吨的炸弹,投向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三千里江山。据说他们是在搞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把戏,也就是说,表面是侵略朝鲜,暗中是把矛头指向中国。传大领袖毛主席分析形势之后,发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伟大号召。

就在鸭绿江对岸战火连天的同时,国内也在进行一场震压反革命,捍卫革命政权和巩固革命政权的战斗。此战虽不像朝鲜战场上那样刺刀见红,但凡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都知道,其规模之大,其形势之严峻,以至到今天想起来,那在人们灵魂深处一度引起的颤动还隐隐有形,渺渺有音。

就在这时,一场出乎意料的横祸,又飞临到我们这个多灾多难,刚刚从一波三折中挣脱出来,总算有个正常秩序的单氏一家。

这一天,是星期日,我们一家老小,吃罢了午饭,我正帮助奶奶收拾碗筷,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来。此人四十左右岁,正是发福的年龄,穿一套灰军装,戴一顶朱德帽,气色挺正,精神头挺足,一举一动,显得非常干练。

父母亲对这位不速之客,格外热情,双双起身让座,我忙给来人献上了一杯热茶,父亲指着来人对我说:"大全子,这是你佟大爷。"我亲热地叫一声,并恭恭敬敬地给站在对面的佟大爷行了个礼;那个被叫做佟大爷的客人,用宽厚的手掌,爱抚地拍了拍我的头,不住嘴地夸我有教养,懂礼貌。

光有精神上的奖励还不算,又给了几毛钱的物质奖励……

我拿着这意外的收获,领着妹妹们到街上去买她们最爱吃的山梨糕去了。

父母亲同那位姓佟的客人凑在一起,开始了秘密地交谈,事后才知道,那位姓佟的人叫佟浩儒,也是搞曲艺的,据说还是个小有名气的相声演员;我母亲上次回天津时,没少受到佟家的关照。

那位被称为佟大爷的客人离开不长时间,一天我放学回来,一进家门,见家里正在设宴请客,一张方桌围了四五个男女客人,坐在上首的是位个子挺高留着光头的中年人,他操着一口标准而又流利的京腔,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父亲见我回来了,把我介绍给他的客人。客人姓王,叫王子明,是佟浩儒的朋友,是通过佟浩儒的介绍,特意从千里迢迢的天津奔赴到沈阳来找父亲的,是想求父亲在他所熟悉的北市场,给其租一间房,他要开个买卖,什么买卖呢?说是卖他们王家祖传的熏肉和烧酒。

因为受好朋友佟浩儒之托,父亲不能不认真去办。没几天,房子租妥了。又没几天,北市场内便出现了一家挂着小幌,专卖熏肉烧酒的小店。你别说,那小店开张没几天便枪响见物,几张小桌,总是有人坐着,收入嘛?也满可观……反正用它来维持一家大小的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到那儿喝酒的客人虽没有几个达官贵人,但穿干部服的和穿算盘疙瘩扣衿褂子的都有,连我的二舅,当时也经常光顾。

二、三月份,冬之末,春之初,该是宋朝著名女词人李清照所说的,乍暖还寒时。而地处塞外的沈阳,严寒仍在主宰着一切。这一天深夜,在书场上拼搏了一天的父母亲,被繁重的家务劳动累得筋疲力尽的奶奶,以及在外边疯耍乏了的孩子们,全都﹣一进入了梦乡深处,大小不同,粗细不等的鼾声,像一部混声无字的乐曲,不住地从东西厢房传送出来……这是一座结构非常严谨的小小四合院儿,有三间正房和四间东西厢房。正房住的是房主,东西厢房,全部租给了我们一家。父母亲住东厢房里间,我住在外间,西厢房那两间就属于奶奶和妹妹们的领地了。

这夜,正是一家人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一阵重如擂鼓般的敲门声惊醒了。我们这一院两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因为刚刚解放,正在拨乱反正阶段,市面上不是那么太平,为防劫盗,一入夜大门便上栓了。如果关门后来客人,先要问是找哪一家的,找哪一家,由哪一家负责开门。当我被砸门声惊醒的时候,院门已经开了,无疑是房主开的,可进来的人,没去房主家,却直接奔向了东厢房,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几个人已经推开门闯进屋了。我刚要去拉电灯开关,一道刺眼的电光,准确无误地射到了我的脸上,随之大喝一声:"不要动!"这一声吓得我一哆嗦,我把伸到距离灯绳还有半尺远的那只手,赶紧缩了回来,来人中不知是谁手那么快,像接力赛似的替我拉了一下电灯开关,灯一亮,我才看清进来的几个人。为首的一个,我认识,是派出所管户籍的小张,其它几个穿黑棉袄、带八角帽的人,我一个也没有见过,他们半夜三更来干什么呢?难道是为了……,我正在猜想,还没得出结论的时候,里屋的父亲披着衣服出来了,他一边柔着惺松的睡眼,一边问:"有事吗?"当他发现派出所小张的时候,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啊!你们是查户口吧!呶!户口在这儿。"他伸手去摸那糊在墙壁上专门放来往书信的牛皮纸信袋,手刚伸出一半儿,被旁边站着的人给拨拉开了:

"你不要动!"

父亲挺听话,真就没敢动,那个制止他的人,在喝止他的同时,伸手把墙上的牛皮信袋撕了下来,把装在里边的信,一一打开,逐个过目;这时又有一个人,向父亲走过来,看神态,听口气,是进来的几位中负点儿责任的,他指着父亲冷冷地问"你叫什么名?"

"我叫单永魁,"

"王香桂是谁?"

"是我爱人。"

"她在吗?"

"她正在奶孩子,怎么,找她有事?"

"你叫她出来一下。"

父亲听对方口气挺硬,知道来者不善,不敢违拗,转过身去,对着里屋叫道:"香桂啊!你快出来一下,有人找你。"

其实,里屋的母亲,早已听到了外屋的动静,她还以为她抽大烟的事露了马脚了哪,趁外屋相互对话的功夫,她把烟具全部藏到了炕洞里。刚刚藏完,听父亲叫她,来不及穿衣服,披了件老羊皮袄就出去了。

"你叫王香桂吗?"那负点责任的人翁声翁气地问。

"是的。"

"请你跟我们到派出所去一趟。"

"去派出所,干什么?"

"没什么大事,有个问题需要跟你核实一下。"

没待母亲表态,父亲接着说:"同志,她刚刚生孩子没几天,不太方便,我代替她去不行吗?"

"不行!"那负责人不容置辩地回绝了他。

"那……那就去一趟吧!"

见此阵势,母亲不敢不去,跟着来人出去了……

我的目光像追光灯似的,把母亲的身影一直送到门外,与此同时,我发现院里也站了不少穿黑棉袄,戴八角帽的人。

屋里的人被看上了,虽不是画地为牢,但都要坐在原地,不准乱说乱动。忽然院外传来了马达声,我估计母亲是被带走了。马达声消失之后,外边的几个穿黑棉袄的人,齐呼啦地闯了进来,他们不由分说,便在里屋外屋搜查上了,不一会儿,其中一个人,把母亲那个专门来装烟具的点心盒子端了来,父亲和我两颗心,像两面鼓似的咚咚咚地狂震起来,心想:"可能人家就是奔这东西来的,这下子人脏俱在讲不了……

我们刚想到这儿,那个人把点心盒子打开了,他拿起里边的烟具,不屑一顾地又扔回了盒子里,语气平平地说:"你们家还干这个……"

从表情上看,我们爷俩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引起来者的重视。

对父亲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拙劣解释,人家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但烟具倒是拿走了。

我们俩想来想去,觉得除了抽大烟的事而外,再没有什么犯法的事,可能还是抽大烟的事。

父亲当着我们面,埋怨起母亲,说她不听他的劝告,以至于才有今天,……他说的声音不算小,在屋里的所有人都能听得到。奇怪的是那几个看管我们的人,却没有一个加以制止。我心里像塞了把草,想到外面去吹吹风,清醒清醒,认真地分析一下事情的内外原因,可因为我们的行动受到控制,我不得不撒谎,说要去上厕所,那看管我们的人,虽然同意了我的请求,但并没有让我一个人单独行动,而是跟在我后边……

我蹲在厕所里,想过来想过去,最终,我思维的焦点,还是落在了母亲抽大烟的事情上。因为除了这件事是犯法的事而外,父亲、奶奶、我,都是规规矩矩的人,尤其是奶奶,没有人可以和她老人家相比,她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奶奶了;再就是几个年幼无知的小妹妹,总不至于,因为她们在公园里,严禁践踏的草坪上打个滚儿,或者乘看门的老爷爷不注意,偷偷折了个树枝,摘了朵花,捡了几个被淘气的鸟儿踏到地上的樱桃粒儿,而上升到法律的纲上来吧?不!不是!都不是!母亲,还是母亲,你呀,你呀,母亲,你干嘛,非要抽那比狗屎还要黑的大烟呢?难怪父亲和你吵架,看来父亲是对的,你但凡听听他的劝告,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

爷俩大睁着眼儿对坐了一宿,被带去核实的母亲也没有回来,为什么?人家不说,我们也不敢问。顶早饭时间,有人敲门,守在外面的人把门开了。原来是个串门儿的,叫陈桂英,她也是个说书的。她一进屋就像山燕子似的喳喳喳地叫个不停:"大姑啊!我来给你送发膏来了,……"她进屋一看,见地下站了几个穿着黑棉袄、戴着八角帽的陌生人,又见往日对人一向非常热情的我们,并排着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连招呼都没跟她打:"你们这是…··"她刚想要问你们这是怎么了,可话刚一出嘴,就被截断了:"你是干什么的?"

"我,我是说书的;"

"你到这有什么事?"

"我来给我大姑送发膏,膏来了。"

"膏?什么膏?"

那人夺过她手里拿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铁盒,见盒上画了个钻石标志,下边写有金钢钻发膏几个美术字,他打开盒盖,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你在什么地方住?"那人放下手里的发膏,继续问她。

她用手向窗外指了指:"离这儿不远的新城公寓。"

"那……你不要走了。"

"不,不走?"她急了,"我家里做好了饭,还等我回去吃哪!"

"就坐在这儿。"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啊!"

"什么时候让你走,你就什么时候走!"

这位陈桂英,极不甘心地坐了下来,她心里暗想:"昨天晚上也没什么不好的梦啊!怎么今天一大早就这么倒霉,无缘无故,竟让人扣在这儿了,到底是醋打哪酸,酱打哪咸呢?"

她心里是这么想,嘴上没敢说,知道屋里的几个陌生人必有来头,只好老老实实坐了下来……,她这里刚刚坐下没多久,嘭嘭嘭,又有人敲门,还是院里站着的人给开的门,进来这个主儿,也和那位送发膏的人一样,吵吵巴火:"我说桂英,你是怎么回事?你说把东西送来就回去吃饭,左等右等,饭都凉了,你为什么还不回去?你这是……"他进屋一看,神情、语言、举止,和刚才进屋的那位一模一样:

"你找谁?"

"我找陈桂英。"

"你们什么关系。"

"她是我姑娘。"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弹三弦的。"

"你和他什么关系。"那人指了指父亲,

"我们是同行,都是说书的。"

"好吧!你也别走了!"

"不走?那…那怎么行,我家还有事。"

"有事也不能走,坐这儿!"

来的这位主儿,一看人家说话挺硬强,知道不是泛泛之辈,没敢反驳,乖乖地坐在人家指给他的地方了。可他嘴上还不服,问父亲:"永魁,你,你们这是怎么了?"父亲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别再添乱,坐这儿等一等吧,总会真相大白的。"

倒霉的陈氏父女,被扣留了一上午,大约十二点半左右,那位带母亲去核实问题的负责人回来了。我特意往外边看了看,没看到母亲,母亲怎么没回来呢?难道……

"你叫单永魁吗?"那负责人指着父亲问。看态度,听语气,

似乎比昨天刚一来的时候要柔和多了。

"我,我是。"父亲用乞者期待施舍似的目光望着他。

"你跟我去一趟。"

"到哪去?"

"派出所。"

"我?"

"去把你爱人接回来。"

"她?"

"她没什么事了。"

"好,好好!"

父亲如释重负似的长长呼了一口气站起来,连衣服都没顾上换就往外走,走到门口,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对我吩咐:"大全子,一会儿你让你奶奶把馒头馏一馏,把粥热一热,再收拾点小咸菜,等你妈回来吃……"

陈氏父女以为被带走的人放回来了,一定是没事儿了,忙不迭地向在旁边看守他们的人道:"同志,没事儿我们可以走了吗?"

"不行!"

"怎么还……"

"没有领导许可。"

"可是…."

"再等一等吧!"

父女俩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又都苦苦着脸,无可奈何地坐在了那里。

我按着父亲临行前的吩咐,已经让奶奶把馒头馏透,把粥热滚了,可父亲却像棋盘上的小卒子,有去无回。

说话到了晚上,急得我连尿都撒不出来了,还是不见父亲的影子,心里想:妈没回来,爸爸去了又没回来,这不成了卖一个搭一个了吗?

吃晚饭的时候,陪绑的陈氏父女实在抻不住劲了,对身边的看守,用央求的口吻道:"同志,我们爷俩早午饭都没吃,这晚饭时间到了,是不是让我们回去……"

"不行!饿了你们就在这儿吃,他老单家吃顿饭还是吃得起的。"

我一听两个客人要在我家吃饭,机灵一动,走到陈氏父女面前,恳切地说:"大爷,想吃什么您说话,我马上出去给您买。"

陈氏父女相互看了一眼,会意地点了点头;"随便买点儿大饼什么的吧!"

"好!我就去买大饼!"

我这种积极的态度,无非在施一个螳螂捕蝉、麻雀在后的小计,说白了也就是想通过买食物,想办法打听一下父母的消息,我想的挺好,可未待行动,就被人家制止了,那个看守堵住门口,把手伸给了我:

"把钱交给我,让我们的人出去给你买。"

"这……"

"想买什么,你们交待清楚了。"

"那……好吧!"

我见对方堵着门,不放我出去,只这一招,逼得我没办法,只好把买食物的钱交给了那个看守。

一干人等,包括陈氏父女在内,足足又煎熬了一天两宿,直到第三天下午,那个带走父亲的负责人,才露了头。

他把几个留守的同伴们叫到一起,嘀咕了半天,谁也不知他们说的什么,反正他说完之后,屋里的几个留守人员都撤了出去,临出去前,告诉陈氏父女说,没他们事儿可以回去了。

我见带走父母亲的人回来了,而我所期待的亲人却一个也没回来,什么原因?我想找那位负责人问问。可一转眼,那位负责人不见了,哪去了?我没见他再走出大门哪!也许是上厕所了吧?我马上装成像让屎尿憋着似的跑到了厕所,一看,厕所里没有人,我正站在那儿发愣,忽听大门外脚步纷沓,一抬头,见那位负责人和居民组的组长周大爷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我暗想:"怪了,我盼父母亲回来,可以说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大门口,怎么就没看见他出去呢?难道他是从墙内飞出去的?"为了探听父母亲的消息,我来不及多想,赶紧三步两步,迎了上去。到近前,未待他开口,那负责人先开口了:"小孩,你到屋里去检查一下,看看少没少什么东西……"

我心里全装的是父母亲,哪有心思去管少没少什么东西,我进屋里打个踅就出来了。

"看过了?"那负责人问,

"看过了。"

"少了什么没有?"那负责人又问,

"没少什么?"我又答。

"好!既然没少什么,呶!"他递过一张纸,一杆笔:"在上边签个字!"

我按着负责人的吩咐,机械地在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随之,周组长也签了。

我离开东厢房,来到了奶奶和妹妹们住的西厢房。

那被严控在西厢房,不准随意出户的奶奶见到了我心急火燎地让我去找二舅三舅想办法排危解难……

我按奶奶之嘱,不敢怠慢,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奔三舅王来君家。按顺序,首先应该先找二舅,为什么要隔着锅台上炕?或绕个弯儿,经二舅家,取道三舅家呢?因为三舅是书曲界人人皆知的圣人,按现在话说,是单王两大家族中的智囊,两大家族中无论哪一家有事,都必须找他给出谋画策,且莫说本家族中的事,就是整个书曲界中的哪一位同道有疑难,破解不开,也经常把他请到现场,当面求教。像今天这样的大事,已经大到人命关天了,不找他,又舍他其谁呢?

在单王两大家族中我最佩服的人也就是三舅了。可以说我把我三舅当成了心中的偶像。然而,就在我三舅还没成为我心中的偶像之前,作为全班,乃至全学校榜上有名的优材生,我并没有把衣不压众、貌不惊人,甚至还有几分土气的三舅放在眼里。我认为,他充其量不过是个说书人,或者说是个比较出色的说书人,听了他几次书之后,吃惊了,三舅决不是一般的说书人,他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读上下五千年人类历史的圣人……后来我又和三舅有意无意地进行过几次面对面的智力测验,结果我都败给了三舅,而且败得心服口服。从此,三舅真正成了我心目中的偶像。当然二舅也不是泛泛之辈,但和三舅相比,他体力有余,智力欠缺,动气力的活找他可以,动智力只有去找三舅了。

我一口气儿跑到三舅家,进屋后没见着三舅,却见三舅妈一个人回脸朝里坐在炕上,肩头一抖一抖地在抽泣着……

"三舅妈。"

"啊!是大全子,你……"

"我找我三舅。"

"找他,出了什么事儿?"

"我爸我妈被抓走两三天了,到现在也没回来,还不知在哪?奶奶叫我找三舅来想想办法。"

三舅妈一听抽泣的更厉害了,已经近于鸣咽的程度了。

"三舅妈,你……"

"你三舅也被人抓走了。"

"啊!三舅也被抓了,什么时候?"

"也是大前天晚上。"

"噢!和我妈是同一时间,这……这都是因为什么?"

"谁知道啊!"

"那……我到二舅那儿看看!"

我也顾不上安慰一下悲伤中的三舅妈,抹身出门,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二舅家。想不到在二舅家所见到的场面,竟和三舅家所见的一模一样,好像经过统一筹划,统一安排了似的。

一打听,二舅妈说,二舅大前天晚上也被抓了,又说同一时间被抓的还有北市场卖熏肉的老王家一家……

我心里盘算着想:这下可坏了,想要求助和能够求助的亲人都出事了,还去找谁?嗯!现在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能找的,也只有三叔单永槐了。想到三叔,我迟疑了一下,因为我知道三叔一向同父母亲的关系不睦。尤其对母亲,他是有一定成见的……尽管大家都在同一个城市里住着,且又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实在亲戚,可由于感情上疙疙瘩瘩,彼此之间,几乎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今天,这种非常时期,去找他,会不会由于以往的积怨,而导致……又一想,三叔和父亲毕竟是一奶同胞,关键时刻,他不看嫂子面,还看哥哥面哪;再则,三叔是个热肠子人,也就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别说自家的事,就是亲戚朋友的事求到他,他也不会明知危险,坐视不救啊!

想到这儿,我就来到了三叔家,巧了,三叔真在,我把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都给三叔讲了……

三叔气愤地说:"脚上泡是自己走的,谁让你爸你妈爱交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了;尤其你妈,觉着自己在书曲界有点名望,一向专横拔扈,从来没把我这当小叔叔的放在眼里。出了事儿找我来了,她平素那威风呢?"三叔发了一阵牢骚,末了,打了个咳声:"咳!算了,这个节骨眼儿,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走吧!不看你妈,我还看我妈哪!"三叔出门雇了辆马车,带上妻子和我,飞马扬鞭赶到了北市场。

老太太见三儿子来了,好像溺水人抓到了一根救生稻草似的,哭着喊着让三叔想办法救他的哥哥嫂子。

三叔认真地分析了一下情况:从举动上看,他们此举决不单单是为了嫂子抽几口大烟的事,如果单单是为了抽大烟的事,冤有头债有主,抓一个王香桂就够了,干嘛要搭上个清清白白的单永魁呀?退一万步说,单永魁是王香桂的丈夫,可以指控他对妻子有包庇之嫌,那么同时被抓的王氏兄弟,又做何解释呢?总不至于,因为一个抽大烟的事,株连九族吧?综上所述,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云雾后边,肯定有景。

三叔以为关键的关键是先弄清人押在什么地方,也就是说什么地方抓的人,有了准确的目标,才能想办法往出疏通……他分析来分析去,干这宗事的,十有八九是公安部门,如果不是派出所直接插手,那就是沈阳市公安局了。即使不是公安局是公安局下属的什么处抓的,公安局内也起码能够知道……

怀着这一线希望,精心策划后,奶奶带着我的几个妹妹,经指点来到了红旗广场,找到了那个门前设岗布哨的沈阳市公安局。

奶奶跌跌撞撞地奔扑到那个直溜溜站在大门一侧,像木雕泥塑一般的警卫面前,说她的儿子和儿媳被抓到这儿来了,她要进去找他们。还声泪俱下地向那警卫介绍,她的儿子和儿媳都是好人,什么犯法的事也没做……,无论她怎么说,那警惕性极高、责任心极强的警卫,也不会把一个无根无据、无凭无证的人随便放进去..

奶奶见用语言打动不了对方,竟不顾一切地给他跪下了。一个两鬓如霜的老人,跪在一个二十几岁的孩子面前,那年轻的警卫似乎觉得对他是一种折杀,赶紧伏身去搀老人,嘴里不住地说:"老人家,别这样,快起来!快起来,我,我给你问问。"

警卫搀起奶奶,急忙钻进岗楼,拿起电话,摇了起来……不一会,从大门深处走出一个穿着便衣,仪态不凡,举止稳重,大约在四十左右岁的干部模样的中年人,他满面和气,语缓声温地问道:"老太太,您有什么事呀!"

奶奶见问,知道是来了说了算的主儿,赶紧迎了上去,迫不急待地说:"长官,是这么回事,我儿子和儿媳,几天前被你们的人给抓来了,他们一个是说书的,一个是弹弦的,都是好人,没犯过什么法,长官,你就把他们放了吧!没有他们,我一家上有老下有小的就没法活了……"

那干部模样的人听罢,摇了摇头,仍旧语缓声温地说:"老太太,你怎么能够肯定你儿子和儿媳,就是我们抓的呢!"

"你们是公安局,不是你们还会有谁?"

那干部模样的人,脸上呈现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但态度和语气仍没有变:"老太太,我再跟您说一遍,我们没有抓人,你儿子和媳妇不在这里……"

"不,你糊弄我,他们一定在这,长官,你就行行好,放了他们吧,我,我给你跪下了……!"说着咕咚一声,真就实实在在地跪在了地上。

那干部模样的人,似乎没料到老太太会这样,一时被弄得惊慌失措,赶紧把一向习惯于背在身后的那双手转移过来,躬身俯首去搀扶老人家。他一边往起搀一边忙不迭地说:"老太太别这样,老太太别这样,共产党不兴这个。"

"那……怎么办哪?"奶奶放声痛哭起来。

那干部模样的人,可能是怕影响不好,不得不做了让步,他以安慰的口吻:"老太太,你别哭,咱们进去谈谈……"

他把以奶奶为首的一家老小让进了他的办公室后,压低了声音对奶奶说:"老太太,别再哭了,这是办公室,您这样是会影响办公的……。"说完,他顺手拿起办公桌上的一个大本子,一目十行地翻看着,一篇,一篇,不到几分钟的工夫,看完了,他把本子送到奶奶的面前:"老太太,我说不在这,你不相信,你看吧,凡是我们抓的人都有登记,这上边根本就没有你儿子单永魁和你儿媳王香桂的名字。"

奶奶不识字,看也白看,可我在那干部一篇一篇过目的时候,早偷偷用眼睛的余光留上神了。那干部没有撒谎,本子上边确实没有父母亲的名字。我见奶奶对人家说的话还持怀疑态度,忙上前劝阻道:"奶奶,叔叔没有骗咱们,那上边真的没有我爸爸妈妈的名字。"

"那她们到底在哪啊……"奶奶一副茫然的神情。

一个老的领着我们几个小的,无精打采地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门。

回到家,见屋里屋外聚了不少人,众人中除了几个知近的亲戚而外,大多是些好心的邻居,他们都想探听一下去公安局的结果。奶奶没说,谁也没问,也无需再问了,因为从她那张被皱纹切破的、悲怆的脸上,大家已经显而易见地找到了他们所期待的答案。

那位居民组周组长也来了,他是特意来给一家老小出谋画策来的。我给他介绍完去公安局的情况,他沉吟了半晌之后,忽然眉毛一挑:"哎!我想起来了!那派出所的户籍员小张,不是直接参与办案的人吗?他应该是个知情者呀,何不找他问问……"

周组长亲自出马,领着我,找到了派出所的小张,邪了,连跟着一起去执行任务的人,都不知道是谁抓的人和把人弄到哪去了,他只知道是上边对下边直接采取的秘密行动。具体是哪个查办单位,人家没说,证明是高度机密,不需要让他这一级知道。作为下属的一个协从人员,他只有执行命令,不能,也没有权力过问不属于他过问的事情。

怎么办?公安局不知道来龙,派出所不晓得去脉,还能找谁?出于有病乱投医,我又来到了父母亲所在的曲艺协会,曲艺协会的人,更是一无所知。走出曲协,朝何处投足?向哪方举步。摆在我面前的是一片茫然……

单田芳(1934年12月17日—2018年9月11日),出生于营口市,1954年拜说书演员李庆海为师学习评书,1956年春节首次登台表演,开始说书生涯。24岁时正式独立演出,先后演出评书《三国演义》《隋唐演义》《平原枪声》《林海雪原》《红岩》等,奠定了在书曲界的地位,后因“文化大革命”中断演艺生涯。1978年获得平反,此后相继录制了《七杰小五义》《封神演义》《民国风云》等广播评书和《三侠五义》《白眉大侠》等电视评书。1993年被评为“深受人民喜爱的评书表演艺术家”,2004年被北京曲艺家协会特聘为名誉主席,2007年1月宣布收山。2012年荣获中国曲艺牡丹奖终身成就奖、华鼎奖中国曲艺演员公众形象调查第一名。2018年9月11日在北京病逝,享年84岁。

来源:玫瑰香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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